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默默磨墨】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全职高手同人】让专业的来 by青山为雪 架空世界,大家一起打怪兽的故事。主西皮韩叶,其他CP涉及双花/少量林方/少量包罗/微量喻黄/冰天雪地卖安利的少量肖王无差 【修文6/13】 第一章 罗辑来到男生宿舍二楼水房的时候,走廊和楼梯口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群挤满了。他努力踮着脚,从几个校篮球队员又高又宽的肩膀缝隙间往里看,隐约看见热水箱横放在长条凳上,水流了一地。 “这水房怎么啦?”他问。 “热水箱炸了!”回答他的是前面的一个篮球队员,“就刚才。” 罗辑一怔:“伤着人没?” “有人手背被烫到点皮,不过离得远,没什么大问题,送校医室了。”篮球队员回过头,朴实刚健的面孔上洋溢着八卦光芒,“——这回水房鬼影那事儿可算是有证据了!” 罗辑知道他说的鬼影是怎么回事。最近两个月来,不断有人目击到男生宿舍二楼的水房里有个鬼影,很多人都是半夜起来去洗手间的时候,被蹲在热水箱附近的黑影给吓一大跳,最后仔细看却有什么都没有。 这种口口相传的灵异事件在寂寞的大学生之间一点都不稀奇,罗辑一开始听的时候也没往心里去。不过这件事被传了挺多天,他稍微感觉出来那么点不对劲:这灵异事件不比那些流传已久的旧传说,声称自己看到了鬼影的全都是同一座宿舍楼里的人,而且目击者还在不断增加;去掉传言里讲述者夸大其词和自吹自擂的成分,有一个因素在众说纷纭中始终不变——那就是热水箱。 所有人都表示看到的黑影是挨在热水箱附近的,但“一晃又不见了”,既把这件事渲染得有模有样,又让人打心底觉得不靠谱的成分更多。不过这回热水箱事故,倒是让大家第一时间联想起了这个鬼影的传言。 “我觉得这离证据还差的远。”罗辑认真地说,“虽然据说鬼影蹲在热水箱边,但是所有目击都在夜里,没有一次发生在白天;而且即使鬼影总是和热水箱一起出现,却没有现象直接表明说它会危害热水箱,这次水箱炸了也没人见到它;最后在这个没有切实证据证明超自然力量存在的世界,热水箱发生故障的可能,远比有鬼弄爆热水箱这个解释更有说服力。” 篮球队员:“……” 罗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给对方的八卦之火迎头泼上了一桶冷水,他趁着围观群众开始渐渐散去的空当,往前挤到了案发现场。 满地的水已经凉了,但是拼砖地面还是湿漉漉的,那个热水箱被从台子上搬下来,侧面朝上放在了条凳上。说它炸了其实有点夸张,从它现在的状况来看,应该是有个边角泄漏导致热水从里面喷出来了一部分。根据围观群众的议论推测,当时的情况也差不多就是这样。 罗辑忽然注意到有个白色的东西掉在墙角。他凑近去看了一眼,是只摔成两半的杯子,翻过来朝上的杯底上,印着个看起来颇为眼熟的标记。 那是一把半打开的长柄伞。 兴欣酒吧坐落在离大学不太远的小巷里。可能是这个名字取得一点都不酷炫的原因,里面的客人一贯不多。罗辑第一次碰巧摸进来的时候刚上大学,还没满十八岁,里面的女老板硬是没卖他酒,塞他一杯果汁就把他打发了。不过他也发现这地方有不少优点,比如安静,再比如……无线网特别快。 一来二去,他就成了这里的常客,也跟里面的几个店员混了个脸熟。除了酒吧女老板,出现比较多的还有一个姓唐的短发漂亮妹子,她曾经单手把一个喝醉耍疯的客人拎起来扔了出去,罗辑基本不敢靠她太近。再有,就是一个整天坐在柜台后面,叼个烟卷也不点燃,不管是倒酒还是聊天都带着那么点懒洋洋感觉的店员。 这人自称叶修,一般客人很容易把他当成是这里的调酒师,不过罗辑从没看他调过酒。大部分时候,他都把衬衫袖子卷起来一半,对着摆在柜台上的手提电脑敲敲打打,偶尔给人结个账什么的。 罗辑觉得他八成是老板来混饭吃的亲戚。 不过他今天来店里的时候,正好就是这位散发着混吃等死气质的店员坐在柜台后面。叶修罕见地没有在摆弄他的电脑,还冲罗辑打了个招呼。 “今天看起来气色不佳啊,罗辑同学。”在罗辑坐上高凳的时候,他夹着烟说,“我猜你肯定碰上什么灵异事件了。” “这你也能猜对?”罗辑大惊。 “乱猜的,还真是?”对方饶有兴趣道,“什么灵异事件,说来听听。” 罗辑心里也有不少疑惑,索性把刚刚发生的事和之前的传言一股脑地都讲了讲。叶修听完之后感慨道:“现在的大学生真寂寞,这点没影的事都要大惊小怪的。” “这可不是没影的事。”罗辑在面对流言的时候不怎么相信,但是真碰到一个比他还不信的人,他反而站在了认为事有蹊跷的一方。“虽然有鬼这个说法不靠谱,但是那么多目击者总不可能都是胡扯的吧?肯定有什么科学的说法可以解释这个问题。” “我觉得,”叶修说,“你最好别太相信科学。” “你刚才不还说你不信有鬼吗?”罗辑反问。 “我没说不信。”叶修把他的混合果汁端了过来,“其实热水箱的鬼既然蹲了那么久都没对你们做什么,你们也没必要太担心。 ” “可是热水箱刚刚确实炸了啊。” 叶修摊手:“你看,你不是也潜意识觉得是鬼弄坏了热水箱?” 罗辑一怔,总觉得自己表达的其实不是这个意思,说来说去却被对方给绕晕了。叶修先去柜台另一边给离开的客人结账,回来之后罗辑又提起了别的话题。 “你们是不是出了杯子周边?” “周边?”叶修不解。 “印着你们店标记的杯子。”罗辑朝柜台里张望了一下,“马克杯,白色的。话说我不记得你们有卖杯子啊?” “哦,那个是前段时间店里万圣节活动的奖品。”叶修点了点头,从柜台底下又拿出一个,正是罗辑在水房里看到的那种。完整的杯子除了底部,侧面也印着雨伞图案。 罗辑对杯子有了点兴趣。“现在它还卖不卖?” “你可别买。”叶修把杯子往柜台底下塞,“这东西就是普通杯子随便印个标记,我们老板的一贯省钱风格。” 罗辑心想幸好陈老板没在,不然听了这吐槽肯定又要火大一回。 “卖我一个吧,”他坚持道,“我挺想要个的。” “我这还剩一个,干脆送你了。”叶修耸了耸肩,从柜台底下扯出一张纸,用礼品店的手法熟练地把杯子包上。“替我们老板说一句,感谢你对本店的支持。” “啊……谢谢。”罗辑手忙脚乱地接过来。 其实他也弄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个东西,也许是热水箱边那个摔碎的杯子让他有点不安——但是从科学的角度想,一个普通的杯子不可能会导致热水箱故障。在离这间酒吧很近的大学,一个学生有这里活动的奖品杯子,拿着它打热水的时候恰好遇到水箱泄漏,这些都是很正常的因果关系。 可是再加上传言里的鬼影,事情真像他猜测的这样巧合吗? “你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的,”叶修说,“可别被鬼故事吓得不敢半夜去洗手间了啊。” “我才不怕!”罗辑本能地反驳,“就是有点好奇。” “加油吧,名侦探!”叶修比了个点赞的手势,又给其他客人结账去了。 罗辑没在酒吧待太久,出门的时候恰好和一个长发飘飘的美貌姑娘擦肩而过。这才是夏末秋初,那个姑娘却穿得一身毛茸茸,让罗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对方低头猛按手机,迈进门的时候一脚踢到门槛,罗辑正以为她要摔倒了准备伸手去扶的时候,姑娘却在那一瞬间调整了步伐,连身子都没晃一下地继续往里走了。 联想起酒吧里那个姓唐的店员,罗辑顿时感觉现在的妹子都深不可测。 他原本打算先回宿舍,但在经过楼下的时候又改变了主意。他记得校园靠近角门的地方有个临时的垃圾处理站,从宿舍楼搬出来的大袋垃圾会暂时放在那里,等着每天一次的车来把它们拉走。如果出现故障的热水箱要丢掉的话,就只会丢到那个地方去。 罗辑跑去那边一看,热水箱果然正躺在地面上。 这个通向校园外的角门早就锁死了,鉴于附近永远都飘荡着一股垃圾味,几乎没什么人会来。在接近黄昏的日光下,罗辑顶着怪味蹲在热水箱旁边研究,觉得自己非但没有半点名侦探的风范,还显得特别鬼鬼祟祟的。 “——你这家伙鬼鬼祟祟的在干嘛?”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罗辑恍惚觉得好像自己内心的吐槽被投射进了现实,顿时产生了一阵庄周梦蝶子不是鱼的迷茫感。不过理科生的动摇是短暂的,他立刻扭过头,看向发表这句评论的来人。 他脱口而出:“你根本没资格说我鬼鬼祟祟吧?” 眼前的人头发有点长,背着个大包,乍一看就不像什么良民。最要命的是他还戴着个蓝色医疗口罩,把脸遮住大半,整个人看起来就是“鬼鬼祟祟”这个词的教科书式诠释。 “我这是在工作。”对方理直气壮地说。 罗辑打量他,“工作要来垃圾处理站?” “你不是也一样在这吗?” “我那是在调查,调查明白不?”罗辑试图跟他讲道理,“我在调查我们宿舍楼的热水箱故障问题……” “原来是同行!”对方惊讶。 罗辑:“……”谁跟你是同行啊! 但这时候对方已经一脸正经地把手伸出来了:“我叫包荣兴,你可以叫我包子。” “你好。”罗辑出于礼貌伸手握了握,“我是罗辑……” “听说我们这一行竞争很激烈,”包子又严肃地说,“你要小心啊!不过你看起来就很弱,跟我混好了,我会罩着你的。” 他直率地拍了拍罗辑的肩膀,差点把他拍趴下。 罗辑瘫着脸道:“你误会了,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干哪一行的。” “你不是来调查热水箱的吗,”包子疑惑地看着他,“敢情你是个彻底的菜鸟?” “我是来研究热水箱的……”罗辑已经放弃了和他正常交流的尝试,“你是我们学校的?我好像没在宿舍见过你。” “我不是你们学校的啊。”包子一脸理所当然。 罗辑张大了嘴。“那你怎么知道热水箱这事的?” “我的消息可是很灵通的。”对方得意地笑了笑,又问:“你先来的,发现了什么没?” “我只知道这个热水箱肯定不是自然故障。”罗辑说,“它就算坏掉,也不会泄漏的这么奇怪。” “就知道里面有古怪!”包子一拍大腿,“我真是太机智了!” 罗辑:“……”机智到我完全跟不上你的思路。 还没等他说什么,包子就掏出了一个带着奇怪天线、看起来有点像老式半导体的东西。他摆弄了下那玩意,让天线冲着热水箱,接着一阵有节奏的低沉嗡嗡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这是什么?”罗辑瞪大眼睛。 “侦测器。”包子边转动上面的旋钮边说,“我自制的。” 虽然听到后半句话的时候罗辑已经觉得很不靠谱了,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侦测什么用的?” “那还用问,”包子说,“——当然是我们要抓的‘异种’啊。” 还没等罗辑反应过来这句中二气息满溢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就猝不及防地目睹了一幕违反他十多年来世界观与科学认知的场面。 一团黏稠的黑色影子骤然从坏掉的热水箱上腾空而起,冲着他扑了过来。 罗辑狼狈地在地上一滚,才逃过了被这黑影糊一脸的结果,但背后的书包却像是被利器划破那样,瞬间就裂开了个大口子。有样东西从书包里掉了出来,罗辑下意识地一伸手把它抄住,才没让它摔在地上。 “往哪跑!”包子大喊。 罗辑抬起头,发现黑影一击不中立刻缩了,正化成稀薄的雾状滑向角门外。包子这时候居然还记得把罗辑从地上拉了起来,随即高举半导体,冲着黑影逃离的地方狂奔而去。 “你要去干嘛?”罗辑惊魂未定地叫道。 “为了世界和平!”包子壮烈地答非所问。 罗辑:“……” 他只犹豫了一瞬间,立刻就抓紧裂开的书包,跟着包子的后面开始跑。在那个身手敏捷的家伙跳过角门的时候,罗辑这个战五渣学霸也不知道怎么就潜能爆发,居然也跟着翻了过去。 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有什么不合常理的东西挑战了自己的认知,那么至少要弄明白它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接受新知识,借以补充完善现有的世界观所必须要经历的过程……罗辑一边跑一边喘气,耳边仿佛忽然响起了叶修的话——“你最好别太相信科学。” 他左手拽着书包,右手抓着刚刚从包里掉出来的东西,跑得跌跌撞撞,倒还不算慢。幸好这片地区人烟稀少,一路上没人注意到这两个狂奔的家伙,至于那个黑影罗辑早就看不见了,他现在只是跟着包子跑而已。 在罗辑觉得自己快要跑不动了的时候,包子忽然猛地刹住脚步,让后面的人一头撞在了他后背上。 罗辑差点咬到舌头:“追、追上它啦?” “没。”包子说,“其实是它不跑了。” 罗辑从包子后面探出头,发现事情远比他说的要严重得多——黑雾在胡同的墙边一顿,重新变得凝实,然后张牙舞爪地向他们扑过来。包子把罗辑往身后一推,抄起一块长条形物体就冲了上去。 罗辑定睛一看,那好像是块板砖…… 挥舞着板砖的包子一时间显得势不可挡,黑影被砸中了好几下,虽然这看起来介于烟雾和影子之间的东西不像是能被实体板砖伤害的样子,但是每当板砖深入它的内部,黑影都会剧烈地震颤起来。除此之外,包子还时不时地抽黑影一个耳光(即使这东西没有脸),或者来个勾拳什么的,瞧起来简直十足十的街头流氓打法。 可就在罗辑觉得那黑影快要被打散的时候,它忽然一收缩,然后剧烈地爆炸了。 罗辑下意识地一闭眼睛,再睁开时惊恐地发现,无论是映着夕照的胡同墙壁,上方灰蓝的天空,还是砖缝里的每一丝野草——周围的一切已经全都变成了黑白灰三色。浓稠的黑影横亘在它们中间,不规则的形状在空中缓缓蠕动。 “我变成全色盲了吗?”罗辑惨叫道。 “全色盲是啥?”包子在旁边问。 他摔得四脚朝天,罗辑发现他只是被黑影弹到了自己身边,倒没受什么伤。更重要的是,包子脸上戴的那个非常碍眼的医疗口罩,现在放在罗辑眼里真是可爱的要命——它还是蓝色的。 他自己和包子,是这个黑白场景里唯一有颜色的东西。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罗辑赶紧把包子从地上拽起来,他发现自己的书包不知道被扔到哪儿去了,但是另一只手里还攥着之前从书包里掉出来的东西,“我的眼睛出毛病了?” “BOSS暴走了,我们掉进裂缝啦。”包子抹了把脸,呸呸吐了两口嘴里的泥。 “裂缝是什么玩意!”罗辑快要崩溃了。 包子这次却没急着回答他,一摆手,拎着板砖又冲了上去。 这回情况发生了显著变化。当板砖陷入黑影的时候,它不但没像之前那样表现出受到伤害的样子,反而还一口吞掉了板砖。如果不是包子手缩的快,他的手都得被黑影吃下去。 “跑跑跑跑!”包子毫不犹豫,回头拽着罗辑就开始逃。 罗辑边跑边喊:“卧槽到底发生了什么!” “BOSS进化了!”包子也喊,“原来这应该是鼻涕一型,用板砖就能解决,但是它好像变成了鼻涕三型!” 罗辑心想这BOSS的名字未免太挫了,更挫的是他们居然被这么一团鼻涕追着跑…… 他俩在一片黑白的世界里跑着,本来短短的胡同却怎么都到不了尽头。罗辑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黑影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不对,我们早就应该跑出这条街了!”他忽然反应过来,冲包子喊道,“胡同一直在重复,你没发现吗?” 包子忽然停了下来,把他也拉的一个踉跄。 “不跑了不跑了,劳资要和它决一死战。”他又不知道从哪儿抄出一块板砖,没忘了把罗辑往后推,“你先往外跑,机灵点,说不定这货就被我干掉了呢。” 罗辑愣住了:“你一个人留下来断后?” “说的就好像你能帮得上忙一样,菜鸟!”包子大声说,“不是说过跟我混我罩你吗,快跑!” 说完他勇猛地回过头,嗷嗷叫着向黑影扑了上去。 罗辑想跑,但是怎么也迈不动步。说心里没后悔是假的,如果不是好奇心作祟去调查什么热水箱,又擅自跟在这个奇怪的家伙后面,自己也不会陷入这样离奇又危险的情况中;但是这个带着一串麻烦呼啸而来的家伙,却跟他说“我断后你先跑”—— 他转身冲回了战场。 包子虽说有着横冲直撞一往无前的气势,却还是被黑影掀翻在地,板砖也没了,估计又被对方给吞了。黑影蠕动着,从地下蔓延上来,转眼已经淹没了他的双腿。 看到罗辑时他叫道:“你怎么还在这呢菜鸟!” “是男人就不能先跑好吗——” 罗辑大喊着,把手里一直攥着的东西像投掷燃烧瓶那样扔向了黑影。即使没什么用处,这也是他本能之下唯一的攻击手段了。 那团白色的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罗辑意识到,那正是兴欣酒吧的周边杯子,它从被割破的书包里掉出来,一路上都被他捏在手里。 黑影轻松地吞掉了这毫无攻击力的物件,罗辑趁机跑近前去,拽着包子的手往外拖。看到对方的小腿渐渐从黑影里显现出来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它们没像板砖那样直接被消化掉。 但是这短暂的喘息之机也到此为止了。黑影甩了甩身体,从上方遮天蔽日地笼罩下来,似乎准备把这两个愚蠢的人类一起包成包子。 包子,你的外号起的真不好…… 罗辑在意识一片空白的时候,脑子里只冒出了这句话。 然后他看见了爆炸。 视野还是黑白两色,但是黑影鼻涕一型——或者鼻涕三型——猛然溢散的形体怎么看都不是自己嗑了樟脑丸造成的。雾化到十分稀薄的黑影中心仿佛遭受了一场自内而外的冲击,罗辑眯起眼睛,只能看到一片薄薄的东西在其中漂浮,燃烧着灰色的火焰。 板砖?不是。杯子?看起来也不像。 罗辑终于看清了,那是纸——用来包那个纪念品杯子的软纸。 黑影仿佛被火光钉在了空气中,它不停地挣扎扭动,却没法重新聚拢。罗辑拼了老命把包子拖了出来,这个一米九的大男人与地面之间的摩擦阻力简直让他筋疲力尽。 包子在地上扑腾了两下,没站起来。“腿麻了。”他说,“感觉像是被熊舔了一口。” “……”别告诉我你真被熊舔过。 眼前的危机暂时缓解,罗辑反而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正在他考虑是把包子架起来还是直接从地上拖着他走的时候,面前的胡同墙壁忽然一阵模糊,一截棍状物像是戳破一张纸那样从墙里冒了出来。 罗辑赶紧挡在了陷入半身不遂状态的包子前面。他看到从墙里出来的东西越来越长,呈现出一把长柄雨伞的样子,然后握着它的人穿过墙跳了出来;对方没穿平时的衬衫,而是披着件红白相间的运动服外套,风格既像清晨沿着公园小路慢跑的老大爷,又像在球场上挥洒青春的小青年。 “叶修?!” 罗辑今天已经大喊大叫了很多次,就数这一声里饱含的惊骇最丰富。 “哟,罗辑小同学。”叶修冲他摆了摆手,把长柄伞往肩上一扛,“我来拯救世界和你的小命了。” “你谁!”包子在地上大叫,不忘挣扎着补充道:“我还没有阵亡!我还能继续战斗——!” 叶修这才留意到地上还躺着一个。 “歇歇吧小朋友,”他特有范儿地笑了笑,“让专业的来。” 第二章 荣耀猎人联盟论坛。 【红字加粗】今天好像在H市看到叶秋大神了 0L(月中眠): 今天LZ在H市街上,觉得擦肩而过一个人影特别眼熟。 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但是后来想想不对,赶紧回头拿手机拍了张照片,拍完人就没了!LZ以为他走远了顺着方向跑了三条街也没找到…… 多年铁粉,对着照片LZ是不可能认错人的! 喝口水先。 1L(匿名): 无图说锤? 2L(匿名): 楼主快把水喝完了上锤 3L(匿名): 真的假的,人家都消失半年了吧 4L(匿名): 叶秋大大怎么会一直玩隐身!一定是去休假了! 5L(匿名): LZ人呢,快上伞 6L(蓝桥春雪): 半年来跟叶秋有关的传言还少吗,这要是真的我就去吃大象 对于脑子虽然比一般人好使,但总体来说还是个普通大学生的罗辑来说,特效丰富的打斗电影肯定比文艺片好看很多——无论是充满精密美感、浑身都洋溢着曲线与矩阵光辉的机甲,还是沐浴在宇宙射线与裂变性尘埃中的飞船,都是让人心跳加快的画面。但要是以前有人告诉他,有一天他会为长柄伞大战黑影的场面激动不已,那他肯定会对其中的不科学性嗤之以鼻。 他也被这么告诫过:“你最好别太相信科学。” 罗辑拖着包子躲在墙角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激斗中的双方。说是激斗也不太准确,那个把它们逼入绝境的“鼻涕三型”现在一副巴望着把自己化作一缕黑烟逃走的模样,简直跟寒冷天气下拼命想要窜出人们鼻孔的鼻涕没什么区别。而拿着长柄伞的人临时履行了纸巾的义务,他在比他大数倍的黑影面前像个真正的捕猎者,罗辑几乎看不清他移动的轨迹,只有火焰和闪着光的花纹在空中不断闪现。 战斗在大约半分钟之后有了结果。黑影疯狂地扭动着,但还是无法抵抗被缓缓吸入长柄伞的命运,它为此发出哭泣般的尖叫,听起来就像干燥的指甲不断挠过黑板的声音。 罗辑和包子捂着耳朵,恨不得把自己的头撞进墙里。 处于可怕噪音中心的叶修却显得十分镇定。他等黑影被完全吸收之后,拎起伞转身走向墙边:“你俩还好吗?” “壮士啊!”包子激动地说,“壮士身手真好!” “应该的。”对方谦虚道。 罗辑表情复杂,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叶修问他:“是不是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讲,但是不知道从哪说起?” 罗辑:“……对。但我先得谢谢你救了我们的命。” “不客气,有疑问的话等下再讲。”叶修说,“至于感激跟赞美什么的可以分期支付,留着下个酒什么的。” 罗辑:“……”就算有现在也完全说不出来了好吗。 叶修举起长柄伞,往空中某个看不见的点上一戳,整个世界的黑灰色瞬间褪去,露出被夕阳染红的砖墙和地面来。罗辑这才体会到真切的劫后余生感,差点腿一软坐在地上。 “伤着了吗?”叶修搭了把手扶住他。 “我没事,”罗辑有点不好意思,他从头到尾都没碰破点皮,倒是包子被黑影舔了一口。“不过他的腿好像受伤了。” 叶修又去拽包子:“能站起来不?” “能!”包子中气十足道,然后像搁浅在岸上的鱼那样猛烈地扑腾了两次。 “……”叶修蹲在他旁边观察了一下,“腿没知觉是暂时的,没什么大问题。你是新来H市的猎人吧,有登记过吗?” “登记?”包子一脸迷茫,“酒店登记吗?” 叶修:“……算了别管那个。我先带你找个地方恢复下,罗辑小同学一起来不?” “去酒吧?”罗辑想了想问。 “对。”叶修笑眯眯道,“那是我们的窝点。” 他突然一伸手把包子提起来,像扛麻袋那样搭在了肩膀上。包子哎哎地叫了两声,什么壮士好体力啦壮士你的肩膀硌到我的肾啦,然后也不知道叶修对他做了什么,他很快就睡着了。 “帮个忙。”叶修转头向罗辑说,他扛着包子这个比他还高的成年男人似乎十分轻松,就跟臂弯里搭件外衣没什么差别,“去看看胡同外面有没有人在,我们这瞧着太像拐卖人口的了。” 罗辑应了一声就跑了出去。他很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让自己不被忽然涌现在他生活中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吓傻。 叶修的外套口袋这时候震了震,他掏出手机接通。“又碰上麻烦了?” “谁成天有麻烦啊,你才是大麻烦好吗?”电话的声音开的不小,对方尽管恼火却也显得有点没精打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哦好吧,找我什么事?”叶修面不改色道。 对方不爽地咕哝了一句,语气有点含糊,像是在吃东西:“我怎么看你的位置好像在大学附近?该不会是去打野怪了吧?” “刚杀了一只鼻涕六型。”叶修用肩膀夹着手机,到裤袋里去摸烟,“那玩意看着有点亚健康啊,就跟天天吃外卖垃圾食品似的。” “……”对面咀嚼的声音停止了。“你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叶修无辜地问。 “算了,不跟你扯这个。”对方磨了磨牙,“我打电话是要告诉你个消息——老韩今天来H市了。” “哦。”叶修说,“改天找他吃饭。” “不用改天。”对方幸灾乐祸地说,“刚刚他问我你在哪儿,我把坐标给他了。” 叶修:“……” 他一抬头,看见罗辑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 “太可怕了!”他的脸上写着“为什么我看到了超自然大战之后又要碰上现实的黑社会”,语气绝望地说,“刚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钱包就不在我手上了……” 他话音还没落,一个人就出现在了小巷的尽头。落日把他长长的影子投在了墙上。 第三章 【红字】今天好像在H市看到叶秋大神了! 22L(月中眠): [图片] LZ喝完水回来上图了,擦亮你们的眼睛看看这是不是叶秋大大吧 23L(匿名): 还真有图?背影看不太清啊 24L(匿名): 压一头大象绝对是,这炫酷的气场 25L(匿名): 光凭背影没法确定吧 26L(匿名): 叶秋大大的背影独一无二,认不出来的果断不是粉 27L(匿名): 穿着运动服的叶秋大大prprprpr半年不见腰好像变细了prprprpr 28L(匿名): 楼上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他追过来了!”罗辑惊慌道,“那个黑社会!” “放心吧,不是黑社会。”叶修说,“黑社会哪有他吓人啊。” 来人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抬手把一件东西扔了过来。已成惊弓之鸟的罗辑下意识地想躲,但是叶修先一步接住了东西,顺手塞进了罗辑怀里。 那是他的钱包。罗辑呆呆地问:“你不是抢劫的?” “不是。”对方言简意赅。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叶修身上:“叶秋?” 叶秋是谁?罗辑在心里疑惑道。 “好久不见啊老韩。”叶修露出了他招牌式的、会令人没来由觉得很不爽的笑容,“你这劫匪气质还真是无往不利,瞧你把我们小同学给吓的。” “呃,你们认识?”罗辑胆战心惊地插口。 “老相识了,介绍一下,这是罗辑。”叶修拍了拍罗辑的肩膀,又指指对面的人,“这是韩文清,蛋清的清,不是文艺青年的文青。” “你好。”有着劫匪气场与文青名字的人面无表情地说。 “你、你好……”罗辑哆嗦着回答。他觉得叶修说“老相识”时的语气就跟“这货是宿敌”没什么区别。 叶修把扛在身上的包子掂了掂:“老韩你开车来了没?” “开了。”韩文清说。他转身就走,叶修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发现罗辑还傻站在原地,回头招手叫他跟上。 罗辑小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问:“你打得过他的吧?打不过咱们也可以跑吧?” “你担心什么,”叶修斜了他一眼,“他真不是抢劫的。” “上了车感觉就变成拐卖人口了,”罗辑不安道,“情节比抢劫更严重啊!” “没事,到时候就先把包子卖了。”叶修摇了摇被他扛着的包子,对方还是睡得很沉,“剁了做馅,包成名副其实的包子。” 罗辑哭笑不得,被他这么一打岔倒不太紧张了。不过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等等,你知道包子是谁?” “他虽然没在H市登记过,但猎人联盟里有他的记录。”叶修说,“包荣兴,代号是包子入侵,我说的没错吧?” “对……”罗辑脑子里塞满了问号,“猎人?联盟又是什么?” “一群专业维护世界和平的家伙们。”叶修停下脚步,“我们到了。” 韩文清走在前面,没理会背后两个人的聊天。他的车看起来挺大,棱角方方正正,是罗辑这个宅男不认识的型号。他们先把昏睡的包子塞进后座,罗辑坐到包子旁边,给他系上安全带。 韩文清把外套脱下来,打开副驾驶车门扔在座位上。叶修正要钻进去的时候,两个人若有所感,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向空无一人的街尾。 “不是异种。”韩文清说。 “我觉得是有人在拍照,”叶修耸耸肩,“之前在街上也遇到一个。” 韩文清皱眉,“拍什么?” “肯定是在拍我。”叶修不太在意地笑道,“谁让哥玩了大半年失踪呢,话题人物懂不。” “大半年失踪。”韩文清点点头,“挺得意?” “……”叶修不知为何感觉脖子有点发凉。他赶紧跳进副驾驶位,砰地关上了门。 韩文清开车的时候不怎么说话。罗辑盯着包子呼呼大睡的脸,没一会就觉得有点头晕,这时候叶修打破了车里的沉默:“罗辑小同学你身体感觉怎么样?裂缝对第一次接触的人影响还是不小的。” “有点晕。”罗辑实话实说。 叶修道:“那也可能是被晕车害的,老韩你的驾驶技术需要提高啊。” “是被你烦的吧。”韩文清冷冷地说。 “我怎么就烦了?”叶修不满,“我要是烦的话那少天算什么?” 韩文清:“神烦。” “……”叶修从前座回头对罗辑说:“头晕的话吃点东西,你看看后座有个暗格……对就是那儿,再往上一点那个把手。” 罗辑偷瞄了一眼韩文清,看他没表示反对,于是拽了拽那个把手。一堆东西哗啦啦地掉到座位上,包括大量真空包装的牛肉干、压缩饼干、瓶装水、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全物品的密封小金属盒、绷带、还有两把枪。 罗辑目瞪口呆。 “老韩你越来越像黑社会了。”叶修感叹道,“罗辑小同学,枪不能吃啊,快塞回去,” 罗辑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后座。比起关心车里的违法军火,他思考的重点却在前座那两个人的关系上——由此可见他被接二连三的冲击搞得有点思维混乱;他们说朋友吧也不太像,说是敌人吧,这敌人连对方车里食物在哪都知道还真是太敬业了…… 这时候叶修手肘压着司机的外衣,正在猛按手机。 【君莫笑】张佳乐同志,你卖的一手好队友 【百花缭乱】你是哪门子的队友,怎么样见着老韩了?打起来没? 【君莫笑】没,但我准备回去打你 【百花缭乱】我擦不带这么迁怒的,当劳资怕你吗 【君莫笑】嗯,决战中山公园吧 【百花缭乱】你不会是被老韩打翻了趴在地上玩手机吧 【君莫笑】反过来还差不多,你今天这么想看我们打架吗 【百花缭乱】不是我想看,你们没打起来才比较奇怪 【君莫笑】我们早就过了一见面就动手的年纪了,张佳乐小同学 【百花缭乱】叶秋小同学,这件事还得问你啊 【君莫笑】问我啥? 【百花缭乱】你刚失踪的时候老韩那个生气哦,我们都以为你干什么事惹着他了 【君莫笑】这个真没。 【百花缭乱】你成天一开口仇恨拉的稳稳的,说不定你都不记得了吧 【君莫笑】肯定没有,老韩不像某些人那么容易被撩菜好吗 【百花缭乱】你说谁容易被撩菜 【百花缭乱】真想决战中山公园吗 【百花缭乱】你怎么下线了 【君莫笑】(自动回复)小花你再这么下去要变成第二个黄少天了[愤怒的小鸟.jpg] 【百花缭乱】叶秋你给我回来!!!! 叶修把手机扣过来,瞥了一眼旁边的人。 韩文清是个标准的好司机,开车的时候不抽烟、不吃东西、不接电话、也不怎么聊天。他目视前方,如果“不经意间恐吓到别人的表情”算是一种表情的话,那他现在就是这个表情——叶修知道他除了气场比较具有威慑力之外,平时其实不会故意板起脸来吓人;大部分人都沉浸在他给人带来的压迫性印象里,根本没法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 叶修倒不在其列。他自认还算了解对方,但他也搞不懂韩文清此刻在想什么。 他回忆了半天,仍然想不起来在哪里额外惹到过这人。 第四章 韩文清把他们送到兴欣酒吧,没多说什么就开车走了。 叶修扛着包子从后门走上楼梯。罗辑还是第一次来到酒吧的二楼,这里不对客人开放,两排房门沿着走廊两侧排列,叶修先找了间屋子把包子放好,然后领着罗辑去了这层的客厅。 客厅看起来有点像会议室改造的,非常宽敞。三个姑娘坐在沙发上,除了酒吧老板和那个姓唐的店员之外,还有一个挺眼熟的妹子——罗辑想起来,自己曾经在门口跟她擦肩而过。 “这不是小罗辑吗?”老板陈果讶道。 “他被卷进异种袭击的事件了。”叶修往嘴里叼了一根烟,“我还带回来一个菜鸟新人,在隔壁房间里,他被鼻涕六型舔了一口——谁过去照看下?” “我去吧。”罗辑立刻说。 “不用,你先在这休息下。”叶修一指陈果,“你不是有很多想问的吗?问她就行了。” “来吧小罗辑,坐这儿。”陈果招呼道。那个穿得毛茸茸的妹子站起身来:“我去看看那个新人。” 她回头冲罗辑笑了笑,看起来很和气:“第二次见面了吧?我叫苏沐橙。” “啊?哦,你好……”罗辑有点紧张。 一直没说话的店员唐柔也站起来,跟着苏沐橙身后。叶修抬起手,罗辑也没看到他拿着打火机之类的,不知怎么的烟就被点着了——他轻轻喷了一口烟雾,转身出了房间。 走廊上,唐柔问:“你刚刚遇到异种了?” “一只六型。”叶修说。 “H市从来没出现过三型以上。”唐柔的语气有点跃跃欲试,“你觉得这是个偶然吗?” “估计不是。”叶修夹着烟,“我看整件事情才开了个头。” “比起这个,”苏沐橙低头按着手机,“张佳乐告诉我你被韩文清截住了……” 叶修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不要这么八卦。” “真截住了?”苏沐橙眨眼。 “老韩送我们回来的。”叶修摊手,“半年没见,他脾气感觉变好了啊。” “你不是被老韩打傻了吧?”一个声音忽然从拐角冒出来,“老韩脾气好?你逗我?” 叶修挥起伞啪地抽了下墙角,“老魏你大白天就别装鬼了行吗?” “更正一下,现在天已经黑了。”墙角的阴影开始蠕动,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从影子里升了起来。他嘿嘿笑着搓了搓下巴:“你是玩失踪玩太久了,对联盟内部的动态一无所知啊。” 苏沐橙难得附和了他的话:“对,你是不知道,韩文清这半年收到的钱包有增无减……” 叶修皱了皱鼻子,不打算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他们已经到了包子的房门前,唐柔和苏沐橙进去照看伤员,叶修却脚步不停,继续往外走。 “你去哪儿?”魏琛在后面问了一声。 叶修头也不回道:“我去确认一件事情。” 罗辑留在客厅里听了半天科普,最后陈果又帮他申请了一个荣耀猎人联盟论坛的账号,让他上去逛逛,总算让他大致明白了这些不科学事情的来龙去脉。 从很久之前开始,被叫做“异种”的超自然怪物就时常在各地出现,它们会导致空间的不稳定,将受害者卷进它们制造的裂缝中,有不少失踪案都是这么发生的。异种造出的裂缝千差万别,比较弱的会基于现实创造类似的环境,更有资历的则会构建出截然不同的独立世界来。 与异种战斗,把它们消灭从而保护普通人免遭危害,这就是猎人联盟的主要职责。联盟的成员多半都具有某方面的特别天赋,他们配合着联盟长年与异种战斗积累下来的研究成果,奋战在对抗异种的第一线上。至于联盟本身,同时也承担了大量收尾工作,以免这些战斗波及到正常的世界。 陈果:“你觉得很不科学吧?正常,因为我们都觉得这太不科学了。” 罗辑:“……”竟然无法反驳。 无论如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工作确实是在维护世界和平。罗辑顿时觉得拎着长柄伞的叶修,看起来像黑社会的韩文清,甚至挥舞着板砖的包子都变得形象高大了起来。 陈果接着给他讲了讲目前联盟内部的情况。说起八卦来她比科普的时候要条理清楚多了,分析举证无一不足,三段论和歪理双管齐下,把罗辑听得目瞪口呆。 总而言之,一人一伞拯救了他们的叶修,其实是联盟当代的王牌猎人之一。具体的厉害之处罗辑也听不太明白,反正他就是牛逼闪闪的最高境界,江湖永远流传着他的事迹。 “他广为人知的名字其实是叶秋,”陈果补充道,“但他现在叫叶修。” 关于这位大神为什么会跑到H市的酒吧当店员,陈果身为老板自己也搞不太清楚。摆在明面上的事实是,半年前叶秋忽然失踪,消失在了联盟的视线中,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而陈果在招收新店员的时候碰巧把他招进酒吧打工,是仅仅一个月前的事情。 陈果也是联盟的一员,不过她坦承自己水平不怎么样,做后勤勉强可以,打起架来就比较拖后腿了。H市是个很少出现异种的和平区域,这间酒吧里原本只有她和唐柔两个猎人,她也很少遇到其他的猎人——但那是叶修出现之前的事情了。叶修来到这里之后,联盟的成员就像是被磁石吸过来的别针那样,相继一个一个出现在H市。 “先是一个总是从影子里冒出来的大叔,叫魏琛。”陈果扳着手指,“他现在就住在二楼。还有一个看起来特别乖的年轻人小乔,在他隔壁;前几天‘百花缭乱’张佳乐到酒吧来找了一趟叶修,然后今天苏沐橙也来了!我想要她的签名很久了!” “百花缭乱是什么?”罗辑关注到了奇怪的重点。 “是联盟论坛的ID。”陈果说,“因为论坛是联盟交流的重要平台,所以ID有时候也就变成代号了,就像极道魔尊什么的那种,听起来很帅气吧!” ……作为反例,罗辑忍不住想起了那个“包子入侵”。 陈果帮他申请了一个游客账号,让他去联盟论坛看看。罗辑打开网页,第一个帖子的标题就是: 【红字】今天好像在H市看到叶秋大大了 罗辑心道,果然是腥风血雨的男人。 他点进去看,往下拉到最后,发现话题已经滑向了其他的地方。 46L(匿名): [图片] 果然是叶神!叶神果然在H市!! 但是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叶神为什么会和韩文清大大在一起!!!! 47L(匿名): 艾玛什么情况,那不是韩队的车吗 48L(匿名): 我没看错吧,韩文清大大在开车门?! 49L(匿名): 卧槽这不是我认识的世界了,整个世界都被裂缝吞了吗 50L(匿名): 这半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xi)可(wen)理(le)解(jian)的事情 …… 陈果努力托起掉下来的下巴:“这什么情况……小罗辑你当时也在车上吧?” “怎么说呢,”罗辑严肃道,“事情和表面看上去的样子还是有那么一点差别的。” 第五章 叶修在校外街的小摊上买了一盒章鱼丸,加了双倍芥末,蘸料跟番茄酱一起红红绿绿地糊满金黄丸子的表面,看起来特别抽象。他边拿竹签戳着吃,边溜溜达达地混在一群大学生中间走进了校门。 这时候路灯已经亮了起来,眼看门禁时间就要到了。收发室里的看门人就跟没看到他一样,让这个明显不是学生的家伙溜进了学校。叶修的长柄伞挂在手腕上,随着他走路的动作晃来晃去。如果罗辑看到这一幕,说不定会有点惊讶;在大战鼻涕怪兽的时候,这把伞的手柄是直而细长的,没有这种弯钩。 他在罗辑那座宿舍楼的下面站住,一手托着章鱼丸的纸盒,另一手从运动服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个巴掌大的机器来。和包子那个侦测用的半导体很像,它们都是看上去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古老东西——没有任何标记的一圈按钮,只能显示出数字的黑白屏幕,外壳的边角还是用胶带固定的。叶修熟练地单手操作着它,数据流飞快地从屏幕上掠过,最终定格在一长串数字上。 “侦测结果怎样?”有个声音在他旁边说。 “你想吓死人吗。”叶修头也不回地应道。他并没有配合地做出被惊吓到的表情,脸上还挂着懒洋洋的笑意,“没有。暂时还没有。” 来人向前走了一步,踏入了路灯的光圈里。韩文清先是瞪了那盒章鱼丸一眼,然后把视线投到叶修的脸上:“你来的还挺快。” “这话应该我说吧?”叶修咬着竹签道,“你刚到H市,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学校里干什么?” “白天那只六型最初就是在这里出现的,”韩文清皱着眉头,“少跟我打马虎眼。” 叶修把竹签噗地插进另一个丸子里,“所以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快……谁剧透你了?张佳乐?” “这跟你没关系。”韩文清说。 “肯定就是他,”叶修喃喃道,“我要给他寄两把刷子去。” “你知道叶修他去干什么了?”苏沐橙虽然在提问,但是语气相当确定。 唐柔留在房间里照看包子,罗辑和陈果在客厅没出来,走廊的拐角上只有她和魏琛两个。脚下盘旋着阴影的大叔摸了摸下巴:“你刚到这,有些事情还不知道。关于那个罗辑小同学上课的大学,我们留意一阵子了。” “那个大学里有异种?”苏沐橙靠在窗台上问。 “我们有这个怀疑,但是一直没出现什么异常事件。”魏琛说,“今天中午那里有个热水箱炸开了,我从其他学生那儿——别那么看着我,是正常的消息渠道——打听到,事情发生的时候那里掉着一个兴欣酒吧活动奖品的杯子。当然这杯子本身没什么问题,我一开始怀疑那里是低级的异种,被经过我们这些猎人之手的杯子上沾染的气息刺激得展开裂缝了。正好罗辑下午来酒吧,还要走了一个类似的杯子。” “他要杯子做什么?” “应该是想要调查吧,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讲,可真够敏锐的。”魏琛去口袋里摸烟,“叶修给他的杯子是严严实实包好的,不但不会招来异种,上面还额外加了防护。但是后来的事情怎么发展的,你也知道了。” “异种还是出现在罗辑面前了。”苏沐橙点头。 “对,而且是六型。”魏琛夹着没点燃的烟卷,“那可不是什么低级玩意,我们想错方向了,异种跟热水箱啦杯子什么的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冲着罗辑来的。” 苏沐橙忧虑地皱起眉头,“可是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普通人。” “这个我们也弄不明白怎么回事。”魏琛说,“总之他现在很危险,我们不能让他乱跑。另外就是,鉴于第一只六型异种出现的地方是他的宿舍楼……” “——那绝对不会只出现一只。”苏沐橙站直了身体,“他就是去监视那里的情况了?” “等等,老叶没叫你肯定有他的原因在,”魏琛看这姑娘一副随时要跳出窗台的架势,赶紧制止她:“说不定是有什么没节操的战术不能让你们围观也说不定嘛!” “我没要跟着去。”苏沐橙笑了笑,“但是也得做好准备,万一他叫我过去支援呢?” 她掏出手机按了两下,“再说我至少可以给他发个短信问问对吧。” 叶修:“都半个小时了,老韩你不回去歇会?” 韩文清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叶修嚼着章鱼丸,心想反正再说什么都不可能把他弄走了。据几天前来自黄少天的说法,“联盟最近监测到H市附近异种的不正常波动数据,怀疑可能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现在大家都在收拾好手头的事情准备过来凑个热闹,话说你为什么会比所有人都先跑到H市呢,你失踪大半年了到底干什么去了,快说快说是不是有什么奇遇……啊队长叫我下了再见”——对于冲着H市的异常而来的韩文清,面对这个刚刚发生过事件,而且说不定很快会刷出新怪的地点,肯定不可能放着老对手一个人在这抢占先机。 反倒是张佳乐没有出现,这也在意料之中。自从他亲眼看着孙哲平在两年前讨伐异种的行动中被裂缝吞噬后,狩猎就不再是他追求的目标了。 他想找到他的搭档,不管对方是不是还活着。虽然张佳乐从没说出过,但是大家都知道他一直没有放弃。 想到这里,叶修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拿竹签戳着章鱼丸,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老韩你吃丸子不?” 韩文清:“吃。” 叶修:“嗯我知道,你不吃这种零食……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韩文清:“我说吃。” 叶修:“……” 韩文清扭头看着他。 叶修心道也就是我心理素质好,这要是换个人来早就哭着把丸子献上去了。他磨磨蹭蹭地把竹签跟纸盒递过去,正好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他把侦测仪器换进左手,掏出手机来看。 【沐雨橙风】老魏说你在大学那边 【君莫笑】运动场边坐着呢 【沐雨橙风】别被人当可疑分子抓起来啊~ 【君莫笑】你这么一说,倒是很有可能 【君莫笑】老韩跟我在一起呢 【沐雨橙风】……什么? 【沐雨橙风】你们打起来了? 【君莫笑】我们在吃章鱼小丸子 远在酒吧里的苏沐橙:“……” 在旁边探头看聊天记录的魏琛:“……” “还剩最后一个。”韩文清说。 “你吃的太快了吧!”叶修震惊,“给我留一个!” “给。”韩文清举着纸盒。 叶修两手都抓着东西,挺自然地张开嘴等着。韩文清愣了一下,用竹签扎起最后一个丸子往这边送,结果力道使的不太好,丸子像炮弹一样飞进了对方嘴里。 叶修差点被噎死,扑腾了两下:“老韩你要谋杀请你吃丸子的人吗!” “要想噎住你,”韩文清说,“那丸子起码得脸那么大吧。” 第六章 丸子吃完之后,俩人又没话说了。 叶修摆弄着他的侦测仪,屏幕上的数字起起伏伏,偶尔还黑屏一下,这时候它就会从里面发出细微的嘎吱嘎吱声,仿佛一台运行到了寿限的老机器正在絮絮叨叨地抱怨。韩文清坐在他旁边,脸上是除了“你很欠打”和“交钱不杀”之外的其他表情——居然瞧着还挺安详的。 叶修就想,他们老对头也当了这么久,真是对彼此再了解不过。例如现在,他知道对方肯定是嫌弃他丸子上芥末放得太多。 “叶秋。”韩文清忽然叫了他一句。 叶修正在那乱琢磨外加感慨过去呢,被他吓了一大跳:“什么?” 韩文清皱着眉毛看他,“你……” 他刚说了一个字,叶修手里的侦测仪就猛地响起了一阵嗡嗡声。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跳起身来,向宿舍楼的方向冲了过去。 甚至不用跑近,他们都已经看到了夜幕下从楼顶上一掠而出的巨大白影。这是只呈现在猎人们视野中的壮观景象——它像被不断拉伸的多孔奶酪那样覆盖了半个天空,然后猛然从中间一分为二,向两个不同方向飞离。 叶修立刻跟着其中一个的方向追赶过去。他能听到背后韩文清远去的脚步声,两个人默契地选择了不同的目标;连对视这一环节都省了,他们总是知道自己以及对方准备干什么。 “按着我说的开!”叶修在校门口拦了一辆计程车,跳进去喊道。 虽然这个家伙穿着一身奇怪的运动服,还拿着把长柄伞,但是司机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惊讶的神色:“去哪儿——你这是赶着干嘛?” “往前往前。”叶修飞快地按动侦测仪,一边对照上面的数字一边说,“正追女朋友呢,给力点儿让咱早日脱团啊。” “嘿,这么回事啊!包在我身上!”司机是个妹子,她豪迈地一拍方向盘,“保管你女朋友跑不了!” 她一踩油门车就冲出去了,叶修的咣当一下砸在靠背上。 事实证明这个司机尽管热心到有点犯二,技术还是很不错的。白影在天上飘飘悠悠地飞,他们一直都没跟丢,但是叶修不断地察看侦测仪上的波动值,渐渐感觉有点不对起来。他发现,那向两个方向飞走的白影应该不是两只异种,而是同一只的两部分——这意味着它们迟早会合二为一。 果然,在绕了十五分钟的圈子之后,天幕尽头飞来了另一片白影,叶修眼睁睁地看着两朵棉花糖似的玩意融合到了一起。下一秒,他们前方的路口猛然冲出一辆车,把他们硬生生别在了红灯后面。 “……”叶修凝视着韩文清那辆车的尾巴。 “怎么你看到女朋友啦?”司机看他一脸纠结,忍不住问,“可我看前面那辆车里的是男的啊?” 叶修:“等等?” “这年头的年轻人哟。”司机啧啧感叹了两下,“找黑社会当男朋友,胆子挺大嘛。” 叶修:“……”这位大姐你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啊。 没等他反驳,司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燃了起来:“等着瞧!就算是黑社会也不能在计程车司机面前耀武扬威,这就给你追上他!” “那你就追追看吧……”叶修木着脸说。 现在已经是半夜,市区街道上还有不少车,比这更造成干扰的是不走人行道的路人,有一些明显已经喝到神志不清了。在这种路况间穿行时,司机居然真的一直咬在韩文清的车后面,让叶修忍不住在心里给她打了个高分。 “成了!”司机高呼。 在韩文清的车匆忙躲开一个唱着山歌跑到马路上的醉鬼时,他们从旁边一举冲过了黄灯,把对方甩在了后面。司机大笑三声,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光顾着和他比快了……你是要追上他的车吧?” “不是不是。”叶修随口胡扯道:“我们是打赌,赌谁先到一个地方,大姐你就继续开吧!” 侦测仪上的数值越来越高,白影也渐渐停了下来。最后转过一个街角时,叶修看到它飞快收缩形体,嗖地钻进了一栋建筑的窗户里。 异种从出现在世界上,到给人带来危害,中间会经历一个过程。首先它需要从某个不稳定的节点钻出来,然后寻找到附近适合它停泊的地方,再展开它本身的裂缝。最后这个过程,猎人们一般称之为“抛锚”——罗辑和包子在今天下午,就是一直追到了那只鼻涕六型的抛锚地点。 这次的白影还不能分清楚种类,但是抛锚的位置倒是确定了。叶修匆忙付了钱下车,这个地段还挺繁华,街上仍有不少人在晃荡;总而言之,不适合在众目睽睽下沿着墙壁一路飞上去。 类似的情况猎人们都自有应对,无论是民宅还是商户,都有五花八门的解决方式。不过这次看起来更方便一点,那栋抛锚的楼是家不大不小的旅馆,门前的氖灯牌子明晃晃地挂在那儿,叶修推开门就进去了。 他完全没注意到那个灯牌是粉红色的。 接待的姑娘看起来很热情,叶修回想了一下白影消失的位置:“你们五楼,从北数第三个房间现在还空着吗?” 面对他古怪的要求,前台并没有什么异议,去查了查之后告诉他:“是空着的,房间521号。” 叶修登记完毕就冲进了电梯。他没看到的是,他前脚进入电梯间,后脚韩文清也来到了前台。大厅另一头的电梯门缓缓合上,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韩文清确实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红白色运动服外套。 “先生您……”前台妹子哆嗦了起来,“有预约吗?” 韩文清想了想:“我和刚刚那个人一起的,他在哪个房间?” “我、我们不能透露客人的信息……”前台妹子在颤抖中努力坚持。 “我们确实是一起的。”韩文清说,“他叫叶秋,生日是五月二十九日。” “先生你、你可以直接去问那位客人。”妹子虽然感觉他念名字的发音有点奇怪,但没想太多,“就算你认识他也说明不了你们是一起来的,你知道我们必须为客人的安、安全考虑……” 韩文清觉得她的语气有点微妙,不过一时间也管不了这个了。他看柜台边没有其他人,从衣袋里拿出一本类似证件册的东西飞快在她眼前一晃,又重新塞回了口袋里。 “521间。”前台恍惚地说。 韩文清立刻走向大厅侧面,看到电梯停在顶楼,他索性顺着楼梯跑了上去。 这并不是他以前会做的事情。按照他们两个人一贯的竞争方式,后来者很少会去介入那个抵达的人对异种的狩猎。 但习惯就是用来打破的,韩文清想。然后他加快了脚步。 ======== 【猎人小课堂】(本段与正文情节进程无关) 罗辑:(临时上架的主持人)今天做客小课堂的嘉宾是小事情——不对是肖时钦先生!他为我们带来了猎人生活中的一个常用小技巧,让我们欢迎他! 肖时钦:为什么你也会叫错成小事情……谢谢大家,我很高兴能到这个节目做客。听说这是叶秋组织的? 罗辑:是的,他还说你欠他钱没还。 肖时钦:按他的说法联盟所有人都欠他钱,小同学不要相信他。嗯,我们今天来介绍一个猎人的技巧,叫做“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 罗辑:听起来很长,而且不像是个名词或动词啊。 肖时钦:这是基于它的作用的称呼,学名已经被广大群众遗忘了,也许只有张新杰才记得。这是一个法术类的技巧,作用是可以一定程度上让普通人将你的怪异举动视为正常。 罗辑:这个听起来很有用!像戴着大号医疗口罩上街,或者只穿胖次奔跑都是可以的吗? 肖时钦:戴着口罩这个在范围内,只穿胖次就在它的范围之外了。说到它的作用范围,让我们来看看几个例子——(屏幕上出现叶修穿着运动服走进校门)比如这样混在大学生中间进入学校,(叶修对司机说去追女朋友) 像这样提出有点奇怪的要求,(叶修问前台某层楼某个房间的号码)或者问出一般人会觉得怪异的问题这样,都在这个技巧的应对范围内。“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可以让普通人认为你的行动顺理成章,即使它们可能微妙地不合常理。 罗辑:大概明白了。它是即时生效的吗? 肖时钦:大多数时候人们会把这个效果固定在一件随身物品上,以应对生活中面对普通人时的各种意外情况。 罗辑:叶修看起来没有带着什么特别的东西嘛,除了那把伞之外。 肖时钦:随身的不止有“物品”啊。 罗辑:……我知道了,是那件运动服吗! 肖时钦:没错,就是那个。时间快要到了,让我们用一条八卦来结束今天的节目吧:据说韩文清的墨镜上也有附着类似的法术,但是一般人在他戴上墨镜的一瞬间就被吓哭了,很少会去注意什么科学不科学的事情。 罗辑:我想起了我的钱包,幸好他当时没戴墨镜。那么感谢今天的嘉宾小事情先生,请期待下一期节目! 肖时钦:是小事情不是肖时钦……不对,是肖时钦不是小事情! 【猎人小课堂·end】 第七章 车窗被敲响的时候,黄少天从手机上抬起视线,茫然地环顾四周;直到站在车外的人耐心地又敲了几下玻璃,他才回过神来,赶紧把窗子降下。 喻文州从窗外递给他一大杯榛果咖啡:“看的这么入神?” “刚刚论坛上有人拍到了叶秋的照片,就在H市这里,你说这是真的吗他都消失大半年了!”黄少天噼里啪啦一连串道,“照片看起来很像,后面还有老韩,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喻文州绕到车子另一边,拉开驾驶室的门坐进来。“我也不知道他跟老韩是怎么回事。”他挑着重点回答,“论坛照片?来,让我看看。” 他们此刻停在街角路灯下,两个人被笼罩在温暖但不均匀的橘色光线中。黄少天把手机递出去:“说起来那家伙失踪的时候,老韩看起来真是特别火大啊,难不成叶秋又惹到他了?不过如果真是这样倒不奇怪,这货一直都让人搞不清楚他下一次会干出什么没下限的事——” 喻文州还给他手机,揉了揉眉心。“看上去是叶秋没错了,”他说,“真是意想不到。” “他就是总叫人意想不到,”黄少天撇嘴,“不管是失踪的时机还是重新冒出来的时机。” “其实这倒不是重点。”喻文州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慢慢道,“叶秋会像没事人一样重新出现,才是比较奇怪的地方。” 黄少天皱起眉头:“为什么?他当时只是失踪吧?” “也可以说是失踪。”喻文州说,“当初只有我和老韩看到了那一幕——他是被裂缝卷走的。” “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黄少天一怔,“我们从来都一起行动啊?” “大半年前,还记得吗?”喻文州颇为无奈地提醒,“在海边,你吃多了牡蛎在床上打滚起不来那次。” 黄少天脸色青了青,显然是想起了惨痛的回忆:“那几天都没有遇到异种吧。” “严格来说,是没有发生战斗。”喻文州曲起手指敲了敲对方的纸杯,示意他在咖啡凉掉之前快点喝,“我们同时监测到了一个异种——‘我们’是说我和老韩,我们在追踪的时候碰到了一起。但是叶秋更快一点,他率先进去了裂缝。” “然后呢?”黄少天仿佛感觉出这平淡叙述中的不祥意味,连问话都简洁起来了。 “裂缝消失了。不是闭合,而是彻底消失,我们根本找不到进入的方法。按照传统,我们留在抛锚地点观测了一段时间。”喻文州说,“叶秋一直都没有再出现过。” 黄少天用下巴顶着杯盖:“也许他是悄悄走了?” “我们确实希望是这样。”喻文州苦笑了一下,“但无论是时间、波动值还是别的指标来看,可能性都不算大。后来你也知道了,他失踪大半年都没有消息。” “这可真是……”黄少天喃喃地说,“现在他出现的消息是真的吧?被你这么一说,我倒希望这家伙更出人意料一点。” “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试试。”喻文州抽出一张纸巾,“不管怎么说,我们来H市的目的总归还是捕猎,说不定他会知道点什么。” 在黄少天找到通讯录里叶秋的名字前,他的搭档拿起纸巾,给他擦掉了面颊边沾着的一点咖啡印。 521间房门打开的一瞬间,韩文清觉得自己好像拉开的是一扇冰箱门。 白雾缭绕的寒气扑面而来,他立刻迈进房间,把门在背后锁死,防止有人误入这个危险区域。这里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整个房间都被一道裂缝的开口充满了,空间交错的地方蒸腾着盘旋上升的波动,它的异常在猎人眼中看来,就好像黑暗中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那么明显。 他毫不犹豫地跳进了裂缝。穿过空间只是短短的刹那,但那份潮湿的寒冷仍然渗透了进来,单从裂缝内部与外界巨大的差别来看,这只异种就起码要比那只鼻涕六型高级好几倍。 韩文清在虚空中下坠了一会儿,然后扑通掉在了一片木板上。 这里万籁俱寂,夜空下的长河里漂浮着无数冰排,还有挤挤挨挨的许多小船,他就着陆在其中一条上面。河流看不到尽头,但它并不算宽阔,从水面中央可以清楚地看到两侧的河岸——它们是被冰雪覆盖的透明大地,正在月色下熠熠生光。 一个有着文艺内心的异种,韩文清想。 异种所展开的裂缝,质量和它的实力有关,越强大的就越容易造出自成一体的内部空间,不需要受到现实世界的制约。相对而言,这个空间的内部风格,反映的则是异种的喜好问题。 许多异种的裂缝里是严苛的自然环境,包括火山喷发与洪水这种灾难发生的场景,这类反而比较对韩文清的胃口,因为只要找到了中心节点里的异种本体,上去照着脸痛揍就可以了。更烦人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不顺着世界构建者的思路来,你永远不可能找到异种本身。 所以就算很不耐烦,他也必须要沿着这条河漂下去。 月光将冰面与河水照的一片银白,这模糊的光还不足以令人看清前路。但韩文清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在远处看见了一点细微的灯火。 那肯定不是他的错觉。 韩文清一刻都没迟疑,立刻从自己的小船跳到了旁边的一片浮冰上。冰排和小船尽管靠的挺近,漂浮的却并不稳定,不过这难不倒身经百战的王牌猎人——他飞快地踩着这些落脚点,一直向河流的尽头前去。 他很快看到了那盏灯火。说是灯其实不怎么准确,那是一把倒着插进船头的长柄伞,它握柄上发出的光并不耀眼,却足够穿过河面的雾气与黑暗。 叶修躺在那艘小船里,微微向一侧蜷缩着身体,摆出了一个看上去就很舒服的入睡姿势。 韩文清的脸色却变得有点难看——如果浮冰有钱包的话,它们一定会争先恐后地交上来——他跳进小船,落在沉睡的叶修旁边,伸手按住对方的颈项。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他手指下的皮肤光滑而柔软,凉的好像冰一样。 第八章 叶修走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 此时依然有雪从铅灰的天空上飘落下来,积雪下的土地潮湿松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起来不太容易。他只穿着一套薄薄的运动服,不过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思考这方面的事情——因为这是一个梦,在意识到这个天寒地冻环境下的真实温度前,他不会感觉到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地上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他走近一看,发现是个灰头发的男人,胸前插着一把刀,坐在堆起来的积雪中。 “哟,”叶修跟他打了个招呼,“还没死哪?” “还没。”男人说。 叶修看了看他胸前的刀:“那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属于我爱人的刀。”对方幽幽道。 “家暴是不好的,”叶修诚恳地说,“这种情况建议您报警。” “就在这里。”灰头发的男人低下头,把刀从胸膛里拔出来。没有鲜血,只有晶莹的碎冰从那道伤口里喷涌而出,“——我爱的人刺了我一刀。” 叶修心想你这语气活像是织了十件毛衣,真是何苦呢。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漫天风雪和握着刀的男人身影都逐渐看不清了,视野摇晃起来,最终一切归于黑暗。 他重新睁开眼睛,看到韩文清的面孔悬在上方二十公分的地方,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卧槽。”叶修喃喃自语,“这是噩梦还没醒吧?” 韩文清冷冷道:“还活着?” “应该还活着。”叶修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头,打量自己的处境。他还保持着入睡前的姿势躺在小船里,但现在船上多了个韩文清,对方一边膝盖支在他腿间,两只手按在他头的两侧,仿佛一低头就能咬断他的喉咙。“我说,你能先起来不?” 韩文清没说话,只抬起一只手放在他露在衣领外的脖颈上,然后还捏了捏。 叶修头皮都发麻了:“……老韩?” “你刚才整个人是凉的,没呼吸,像死了一样。”韩文清松开手,从他身上挪开了。“现在又热了。” “哦,我刚刚做了个同调梦。”叶修说,曲起一边的膝盖坐起来。 韩文清点了点头。同调梦是猎人进入裂缝时,让深层意识与异种同步的特殊手段,他们有时会在梦里看到一些异种的记忆,从而得知对方的弱点。不过同调梦不是谁都可以触发的,这需要某种天赋——和韩文清同一小队的张新杰就十分擅长这个。他以前可没听说过叶修也有这种天赋。 正因为他很熟悉张新杰触发同调梦时的状态,韩文清才感到疑惑。叶修刚刚进入梦境的时候身体机能完全停止,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现象。不过他并没追问这个:“你看到了什么?” “怎么说呢,这个异种感觉是个文艺青年。”叶修说,“好像是搞对象失败了,被女朋友给当胸捅了一刀。” “异种还有女朋友?”韩文清的眉毛抽了抽。 “也可能是男朋友。”叶修笑眯眯地补充道。 韩文清没理他。“那这只异种还没死?” “可能它对象手下留情了呗。” “只有人类才用刀。”韩文清说,“异种和人类的爱情?怎么可能。” “我觉得那说不定是个猎人。”叶修想了想,“罗密欧与傅里叶的故事之类的?” “朱丽叶。”韩文清纠正道。 “没差没差,反正都是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小伙伴。”叶修把船头的伞抽出来横放在腿上,“同调梦里我看到了异种的人类形态,瞧着真心挺帅。” “裂缝里什么都有可能。”韩文清转过头,“但是在裂缝外的世界还能呈现出人形的异种太少了,每一个都在联盟里有记录。” “这家伙会是其中一个吗?”叶修自言自语。 韩文清淡淡道:“被叫做‘教科书’的人是你,你自己想想看吧。” “哎呀老韩,你刚刚是在夸我吗?” 叶修又露出了那种得意洋洋、让人忍不住想揍他一顿的笑容,“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负责任地告诉你,它绝对没在记录里出现过。” “没区别。”韩文清说,“反正打倒它就行了。” “对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叶修终于想到了这个问题,“我还以为你肯定不会跟进裂缝的。” 韩文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叶修在这种兼具锐利与沉重的注视下坐立不安,莫名有种想跳船的冲动。 然后他听到对方说:“我就进来了,你管得着?” 叶修:“……我还真是管不着,你随意你随意。” 韩文清忽然站了起来,小船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一晃,叶修赶紧扶住船舷:“等等,我说随意不是说随意乱动的意思啊!” “回头看。”韩文清说,“它出现了。” 整条河似乎都沸腾了起来。不安的水面推着浮冰和小船来回碰撞,两侧的河岸开始融化,大地渐渐消失,四周变成了没有尽头的海。叶修将伞往船板里一戳,靠这个来稳住身体,回头看去。 漆黑的夜空上,有星光在不断下坠。 虽然这么比喻很没情调,但是叶修此刻只能想起厨房里那种装盐和胡椒粉的小瓶子,每当把它们倒过来的时候,调料就从瓶盖上的小孔漏出来——已经延伸成海洋的河流尽头,光从天空上的星星中流泄而出,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虚影。 “虽然是个文艺青年,但是特效忒棒!五星好评!”叶修掏出手机拍照。 韩文清:“……” 他们的小船忽然震动了一下,然后开始快速前进。叶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长柄伞放平在了船舷边,此刻它的顶端正不停向后喷出气流,推动着木船排开宽阔水面上散开的浮冰,一直向虚影降落的地方驶去。 “要上了,”叶修头也不回地说,“等下可别给我添乱啊老韩!” “这话也是我想说的。”韩文清答道。 随着汹涌的水声,小船冲进了巨大的虚影下方。他们头顶无数星光坠落,仿佛夏夜的萤火之雨——叶修回过头,叼着一支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来的烟笑了笑。韩文清看到他被星星照亮的侧脸,一道流光刚好从他面前掠过,擦燃了那支烟卷的顶端。 【罗辑的语文小课堂】 罗辑:(展示叶修拍回来的星光坠落照片)同学们,请用比喻的方式描述一下这张图的内容! 王杰希:冲着灯光滴眼药水的时候瓶子漏了。 张新杰:一千个穿着反光材料背心的人在夜里横穿马路。 包子:狮子座流星雨!你知道为什么是狮子座不是别的座吗,因为不同星座的流星雨也不一样,虽然不是非常不一样,但是跟哥学习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明白这个星座是这样那样…… 张佳乐:像是伪劣烟花棒在手里爆炸了一样。不,我不是说我曾经拿到过这种烟花棒……不,就算确实拿到过,这也不能说明我很倒霉…… 肖时钦:淋浴喷头,另外我不叫小事情。 黄少天:啊比喻的话有点困难,我就简单说下好了。第一时间想起的果然是龙须面,无论是水亮的颜色还是细长的形状都很类似,不过这样一说麻辣粉也不是不可以,事实上我觉得那个太辣了,虽然文州做的话每次都很好吃……我跟你讲文州做什么都很好吃啊,羡慕嫉妒恨吧!但是每到一个地方就要尝试当地特色这个,就算大多时候都很不错,但是偶尔也会碰到倒霉的事情啊,毕竟你不知道自己的肠胃到底适应什么食物类型,就像是证明题一样,总有一些可能会被人忽略的特殊选项,比如牡蛎什么的超讨厌,是的我是说生活中的证明题不是数学的那种,什么毕业这么久了你还要在数学问题上刁难我吗来PK来PK来PK来PK…… 喻文州:像是少天发的弹幕。 叶修:你试过在夏天萤火虫飞舞的夜晚往空中喷杀虫剂吗? 【语文小课堂·END】 第九章 在现实中,没有人会等BOSS蓄力完毕再与它正面交战——当然一般人的现实世界里也没有什么打BOSS的机会。趁着虚影还没有彻底凝实,叶修和韩文清不约而同地展开了攻势。 那把长柄伞在叶修手里已经变成了一台机关炮,如果罗辑在这里一定会目瞪口呆,再也不敢接近这个细细长长瞧起来十分无害的雨伞。火舌夹杂着银光闪烁的弹丸倾泻而出,反作用力让叶修在空中驾轻就熟地改变着方向,轻盈又敏捷的身姿仿佛狂风中飞舞的薯片袋。 韩文清觉得大半年不见,对方的柔韧性似乎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叶修同样看到了对方不曾改变的战斗方式。联盟中很少有不借助任何武器的猎人,韩文清则是其中顶尖的代表,他只依靠自己的双手,而那双手也确实创造了无数奇迹。 比如差点拿丸子把人噎死,叶修想。 他们很快发现,与这只文艺流异种的战斗就如同一款声光效果俱佳,但耐玩度超低的游戏。当他们攻击渐渐凝结的虚影本身时,不断有灰白色的雪块碎片迸溅出来,伴随着嘶啦嘶啦噗啪噗啪的效果音,简直令人头晕目眩。披着星光的虚影开始裂解成小块,每一个单独的碎块被攻击时,又会再次分解;无数光影漂浮在他们周围,就像是仲夏夜的灯会或者打折日的苹果专卖店。 “老韩,”叶修一边扛着长柄伞射击一边问,“你记得发现新型异种的人拥有对它的命名权吧?” 韩文清刚刚从空中落下,在一块浮冰上一踩又升了起来:“废话。” “我要叫它芝诺悖论。”叶修说。 韩文清:“……” 他再次击裂一块漂近的雪块,但更多的碎片聚拢了过来。“事情不太对。” “确实,”叶修说,“先撤。” 被击碎的虚影环绕在他们四周,以一种稳定的方式运转着,仿佛有看不见的轨道束缚它们的行动。两个猎人试图从中突围,但被击中的虚影继续不断分裂,最终形成了一个银灰色巨茧,将他们包在中间。 韩文清落到船上,皱着眉头想在这个奇怪的茧上打一拳试试。不过在他碰到那个巨茧之前,一柄伞就拦住了他的手。 “别上手啊英雄。”叶修语重心长地说,“你知道有多少恐怖片主角是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吗?” 韩文清看着他:“不知道。” “大约百分之八十七点四。”对方掷地有声。 “你现编的吧。”韩文清说。 叶修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转过身用伞尖戳了戳茧子的内侧表面。从长柄伞上传来的触感好像挺松软,但推入了几公分之后就再也无法继续前进;他试着用伞轰出了一缕火焰,也被无声无息地吸收了。 在他背后,韩文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挑了挑眉毛。 “看来一时半会是出不去了。”叶修把伞往地上一支,干脆坐在了小船板上。他们倒不是很着急。异种创造的裂缝内部,甚至比现实世界更注重平衡,虽然那些规律未必是正常认知下的规律,但一切现象自始至终都必然有迹可循。例如现在,即使他们被莫名其妙的茧子困在了中间,这个局面却不可能维持太久——他们等待的就是这个转机。 韩文清依然笔直地站在原地,摆出介于休整与戒备之间的架势,而叶修已经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好,开始满身找烟抽了。但这个异种就好像是专门来妨碍他们休息的一样,巨茧银灰的内壁上慢慢出现了闪烁的光影,最后那些色彩聚集起来,形成了一幅幅绵延不绝的画面。 “不错,球幕影院啊。”叶修仰起脸,“这异种太上道了,中场休息还给放片儿的?” 韩文清也抬头看着茧子内壁上的画面,半晌他问:“看那个男人,你在同调梦里见过吗?” 茧壁上晃动的画面有点模糊不清,但是里面一个灰头发的男人却十分醒目,画面越靠近他的部分色彩就越鲜明,远离他的地方则苍白暗淡。 “就是异种同学。”叶修说,“竟然亲身上阵参演,服务精神可嘉。” 他们一起看着茧子上闪现的画面。虽然情节显得挺混乱,但是好在所有画面都围绕着灰头发男人出现,慢慢两个人也摸清了故事的脉络。 这应该是这只异种的记忆。一开始画面显示着他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却在人类中间处处碰壁,无处容身的的经历,情景看起来则是数十年前的时代。 叶修:“真可怜,他不知道一般人是不会想理一个裤子都穿反的家伙的。” 韩文清:“你能别盯着他裤子看吗。” 后来异种渐渐学会了适应社会(叶修:也学会了穿裤子),开起了杂货店,人们不再把他当成怪人,而可以正常和他相处了——即使如此,他木讷的性格也还是不怎么受欢迎。 叶修:“是还不够帅的原因,如果够帅的话,像小周那样的一级口语交流障碍都能成为万人迷。” 韩文清:“话少没什么,嘴贱无药医。” 叶修:“……”感觉反驳的话就输了。 或许真像韩文清说的那样,话少的人还是可以被拯救的(叶修:首先我们需要一个会读心术的人),异种的画面里终于出现了另一抹鲜亮的色彩——青春活力,神采飞扬,温柔又有耐心,笑起来阳光灿烂,从相遇开始就总跟在异种同学的身边的一个人。 叶修:“但是,是男的。” 韩文清:“我看不懂这个异种了。” 叶修:“我就说是男朋友吧!我赢了,快交赌资。” 韩文清:“闭嘴,什么时候跟你赌过!” 这个阳光青年在本地的小镇上挺受欢迎,在他的关怀下,异种这个自闭患者也开始学会真正和人们友好相处。他的杂货店越开越好,那个像是上着学的好友也经常来光顾。偶尔在夏天炎热的夜晚,他们会爬到一看就不结实的屋顶上,分着吃冰镇西瓜或者加了色素的棒冰。 叶修:“这是报社,我好像饿了。” 韩文清:“丸子还没撑死你?” 叶修:“因为你吃掉了我的份额,那一盒本来是哥的标准食量。” 韩文清:“两个丸子你要啰嗦多久?下次请你吃回来。” 叶修:“这是你说的不要反悔,另外我觉得那个阳光小青年肯定有问题。” 韩文清:“不是都剧透说他捅了刀吗。” 叶修:“对啊,但是我的推测跟剧透无关,是基于对事实的严谨分析和缜密推理上的。” 韩文清:“你的分析和推理是什么?” 叶修:“这么五讲四美全面发展的人,除了我之外绝对都不是好货啊。” 韩文清:“……要点脸吧。” 在唯二两名观众的拌嘴中,茧子上的剧情终于还是缓慢而不可避免地向着预定的悲剧滑去。当变成了一个文艺青年的异种经过一次短途旅行回到镇子之后,他得知的却是他的友人家举行葬礼的消息。 第十章 灰头发的异种惊慌地在雨里飞奔,他来到被白色葬仪装点起来的房屋门口,大声叫着友人的名字:“小明!小明——” 叶修:“……”该从那里吐槽起呢。 韩文清觉得他的表情看起来真有意思。 小明家出事的不是小明本人,而是他的姐姐,她被山中塌陷的土石埋在了下面,据找到她的人说,她是活活饿死的。和姐姐相依为命的小明悲痛欲绝,可是即使如此,被留下来的人还是要继续生活下去。 但从那天起,这个山中小镇上的气氛渐渐地古怪起来。 在这仍然残留着迷信传统的闭塞地区,许多人认为死法如此不祥的小明姐姐触怒了山中某些不干净的东西,他们甚至要求小明将姐姐的遗体交给镇上的长者,用“传统式”的方式处理,那些听起来是现在的人难以理解的野蛮行径。小明拒绝了这种要求,很快把亲人火葬,这让他和周围人的关系也开始变得紧张。 灰头发的异种对周围诡异的气氛一无所觉,对他来说,似乎只要小明同学依然每天早上笑着和他打招呼就足够了。但他同样也注意到慢慢变得愁眉不展的友人,并且为此感到不安。 有一次他问屋顶上半睡半醒的小明:“你怎样才能像以前一样开心呢?” “我希望……”小明迷迷糊糊地说,“大家能像曾经那样友好相处就好了。” ——然后小明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镇子里好像一切都变了样子。 严格说来,是变得比之前更好了。人们恢复了当初的友善,杂货店里每天都有冰镇西瓜吃,似乎不祥的阴影从未笼罩过这里。 但相对来说,有很多细节都显得非常奇怪。所有人似乎都变得有点健忘,整天絮絮叨叨地只会提起前言不搭后语的过往小事。每当小明从通向镇外的道路出发,他只会走到同一个山中的地方,然后自然而然地转回到镇子里面①。日历表不断前翻,但天气始终不变,永远停留在晚夏那燥热的时刻。只有灰头发的男人和小明,他们两个人依然是鲜活的。 小明在怀疑和恐惧中日渐憔悴。当一天傍晚,他的姐姐笑着从门外走进来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他彻底崩溃了。 叶修:“原来如此,这座镇子已经被裂缝吞进去了。” 韩文清:“在出镇子的道路那里就不对劲。因为异种只去过那个地方,所以才只呈现出那里的景色吧。” 叶修:“所以那按理来说,镇子上的人应该都已经被卷进裂缝消化掉,成为它的养料了。只有这样,才能支持它构造出这些活灵活现的幻觉。” 韩文清:“那小明姐姐呢?” 叶修:“你还记得她被埋在镇子外面了吗?恐怕这个裂缝越来越大,已经扩张到那个区域的范围,把她的坟墓吞进来,才造出这个幻觉的。” 韩文清:“这么多条人命,杀它多少次都不够。” 叶修:“这可真是交流障碍毁灭世界啊。” 接下来就是喜闻乐见且预料之中的发展,异种被他的小明同学当胸一刀捅了个对穿——事实上在裂缝内部,这种程度根本没法把它杀死,但小明拔出刀之后立刻倒转刀柄,割断了自己的咽喉。 这个脆弱的人类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死在了眼神空洞的异种脚下。 叶修:“太不科学了,竟然一句遗言都没留下?这是逼死侦探的节奏吗?” 韩文清:“我觉得他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叶修:“什么意思?” 韩文清:“你有罪,我要杀了你,我也有罪,所以一起死。” 叶修难得地沉默了下来。 画面里的小镇景象开始崩坏,一片片布景剥落之后,呈现出的场面是流淌着一条长河的黑暗雪原——这才是裂缝的真实面貌。灰头发的男人孤独地坐在雪地上,那把应该已经拔出来了的刀还插着他胸前;然后他忽然抬起头,看向了画面的外侧。 “就现在!”韩文清一跃而起。 两人同时出手,茧子顿时在攻击下碎裂。外界依然是白雪皑皑的黑夜,而这些被打破的茧子碎片凝聚在一起,在空中显现出完整的形态来。 叶修脱口而出:“是个鸟啊!” 那是一只身披星光的灰色巨鸟,它细长弯曲的颈项类似蛇类,利爪又像是鹰隼,有两对羽毛丰厚的庞大翅翼,生理结构上来说一点都不科学。不过异种这种东西本身就是科学的敌人,乃至与它们战斗的群体也往往是会令科学家心脏病发作的存在;两边站在同一规则起点上的敌人,拼斗起来当然毫不留情。 这只异种超越了联盟对一般异种的量度上限,是个分外难缠的家伙。每当两个猎人的攻击落在实处,把它打得羽毛乱飞时,它总会以极快的速度恢复自己的伤势。用叶修的话来说,“这BOSS不仅血条长还自带奶”——他们只能一边和对方打消耗,一边观察它真正的弱点。 “咱们亏大发了,”叶修在撑着打开的伞飘飘荡荡地躲开羽翼拍击时抱怨道,“看了个小电影,但是半点提示线索都没找到啊!” 韩文清紧皱眉头,和凌空挥下来的利爪硬拼一记:“它的弱点可能根本不在那里面。” 叶修忽然横过伞,险而又险地擦着灰鸟的胸腹部飞过,接连攻击了几次它遮在那个部位的第二对翅膀。这种手段似乎比之前的任何攻击都令异种愤怒,它甚至顾不上正试图把它爪子打碎的韩文清,整只鸟都蜷缩成一团,准备把叶修这个烦人的苍蝇先夹死。 千钧一发之际,叶修猛然收起伞,从空中急剧坠落,躲过了准备将他拍成酱的坚硬双翼。 韩文清在下面托了他一把,脸色能把人吓得从此戒微博:“你发什么疯?” 叶修借力在空中旋转半圈,落在旁边的浮冰上。“你看,”他指了指灰鸟的胸腹,“还是有提示的。” 异种一时间顾不得攻击它们,它正调动自己绝佳的恢复能力来处理被叶修轰掉的半边翅膀,但两个猎人还是能看到未复原的第二对翅膀无法遮挡的部分——在巨鸟的胸前,有一个不规则的红色瘢痕醒目地戳在那里,仿佛一滩凝固了的血迹。 还没等两人采取什么进一步的措施,异种的恢复工作就完成了。接下来它简直是凶性大发,叶修和韩文清一时间被带进了它的节奏,只能尽量维持局面。 “老韩,”叶修在又一次飞越巨鸟下方的时候喊道,“帮我个忙!” 韩文清问:“什么?” “扔我一下,”叶修用伞尖猛地一戳浮冰,延缓了降落的趋势:“往它的头上。” 韩文清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因为异种连绵不断的密集攻势,叶修在借着伞飞起来时总被打断,导致他们没有人可以在制高点对巨鸟进行攻击;反过来说,如果有人这么做了,他一定会成为异种最主要的目标。 很危险,韩文清想。但在身为一个猎人的能力上,他比任何人都相信叶秋。 他在叶修再一次低空飞过他头顶时伸出了手,对方心领神会地抬手回握,这简直称得上是一份残酷的默契——他们总是在生死关头才同心协作——叶修的手既温暖又有力,那热度透过掌心传递过来的时候,简直能让人的血液都跟着燃烧。 韩文清原地转了一圈,将他的老对头高高抛起。 在此后的几秒钟内,他的手心里仍然残留着跟随惯性离去的指尖那过分用力留下的疼痛触感。他眼中看见的则是另一番景象:从弧线最高点坠落的叶修没能及时撑开那把伞,他的身影比预想中更快下沉,恰好落进异种扬起脖颈时张开的巨口中。 ①写的时候总觉得这情节有点熟悉,后来想想这是圆脸剧场3里的梗……既然是受了这个灵感影响就标记出来,以免日后被质疑XD 第十一章 那一瞬间,整片黑夜中的雪原都寂静无声。巨鸟得意地一甩颈项,让被囫囵吞咽下去的人类滑下它的喉咙。 接着它低下头,看到另一个猎人抓住了它的爪子。 从那里传来的力道超乎想象,巨鸟惊慌地试图飞起来,但是从腹中传来的强烈不适感让它悲鸣一声,接着就被迫在蛮横的拖拽下坠向冰原。当韩文清跳上异种的背部时,整个形势仿佛是之前的逆转:一方手足无措,另一方则彻底陷入了被激怒的状态。 没有谁会愿意直面韩文清的怒火,无论是扯断网线的家长、撕碎试卷的班主任、端来一锅五仁月饼的厨师、或者在主席台上拿起话筒表示“我简单说两句”的黄少天——这些全部加起来都不及他现在的一半令人恐惧。异种拼命想要扑扇起翅膀,可是腹部的坠重感越来越强,让它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钉在菜板上的一只烧鸡。 韩文清跨过它横平的脖颈,一拳轰在那来不及闭合的眼睛上。碎冰和透明的血液喷涌而出,迎面浇了他一头一脸;他仿佛一无所觉,面无表情地一下一下击打着异种的头部。 不知道过了多久,巨鸟终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从头上和腹中传来的痛苦让它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韩文清沿着它的脖子滑下来,来到正对着他胸腹的地方。 这个猎人沉默地看了看那里,把手猛地插进了异种腹部的毛皮,正对着那微微凸起的部分。 那些覆盖在上面的灰色羽毛实际上更像是冰晶,它们既锋利又寒冷,很快就在人类的手上造成了流血的伤痕。但韩文清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只是不停地撕开那些厚实的羽毛和表皮,想要彻底剖开这只异种的腹腔。 做这件事的时候,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镇定。 对于韩文清来说,从还是个小孩子时第一次握起拳头和异种战斗开始,到作为一名资深猎人奔波在狩猎之路上的现在,令他惊慌乃至恐惧的时刻不算太少。和很多人认为的“韩文清生来就这么凶残”的认知不同,他那份无论何时都能予人信心与勇气的坚毅,是一点一点在生存中磨练而出的。 在战斗中失手,他会咬咬牙继续冲上去。同伴受伤或身亡,他会是第一个站起来鼓励所有人,咽下悲痛继续前进的那个。只要他还没有倒下,一切挫折都只是铭记于心的伤痕,它们会令人痛苦,但也仅此而已。 而半年前叶秋的离去,给他带来的则是前所未有的感受。 有些人会像对待友人那样珍惜势均力敌的老对手,韩文清觉得自己绝不在其列,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叶秋这人着实有轻易把人惹得火冒三丈的本事——他只想打败他,让他那张一开口就能把人气死的嘴里吐出认输的话。 再之后呢?他没想过。 在联盟大部分人都认为叶秋只是失踪了的大半年间,只有目睹了当时情况的韩文清和喻文州知道事情并不那么乐观。在猎人的世界里,失踪往往离死亡一步之遥,但这一次,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觉得叶秋还活着。 因为他是叶秋,叶秋怎么会无声无息地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裂缝里呢? 韩文清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他比谁都相信叶秋的能力,但发生在眼前的事实不断提醒着他,也许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残酷。 他想着叶秋兴许会忽然出现在什么地方,把当地联盟管理员气的心肌梗塞。过了一个月,两个月,然后大半年,他一直没等到这种消息。 他不得不开始接受这个事实:也许所谓老对头,并不一定能等到一场与他宿命中的对决。 这是种非常微妙的感受。说悲痛也不恰当,他们甚至都称不上朋友。但这种失去了什么东西的空虚感挥之不去,不痛不痒,只是偶尔有点难以言喻的酸苦。 到了后来他会想,如果叶秋还活着,就算是那些一如既往的欠揍笑容和无穷无止的嘴贱嘲讽,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如果叶秋还活着,他们争执了许多年的谁胜谁负大概也不是非有个结果不可;如果叶秋还活着…… 韩文清厉声道:“叶秋!“ 他染血的双手活生生地将异种腹部最后的一片皮肉左右撕开,露出了中间的内容物。叶修蜷缩在巨鸟的腹腔里,左手撑着半张开的伞,右手抱着一团看似是人形的东西,全身上下挂满的碎冰在光线照射进来的一瞬间熠熠生光。 韩文清定定地看着他,对方也抬起头回望,两个人就在沉默中对视了好几秒。 然后叶修忽然把手里抱着的那个人形递了出来,用非常沉痛的语气说:“大夫,既然剖腹产都做了,您还是保孩子吧。” 韩文清:“……” 他黑着脸把叶修和他抱着的东西一起拽出了巨鸟的肚子。当那个人的脸整个露出来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这张面孔看起来有点眼熟。 “这是小明?”他不确定道。 “没错。”叶修抹了把头发上的冰碴,“这鸟人的嗓子跟过山车似的,连安全带都没有,负分差评。” 他们把小明放在雪原的地面上。小明的咽喉上还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但宛如生时的面孔上表情却十分安详。在离开异种的腹部之后,他的遗体就像春天的雪人那样缓缓开始融化,最终化成了一滩无色的水,只有一把两臂长的刀还留在原地。 巨鸟异种哀鸣了一声,声音中却没有多少凶意,听起来说不出的凄凉。在两个猎人的注视下,它的眼中流下了一行泪水,一触到地面就叮叮当当地结成了冰晶。 夜空上迸发出一道强烈的光芒,整个天地都摇晃起来。叶修抓起那把刀:“裂缝要消失了。” 他们站在原地,目送着这个寒冷世界中所埋葬过的一切。最终那一望无际的冰原、飘着雪的漆黑天空、星光披覆的羽毛、还有长河上的小船都消失了——温暖干燥的气流从空调里吹拂到他们身上,外衣上结着的霜花顿时都化成了湿漉漉的痕迹。 他们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累死了……”叶修看也不看地往后一倒,一手抓着伞一手捏着那把从异种肚子里掉出来的刀,“这混蛋自闭症儿童啊,真没打过这么难缠的。” 韩文清低头瞪着他:“在鸟肚子里待着挺开心?” “老韩你产科医生当的不怎么样嘛。”叶修嬉皮笑脸道,“这剖腹也剖的太凶残了吧?” 他抓过韩文清的手,晃晃伞尖把他的伤势恢复了一点。“我可不是专业治疗,”他边处理边说,“你凑合着点。” 韩文清活动了一下手指,抬头环顾周围,这才发现整个房间都充满了可怕的粉红色。叶修正摊平一张软绵绵的玫瑰色大床上,毫无所觉地研究着手里的战利品。 “起来。”韩文清面无表情,“办完事赶紧走。” “走不动啦。”叶修赖在床上不挪窝。 “快起来!”韩文清怒道,直接拎起了他的衣领。出乎他的意料,叶修顺着这股力道树袋熊似的就趴在了他的肩膀上。 “真动不了啦,老韩。”叶修悄声说,吐出来的气流凉冰冰地拂过他的耳畔。“——当回好人,把哥送回家呗。” 他一歪头,沉沉地睡了过去。韩文清摸了摸他的额头,那里冷的吓人,但至少这次还有人类的呼吸和心跳。 一个小时后,韩文清扛着叶秋走出情人旅馆门口的照片登上了联盟论坛首页,并且迅速地成为了本周最热门帖子。 第十二章 罗辑翻了个身,瞪着床头柜上发出荧绿背光的僵尸脑袋闹钟。时间显示为凌晨三点十分,僵尸鲜红的舌头晃晃悠悠地垂下来,把第一个数字挡住了一半。他实在睡不着,于是伸手抄起眼镜戴上,再去枕头边上摸索着找手机。 房间里的另一张床上,包子正在呼呼大睡。今晚校园的门禁时间早已经过了,罗辑就干脆在兴欣酒吧留宿,被老板分配到了和包子一间房;虽说今天他经历了不可思议的险境,按理说应该很疲倦,但新世界大门后的信息量还是搞得他睡意全无。 他决定再继续刷刷联盟论坛。 那个由ID“月中眠”发的帖子始终飘在论坛首页,已经被点击了无数次,最新内容也变成了追踪半年前消失的叶秋大大在H市的最新行迹。不过罗辑再次打开论坛页面时,发现又有一个新发的帖子被顶到了最前面,标题是【昔日宿敌深夜开房情人旅馆,叶秋大大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为哪般】。 光看这标题,罗辑就觉得头皮一麻,他正要点进去看,忽然耳边传来了轻轻的两声振响。那听起来有点像敲门声,方向却是窗户那边。 罗辑一抬头,看到窗外有个人正对他礼貌地微笑。对方在衬衫外面罩着深色风衣,单片眼镜的银链在路灯下闪闪发光,整个人仿佛从胶片里走出来的旧时代绅士——不过大概是镜片的原因,他的一边眼睛好像有那么点微妙的大。 看到罗辑将视线投过来的时候,他摘下帽子点点头:“你好,请问这里是兴欣酒吧吗?” 虽然隔着玻璃,他的声音仍显得十分清晰。罗辑呆呆地回答:“是的,你好……卧槽等等这是二楼啊你是人是鬼?!” “我是人。”对方温和地说,“可以把窗户打开吗?” 罗辑战战兢兢地看了还在睡的包子一眼,坚决地摇头。 “……” 对方无奈地笑了笑,在罗辑惊恐的注视下,他曲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窗框。 装在朝屋内方向的窗锁咔哒一响,自动打开了。 罗辑一把抄起桌上的台灯,考虑着现在大声尖叫的话能不能把这栋楼里的其他猎人叫起来救命。不过在他采取任何措施前,那个人就已经顺着打开的窗户飞进了房间里。 他骑的是一把扫帚。 “我叫王杰希。”这个人从扫帚上翻身下来,从容地自我介绍道。 罗辑沉默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大喊起来:“救命啊!有个霍格沃茨的中国留学生闯进我们房间啦——” 霍格沃茨的中国留学生:“……” 十几分钟后,除了还没醒的包子之外,酒吧里本来也都没睡着的猎人们重新聚集到了客厅里面。 “抱歉,”罗辑红着脸跟不速之客说,“你出现的方式有点超现实,我没反应过来……” 王杰希捧着一杯热茶,摇了摇头:“没关系,听说你是刚刚接触这边世界的新手?一开始不容易适应吧,辛苦你了。” 罗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他估计王杰希也是联盟里的一个大神什么的,因为陈果刚刚还管他要了签名。苏沐橙吃着瓜子说:“最近H市本来就挺热闹,现在连你都来了,就更没太平了吧。” “罗辑你还不知道他的厉害吧?”从沙发后面的阴影里忽然冒出一个声音,把屋子里的大部分人都吓了一跳。魏琛从影子里升起来,往沙发扶手上一靠:“这位可是联盟里首屈一指的魔法师,一只大眼上看五百年过去下看五百年未来,左看祖宗八辈三世纠葛右看星座运程事业情缘,有黑历史的都小心点啊!” 众人:“……” “那种流言是没有科学依据的。”王杰希一本正经道。 “得了,你那是瞪谁谁知道。”魏琛嘿嘿一笑,“不过你怎么会直接摸来兴欣酒吧的?” “我来找叶秋。”王杰希放下茶杯说。 “不巧他刚刚出门了,”陈果插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王杰希沉吟了一下:“大概不用等太久,而且不是一个人。” 罗辑大惊:“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万能的网络能告诉我们很多事。”王杰希拿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是韩文清扛着叶修从情人旅馆后门走出来的照片,“从时间上看,他们应该快到了。” 姑娘们从沙发上一跃而起飞奔出门,魏琛嘟囔着沉进影子里,只有行动不够敏捷的罗辑和正不慌不忙收起手机的王杰希跟在最后面。 “叶修他不会有事吧?”罗辑忧虑地自言自语道。 “放心吧。”王杰希思考片刻,缓缓地说,“就算世界上所有人都向他丢出肥皂,能砸中他的大概也只有一块而已。” 罗辑一头雾水,完全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而王杰希已经走下楼梯转角了。 韩文清把车停在小巷口,抱着叶修往酒吧的后门走。 原本他用了方便省事的扛麻袋姿势,不过叶修这家伙半路醒了一次,强烈抗议这种搬运法让他胃疼并要求换个方式,被他搞得烦不胜烦的韩文清只能改用横抱。透过薄薄的外衣,他能感觉到臂弯里的躯体在渐渐温暖起来,好像一条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冷鱼正在解冻。 他来到落锁的金属栅门前,还没敲它就自动打开了。魏琛站在里面,对他的到来表示热情欢迎:“快请进快请进,感谢韩文清同志你把咱们叶修送回来啦!” “叶修?”韩文清皱起了眉毛。 不过眼前的情况没给他太多用来疑惑的时间,他发现门里亮着黯淡灯光的二楼廊道挤着一排人,个个伸着脑袋看向这边。当他抱着叶修走过去的时候,群众的热烈目光都快要把他们点着了。 韩文清踢开客厅的门,把叶修放在了沙发上。跟来的人纷纷围上去,他退后两步,转头问站在一旁的王杰希:“你是来干什么的?” “联盟的公告,我们想弄清H市的异变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杰希回答,“半路听说失踪的叶秋重新出现了,顺带来看看。” “正好,你能看出他现在是什么毛病吗?”韩文清冲着沙发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有一点猜测。”王杰希镜片后面的那只眼睛眨了眨,低声说:“我怀疑这个人已经不是原来的叶秋了。” 第十三章 “那是什么意思?”韩文清沉着脸问。 “大半年前,叶秋失踪的消息传出来时,我推算过一次关于他的事情。”王杰希说,“结果告诉我,联盟里没有‘叶秋’这个人;今天我刚刚听说他出现,就重新算了下,但是结论没有改变。” 韩文清问:“那在叶秋失踪前,你推算过这个吗?” “没有。”王杰希一怔,“他还在的时候算这个干什么?” 韩文清摇了摇头,没回答。过了一会他说:“叶秋还是原来那个。” 王杰希轻咳一声。“你确定?” “我不会看错人。”韩文清说。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至少我不会看错叶秋。” “哦……”王杰希意味深长地点头。 韩文清就有点眼皮直跳的感觉。 “我的结果也不会有错。”王杰希摊手,“所以你抱回来那个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沙发边传来几声欢呼,两人过去一看,躺在那里的叶修已经睁开了眼睛。“怎么出去打个怪还晕着回来了呢,”陈果拿着水杯碎碎念,“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异种在冬天没有食吃,会到城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这样……” 唐柔比较心直口快:“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老韩帮了不少忙,”叶修诚实地回答,“就是手法粗暴了点。” “哦……”旁边的王杰希又一次意味深长地点头。 韩文清:“……” 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追问了几句,就把他扶回房间了。其他人都散去睡觉,最后叶修卧室里只剩下王杰希和韩文清。门刚一关上,王杰希就单刀直入地问:“你到底是谁?” “还能是谁?”叶修没精打采道。 王杰希俯视着他:“你不是叶秋。” 叶修沉默了一会。“有些事情现在也到了必须说出来的时候,”他语气低沉地说,“其实我是失落在地球的……” “说人话。”韩文清冷冷地说。 “其实我的名字是叶修。”叶修飞快地说完了。 “原来是这样。”王杰希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解释,“那么你当初登记的‘叶秋’是假名?” “也算是假名吧。”叶修瞄了一眼脸色黑如锅底的韩文清,干笑道。 王杰希想了想:“那半年之前,你到底是为什么会失踪?” “我被困在裂缝里面,过了很久才出来。”叶修不假思索地回答。 “裂缝里的时间和外面是不同步的。”王杰希看着他,“你在那里待了半年?” “就是这样。”叶修的表情特别真诚,“可能有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了,比如我现在对异种的感应变得很强什么的。” “好,不过如果你有什么相关的疑惑,欢迎随时来找我。”王杰希在便签本上写下一个地址,“我这次住在城郊的微草中药培植园区。” 他一招手,扫帚顿时在空气中显现出形体,横着漂浮在他身边。韩文清忽然想起一件事:“等一下。” “怎么了?”王杰希看他。 韩文清把从异种肚子里掉出来的刀递给他。“你能看看这把刀上有没有记录什么信息吗?” “我可以试试。”王杰希接过刀,小心地把它往风衣口袋里塞——这把又长又沉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了巴掌大的口袋里。“有结果我会联系你们的,再见。” 他骑上扫帚,穿过打开的窗子飞进了夜空。 “我一直在想,”叶修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大眼这么飞来飞去的,会不会撞上鸟?” “他养了很多鸟。”韩文清说,“都是被他撞伤之后带回去养伤,好了之后也赖着不走的。” 叶修:“……真是中国好家长。” 韩文清道:“别打岔,你刚刚和他说的糊弄不了我。你什么时候感应力变强了,明明之前还在用侦测仪追踪吧?” “我说的感应力又不是天线宝宝,”叶修耸肩,“具体我也还在研究呢。” “那叶修和叶秋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我是真的叫叶修。”叶修笑眯眯道,“反正名字只是个记号,我还是我对吧?” 韩文清挑起眉毛,脸色看起来倒没有那么让人想破财免灾了。 “不过啊,”叶修懒洋洋地说,“我可听到你讲的了,不会看错人什么的——没想到你这么了解我啊老韩?” “闭嘴,睡觉。”韩文清果断地转身走人,“最近没事别总惹是生非了。” 他离开房间的时候,没忘记把灯关上。 “叶秋这个混蛋!”黄少天拍床,“手机明明打得通,就是不接电话!” “有可能是换了号码。”喻文州中肯道。他冲对方招了招手:“过来一点,少天。” 黄少天蹭到他旁边。他们的临时住处是酒店的双人间,喻文州抓起一条干毛巾罩在刚从浴室里出来的黄少天头上:“擦擦头发,这个季节很容易感冒。” “我这么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的人哪能感冒呢!”黄少天在湿漉漉的头发上乱七八糟地擦了几下,然后甩了甩头,溅了喻文州一身水珠。他自己的床上扔满了东西,于是就挤在喻文州这边的床上滚来滚去:“不过也真巧哎,咱们当时看到叶秋和老韩他们两个从情人旅馆出来,还有别的猎人也在场吗?论坛的那个帖子都快飘红啦,到底是谁拍的照片呢——” 喻文州看着手提电脑的屏幕,笑而不语。 第十四章 “所以为什么你也跟着来了?”罗辑压低声音恼火地问。 “你是我小弟嘛,当然要罩着你了!”包子得意洋洋地说。他嚣张地瞪了一眼因为他音量太大而看过来的一名路人,把那个书呆气质浓厚的男学生吓得一缩脖子跑了。 罗辑拿课本挡着脸,觉得心好累。 他们正走在通向讲座楼的路上。罗辑早上起来准备从兴欣酒吧返回学校的时候,陈果坚持要找一个人跟着他,理由是有异种出没的大学校区太危险——还没等他们决定好人选,一觉醒来血条全满神清气爽的包子就挺身而出,承担了这项重任。 “保证完成任务!”包子当时爽快地一拍他肩膀,顿时把坐在吧台边挂着黑眼圈喝热牛奶的罗辑拍得掉下了高凳。 罗辑由此预见了自己多灾多难的未来生活。 “不过说起来,小弟你是学算数的吧。”包子说,“我当初也得过数学满分哦!” “是数学系,不是算数的。”罗辑纠正道,“你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幼儿园吧?”包子回忆了一下,“四则运算一百题!我还会拨算盘!” “算盘是很好用,那个我小的时候也用来训练过。”罗辑认真道。 “对吧,我曾经可是很厉害的!”包子一拍手,“你现在上的是什么课?” “一会要上的是复变函数。”罗辑想了想,“最近嘛,正从黎曼曲面理论讲到留数理论——后一种是很有用的东西,在计算实变函数定积分的时候,可以化为复变函数沿闭回路曲线的积分后,再用留数基本定理化为被积分函数在闭合回路曲线内部孤立奇点上求留数的计算……”① “……”包子思考了一下,“上课可以打游戏吗?” “随便你,”罗辑麻木地说,“记得戴耳机。” 叶修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光线十分昏暗,让他无从判断眼下的时间。他慢吞吞地下了床,踩着毛绒拖鞋去窗边拉开帘子,日光不算十分耀眼,看起来他睡了有一阵子——随即他注意到视野里有一个小黑点越来越近,逐渐变大,接着就像算好了时间一样准确地停在了他的窗台上。 那是一只小巧玲珑的红脚隼,胸前系着一块菱形的墨绿色餐巾,圆溜溜的眼睛隔着窗户看着里面的人。它试图摆出一副纯良无辜的送信人派头,歪着小脑袋用喙礼貌地敲了两下玻璃,不过在敲第三下的时候没控制住,把玻璃整个哗啦一下敲成了碎片。 叶修:“……”大眼你养的好鸟。 红脚隼昂首阔步地踏着玻璃碎片走进了房间。它站定之后一仰头,餐巾里传出了王杰希的声音:“叶修或者韩文清,你好,这是来自王杰希的录制留言。你们捡到那把刀上留下的信息已经破译出来,请在适当的时候前来微草园区查看结果。为了避免重复说明,希望你们两个人约在同一个时间。另外如果你是韩文清,请不要吓唬我的信使;如果你是叶修,请不要乱喂我的信使食物。” 确定了留言播放完毕之后,叶修捏着这只鸟的头左看右看:“你看起来一只眼睛也有点大啊,大眼肯定挺喜欢你吧?” 红脚隼悲愤地叫了几声,奋力挣脱叶修的魔爪,连滚带爬地飞走了。 叶修摸出手机,凭借记忆试着拨了个号码。电话很快接通,他打了个哈欠问:“老韩?” “叶修。”韩文清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看来没打错,”叶修从盘子里拿了一块饼干。“你果然没换号码。” “但是你换了。” “哦?”叶修咔嚓咔嚓地吃饼干,“那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张佳乐给了号码。”韩文清说,“有什么事就快说。” “卖队友……”叶修咕哝了一句,“你收到大眼的传话了吗?” “收到了。”韩文清那边似乎有点杂音,“你现在有时间过去?” “有,正等着搭你顺风车呢。”叶修吃完饼干,去床头柜上找水杯,“在哪儿见?” “我去找你。”韩文清简洁地说,“等下见。” 他挂了电话。叶修把手机往床上一丢,换好衣服推门出去洗漱,路上收获关怀慰问幸灾乐祸八卦问题各若干。在城市的另一端,韩文清翻开通话记录,把最新的一个号码存进了通讯薄。 在联络人那一栏,他慢慢移动手指,打出了“叶修”这个名字。 【不知道到没到H市的师父师娘: 我好想你们!不过我窗子下面住了一窝麻雀,每天听它们叽叽喳喳的时候就好像有师父在身边,所以也没那么寂寞啦。 我现在住在微草什么什么药园区。王杰希前辈说不用付房钱,但是每天要跟着那里的工作人员一起下地除草施肥松土剪枝,我一剪子可以剪掉十四根枝条,见过的人都哭着夸我说师父教的真好,果然劳动最光荣了!就是那些魔法肥料比较奇怪,有蒜味的、牛油果味的、放了一个月的豆腐味的、还有死鱼味的。师父你们平时喝的药草茶就是这些东西浇出来的植物煮成的哦,很厉害吧! 最让人高兴的是,我终于找到刘小别前辈了。王杰希前辈听说我在找他的时候,特别善良地把我安排到了他对门,每天早中晚饭后我都去找他切磋,除了吃太撑没睡醒胃疼头疼眼睛疼脚疼肩膀疼膝盖疼肝疼肚子疼的时候之外他都会答应我的,我觉得自己有了不少进步——再见面的时候师父来感受一下吧!还有就是我听说肚子疼的时候可以用一种叫王什么行籽的草药治疗,小别前辈上次肚子疼的时候,我向王杰希前辈问了一下有没有这种草药,后来小别前辈就再也没有肚子疼过。我想大概是王杰希前辈悄悄拿了药给小别前辈用了吧,王杰希前辈真是个好人。 对了,因为我工作出色的原因,王杰希前辈送了我一颗豆子,说种在花盆里可以长出高高的藤蔓来,一下子就把人送上西天(划去)送上天!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给师父看看。 真想早点见到你们。如果到了H市的话要叫我来接你们哦,我最近学会了骑鸵鸟。 卢瀚文 又及:信使是问前辈借的,拜托师父不要吃了它。】 “原来不能吃吗?”黄少天失望地松开了手,这只麻雀立刻抖着羽毛惊恐地躲开了沸腾的锅子。“我说小卢怎么忽然半路脱队,原来是追着刘小别那家伙跑了!” 喻文州用手指顺了顺麻雀的羽毛,不幸的信使立刻臣服在了他温柔的抚摸下。“不过既然是王杰希在照顾他,我就也放心了。” “一点都不放心好吗!”黄少天怒道,“他从哪里学到这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叫看到麻雀就想起我?再见面的时候我得好好收拾一下这孩子!” “我只有一个问题。”喻文州沉吟道,“那个‘师娘’……是指我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黄少天拍桌狂笑,“肯定是你没跑了!师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卢这孩子真上道啊!” “很好。”喻文州点了点头。 黄少天和远在微草园区的卢瀚文同时打了个寒战。 喻文州微笑着把麻雀放在桌面上(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吓昏了),总结道:“那就去微草那边看看小卢吧,我也想检查一下他最近的学习成果。” ①这种东西必须不是学渣LZ想出来的……感谢度娘百科。 第十五章 叶修没花太长时间就等到了韩文清。 虽然要说联盟中最守时的人,张新杰毫无疑问能把第二名甩出一个街区,但韩文清的优点在于直截了当,绝不拖延;即使只来过酒吧两次,他似乎就已经很熟悉这边的地形,当叶修把头从碎掉的那扇玻璃窗伸出去时,恰好看到那辆车倒进狭窄的后街口,准确地停在他的卧室窗下。 韩文清下了车,抬头向二楼看。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叶修扒着窗框,心想这个场景怎么感觉特别微妙呢。 正在这时,他隔壁房间的窗户嘭地一下被推开了,魏琛的头也探了出来。他满怀悲愤,声情并茂地哀嚎道:“朱丽叶!你又在阳台私会那个世仇家族的小白脸了吗!快停下这种愚蠢的行为!你们是不会有未来的的的的——” “去你大爷——”叶修回喊,“今晚不用给我留饭了!” 世仇家族的小白脸:“……” 叶修喊完之后拿起伞,一撑窗台就跳了下去。两个人钻进车里,韩文清在导航仪上点了几下,转个弯开出了小街。 “我说老韩啊,”叶修系上安全带,“这次怎么就你一个来这里,其他人呢?” “张新杰还在联盟本部。”韩文清说,“老林这几天就到。” “张佳乐倒是很早就过来了。”叶修漫不经心道。 韩文清说:“昨天张佳乐来找我,他想知道你这大半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你就这么直接跟我讲了?”叶修笑道。 “跟你绕弯子也没用。”韩文清平淡地说,“他说他问了很多次,你都不肯告诉他。” “是啊,问得哥都开始躲着他走了。”叶修望着窗外,他们已经驶上了城郊公路,“他还没放弃啊。” “他猜到你可能是从裂缝里生还了。”韩文清说,“你知道,他一直还想找到孙哲平。” “如果这能帮他找到孙哲平,我当然会把一切都告诉他。”叶修叹了口气,“但是不是那么回事——我经历的事情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说出来还不如不说。” “那就别说。”韩文清简短道。 他的语气一如他这个人的存在感一样,带着种不可动摇、值得依靠的沉稳。叶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张佳乐那个人啊,其实什么都明白。”他悠悠地说,“只不过不甘心,不想放弃而已。” “他是对的。”韩文清说。 车里陷入了沉默。 韩文清想,还好张佳乐应该没告诉叶修说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找他。不然要是被这家伙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得意洋洋地拿这事念叨多久。 叶修想,还好老韩应该不知道关于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找我这件事,张佳乐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要不然这个时候提起来,还真有种狗血的尴尬感觉。 两个人各怀鬼胎地都不说话,还好这状况没有持续太久,在下了城际公路之后,他们就远远看到了天空中的一大片阴影。叶修眺望着那个方向:“好多鸟。” “我们快到了。”韩文清继续沿着路往前开。 离得更近的时候,他们已经可以看清空中那一团鸟云。它们呈闭合轨迹往复回旋是有原因的——几个骑着扫帚的年轻人飞在群鸟的前方,正带着这些鸟绕圈。 “这可太不容易了。”叶修喃喃地说,“大眼每天都要找人遛……呃……” 一把扫帚上的人好像看到了这边驶过来的车,脱离了队伍低低地飞过来。他嗖地掠过了挡风玻璃,只留下一句被风吹散的话:“我是不是看到了叶秋和韩文清前辈辈辈辈辈——” “那是卢瀚文?”韩文清皱着眉头放慢了车速。 没过几秒钟,他又从车前飞了过去:“欢迎来到微草中药园区区区区区——” 第三次飞过去的时候他喊道:“我师父好像来了我去找他们们们们们——” “这孩子绝对得了少天的真传。”叶修感慨道。 韩文清没说话,不过从表情来看他还是很赞同这一点的。 他们终于开进了环绕在矮丛灌木之间的一块简易停车场。有辆车已经停在那里了,骑着扫帚的卢瀚文兴高采烈地往那边飞去,试图做出一个低空七百二十度花式回旋动作,不过在那之前就被拎着领子一把拖下了扫帚。 韩文清和叶修停好车走过去的时候,刚好听到黄少天揪着卢瀚文的耳朵说:“在大眼这养鸟养的很好玩吗?大眼有没有虐待你?嗯你说没有,但是这明明就是压榨童工!这段时间好好练剑了吗?……” 喻文州和蔼可亲地摸了摸卢瀚文的头,把这孩子的冷汗都吓出来了。 “文州你这不太靠谱啊。”叶修闲闲地在一边插话道,“怎么能把好好的的孩子卖给大眼当童工呢?大眼那标准的坏巫师配备,指不定哪天就把人变成蛤蟆了。” “我得说,这完全是小卢自己要私奔的。”喻文州和和气气地说,“你看,我们这不是来把他绑回家去了吗。” 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喻文州拍了拍叶修的肩膀:“欢迎你活着回来,现在该叫叶修了吧?” “倒没错。”叶修耸肩,“你们怎么都知道了?” “流言传播起来总是很快的。”喻文州意味深长道。 这时候黄少天也训完了徒弟,走到他们旁边:“叶秋啊不叶修你这混蛋,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换号码了。”叶修无辜地回答。在对方来得及爆出更多源源不断的抱怨之前,他赶紧掏出手机跟他交换号码。 四个人开始往园区里面走,卢瀚文在前面带路。这孩子被一顿唠叨轰炸之后明显有点萎靡,连头上戴着的小尖帽都可怜巴巴地蔫着,扫把被他像扛着大剑一样扛在肩膀上,修剪的七歪八扭的枝条里,有几个翠绿的嫩芽格外醒目。 小路的尽头是玻璃温室,门前有一座石像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这东西长得有点像怪模怪样的滴水兽,但是却没有跟排水管连着。石像傲慢地晃了晃雕刻线条刚硬的尾巴,将前爪一曲,摆出一个高端洋气的造型来。 “来访者啊,”它的声音十分低沉,宛如鼓点在空旷石厅中的回响,“若想通过,就告诉我,王杰希昨晚穿的睡衣是什么颜色?” 所有人:“……” “难不成它还专门去偷看吗?”叶修疑惑道。 卢瀚文沉默了几秒,猛然挥动起扫帚,和蹦跳的滴水兽打成了一团。没过几下,石像就被一扫把打飞出去,咕噜咕噜地滚进了树丛里。 “和守门石像搏斗是微草这边的日常训练?”喻文州问。 “不是。”卢瀚文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它也不是真的问睡衣颜色,我们一般得说出口令……但是不巧我今天忘了。” 众人沉浸在对此间主人的同情中,走进了温室的门。 穿过那些垂挂下来的、既不属于这个季节也不属于这个地域的绿叶与花串,他们在回廊下的石桌边看到了王杰希——他披着鹭灰色的斗篷,正坐在那里调试一架奇怪的机器,那把灭绝星尘靠在他的腿边。 第十六章 “下午好。”王杰希说,向走过来的众人致意。大家打过招呼后,喻文州垂下视线问:“桌子底下那位是?”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往石桌下面看。 王杰希轻咳一声:“小别啊……” 众人只看到一道残影从桌子底下飞出,顺着打开的温室顶窗窜了出去。然后提着扫帚的卢瀚文也随后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年轻人真是有活力。”叶修评论道。 “明明只有你懒的要命,我们可都是很勤奋的。”黄少天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嗯我得跟着过去看看,小卢这段时间进步了没有。” “只是提醒一下,”王杰希戴起单片眼镜,“不要欺负我院子里那些……” “晚饭时候见!”黄少天已经一溜烟地消失了。 “……鸟。”王杰希缓缓地说完。 喻文州看了一眼挂钟,也跟着出了温室。王杰希拨开桌面上的茶巾,韩文清和叶修这才看见被盖在下面的是那把从异种肚子里掉出来的刀——它上面缠满既像电线也像触手的带子,一根根都和桌上那台留声机似的仪器连在一起。 “这个风格,”韩文清说,“机械师那边的?” “对。”王杰希旋转了一下那个喇叭口,“是小事……肖时钦和我们共同研究的新产品,刚好拿来试用一下。” 两名客人围着石桌坐下,王杰希把一卷看起来像是传真纸的东西塞进这部仪器里,摇动侧面的手柄,很快就有实质化的黑色音符从喇叭口中飞出来,排成一列依次落到展开的纸卷上,变成了一行行文字。 【十一月。 既然拿到了这把刀,那么总得往里面记点东西才行。那么小朋友们大家好,我的名字是小明,我是要成为最强猎人的男人!见到这段留言的你们又是谁呢?祝你们身体健康】 【十二月。 我们一直追踪的波动发生了变化,看起来有厉害的异种要出现在附近了。我和姐姐准备去狩猎这家伙。虽然我还是个新手,但是姐姐已经是很强的猎人了,她说会罩我就肯定没问题!你猜猜她叫什么名字?提示你一下,我叫小明——对哒,姐姐的名字是小红。】 叶修:“什么,难道不是叫韩梅梅吗?” 王杰希:“韩梅梅是什么梗?” 叶修:“大眼你这个留学生不知道的,别在意。” 王杰希:“……我确实不是留学生。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 【一月。 到了目标所在的小镇。在联盟的记载里,这个地方叫流离之地,不过还是二狗屯这个名字比较好记。镇上的人都很好,真是松了口气。要做好长期蹲守的准备,异种你在哪里呢?】 【二月。 异种还是没找到,有点奇怪,明明之前的数据显示都在这里的。姐姐很焦虑,但是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他头发有点发灰,就叫他阿灰好了。他就住在隔壁,可能是童年遭遇过什么不幸的事吧,感觉呆呆的什么都不懂,不过应该是个好人。】 【三月。 异种还是没出现,姐姐已经想要放弃了,但是我觉得如果真的有异种出现的话,二狗屯的人不是就要危险了吗?她被我说服,没再提离开的事。 我发现阿灰其实是很聪明的人,很多事情一教就会,学的也特别认真。姐姐说我花了太多时间在那个呆子邻居身上了。但我觉得这种日子也不错。】 【四月。 阿灰想要开个杂货店。其实之前我感觉镇子上的人们对他都不太待见,但是他的杂货店竟然在大家的帮助下很快就开起来了,果然大家其实都是好人! 姐姐说隔壁家的阿灰乖巧懂事看起来会是个好媳妇人选,不过我没太听懂她在说什么。】 【五月。 姐姐不能再忍受这里平静的生活了,她是个天生的猎人,跟我不一样;我其实只是继承我们父亲的遗志而已,我经常觉得我并不适合干这一行。 姐姐决定离开二狗屯继续狩猎,但她说每个月都会回来看我。我负责留在这里等待那个据说很厉害的异种。姐姐说虽然那个异种可能已经不会再出现了,但是出现的时候我肯定不是对手。我说我会拼死保护二狗屯的大家。姐姐说没错,这才是一个猎人应该做的。 天气热起来了,阿灰家的冰镇西瓜真好吃。】 【六月。 阿灰怎么可能是异种?】 【七月。 我不愿意相信,但是波动值越来越强,虽然阿灰之前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可如今他从各个方面来看都一定是个异种。 而且,我才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我想去直接问阿灰的时候,二狗屯的老镇长忽然出现在我家里,阻止了我。他告诉我一件事情,其实整个镇子的居民,都是猎人或者未来的猎人。我和姐姐是唯二的两个外来者。关于阿灰的计划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猎人们在这个小镇布下势力,圈养这少见的、可以变成人形的异种。这是所谓“研究”的一部分。 老镇长说这都是为了世界上的普通人。 我没杀过异种。我问他,阿灰杀过人吗?老镇长说,异种总会杀人的。】 【八月。 姐姐死了。 她是那么厉害的猎人,我都快忘记了她也只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她是和异种的战斗中牺牲的,她死的时候,阿灰正在镇子外面。 我想是阿灰杀了姐姐。 活体的异种必须要吞吃生命才能活下去。阿灰不知道自己是异种,但他仍然有进食的本能。老镇长骗了我们,我们不是这些年来仅有的外来者,之前被阿灰散发出去的波动引来的猎人,都已经被他们不知不觉地喂给了阿灰做养料。 姐姐也是祭品,下一个也许就是我。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控制阿灰的神智的,他既不知道自己是异种,也不记得他吃掉过那些猎人。杀人的是阿灰,但是姐姐还有其他猎人,他们是被和自己一样的人类喂给异种的。 我要阻止这一切。】 【九月。 我好像不能读这把刀里过去记下来的内容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阿灰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想他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我现在可能已经在裂缝里了。镇子上的猎人大概也只是活尸而已。 老镇长说的对,异种总会杀人的。 我必须要杀了阿灰。】 【九月。 为什么我看不到这把刀里以前记下的内容呢? 虽然阿灰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毕竟杀了姐姐,还有整个镇子的人。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个异种。 我必须要杀了阿灰。】 【九月。 这把刀是可以记进去信息的,但是我好像看不到之前的留言。 这个镇子已经是在裂缝里面了。阿灰看起来不怎么可靠,身为异种的能力倒是很不含糊。 我得杀了他,至少跟他一起死。】 【九月。 ……】 …… …… 【九月。 不知道这是第几个九月了?我终于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我在裂缝里可能已经度过了很多年头。每当我去杀阿灰的时候,时间就回到九月的开始。原本我可能永远在这个循环里不断轮回,但是阿灰好像出了点问题,他不再能维持裂缝里完美的轮回,才被我看出了破绽。 阿灰哭了,那张鸟脸哭起来真好玩。 我被他吃了下去,现在我就在他的胃里。这里很温暖,一点也不可怕。 以后发现阿灰的猎人啊,希望你们好好战斗,让阿灰死在他的裂缝里。我们的世界不适合他,异种的存在可能本来就是个错误,所以就让他回到他该回去的地方吧。 我一辈子也没有杀过一个异种。现在我就要死了,姐姐还有爸爸,对不起,我没能当一个好猎人。 真想再吃一块冰镇西瓜。阿灰,再见了。】 喷洒在纸卷上的文字到此为止,留声机发出了轻微的咔咔滞响。所有人都看着末尾的几行字,默然无语。 “简直难以置信。”半晌,还是韩文清先开口,“联盟对这件事知情吗?” “从二狗屯镇长的说法来看,联盟应该知道这件事。”叶修抽出了一支烟,但是没点燃,“当然,不排除他们只是扯虎皮做大旗。” “如果是那样的话,圈养异种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王杰希皱眉。 “先不说联盟知不知情的问题,”叶修垂下视线看着纸卷上的字,神色难得十分严肃,“他们竟然拿活人去给异种当养料,这太过分了。” “今天这些消息,暂时请不要外传出去。”王杰希剪断纸的末端,把记载着字的部分卷成一卷,“虽然不愿意怀疑联盟,但是我们有必要查明这件事的真相——流离之地计划当年的发起者是谁?现在是不是还有类似的秘密行动?联盟对这种异种到底了解多少?不弄清楚的话,恐怕我现在都无法对联盟保有信任了。” “我会留意。”韩文清沉声道。 “咱们这次可真是碰着个大麻烦啊。”叶修又恢复了他懒洋洋的神气,往椅子里一靠,“船到桥头自然沉,走着瞧。” “那大家就在这件事上多费神些吧。”王杰希收好纸卷,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套茶具来,“要喝点茶吗?” 第十七章 罗辑的一节数学大课要上一小时五十分钟。中间休息的时候,认真写笔记的罗辑和一直低头打游戏的包子依然精神奕奕,不过教室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陷入了放弃治疗的状态。 有几个高高大大的男生从罗辑他们身边晃悠过去,嘴里叼着零食袋。其中一个人敲了敲罗辑的桌子:“小学霸还在努力读书啊?” 罗辑竖起了眉毛,他和这几个对面宿舍的家伙一向不怎么对付。 “这又是谁?”那人冲包子的方向一扬脸,“瞧着可不像是你们这书呆子系的啊,难不成是外面混进来的?” 包子正打着游戏,似乎感觉到有人叫他,于是特别茫然地抬起了脸。 “用你管!”罗辑凶巴巴地说,“你还不如多想想这学期怎么不挂科呢——作弊可不是每次都有用的!” 讲台上收拾讲义的教授正好不经意间往这边瞥了一眼,那个找事的家伙一缩脖子,灰溜溜地 走了。 “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嘛小弟。”包子拔下耳机,一脸很欣慰的表情。 罗辑无力地白了他一眼,趴在桌子上不想动了。 下半节课,教授仍然保持着让人昏昏欲睡的讲课节奏,但罗辑开始渐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一种类似前一天遇见异种时的危险感觉顺着脊椎爬上了他的神经,让他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中。 他偶然瞟向窗外的时候,差点吓的从座位上跳起来。一只既像老鼠又像多毛蝙蝠的东西挂在教室的窗框上。那东西相当显眼,不过普通人大概看不到,它就那样蜷缩着闪着寒光的指爪,黏黏糊糊地悬挂在玻璃顶端。 罗辑再一次意识到,之前那平静的普通人生活恐怕已经离他远去了。 那只东西静静地呆在那里,也不动弹,但罗辑无论如何也没法继续集中注意力。昨天那惊险的经历又回到了他的脑海里,不管怎么说,他一天前还只是个平凡的大学生——也许脑子比别人聪明,但这跟对付超自然怪物可没有太多关系。他悄悄把手放在桌子下面,掌心里浸出的冷汗凉冰冰的。 他的左手忽然被人握住了。 罗辑吃了一惊,扭头看过去。包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打游戏,正托着面颊看向窗外的异种,另一只手在桌子下面抓住了他。 “别怕啊小弟,”包子小声说,“那东西不太厉害的。男人就要拿出勇气来!” 罗辑很想反驳说我才不害怕呢,不过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他轻轻地挣了一下被握住的那只手,但是对方抓的更紧了;那只手温暖而干燥,带着种不太讲理的力度。他发现自己又能好好听课了。 “你真是个好人。”罗辑一边抄笔记,一边诚心实意地轻声道。 教授刚一宣布下课,包子就拖着罗辑从教室里冲了出去。窗户上的那只小异种已经消失不见了,包子从外套口袋里掏出自制的半导体侦测仪,沿着校内的林道调试起来。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罗辑问。 “有点像异种的小弟,它老大应该在附近。”包子严肃地说。罗辑十分怀疑在他眼里,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都可以分类成老大和小弟。 他们越走越偏,又到了前一天那个堆着垃圾箱的侧门边。两人忽然看见有什么东西在杂物堆间一闪,吱吱叫着消失了。 “我去看看!”包子拔腿就追。 罗辑犹豫了一下,停在原地等他。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后颈一阵寒意,猛地转过头,就见到之前贴在玻璃上那只毛蝙蝠悬浮在他面前五十公分的地方。它离得如此近,罗辑简直能看到从那张开的尖细嘴巴里露出来的獠牙。 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异种小弟冲他扑过来。 下一秒,他听到一声轻响,有点类似于木盒骤然被扣上沉重的盖子,或者厚实的布帛被利刃刺破——那只异种在空中一顿,忽然膨胀了一圈,接着在爆开之前从里到外燃起来,被银色的火焰烧得一干二净。 罗辑的视力不算太好,但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有什么东西刚刚从异种的小脑袋里穿了进去。 蝙蝠被烧完之后,一粒细小的东西从被吹散的灰烬里掉了下来。罗辑本能地一伸手,接到了一枚两个指头长、凉冰冰的金属——那是一颗狭长的子弹,亮闪闪的头部又尖又细。就在罗辑的注视下,它逐渐融化,变成了一片躺在他掌心里的花瓣。 这时候包子跑了回来:“追丢了追丢了……咦小弟你在那站着干嘛呢?” “刚刚那个异种过来了。”罗辑惊魂未定道,“有人一枪打死了它,子弹变成了花……也可能本来就是花……哎我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这不科学啊!” “你没事吧?”包子问。 “我没事。”罗辑把手里的花瓣给他看。 包子瞄了一眼,断定道:“双鱼座。” “……”罗辑仍未弄明白那天所遇见的包子的脑回路。 异种小弟被人打死了,侦测仪也恢复了平静。他们在附近又察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好去吃晚饭。刚走进食堂的楼门,他们就听见前面两个女生的窃窃私语——姑娘们总是这样的,虽然自以为是窃窃私语,但是音量往往大到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一个说:“你看清楚了吗?真的是他?” 另一个满怀兴奋道:“我肯定不会看错的!虽然他比较低调,但其实很好认哦!” “快走,我也要去看一眼——” “会不会是他要在咱们学校开签售会?但是完全没听说过消息啊!” 罗辑忍不住问:“那个……你们说的是谁?” 俩女生回过头,显然罗辑的乖巧好学生模样比较容易博得人家的好感,一个姑娘笑着答道:“就是百花缭乱,那个很有名的恐怖小说作家啊!” 百花缭乱,这个名字给罗辑留下的印象可相当深刻。 他的前室友及其女友都是百花缭乱的书迷,俩人就是因为这个认识的。在恐怖小说界,百花缭乱可谓独树一帜的奇葩:有些人着迷于他书里令人如临其境的恐怖,另一些人,比如前室友的女友,则觉得他的小说“又萌又虐”,虽然罗辑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因为前室友收集了全套百花缭乱的作品,罗辑也看过其中的几本。他觉得那些小说写得确实不错,既吓人又好看,主要人物里男人多妹子少,然后所有结局都基本都只会活下来一个。不管读者们怎么为那些人气配角哭晕在厕所,作者发便当还是毫不手软。 这种凶残的手法再加上作者本人低调的习惯,好奇他乃至追捧他的人反倒越来越多。罗辑也被引起了兴趣,他和包子跟着那两个女生走上食堂二楼,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围在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边。从人群的空隙间,他看到了百花缭乱本人——瞧上去斯斯文文的挺好看,正是年轻小姑娘们喜欢的类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个恐怖小说作家好像不经意地向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很快罗辑就知道这不是错觉了。被他一直捏在手里的花瓣忽然抖动了一下,他没提防一松手,那片花瓣就飘飘悠悠地向着人群的方向飞了过去——围在那里的人没有一个看到飘过去的这东西,而百花缭乱握着笔的手微微一抬,就把那片花瓣抓进了手里。 罗辑石化在了原地。半晌,他哆嗦着问旁边的包子:“你说他该不会也是猎人吧……咦?” 包子已经不在原地了。 罗辑冒着冷汗四下环顾,发现包子坐在了不远处的桌边。那张桌子旁边还有两个人,一个正是老熟人叶修,另一个……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把钱包掏了出来。 “快过来罗辑同学,”叶修放下汤碗打招呼,“你把钱包揣回去先。” 罗辑缓缓地蹭了过去,战战兢兢地坐在了包子对面。韩文清今天看起来似乎没那么吓人了,他正用军人般的速度消灭盘子里的卷饼。 叶修问:“两位小朋友,学校生活感觉如何?” “好像又回到了幼儿园!”包子举手。 罗辑:“……”你幼儿园的老师一定很辛苦。 “其实我们是来找你的。”叶修伸出筷子,抢在韩文清之前夹走了盘子里最后一个肉丸,“不过有人一来就被缠住了,公众人物就是麻烦多啊。” 罗辑看了一眼那个角落:“你是说百花缭乱?” “百花缭乱是他的笔名,”叶修笑眯眯道,“也是代号——他的真名是张佳乐。” 第十八章 罗辑一下想起来,百花缭乱这个名字除了作为恐怖小说家而闻名之外,他在其他地方也见到过。那天陈果帮他登入联盟论坛的时候,他在论坛上就看到了这样一个ID。 看起来这个叫张佳乐的猎人也是个联盟的风云人物,他想。 直到这边四个人把盘子里的菜都吃光之后,恐怖小说家还没有从热情的书迷包围中摆脱出来。最终韩文清默不作声地站起身,往张佳乐那一桌走过去,半分钟内簇拥在那里的学生顿时作鸟兽散。 罗辑由衷希望他们不要一出门就报警。 不过有韩文清在,从人满为患的食堂里挤出去就变成了非常容易的一件事。他在前面开路,两侧人群均惊恐地往旁边躲去,罗辑正想再次感慨一下有人罩的感觉还不错,忽然想起了包子——果然在他扭头看去的时候,包子正用一种特别充满理想的眼神看着领头的韩文清:“我总有一天也会成为这样的老大!” 罗辑:“……”你还不如成为正义的伙伴呢。 他们出了校门,很快就来到附近的兴欣酒吧。这次大家直接去了二楼的小客厅,里面只有唐柔在,这姑娘正挥舞着一根巨大的矛状物往墙上敲。罗辑还以为她要拆房子,不过唐柔叮叮当当地敲了一会儿之后就把矛放下了,墙倒是没有被敲破,只是多了一枚钉子。 “钉好没?辛苦你啦!”陈果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只相框。她跟屋里这群人打了个招呼,就开始把相框往墙上挂。客厅这面墙上挂着很多照片,都是兴欣酒吧里人们各式各样的纪念留影。陈果挂好相框,满意地左看右看了一下,拍拍手拉着唐柔走了。 相框里正是【昔日宿敌深夜开房情人旅馆,叶秋大大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为哪般】的主题帖照片,韩文清一脸杀气地抱着挺尸状的叶修,正从酒店台阶上走下来。 韩文清:“……” 叶修:“场景选的不好哎,怎么完全没体现出我英俊潇洒的一面,这到底是纪念哥还是纪念老韩啊?” 张佳乐:“哈哈哈哈你怎么跟条死鱼似的!老韩你抱起来手感怎么样,是硬邦邦的还是刚化冻啊——” 叶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张佳乐干咳一声,转向罗辑:“小同学,你是叫罗辑对吧?” “我是。”罗辑乖乖地回答。 “我叫张佳乐,是个猎人。”他自我介绍道,然后似乎是想起了之前食堂里惨遭围观的状况,勉强又补充了一句:“偶尔也写点恐怖小说糊口,不过那个只是副业。” “我知道,我看过你的书!”罗辑挺开心地跟他握手,感觉多少也算是认识了个公众人物,“不过你还真喜欢把主角们写死啊,上一本主角的哥哥死的时候我室友都哭成狗了哎。” “啊?是吗?”张佳乐有点不适应这个状况,显然在猎人同行群体里很少有他的书迷——身后的叶修已经毫不留情地发出了嘲笑声。“也我不是故意要写死他的……” “没关系,”罗辑认真道,“我前室友的女友说,你这叫后妈。但是不管怎么说,大家都很喜欢你的书哦。” 张佳乐:“……”我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了。 “而且还要谢谢你,之前救了我的命。”罗辑继续道,“当时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呢。” “被那个东西袭击不会死的。”叶修插话,“它只会把爪子插进你面部皮肤和骨头的夹缝,把整个身体摊开成一张皮贴在你的脸上,用口器戳进你的眼睛和鼻子里吸溜吸溜,最后把抽干的脸皮完整地撕下来带回去——不过确实死不了。” “……”罗辑诚心实意地对张佳乐说:“简直太感激你了。” “没什么没什么。”张佳乐摆手,“其实我也有事情想拜托你帮忙。” “我?”罗辑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地问,“我能帮上什么忙?” “是这样的。”叶修解释道,“张佳乐同志呢为了召唤邪神,要用九百九十九个纯洁的处男自愿献出的血来施法驱邪……” 罗辑:“……” 他虽然很想争辩一下处男的问题,但是事实比较残酷,还不如什么都别说了呢。 “——叶秋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是吧!”张佳乐怒道。 “跟你说过好几遍了,”叶修一脸你奈我何的表情,“我叫叶修,别喊错了。” “叶修!”张佳乐指着他的鼻子,“你的血就是放一缸也没人要啊!” “这是歧视,哥身为FFF团资深团员,革命的血液绝对是非常纯正的。”叶修义正词严道。 “非常纯正?”韩文清问。 他的突然插话让众人都是一激灵。叶修保持着教科书式的外交笑容,缓缓道:“……呵呵。” 罗辑颤抖道:“真要放血吗?” “别听他胡扯。”张佳乐揉了揉额头,觉得脑袋突突直跳。不过不可否认地,被叶修这么一打岔,他犹豫不决又患得患失的心情倒是轻松了不少。他看着罗辑,严肃道:“虽然我很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但是请你听完整个事情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参与进来。” 罗辑被他正经的表情弄得有点紧张,在沙发上坐直了听他讲。 事情要从几年前说起。张佳乐曾经有一个关系非常好的搭档,名叫孙哲平,他们合作多年,但是孙哲平在一次讨伐异种“遗迹X型”的时候失手,被裂缝卷了进去,从此失踪不见。张佳乐多年来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的搭档,虽然这个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渺茫,但是最近又出现了转机——在H市异常波动的消息传进联盟后没多久,他就在这附近监测到了一只同样的“遗迹X型”。 这种高级的异种很少会有两只同一类型的,所以这多半就是当年卷走孙哲平那只。 “遗迹X型”正处于潜伏期,这个期间它可以被监测到,但是并不会完全抛锚在现实世界。潜伏期可以很短,也可能长及数十年,而张佳乐显然是等不及它自然现身了。联盟的记载里有吸引异种出现的古老手段,这个方法需要一个具有媒介资质的人作为核心——这种天赋实在稀少,张佳乐本来都没抱什么希望,直到罗辑出现在他们面前,并且展现出对异种那犹如电脑对于网瘾少年的吸引力。 “虽然那个方法对于作为核心的人来说没什么危险,但是我也不敢保证什么变故都没有。”张佳乐说,“我知道你不久前还只是个没接触过这些的普通人,如果你害怕这种事情,拒绝的话我也能理解……” “我不害怕。”罗辑没等他说完就回答道,“能帮上忙我很高兴,更何况刚刚还被你救了一命呢。”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微笑道:“好吧其实还是有点怕,但是没什么,男人就要拿出勇气来对吧?” “小弟你简直是我的骄傲!”包子猛力一拍他的后背,差点让他从沙发上掉下去。 “谢谢,”张佳乐微笑了一下,“这对我很重要。” 他看起来可真的有点难过,罗辑想,好像正抱着点一碰就破的希望那样。虽然他不太懂猎人的世界,但是被卷进裂缝好几年的人还会活着吗?会不会他找到的只是一具尸体,甚至连残渣都不会有呢?他不太敢去思考。 他又想起百花缭乱的那些恐怖小说,还有他笔下那些与同伴生死与共,最后却孤零零活下来的主角们。 “你一定会找回你的搭档的!”他脱口而出。 “我也相信你可以的。”叶修在后面说,“你的运气说不定就积攒到了这回呢,再说这么多年你日思夜想的,大孙他估计也感受到你的召唤了。” 张佳乐勉强扯出个笑容,打趣道:“那你也是被老韩日思夜想的召唤叫回来的?” 韩文清:“……” 叶修:“……” 张佳乐看着两张露出被噎住表情的面孔还没高兴一秒,就悲哀地发现自己又说漏嘴了。 “怎么说呢,”包子兴高采烈地总结道,“就算很危险只要有爱就没问题了对吧?” 罗辑:“……”求求你不要在这种时候真相好吗。 让专业的来(圣诞特别篇) 这是和正文进程没关系的圣诞特别篇~ 小卢中心,卢刘无差倾向。出场的西皮除了喻黄双花韩叶之外,还有也是没啥差的林方。 至于大眼和小事情……我总觉得这里他们不算西皮,就是纯洁的革命友谊(。)但是以防万一还是标个肖王无差吧。 请谨慎食用,注意避雷!圣诞快乐! ———— “你有没有觉得,”黄少天严肃地说,“瀚文好像对圣诞老人的存在产生了怀疑?” 他正趴在厨房的餐桌上看着手提电脑里的网购界面,整个人显得忧心忡忡。喻文州闻言,往他嘴里塞了一只棉花糖,暂时打断了他逐渐滑向悲观的思考过程。 “上次我问他想要圣诞老人送他什么东西的时候,他竟然说‘既然是圣诞老人那么肯定知道我心里想要什么吧哼哼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往年他都不是这么讲的!那个又乖又呆的小孩哪儿去啦!”黄少天悲愤地嚼着棉花糖,“他不说我怎么知道他要什么礼物啊!劳资又不是真的圣诞老人!” 喻文州沉吟了一下:“我猜他现在最想要的是刘小别。” “送他刘小别的人头吗?”黄少天磨牙。 “看开点,”喻文州开始往火鸡上撒棉花糖,“到了瀚文这个年纪,如果还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才更糟糕。” “小孩不知不觉就长大了的感觉更糟糕啊!”黄少天捶桌,“师父我真的好伤感啊——” 厨房的门砰地被推开了,卢瀚文从外面冲了进来。他气喘吁吁,面颊被冻的发红,头发上还挂着冰碴。 “师父你不用再骗我啦!”他大声宣布道,“小别前辈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圣诞老人!圣诞老人是师父假扮的!” 黄少天就跟被问到“你们每晚都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干什么啊”的家长那样张口结舌。喻文州平静地端起烤盘:“瀚文,别人的说法不可靠,你要学会自己思考。” 卢瀚文想了想:“嗯我思考了一下,觉得圣诞老人还是比较像师父。” “这个猜测不错,也许你今晚可以试着验证一下。”喻文州关上烤箱的门,循循善诱道,“比如这天晚上你一直不睡觉,看看给你送去礼物的是不是师父?” “好主意!我不会睡的!”卢瀚文欢呼一声,蹬蹬蹬又跑出了厨房。 黄少天咔吧咔吧转过脖子凝视喻文州:“你这是坑我呢吧?” “我可从不骗人。”喻文州一摊手,“我又没告诉他圣诞老人是真实存在的——至于假的圣诞老人到底是谁扮的,后备人选有的是。” 几分钟后,在联盟的资深猎人聊天群里,一个“拯救青少年纯洁心灵”的行动迅速展开了。闲的没事干的猎人们纷纷自告奋勇,誓要把这个谎言给圆住。 在房间里摩拳擦掌等着揭穿圣诞老人真面目的卢瀚文却不知道这些。等他下楼准备吃晚餐的时候,天色已经转暗,而雪也下了起来。 ———— “你确定要这么做?”孙哲平迟疑地问。 “我确定!”张佳乐斩钉截铁地说。他拆开另一包花瓣,把这些红红粉粉的东西往邮包里塞,“圣诞节的重点不就是气氛嘛,咱们又不是歪果仁!” “可是乐乐啊,”孙哲平忧愁道,“我不觉得圣诞老人会披着花瓣出场……” “反正小卢早就不相信圣诞老人了,传统形象什么的才不重要呢。”张佳乐对着镜子转了个圈,挺满意自己这一身行头,“待会就让他沐浴在圣诞老人的光辉下!” “……”孙哲平在心里点了根蜡烛,“那你还是加油吧。” 坐在客厅里的喻文州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手机,转头看着黄少天:“你有没有听到门铃响?” “咦?好像是有。”黄少天心领神会地接口,“有可能是邮差吧,大雪天送信什么的不是很辛苦吗——瀚文麻烦你去看一眼?” “好的师父!”卢瀚文从沙发上蹦起来,欢快地推门出去了。 院子里已经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他来到门口的时候,看到邮箱的盖子里好像夹着一封信,但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卢瀚文往手里呵了口热气,去拉那个信封。 他刚碰到信封的边,眼前忽然炸开了一团绯红的烟雾——他警惕地退后两步,就看到眼前一片花瓣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花雨中一个红影若隐若现,背上似乎还扛着一个大袋子。 卢瀚文眨了眨眼睛:“……是圣诞老人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强劲的北风刚好吹过,花瓣雨和烟雾都一瞬间被吹的没了影子。雪地里只站着一个穿着红白相间衣服的人,脸上还蒙着一块可疑的布。 蒙面人张佳乐:“……” 躲在一边撒花瓣的孙哲平:“……” “卧槽你是来抢劫的吗!”卢瀚文一把抓起园艺大剪刀,“先踏着我的尸体过去再说!” …… 躲在门廊里的喻文州和黄少天看着落荒而逃的假圣诞老人背影,久久无语。 “实在是太不赶巧了。”黄少天喃喃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是他的话,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喻文州一拉他的袖子,两个人蹑手蹑脚走回客厅坐好。卢瀚文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师父我刚刚竟然碰到来抢劫的人了!” “这个时候抢劫,一定是饿的受不了,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吧。”喻文州若无其事道,“下次的话,试试邀请人家进来吃点东西怎么样?” “我会记得的!”卢瀚文认真点头。 黄少天瞄了一眼手机,清了清嗓子:“话说有谁见到我的游戏机了没?” “我知道,”卢瀚文举手,“上次你借我打联机来着——就在我房间里,等我拿下来!” 他穿着拖鞋跑上楼去了。喻文州问:“这次来的是谁?” “大眼。”黄少天说,“我觉得他经验超丰富的,他可是连续好几年都获得了万圣节最佳变装奖。” “那是因为他特别适合尖顶帽、巫师袍和扫帚。”喻文州不太乐观地说,“我记得他有一年还错把西瓜当成南瓜了来着……” 卢瀚文回到卧室,从纸箱里找到了游戏机。在他的背后,关紧的窗户忽然打开了,风卷着雪片向温暖的房间里吹了进来。 他冷地一缩脖子,回过头:“怎么回事……咦?” 一片黑影正漂浮在二楼的窗外。他首先看到的是类似雪橇的东西,一个黑漆漆的身影披着斗篷坐在上面;然后是一群叽叽喳喳的鸟儿,它们每一只身后都牵着星光闪烁的绳索,拉着后面的雪橇车。 卢瀚文的眼睛亮了亮:“你是圣诞老人吗?” 那个黑影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鸟群骚动了起来,前赴后继地往窗子里冲。卢瀚文被一群鸟扑了个满怀,惊讶地左看右看:“哎是小绿啊……这不是阿花跟大黑吗?还有雪球?你们怎么去给圣诞老人拉车啦?不是圣诞老人?那这位是王杰希前辈咯?” 被鸟出卖的王杰希:“……” “不好意思认错啦,我还以为是圣诞老人来着!”卢瀚文冲窗外挥手,“圣诞快乐,王杰希前辈!” “……”王杰希缓缓道:“圣诞快乐,瀚文。” …… 隔着一层天花板的楼下厨房里,喻文州放下手机:“王杰希也失败了。” 黄少天正戴着耳机团团乱转,冲话筒里嚷道:“等一下啊你们!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通讯频道里肖时钦的声音道:“放心没问题,我会用直升机把他们空投到你家屋顶上的。” “啊哈哈哈!天空一声炮响哥要闪亮登场!”方锐得意地大笑,“我听说张小花搞的那个了,还撒花瓣!——圣诞老人是撒花瓣的吗?从壁炉里滑下去才是真王道!” “你要挤死我了……”林敬言奄奄一息地说。 “别乱窜!”肖时钦也抗议道,“再晃悠我们就要坠机了!” “文州啊,”林敬言努力提高声音,试图盖过机舱里闹腾的动静,“你家的壁炉是真的吧?烟囱够不够宽?” “是真的壁炉,烟囱也够宽。”喻文州抓着耳机,“但是……” “卧槽!”通讯频道里肖时钦咆哮道,“那个不是伞包!重复一遍,那个不是伞包!” “但是它看起来就像是伞包啊——”方锐大喊。 “你先把它放下,放下——”林敬言也跟着喊。 喻文州和黄少天不约而同地拽下了耳机。两秒钟后,巨大的轰鸣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外面好像有人在放烟花!”卢瀚文蹦蹦跳跳地走下楼梯:“不过看起来就是在咱们家屋子上空放的哦——这烟花超帅的,就跟爆炸一样呢!” 他刚跑进客厅,壁炉里就传来轰的一声,两个熏的满脸都是烟灰的家伙顺着烟囱滚到了客厅的地毯上。 “圣诞老人?”卢瀚文吓了一跳。 林敬言默默捂住了脸。方锐挤出一个悲惨的笑脸,露出一排没被熏黑的白牙:“不……只是飞机失事而已。” ———— 天空上,飞鸟拉着的雪橇车里迎来了一名客人。 “你还好吗?”王杰希问,递上了茶巾。 肖时钦抹了一把脸,唉声叹气道:“幸好弹射装置反应够快……不过这也够神奇的,为什么正好就把我弹到你的鸟车里了?” “是雪橇,不是鸟车。”王杰希纠正道,“世界上总是充满各种巧合。” “真的吗?”肖时钦怀疑道,“那个弹射装置的定位部分好像是你设计的吧。” “也许它觉得我这里足够安全。”王杰希转换了话题,“来点热茶?” “谢谢,……你这还真是什么都有。” 肖时钦看着对方用木棍戳了戳雪橇车的厢盒,抽屉里跳出一套茶具来开始自动倒茶。没过一会儿,两个人就捧上了暖洋洋的茶杯。 “你也是去当圣诞老人了?”肖时钦意识到这件事。 “是,不过有点失败。”王杰希坦然承认,“瀚文和这些鸟混的太熟了。” “没想到这个活计比想象的还要困难啊。”肖时钦喝了口茶,转头看了看车前方的那群鸟,“现在这是往哪儿去?” “反正这个魔法也可以持续到天亮,”王杰希指了指那些光芒闪烁组成的绳子,“干脆就去找个雪不太大的地方看星星了。一起来吗?” “听起来真棒。”肖时钦眨了眨眼睛,“这种热闹我可不想错过。” ———— 卢瀚文原本只是到车库里去拿清扫工具的。他穿过积雪的树枝下面,小心翼翼地在打滑的石路上走着——然后他感觉到了一闪而逝的波动值变化。藏在他外套里面的侦测仪猛地震动起来,只是一下,那异动非常短暂,称得上稍纵即逝;但是他已经捕捉到了它的线索,并且将他那把不怎么好使的扫帚抓在了手里。 他跳上扫帚,歪歪扭扭地追着在黑暗中明灭的一点红光飞了出去。 屋子里的主人们总算把方锐和林敬言塞进浴室,然后卷起扑满烟灰的地毯准备明天送去清洗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的事了。黄少天这才想起来徒弟不见了:“瀚文哪去了?不会又是被哪个假圣诞老人勾引跑了吧?” “似乎这会儿没人过来。”喻文州拿起手机,在聊天群里问了一句。 【索克萨尔】有人刚刚把瀚文叫走了吗? 【沐雨橙风】不是我们,我们妆刚化到一半,难道你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百花缭乱】姑娘们,等你们化好妆黄花菜都凉了啊! 【风城烟雨】花瓣雨的效果如何? 【落花狼藉】人艰不拆。 【石不转】肖时钦,你们的行动进行怎样,卫星定位上失去你们直升机的信号了 【生灵灭】……坠毁了 【石不转】我给你们上了保险,回去记得拨打XXX-XXX-XXXX报销损失 【生灵灭】老张你太给力了!不过你上的什么保险? 【石不转】乘客突发精神疾病险。 【生灵灭】…… 【百花缭乱】老张就是靠谱啊,我觉得我的人生也需要保险 【君莫笑】放心吧没有保险公司敢接受一个幸运E客户的 【百花缭乱】叶秋你就不能少损我两句吗?! 【索克萨尔】所以是没人叫走瀚文了?他刚刚不见了。 【王不留行】瀚文从我们这里拿去的新产品扫帚有动静了,他在往北飞 【夜雨声烦】什么他骑扫帚飞走了?不是我说你啊大眼自从你们开发出了那个什么扫帚之后这帮孩子简直就是咬断了绳子的野马啊每天一看不住就没影了!你知道我们当家长的有多努力吗! 【王不留行】……我知道。 【百花缭乱】你绝对有资格说这话…… 【石不转】+1 【沐雨橙风】+2 【风城烟雨】+3 【生灵灭】+4 【王不留行】你没必要在我对面用手机跟我讲话吧 【落花狼藉】老王在说谁? 【生灵灭】……我 【风城烟雨】你们正在一起? 【王不留行】看雪看星星 【索克萨尔】+5 【索克萨尔】你们刷屏太快了 【王不留行】等等,好像不太对 【王不留行】瀚文好像碰到异种了 【夜雨声烦】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卧槽异种就不知道今天是平安夜不是圣战夜吗!瀚文一个人跑去追了?他现在在哪里快告诉我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石不转】这里。[谷歌地图定位.exe] 【王不留行】老张怎么知道的? 【石不转】只有追踪到主角的才能更好的展开行动。我离你们那边太远了,你们谁能去支援 【索克萨尔】我和少天已经把车开出来了,大约十分钟到 【百花缭乱】我们也在路上了,但是异种还在往北飞,越来越远了 【君莫笑】你们这群人啊,最后还不是要靠哥 【君莫笑】我已经看见小卢了,大家洗洗睡吧 卢瀚文狼狈地控制着扫帚在空中转了个圈,避过了另一只异种的扑击。 他今天有点大意了——前一只被追踪的异种展开了一个脆弱的裂缝,它的空间如此不稳定,居然还可以容许第二只异种从中穿过,对这个年轻的猎人前后夹击。两只异种同属一个类别,都是力量平平,但速度极其迅疾的那种。 双方保持着谁也打不到谁的僵持状态,不过这对于势单力孤的猎人来说情势越来越不利。 但是对于卢瀚文来说,他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在困难的局势下气馁。即使有一阵子被两只异种逼得左支右绌,他也依然顽强地坚持了下去。 当又一次异种锋利的巨型鞘翅和他擦肩而过后,他咬了咬牙,猛地一拉扫帚柄,正面向它迎了上去。异种好像也被他突如其来的攻势吓了一跳,翕动的前爪来不及回缩,任由那一道雪亮的剑光穿过了它的头颅。 可与此同时,卢瀚文背后的另一只异种也抓到了空隙,挥舞着尖锐的口器扎向他的后背。 年轻的猎人骤然回身,充满坚决地挥出了手中的剑——他知道这来不及了,自己无可避免地将会被后一只异种击中,但这不妨碍他尽自己的力量放手一搏。 预想之中的痛苦并没到来。 异种的袭击落在他身上之前,卢瀚文感觉自己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在腰间一裹,转眼间就脱离了攻击范围。他瞪大了眼睛低头看,发现那是一条卷成卷的鲜红袋子。 ……袋子? 他一回头,看到一个圣诞老人正冲着他弯起眼睛。这个圣诞老人穿着标准的、滚着白边的红衣服,脸上盖满雪白的胡子;不过他看起来不太像胖胖的老爷爷模样,而是有点瘦,说不定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圣诞老人。 还有另一个圣诞老人在和剩下的那个异种战斗。那个圣诞老人看起来更强壮一点,挥舞着看起来非常沉重的红色礼物袋子,把异种的脑子砸了个满地开花。 卢瀚文觉得那只袋子里装的一定都是给坏孩子的煤块。 两个异种都被消灭之后,裂缝缓缓消失,他们又回到了飘着雪的现实世界里。卢瀚文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扫帚,再抬起头的时候,两个圣诞老人已经一起走远了。 “等等!”他喊道,“谢谢你们救了我!——你们是哪里的猎人?” “不客气,小朋友。”其中一个圣诞老人挥了挥手,但没回头,“——我们只是路过的圣诞老人而已。” …… 喻文州开着车找到卢瀚文的时候,他正拖着扫帚,沿着路边往回走。一见到亲人,这孩子就猛地扑进了黄少天怀里:“师父我错了——!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的——!” 黄少天愕然。他跟喻文州交换了一个眼色:没想到叶修这家伙还挺有一手的嘛。 卢瀚文缩在车后座里,披着他师娘(喻文州:我们回去有必要好好谈谈。)的外衣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他在梦里咕哝道:“怎么办,我怀疑圣诞老人了存在了,他们今年说不定不会给我礼物了……会不会给我煤块呢,但是我一直都是好孩子来着……” “这孩子到最后也没说自己想要什么啊。”黄少天忧愁道。 喻文州微微一笑:“放心,事情总会顺利的。” ———— 几个小时之后,附近的资深猎人在喻文州和黄少天的家里齐聚一堂——为了感谢大家(并不靠谱)的援手,桌子上摆满了菜,大部分都是外卖送来的,为了填饱这些胃口正佳的家伙们。 “圣诞快乐!”众人一起举杯,装着蛋奶酒的杯子在空中碰撞。 “小卢已经睡了吗?真可惜我们连出场机会都没有呢!”楚云秀挖了一大块苹果饼到盘子里,一边的苏沐橙也连连点头。两个妹子一人化了半边的妆,在场男士们都非常佩服,这两个漂亮姑娘是怎么把自己画的跟个鬼似得——幸好她们还没来得及出场,不然非得把人吓出心理阴影来着。 “我跟她们说这跟百鬼夜行的主题不一样,但是她们完全听不进去……”陈果跟旁边的方锐解释道。她和唐柔用临时染色剂把头发弄成了雪白色,估计是想扮成雪怪,但是也没来得及实施。 林敬言和方锐面前摆的是热姜汁,他俩还没从坠机事件里缓过来,一个劲地吃辣椒。林敬言说:“明明是圣诞节却搞得跟万圣节似的——话说回来我们干嘛要过洋鬼子的节日啊?” “纯洁的童年幻想总是需要保护的。”肖时钦笑道。 “你们看雪看星星看的怎样啦最后?”苏沐橙好奇地问。 王杰希夹了一只虾,从容地说:“……半路又撞到鸟了。” 一只小小的水红色鸟头从他的外套口袋里探了出来。肖时钦拿了两粒玉米喂它,那只小鸟就又缩回王杰希的衣袋里睡了。 张佳乐没精打采地喝着苹果酒,自己的喝完了就去喝孙哲平那杯,他的搭档忍着笑小声安慰他。喻文州站起来举杯:“让我们敬叶修和韩文清一杯——他们是今晚最成功的圣诞老人!” “敬圣诞老人!”众人齐声笑道。 叶修挨个跟他们碰杯,也许是节日的原因,他一贯的表情似乎也没那么讨打了。张佳乐问:“老韩也能当圣诞老人?不是圣诞劫匪?” “其实啊,”叶修悄悄跟他说,“老韩用来砸异种那只礼物袋,里面装的全是钱包!” “……” 他拿着一杯酒转了一圈,自己其实还一口没喝。回到座位之后,他瞄了一眼韩文清那边:“你也不喝酒?” “要开车回去的可是我。”韩文清说,“不像某人虽然不用开车,但是一杯就倒。” “哥哪是一杯就倒!”叶修竖起眉毛,“哥认真起来连自己都害怕好吗?” “那你就喝啊。”韩文清冷笑,“别最后还要我把你扛回去。” 叶修摇摇酒杯:“倒了你扛不扛?” “除了我还有谁扛你。”韩文清哼了一声,“谁叫我碰上你这家伙了啊。” ———— 卢瀚文醒过来的时候,卧室里只点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他盖着又厚又暖的毯子,低柜上放着用保温杯装着的热可可,旁边还摆着他最喜欢的游戏机。 “师父你们最好了。”他翻了个身,悄悄地说,“虽然圣诞老人什么的也很棒,但是我有你们就够啦。” 不过他又想起那次黄少天问他想要什么礼物时候的情景。其实那时候他没想别的,只是真的没想好自己想要什么——他最想要的是和小别前辈好好打一场,但是黄少天一听到有人提到刘小别拐骗他家徒弟(刘小别:明明是你家徒弟缠着我!)的事情就会火大不已,搞得卢瀚文话到嘴边没说出来,只好假装自己要保守秘密。 “不过今年圣诞老人应该不会送来礼物了吧?”他自言自语,“我也不是非要和小别前辈打一场嘛,但是……” “……但是好想见到他啊。” 他的窗户猛地被撞开了。卢瀚文吓得从床上蹦了起来,只看到一个巨大的盒子穿窗而入,掉在他的地板上,还跳了两跳。 “卧槽妖怪你谁!”卢瀚文举起了台灯。 巨大礼物盒的缎带歪在一边,一个人从盒子里钻了出来。他尴尬地看着卢瀚文:“你还没睡吗……” 卢瀚文张大了嘴:“——小别前辈?!” “事先声明,我可不是圣诞老人。”刘小别说,“我只是代表个人来送圣诞礼物的……嗯,就是这样。” 他把一张纸放在床头柜上。 卢瀚文拿起来看,上面用挺整齐的字写着:“随时来找刘小别PK券,送给卢瀚文。0/4。” “是随时可以去找你打架的许可吗!”卢瀚文热泪盈眶。 “只有四次啊!多了我会心肌梗塞的!”刘小别强调。他又补充道:“本来想偷偷放在你这里的,谁知道你还没睡……哎哎?” 卢瀚文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用力勒着他的腰:“谢谢你!就算你不是圣诞老人也谢谢你!” “哎你别这么激动啊……” 刘小别手足无措,最后还是收回手,轻轻在他头上摸了摸。 “我今天不想找你打架的。”卢瀚文仰起脸,认真地说,“圣诞快乐,小别前辈。” “……你也是。”刘小别怔了怔,露出笑容,“圣诞快乐。” 【圣诞特别篇·END】 第十九章 “我说小事情啊,”方锐扒着铁笼子的边,感觉一开口风就往嘴里灌,“你真的有飞行员执照吗?” “是肖时钦,不是小事情。”肖时钦压了压帽檐,“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曾经在夏威夷学过开飞机。” 方锐喃喃道:“我觉得我就跟塞在偷渡船上的耗子一样……” “别太挑剔了,老鼠可没有毛毯裹。”肖时钦说,“我觉得你最好往里面缩缩,这个高度上还是挺冷的。” 一台怪模怪样的飞行器正横越过星光闪烁的夜空,假如普通人能看到这东西的话,准会把它当UFO打下来。它瞧着有点像拖着一节车皮的蒸汽车头,前面半封闭的操作室里塞满器械,让驾驶者只能坐在包着皮革的工具箱盖上。除此之外,另一名搭乘者的座位被夹在铁笼子中间,寒风不断从栅栏的空隙里呼呼吹进来。操作室的后面挂着一个大箱子,随着飞行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方锐吸吸鼻子,重新缩回了机舱里。“我们还有多久能到?”他有气无力地问。 “快了快了。”肖时钦正忙着把一壶绿莹莹的油加进管子里,这种临阵维修的行为实在让乘客提心吊胆。“在同类飞行器里我们的速度算快的了,何况咱们还拽着一箱子的机器呢。” “我就不明白了,”方锐不停搓着发冷的手,“现在这年头连召唤异种也机械化啦?” “不要小看机械,把主观意味浓厚的手段公式化是科学进步的必要途径。”肖时钦啪地合上了油壶盖,“用银粉、车前草籽、四月破壳的雏鸦羽毛以及百分之十五的角质溶液画魔法阵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只要用从化学实验室里拿到的东西就能做到同样的事——” “但是我们现在还是要用魔法师的鸟儿领路。”方锐呲了呲牙。 飞行器前面有一只背脊乌黑,胸口缀着翠蓝羽毛的小鸟。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它的身体是金属制成的,后背上还印着一个小小的银色指南针标记。不过从那双尖晶石的红眼珠里透出来的目光却十分灵动,随着飞行角度的改变,一串机械制动发出的鸣叫声从它的胸腔里清脆地滚了出来。 “那只是被附魔的鸟,它本身还是机械的产物。”肖时钦纠正道,“虽然王杰希的魔法确实很难找到替代的东西,但他是魔法师中的科学家。” “好啦,我知道你们两个合作无间,把整个联盟的钱都赚过一遍。”方锐翻了个白眼,“连节假日都不打折,你们真是太黑心了。” “我们可绝对是良心定价。”肖时钦认真地说。他想了想,问方锐:“说到这个,老林上次定的那件东西已经做好了,等下就顺便跟我去仓库拿吧?” 方锐抓着毛毯的一角:“老林订了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肖时钦讶道,“那出于保密原则,我不能告诉你具体是什么。” 出乎他的意料,方锐并没发挥流氓本色想方设法逼问答案,而是显出了几分垂头丧气来。过了一会儿,他说:“其实我有一阵子没见到老林了。” 肖时钦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林敬言和方锐的搭档一直是联盟里人人喊烧的模范,他们的组合始终都很稳定,这些年来,还没传出什么他们两个矛盾的流言来过。 “你跟老林吵架了?”肖时钦试探着问。 “要是吵架就好了,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说有事情要处理,然后就很长时间没回过家了。”方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次来H市探查异变也是我一个人来的,我觉得这家伙肯定有事情瞒着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肖时钦犹豫了一下。他倒是知道点林敬言的行程,但是拿不准是否该告诉方锐。根据他对林敬言的了解,他做事情必然有他自己的道理,随便插手搞不好会添乱。 趁着方锐把自己裹成一个毯子卷的时候,他靠在仪表盘上给张佳乐发了条消息。 【生灵灭】老林是不是这几天就到? 【百花缭乱】对,他就快到了 【生灵灭】你知道他和方锐怎么回事吗 【百花缭乱】方锐没和他一起来? 【生灵灭】方锐在跟我一起飞啊 【百花缭乱】哎那怎么回事,上次跟老林联系的时候他没提这个 【百花缭乱】他们吵架了? 【生灵灭】不太像,而且方锐根本不知道老林要来H市 【百花缭乱】我也不记得老林说过要瞒着方锐之类的 【生灵灭】我搞不清楚这俩人了,也许他们见见面能好点 【百花缭乱】顺其自然吧,我再也不想参合人民内部矛盾了…… 【生灵灭】你又干了什么倒霉事 【百花缭乱】我才不倒霉呢! 【百花缭乱】还不是老韩和叶秋那两个家伙 【生灵灭】哦我看到论坛那个公主抱的帖子了,一查IP是喻文州发的啊 【百花缭乱】什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去告诉叶秋! 【生灵灭】我也看到后面那个爆了很多料的IP是你了…… 【百花缭乱】…… 【百花缭乱】我错了你别告诉他们 【生灵灭】我说你还是好好准备召唤吧,八卦太伤肾了[蜡烛.gif] 【百花缭乱】好啦等下见[蜡烛.gif] 叶修靠在窗台边,看着韩文清把车倒出窄窄的巷子,调个头开了出去。那两点红色的后灯在擦黑的夜幕里闪了闪,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把屋子里的烟雾警报器糊好,才点起一支烟。 之前被张佳乐戳破的时候,俩人都觉得怪诡异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叶修没跟平常一样得瑟着上去说“矮油原来老韩你这么想我啊是不是爱上哥了”,而是打了个哈哈就胡混过去了,韩文清也一直没说话,让人搞不清楚他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 叶修想着韩文清的表情就乐了,慢悠悠地吐了一口烟雾出来。 韩文清此刻正在驶向他在H市临时住处的路上。他的手机连着车载电话,这时候一条线路接了进来。他扫了一眼联系人,是张新杰,对方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晚上好,这里是张新杰。” “晚上好。” “你在开车?”张新杰问,然后很快就自己确认了,“你的位置正在移动——H市的交通状况并不好,不建议你在驾驶的时候通电话。再见。” 电话挂上了。 韩文清:“……” 他正考虑是不是要在路边停一下拨回去,车载电话就又响了,这次还是张新杰。 “我还没停车。”韩文清如实道。 “我要说的事情重要性胜过驾驶中通话带来的不确定危险。”张新杰一板一眼道,“你知道肖时钦正带着召唤机械组飞向H市吧?” “知道,”韩文清转了个弯,“他还没到。” “根据风速、天气状况、附近航班信息以及鸟速,他大概在一个小时十六分钟左右到H市。”张新杰说,“他会降落在兴欣酒吧的屋顶上。” 韩文清心想鸟速又是什么玩意儿,“他怎么了?” “我正在提醒H市参与这件事的所有猎人,要小心这次召唤中发生的不确定性因素。”张新杰的语速听起来比平时稍快,“我在本部查到了上次遗迹X型事件的未公开资料,数据显示它的潜伏期和正常的异种有很大差别,不仅仅……扩张性的……间歇……吸收……” 通话里的杂音越来越响,对方的语音也时断时续,最后干脆就彻底断开了。 韩文清皱起眉头,觉得事情不太对。 他没有感受到异种的波动,但是眼前的路正常来讲应该是有着不少转弯和十字路口的街区,可现在他匀速笔直行驶了半天,公路还一直延伸向前。夜色深浓,既缺少城市里无处不在的灯光,也没有星星或者月亮,两侧建筑原本还能隐约看到轮廓,现在也彻底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车灯仅能照亮前方的一段距离,公路上的双白线反射着冷森森的光。 韩文清索性加快车速,向着黑暗中开了过去。引擎的轰鸣似乎是寂静中的唯一声响,即使这样,它的回声也在第一次折返的时候戛然而止。这条路上只有他一个人,一辆车。韩文清想去拿水瓶,伸手摸到的却是叶修上次坐车的时候放在支架里的,临时用来装烟灰的纸杯。 他的眼前骤然跳出一团光亮。 驾驶者在突如其来的光中眯起了眼睛。他看到了一轮仿佛透过沙尘照耀的、裹着烟雾的深红色太阳——它从世界的尽头升到天空之中,照亮了地平线上的万物,让一切都沐浴在它并不耀眼、似乎带着份行将就木荒凉意味的光芒里。车子行驶在尘土飞扬的路上,两侧视野所及全都是绵延成片的废墟,那些曾经高耸入云的建筑如今坍落一地,荒草和枯藤爬满了残垣断壁。只有石板缝里淡黄与白色的野花仍然无所畏惧地开放着,它们沉浸在黎明初现的光芒中,稀疏的花瓣在风中摇晃,为已无生机的土地做着讥嘲式的注脚。 这是一片遗迹。 城市彼端的叶修在窗台上发呆了太久,没注意到夹着的烟已经烧到了头。他被烫的一缩手指,那个烟头就掉了下去,一直坠入了楼下浓重的夜色里。 [全职高手]荣耀午间新闻(一) 突发的脑洞产物,全员向,把出场人物都黑了一遍(住手 视情况而定会不会有后续[蜡烛] ———— 【一男子左右眼大小不一 竟被眼镜店老板收取双倍价钱引起民愤】 因为一只眼睛比正常尺寸更大,利欲熏心的眼镜店老板欲向这位不幸的顾客收取双倍价钱——这种行为让店内的其他顾客感到愤怒,纷纷指责老板丧心病狂。 “我从小眼睛就长这样。”不愿透露姓名的王先生表示,“但被收两倍眼镜价钱还是第一次。”据他说明,因为大小眼的天赋异禀,他在过往生活中经历过诸多不便。 “但那仍不能影响我看待世界的方式。”王先生说。 记者随即又采访了当时店内的其他几名顾客。一位顾客黄神烦先生(化名)说:“这种行为绝对不值得提倡。如果眼睛有一只比较大就要多收钱的话,那么就是对两只眼睛都不大的顾客的隐形歧视,而如果形成惯例的话,两只眼睛都比较大的顾客则会在买眼镜的时候额外支付更多的费用;在这个商业化的社会里,(以下省略二十分钟)……总之大小眼很萌的,你们不要黑他。” 另一名顾客方先生则表示:“你没看到他眼睛有多大吗,材料费加上也是不小的支出。你知道老板有多努力吗?” 女士们对此有不同看法。“大小眼明明是萌点,你们这群愚蠢的人类。”一名叫做楚烟雨(化名)的女士说。 经过协调,眼镜店老板已经放弃向王先生收取额外的费用。但王先生依然认为自己的心灵受到了伤害,并表示会换一家眼镜店买眼镜。 “希望他不要再被伤害一次。”围观了全过程的叶先生说,“我活了二十七年,这是我见过最无聊的事情。” 记者认为,无论什么样的长相都是父母的恩赐,大家不需要为此感到困扰。也希望人们在生活中能够以平常心看待那些有着与众不同特征的人,送上一份宽容与理解。另外记者在出门前偶遇一名戴着墨镜的男子,不知何故就把钱包送了上去,希望这位先生在看到这份报道后,能把钱包寄回到午间新闻编辑部,非常感谢。 (本报记者 罗辑 H市报道) ———— 【一男子唱K时因为霸麦不放导致换气不畅休克 幸亏同伴施以援手脱离生命危险】 在H市一家KTV包厢与朋友们欢聚的黄先生,因为连着唱太久的RAP来不及换气,结果陷入了窒息性休克。多亏友人喻先生及时采取了人工呼吸救助法,才摆脱了乐极生悲的命运。 “在发生意外时,他已经连着唱了二十二首歌。”包厢中的一位在场者张小花(化名)先生幸灾乐祸地描述道,“其中有八首快歌,十一首RAP类,还有一首最炫民族风。” 据黄先生的朋友们表示,黄先生在平时除了是个麦霸之外,还是绕口令十级证书持有者,曾获得全国绕口令大赛的“气晕评委”特别奖。 “冯主席当时都送急救室了!”不愿透露姓名的李先生声情并茂地回忆道。 虽然事出紧急,但幸好在座的喻先生及时伸出援手,用人工呼吸法救醒了昏迷的黄先生。“这是我应该做的。”喻先生沉稳地表示,“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我仍然会这么帮助我的朋友。” 女士们对此有不同看法。“他们真有情趣,”苏女士说,“我已经想好下一次出本的主题了。” 经过后续治疗,黄先生终于在喝了两瓶啤酒之后彻底恢复了健康。记者看到他们准备离开KTV,继续去吃夜宵。 “劳资的狗眼都快被闪瞎了。”围观了全过程的叶先生说,“我活了二十七年,这是我见过最无聊的事情。” 记者认为,在紧张的生活节奏下,人们在工作之余放松一下是非常必要的。但在娱乐过程中更要注意安全,以免酿成悲剧。另外记者在出门前再次偶遇一名戴着墨镜的男子,不知何故就把钱包送了上去,希望这位先生在看到这份报道后,能把钱包寄回到午间新闻编辑部,非常感谢。 (本报记者 罗辑 H市报道) [全职高手]荣耀午间新闻(二) 这次有一点林方成分,请注意避雷~ 本回主角是小高同学和老韩 ———— 《一少年模仿小说情节从二楼骑扫帚冲下 劫匪被砸到全身骨折入院治疗》 昨日,本市近郊住宅区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未遂事件。正在家中做作业的小高同学偶然发现嫌犯潜入自家后院,遂骑着一把仿真复古扫帚从二楼跳下,将劫匪砸成重伤。 “当时我也没有想太多啦。”接受采访的小高同学十分羞涩,“我的飞行技巧还需要磨练,就是这样。没想到把那位先生砸的很严重,真是不好意思。” 小高同学带领记者参观了家里的扫帚展示柜,数十把型号各异的复古扫帚陈列在储藏室里,令人叹为观止。让记者惊奇的是,这些并非完全出自小高同学的爱好,大部分扫帚都是监护人王先生的藏品。 “那个是最珍贵的一把,”小高同学指着角落里的一把扫帚自豪地说,“它的名字是灭绝星尘。” 记者随后又采访了附近的几家邻居。住在隔壁的林先生表示,他们经常会看到这家人骑着扫帚出门。“有时候还会在后院打几个奇怪的球,”林先生的室友方先生说,“那些球还会乱跑,半夜被砸到窗户简直要吓的○○了好吗!” 方先生随后又抱怨了一些夜里受到惊吓的经过,经林先生事后要求,不将其写进报道里。 记者离开住宅区前,监护人王先生恰好闻讯返回。对于遭遇入室抢劫这件事情,王先生表达了他的担忧。 “自从对门韩先生从这片地区搬走之后,附近的治安就变差了。”王先生遗憾地说,“为了让未成年的孩子能够安全地在家里学习,多重结界的设置是有必要的。” 记者了解到“多重结界”指的是新式家庭保安防卫系统。“还包括篱笆上的树藤,”王先生解释道,“那会让未经许可碰到它的人浑身起疹子,有利于事后抓捕嫌犯。” 王先生提醒记者不要去碰那些新挂上的树藤。出于职业好奇心,记者趁着出门的时候悄悄碰了碰,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奇迹和魔法都是存在的。”围观了全过程的叶先生说,“太唯物了小心吃亏,记者小同志。” 记者认为,当今家长在进行对下一代的教育时,应该注意不要让他们受到太多虚构情节的影响。尽管我们处在一个中二病也要谈恋爱的时代环境下,但每个人都终有一天会告别幻想、走向成熟。与此同时,我们更要坚持唯物主义的正确态度,寻找科学理论对生活现象的正确解释。另外做出采访的本报记者罗辑在整理报道时,已经因为突发急性红疹入院,本篇报道由实习记者代为撰写。 (本报实习记者 安文逸 H市报道) ———— 《流氓团伙集体到派出所报案 称钱包被一名神秘男子带走》 日前,活跃于H市大街小巷、身份介于街头艺术家与扰民主力的流氓团伙成员纷纷来到邻近派出所报案,称近日有一名墨镜男子常常出现在他们所在的街区,导致许多人由此失去了钱包。 “他一定不是道上混的。”无业青年李狗蛋(化名)义愤填膺地说,“这条街区原本是兄弟们的场子,他一来大家简直没法活了。” 据记者向民警了解,该团伙经常为本地居民造成噪音和视觉上的各种困扰,他们自己遇到这种束手无策的状况还是第一次。令人惊奇的是,他们并非是受到威胁才交出钱包,而是在神智不清醒的状况下主动将钱包送了上去。 “半夜忽然碰到那么张脸你知道有多吓人吗,”李狗蛋先生说着忍不住流下了热泪,“流氓也是人,就不能害怕吗?” 在记者与民警的共同努力下,这名神秘男子终于被联系到。不愿透露姓名的韩先生当天下午来到派出所,并带来了一麻袋钱包。 “大部分都是最近收到的。”同行的居民协会代表张先生对民警解释道,“还有一些年头久远找不到失主,请民警同志一起处理了吧。” 据张先生介绍,韩先生是最近刚搬到这个街区的新住户。对于本街区不良团伙的心理素质与耐受力,他表示了极大的担忧。 “如果连他们都丧失了勇气的话,那么这条街道也离失去活力不远了。”张先生说,“但鉴于这些人每天夜里十点之后造成强烈噪音污染的现象,建议民警同志在归还钱包的时候注意登记,方便警告或者进行拘留。” 截止目前,已经有约三分之一的钱包物归原主。“现在的年轻人都太脆弱了,”在派出所义务帮助归还钱包并气哭了数十个不良团伙成员的叶先生说,“我为下一代的未来产生了忧虑。” 记者认为,不管从事何种行业,拥有良好的心理素质都是非常重要的。在这个充满各种诱惑的社会中,只有凭着一颗坚强、自立、不为外物所动的心,才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看管好自己的钱包。另外感谢各方读者对本报记者罗辑的关心,他在收到一份匿名草药之后病症有所缓解,不日将重返记者的第一线,让我们为他送上祝福。 (本报实习记者 安文逸 H市报道) 第二十章 叶修叼着一支烟爬上酒吧的屋顶时,张佳乐正靠在栏杆上刷论坛。听到动静的时候,他一回头,就看到烟头黯淡的火光下,叶修特别忧郁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张佳乐一瞬间有种错觉,感觉自己就像是占了学校天台让自闭少年没地方吃午饭的校园恶霸——不过面对这个现实意义上的精神恶霸,他很快就回过了神。 “你还好吧,”他问,“怎么一脸跟被发了好人卡似的?” “我一直都是个好人。”叶修晃悠过来,“小事情他们还没到?” “快了。”张佳乐看了看时间,“这么勤快不像你啊,还以为你准备赖床到屋顶被砸漏呢。” “得了吧,”叶修往旁边喷了口烟,“要是房子塌了,老板娘肯定要把咱们都咬死。” 张佳乐头皮一麻:“这降落地点可不是我选的啊!” “选这里也不错,方便。”叶修抬头望向夜空,“待会儿大眼要来,机器装上就可以开始了吧。” “是倒是,”张佳乐打量他,“不过你着急个什么劲啊?” “我有种不妙的直觉。”叶修说。 张佳乐原打算照例嘲笑他一番,不过他感觉这会儿叶修的神色不太轻松,透出种与往常不同的凝重意味来。他犹豫了一下:“你直觉到什么啦?” “呃……”叶修欲言又止,“小心你的头。” 张佳乐几乎同时感受到了背后袭来的风声,本能地向右一躲,没想到刚好撞在飞行物的轨迹变换上。他觉得后脑好像被网球给抽了一下,一跳一跳地直疼。他咬牙切齿地把击中他头的东西抓进了手里,那玩意凉冰冰的,在他的掌心里蠕动了两下,探出了头来。 那是一只红眼睛的金属小鸟。 他赶紧往旁边退了几步,叶修那家伙早就躲远了。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齿轮摩擦声、跑了一万米的死宅发出的喘息那样的喷气声、外挂式零部件被风吹动造成的咔啦咔啦声、还有某个人“要撞了要撞了是冰山啊啊啊啊啊啊”的喊叫,一部飞行器嗵地降落在酒吧的屋顶上,在这狭窄的范围里滚了两圈,差点从对面翻到楼下去。 “都说了不要这么紧张啊!”穿着快递员工作服、头戴防风镜的肖时钦从驾驶舱里钻了出来,“凭我的驾驶技术怎么可能撞楼呢!” 歪向一边的飞行器里一片寂静。过了一会,虚弱无力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为什么……你这种无照飞行器……还有安全气囊……” “我装过那东西?”肖时钦愣住了。 旁边的张佳乐和叶修看的一头冷汗,赶紧把被压扁在一堆谜之气袋里面的方锐死拉活拽地拖了出来。因为这两人的手法都不怎么温柔,全程楼顶上都回响着一波三折的哀嚎声,把领路小鸟吓得直往肖时钦的领子里钻。 “快出来——”肖时钦奋力拉着鸟尾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眼睛上装着录像设备啊!” 最终两名飞行员总算是消停下来了。肖时钦给飞行器套上了防雨布,他们把那堆机械搬下楼梯的时候,叶修戳了戳方锐:“你怎么没跟老林一起来?” “我很久没见到他了,”方锐无精打采道,“谁知道他到底……” 他话还没说完,就硬生生打住了。 酒吧一楼有个装饰性的假壁炉,当几个人正走过它面前时,壁炉里凭空腾起一阵火光——王杰希握着扫帚从里面走了出来,有些毛绒绒的烟灰随着他的步伐从风衣上抖落下去,掉在地面上就变成了晶莹透亮的碎粉。 在他身后,还有一个边擦眼镜边迈进房间的人。他重新把眼镜戴上之后,首先看到的就是方锐投过来的复杂目光。 “大家好啊。”林敬言顿了一下,微笑着说。 在这片遗迹的土地上,太阳运转的速度明显比正常世界要快得多。车上显示的时间才过了两个小时,日头就已经升到了天空中央。 开过一个喷水池时,韩文清遇到了他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活物。当时那个碎了一地的小雕像还在往外时断时续的洒水,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后面的建筑有着教堂式的尖顶,只不过原本应该对称的两座塔已经只剩下一边了。 那个人就坐在断裂的那座塔顶端,摆了一个文艺BOSS出场般的拉风造型。日光在他的身后形成了一对巨大的翅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少女漫画里酷炫的天使。他长着一张和叶修毫无差别的面孔,当韩文清望向他的时候,他用绝不会出现在叶修脸上的表情轻轻微笑了一下。 韩文清一刻不停地把车开过去了。 摆着造型的人:“……” 韩文清继续沿着路开车,很快把教堂废墟抛在了身后。 其实刚看到天使版本叶修的时候他也吃了一惊,不过从神色到造型跟正主都差的太远了,以至于韩文清根本没觉得那是他本人——更何况他意识到自己应该已经到了裂缝里,异种造出什么样的幻觉都不会太奇怪。 接着他就看到刚刚的天使叶修站在路边,用搭顺风车的手势冲他招手。这回他看起来没那么奇怪,扑扇着的发光翅膀也不见了,就是整个人还透着一股矜持又正经的诡异气质。韩文清想了想,把车停在了他身边。 “你是谁?”他问。 “我是叶修啊。”天使叶修挺狡猾地笑了笑,这个表情让他看起来有点像韩文清认识的那个人了,“你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韩文清说。 “……”天使叶修的眉毛抽了抽,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他微笑道:“能让我搭个车吗?” 韩文清问:“你是猎人?” “算是吧,”天使叶修意有所指地说,“看起来你也没那么了解我。” “你可以上车。”韩文清点头,“但是不许抽烟。” 天使叶修拉开车门坐了上来。韩文清发动车子往前开,过了一会他说:“学的不太像。比起不抽烟,他宁可跟着车后面跑。” “……”对方一脸呆滞。 “但是你现在下去跑也来不及了。”韩文清瞟了他一眼,“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人的灵魂是种不安定的东西。”天使叶修定了定神,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变得十分镇定。他用午夜电台广播员的口吻缓缓道,“无论是性格还是习惯,都只能作为参考而不是推断的依据——你其实根本断定不了我是不是叶修,对不对?” 韩文清把车停下了。 他扭头看了天使叶修几秒,忽然伸出手,捏了一下对方的肚子。 “……”天使叶修猝不及防,露出了被吓傻的表情。 韩文清思考了两秒。“现在确定了,”他冷冷地说,“没肉,差评。” 两分钟后,被踢下车的天使叶修蹲在路边,茫然地看着车子远去时在背后扬起的烟,被扑了一脸的灰。 [全职高手]荣耀午间新闻(三)(寒假补习) 本次是寒假补习专题报道,从晚报花边豆腐块往前转移了几版(啥 微草蓝雨家长组主场,有轻微喻黄和卢刘成分 ———— 《寒假将至补习花样百出 各方家长学生反应不同》 随着寒假的临近,学生们即将迎来富有节日气氛的假期,但大部分青少年都面临着假期补习这一难关。家长对安排孩子的时间表充满热情,而学生们自己则反应不一。究竟补习热潮是喜是忧?记者日前随机采访了几个家庭,调查他们的假期安排和对此的态度。 记者走访的第一户家庭里,家长王先生是三名青少年的监护人。对于孩子们假期的安排,王先生持有相对理性的态度。“首先要看他们自己的想法,”王对称(化名)先生说,“他们每个人平时都很努力,我希望假期他们可以拥有一段自由时间,根据自己的爱好选择要做的事情。当然,在此基础上我会帮助他们进行科学安排,也会适当调整日常食谱。” 家中年纪偏小的两个孩子分别作出了不同的选择。小高同学选择了参加补习班,期望在假期时间里提高自身学业水平。 “我现在的水平还远远不够。”面对记者时小高同学显得十分谦虚,“我的梦想是成为王先生一样厉害的人,为此必须更加努力才行。” 王先生表示小高同学的学业其实非常优秀,但本人加强学习的要求他也不会拒绝。“尽管如此,我也尽量为他安排了比较轻松的课程表。”王先生给记者看写在羊皮卷轴上时隐时现的表格,“上午的草药课从两节变为一节,午后的《高等占卜与线性观星》减少到两个小时。晚上的飞行课是兴趣,注意不要得阑尾炎就可以。” 另一位小乔同学则更愿意利用假期时间提高自己的艺术素养。“我曾经学习的乐器是乌克丽丽,”小乔同学指着墙上的照片说,“但是后来偶然认识一位老师,于是走上了学习钢琴的道路。” 据小乔同学解释,他现在仍然会去当初启发他的老师家里学习钢琴。“叶老师其实不是专业的钢琴教师,但他弹的很好。”王先生补充道,“他是我们的朋友,小乔给他照顾我很放心,只要性格方面别跟他学就行了。” “我很高兴假期有时间多去叶老师家里。”小乔同学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非常开心,“上午和唐姐姐一起练琴,下午和唐姐姐一起出门打架,晚上跟叶老师去派出所帮着警察叔叔归还钱包,我每天都过得特别充实。而且通过义务劳动,我觉得自己也成为了对社会有用的人。” “你每天过得这么充实,王先生知道吗?”记者问。 小乔同学表示王先生是开明的监护人,只给叶老师寄去过两次匿名恐吓信,有一次还被鸽子送错地方了。 王先生家中还有一名大学在读的刘同学。刘同学已经不再需要假期补习,而是为了锻炼自己,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 “劳资干完这寒假就再也不干了。”面对记者的提问,刘同学这样表达了对家教工作的感想。 记者走访第二户人家时,监护人黄先生和被监护人卢同学正在院子里用园艺剪刀和雪铲进行大战,另一名监护人喻先生接待了记者。对于卢同学的补习情况,喻先生并不太担忧。 “小卢是很有活力的孩子,他自己去找了一个家教。”喻先生看着窗外做出了一个向后翻转七百二十度斜角扎入雪堆动作的小卢同学说,“我们认为他能够找到对自己有益的补习方式。” 经过进一步了解,记者发现小卢同学的家教正是不久前采访过的刘同学。对于刘同学对家教工作的悲观心态,喻先生也有所了解。“年轻人之间的交往总是需要磨合的,”喻先生看着窗外连跑三步从大树上一跃而过给了小卢同学一个背摔的黄先生说,“但最后他们总会找到适合自己的相处方式。” 记者认为,在寒假这样对于学生来说难得的空闲时间里,同学们适当放松很有必要,不过也不要忘记利用这段假期提高自己各方面的能力。身为家长,以自己丰富的生活经验为孩子们安排课程固然有其意义,但尊重他们自己的意愿也是非常重要的,否则难免事倍功半。另外做出采访的本报记者罗辑在结束采访时不慎被雪球大战波及,现已昏迷住院,本篇报道由实习记者代为撰写。 (本报实习记者 安文逸 H市报道) 第二十一章 罗辑感觉非常紧张,以至于产生了轻微的神经性胃痛。眼下这状况就像是为一篇第二人格写的论文答辩,或者在众目睽睽下进行一场不打草稿的演讲一样,甚至比那更糟,因为他要承担的责任人命关天,而他自己根本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到最好。 狭窄的地下室里倒不算拥挤,这个行动参与进来的人不少,真正准备进入裂缝的却不多,这也是出于多方考虑。不过在原计划里,叶修会留在兴欣酒吧,在裂缝内时间与现实世界流速不同的情况下镇守H市,不过一封从张新杰那里寄到众人手机中的短邮改变了这个决定。 “韩文清失去联系,可能陷入遗迹X型里。”邮件是这么写的,“如果可能,请顺便留意他的动向。” 叶修没说什么,只是拨了一遍韩文清的号码,听了一下“你所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或已便当”的提示音,然后留守酒吧的人选就变成了魏琛。 此刻地下室里除了主持召唤的王杰希和肖时钦,就是以出奇相像的姿势并排蹲在墙角的叶修和张佳乐,还有笼罩在诡异气氛中的方锐和林敬言。方锐视线对着远处正在检查机械的肖时钦,头也不回地低声道:“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声音不算大,但他知道身边的人听得见。 “我有些事情还没处理完。”林敬言温和地说,“我不知道你会来这里。” “你当然不知道。”方锐说,“我们几个月没见面了?” “很想我?”林敬言笑着问。 方锐一下子泄气了。就算之前想过很多次见了面要怎么质问对方,但眼前这人摆出这副表情的时候,大概很少有人会对他发得出脾气。“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花样,”他硬邦邦地说,“你记得欠我一个解释就行。” “可以解释的时候,一定从头讲给你听。” 林敬言轻轻拍了拍方锐刚刚不自觉握紧的手,后者缓和了一点语气,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咕哝道:“也就我信你这没头没尾的胡扯了。” 另外一边,罗辑看到肖时钦组装起来的机械之后,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这这这……”他哆嗦着指着一个竖立起来、圆形图案连着一条长线的屏幕,“这是什么?” 肖时钦:“时空定位波动实时监测仪。” 罗辑:“旁边那只像鼓一样的东西呢?” 肖时钦:“变轨复写式空间调律器。” 罗辑:“还有下面那个有五颜六色方块的东西……” 肖时钦:“动作感应式引导储能发生装置,根据你是个新手的特点特别改造的,看起来挺亲切吧?” 罗辑深吸一口气,大喊道:“可为什么我看它们就是游戏厅版太鼓达人和跳舞机呢!” “那种说法绝对不专业。”肖时钦一本正经地说。 “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罗辑绝望地说,“你们不会是要我操作这两样东西吧?” “怎么可能呢。”肖时钦笑眯眯道。罗辑刚松一口气,就听到他说:“调律器当然是王杰希来控制,他可是号称节奏大师、啊不对是灵魂指挥家……你只要负责在发生装置上蹦就行了。” 罗辑:“……”为什么这和我想象的召唤完全不一样。 “过奖了。”王杰希看着手里的鼓棒沉吟道,“我也是第一次操作这种改良机械,有什么诀窍吗?” “因为核心是罗辑,你只要配合他的节奏就可以,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肖时钦一边调整旋钮一边说,“大概就是他动一次你打一次,动一次你打一次……” 方锐:“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叶修:“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罗辑:“……”我现在临阵脱逃还来得及吗! 无论如何,他还是就这么被赶鸭子上架了。那个写作动作感应式引导储能发生装置读作跳舞机的东西确实考虑到了他作为新手的适应性,它把复杂的空间程式简化成从不同位置亮起的色块,只要罗辑顺利地踩着这些东西跳完一整套过程,召唤就能成功进行。 “那我们是不是要先彩排一下之类?”罗辑惴惴不安道。 “你没问题的。”肖时钦说,他的语气倒不像是毫无根据的安慰,“你的天赋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点小事不在话下才对。” 王杰希看罗辑有点怯场,补充道:“当然我们也可以先来一次试试,第一次没必要太紧张,顺其自然就可以,熟悉一下这个流程。” 罗辑感觉放松了些,点点头。肖时钦于是启动了动作感应式引导储能发生装置。 随着罗辑迈出第一步,王杰希那边已经动次打次了起来。他不愧是被称为节奏大师的男人,每一下都仿佛正好敲在罗辑的脊髓里那么时机恰好,而且罗辑看那个竖立屏幕上飞过的鼓面,他打太鼓的难度可比自己跳舞机这边高多了。屋子里的其他几个人则完全进入了围观模式。方锐还不厌其烦地数着王杰希的HIT数,难为他这么长时间居然还能不数错。 罗辑本身倒是对他们配合的节奏一清二楚。这也确实有点奇怪,就算他本身就对数字很敏感,但是节拍什么的可不算是他的长项。但在这架跳舞机上的时候,他的所有动作都流畅自如,就好像他本身不是个缺乏锻炼的学生,而是在游戏厅混了好几年的高手一样。 他们的速率越来越快,罗辑的汗水顺着鼻尖流了下来,眼前也开始发黑。到了后来,他几乎都看不清脚下的色块是从哪里亮起来的了,只是凭借着一股驱使着身体动作的本能,来追赶那些比他真实的反应意识更快几拍的色块。 模模糊糊地,他想,或者这也确实是种天赋也说不定。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一阵暴风骤雨般的鼓点,罗辑以平常绝对做不到的姿态一跃,踩上了最后亮起的两个位置。他潜意识中感觉的得到,整套流程应该已经结束了,这让他的体力仿佛被抽干了一样,只能站在原地喘息。 “彩排……成、成功了吗?”他断断续续地说。 地下室里一时间没人回答。过了一会儿,肖时钦凝重的声音才响了起来:“这不是彩排,重复一遍,这不是彩排……” 什么?罗辑一愣,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就感觉到身上的压力陡然一重,差点让他在突如其来的窒息下昏过去。 “成功了!”他隐隐约约听到张佳乐喊道,喜悦中带着一点惊慌,似乎并没预料到眼前这个场面。罗辑勉力把沉重的眼皮掀开一条缝隙,却发现视野所及全是黑暗;一团黑暗从他的脚下蔓延开来,越来越大,仿佛房间中央忽然出现了一个翻涌着漆黑池水的深渊入口。 就在这个已经非常混乱的时刻,地下室的门居然被人砰的一脚踢开了。 “你们果然在这里啊让我们搭个顺风车来不及啦!” 罗辑恍惚间听到有个声音一连串地说,“这个遗迹简直太尼玛嚣张,瀚文和小别也掉进去了大眼你知道吗!快点让开让开我们也要进去等等喂——” 罗辑能感受到这团出现的黑暗是跟自己紧密相连的,他几乎能察觉到黑暗本身带有呼吸的波动。 它是一扇门。 几个呼吸的时间里,被召唤出来的通道彻底爆发了。整个房间的色彩都在转动,它产生的漩涡将所有人一卷而入——罗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股吸力扑到面前,下一秒就要把自己拉进那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然后有个人挡在了他前面。罗辑一时间看不清那是谁,只感觉厚实的织物从天而降,把他盖了个严严实实。等他总算从里面钻出来看向现场的时候,地下室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抓着还带着一股轻微药草清香的斗篷,茫然凝视着房间里的一片狼藉。 韩文清在车后座睡了一觉。 在有异种时刻监视的裂缝里睡觉也许不是个好主意,但再有精力的人也是要休息的。后座睡起来不怎么舒服,虽然这车的内部空间不小,可是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窄窄的座位无论如何也伸不开手脚。 他就这么凑合地闭了会眼睛,醒来天色正是黄昏。不过比起从窗外斜照进来的霞光,还有更迫在眉睫的东西在吸引他的注意。 夕照中凝视着他的是叶修的脸。虽然这几天来,他多少对这家伙产生了点免疫能力,但现在他靠得未免也太近了。 黄昏的逆光把他的面孔镀上了一层浮动不定的光辉,看起来真带着那么几分天使般的意味。他就这么一手撑着座椅靠背,从打开的车门里俯身下来,见到韩文清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还恰如其分地流露出了一点惊讶跟高兴的神色。 演技有进步,韩文清想。这回简直快要看不出差别了,而那凑得过近的双唇实在让人脑子里的想法接连不断的往外冒。但只要想想这家伙本身是裂缝里的某种东西,基本什么念头也都被浇灭了。 韩文清心情恶劣,做的事情也友善不到哪里去。 他一伸手,准确地捏住了对方的肚子,嘲讽道:“所以都说了这里是不会骗……人……” 韩文清可能是学会说话以来第一次结巴了。 挺软的,这不对啊,他想。 接着他就看到叶修一脸卧槽地瞪着他,嘴里那根他刚刚没注意到的烟都叼不住了,啪地掉在了他的衬衫前襟上。 第二十二章 叶修:“你捏了他几次?” 韩文清:“……” 叶修:“而且你到底什么时候对我下的黑手?嗯我知道了,肯定是打小灰那回。” 韩文清:“……” 叶修:“我就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是不能随便在别人面前失去意识的!” 韩文清:“……” 叶修:“不过老韩你的革命立场也太不坚定,我真是看错人了。” 韩文清:“……” 叶修:“所以你到底对那个和我一张脸的家伙干了什么?我告诉你啊……” “你就不能闭嘴吗!”韩文清终于忍无可忍了。 “老韩你这张脸也就吓吓小年轻,对我可没用。”叶修不为所动,继续喋喋不休道,“而且你对一个从身体到灵魂上都承受了来自于你的深刻创伤的人摆出这种威胁的表情,简直毫无人性……” “不知道你有什么创伤,”韩文清冷冷地说,“我衣服上倒是被烫了个洞。” “我叼不住烟是谁的错!”叶修质问。 韩文清:“异种的错。” “所以推卸责任是对的吗?”叶修说,“不管怎么说,你对一个昏迷不醒可怜无助的人伸出了魔爪这个事实已经没有什么可反驳了的地方了对吧,我觉得……” 韩文清耳朵里嗡嗡直响,仿佛那里面住了两个迷你黄少天说唱乐队。他简直想把这个真货也从车上一脚踢下去。 他们正开着车在一望无际的遗迹中前行。今天的遗迹里起了点雾,不算太浓,只是让远方模糊不清的建筑轮廓都带上了一种好像浸泡在防腐溶液中的扭曲折射感。两边的车窗都降了下来,叶修喷出来的烟刚升起来就被风卷走了,韩文清只能闻到一点儿微焦的烟味,细细的,却很熟悉。 在孤身一人穿越遗迹的那些天里,他曾诚实地怀念过这种气息。 叶修边抽烟边啰嗦,说着想去磕烟灰的时候,忽然发现杯架里还留着上次他用来装烟灰的纸杯:“这东西你还没扔?” “垃圾随手乱放的人真好意思说。”韩文清搭着方向盘,“我倒是想问,计划里你不是要留守在酒吧吗?” “你是不知道,罗辑同学比我们想象的还强力。”叶修说,“那个召唤根本不受控制,当然也可能是小事情玩脱了,我瞧他那机器上面还有麦当劳的水印呢。” 韩文清眯了眯眼睛。“最后都谁掉进来了?” “张佳乐和我,方锐和老林,还有大眼和小事情。”叶修想了想,“最后那一刻喻文州他们两个好像冲进来了,说了什么没听清。” “居然来了这么多,”韩文清皱着眉头说,“我们开了半天,一个都没碰到。” “你说我怎么就直接掉到你车顶上了呢?”叶修把烟头往窗外一弹。 韩文清猛地踩了刹车,没系安全带的叶修如同出膛的炮弹般撞到了挡风玻璃上。他嗷地惨叫了一声:“老韩你要杀人灭口吗!” “那倒没。”韩文清说,“不刹车才叫灭口。” 透过车窗,他们现在看到了前方的状况。原本笔直的公路断裂开来,路面垂向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里,车前轮离那个坑的边缘只有几米远。 “这是哪个家伙挖这么大坑不填啊,”叶修喃喃道,“这辈子都别想拿到调料包了。” “据说老韩是连人带车掉进这里的,”黄少天说,“早知道咱们也开车来了,要不然带个自行车也行啊,虽说生命在于运动吧,但是运动也分普通运动文艺运动和二逼运动是不是?” “就算开车也没办法进到那个地下室里。”喻文州提醒道。 “好吧,但是颠来颠去的真不爽。”黄少天抓着临时坐骑颈背上的毛,“而且我不太会骑这玩意——话说哪有人会骑这玩意啊——你能不能抱紧点?我觉得我要掉下去了。” “还不会掉下去。”喻文州说,“你大可没必要这么紧张。” 黄少天撇了撇嘴。席卷起来的薄薄阴影像斗篷一样裹在两个人身上,喻文州坐在他身后,双手环过他的腰,拉着影子组成的缰绳。这匹被术士驯服或者说洗脑过的坐骑飞驰在开满白花的旷野上,骑手们体温相贴,呼吸也近在咫尺。 双人同骑大概也算难得的经历吧——黄少天坐在一只雪白羊驼的背上,这么自我安慰地想道。 “嗯,你知道,我不是质疑你的职业素养。”肖时钦迟疑地说,“但要我骑这么根木棍……” “扫帚。”王杰希纠正道。 “好吧,扫帚,总之我还是有点……” 王杰希一抬手,扫帚就簌簌地从草地上游了过去,停在了肖时钦脚下。“但我们现在的森林区看起来并不是裂缝的中心,”他耐心地说,“移动是目前来看的最佳选择。你的飞行器丢了,尝试一下魔法师的方式也不会那么糟糕。” “好吧,我试试看。”肖时钦忧愁道,“要怎么操作?” “把手放在扫帚上,说‘起来’。”王杰希说。 肖时钦张大了嘴:“——你真不是霍格沃茨留学回来的?” “我不是,为什么你们都这么问?”王杰希不解道,“这个是扫帚的声音控制开关,我觉得它很方便。” “……”肖时钦只好把手伸过去:“起、起来……” 他觉得自己就跟冲着声控灯大喊“要有光”的初中二年级少年差不多。但是那扫帚扭了扭,真的跳进了他手里。 “现在呢?”肖时钦稍微有了点兴趣,“凭感觉飞吗?” “感觉也是很重要的,但光凭那个不够。”王杰希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个方向盘来,啪地扣在了扫帚柄前端,“你用开车的经验来就行了,上吧。” 肖时钦:“……”这明显有哪里不对吧? 无论如何,十分钟后,两个人还是摇摇晃晃地飞上了天,严格来说不走直线的只有肖时钦而已。他们从林地间升起,渐渐到了可以俯瞰这片地域的高度;适应了高空的视角后,他们发现裂缝里的地貌比想象中的还大,从绿得深浅不均的森林延伸开去,远方辽阔的草原间环绕着一块荒城废墟,废墟的中央有一座火山口般的坑地,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你觉得那个是裂缝的中心吗?”肖时钦扭头问。 “小心……”王杰希只说了半句,肖时钦就觉得眼前一黑,然后从半空中翻滚着掉了下去。他坠落的时间至多只有一两秒钟,接着就被人抓住了,如果他当时睁着眼睛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看到魔术师是怎么做出那个精彩绝伦的俯冲动作的。 “你没事吧?”王杰希的声音在他耳边问。 “我还好。”肖时钦惊魂未定地回答,接着发现这句话并不是问他的。王杰希的肩膀上停着一只巨大的白鸟,此刻这家伙正委屈地呜咽着,把一看就十分凶残的尖尖鸟喙在魔术师的脖子上蹭来蹭去。 “抱歉,我不知道这裂缝里也有这么多鸟。”王杰希把肖时钦拉了上来,让他侧着坐在灭绝星尘的后面,“虽然会有点不舒服,但是我们应该不会飞太久,坚持一下吧。” 肖时钦纠结再三,最终还是抓住了王杰希的风衣后摆。然后他发现,那只貌似翅膀受了点伤的白鸟坐在扫帚柄最后的一点末端上,用一模一样的动作叼着他自己的衣服。 两人一鸟就这么一个抓着一个,骑着扫帚飞越过雾气弥漫的天空。 “这东西你会用吗?”林敬言不确定地问。 “放心!”方锐一拍胸口,“我可是坐着这个来H市的,高端洋气吧!虽说来的时候是小事情操作的,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飞吗?” 林敬言:“……”我还真没见过猪飞啊莫非你见过吗。 [全职高手]荣耀午间新闻(四)(跨年夜) 恭喜实习记者小安转正(喂 ———— 《新年夜里市民纷纷走上街头庆祝跨年 放烟花秀恩爱瞎狗眼烧情侣共贺新春》 昨夜,2013到达尾声,在钟声里我们迎来了新的一年。值此佳节之际,许多市民走上街头庆祝,中心城区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记者也借此机会采访了其中的一些游人。 一部分被采访者认为,这种热闹的庆祝方式十分适合跨年。“特别是可以感受到那种难得的气氛,”头戴彩纸帽的江读心(化名)先生说,“不仅能融入到节日的欢乐中,还有助于让那些无口、少言寡语、交流障碍以及面部神经僵硬的患者们舒缓自己的情绪。” “嗯。”江先生的友人周先生说。 也有一些市民觉得齐聚街头的人群会给人带来困扰。“不但行人随意闯红灯,很多车辆也停在紧急停靠线内,完全无视市内交通规定。”对此感到痛心的张先生说,“虽然是节日佳期,但这样的做法也不值得提倡。”平时坚持准时睡觉休息的张先生当晚自愿加班,开出了一百四十六张罚单。 “其实那些烟花才是最危险的东西,为什么不全面禁止使用它们?”另一位张先生这么抱怨道。据其友人孙先生透露,Lancer·张(化名)先生在过去的几年中曾数次被发生意外的烟花爆竹波及,虽说没有受伤,但也饱受惊吓。“希望下一年他能有更好的运气,”孙先生一边把走着走着就掉进了雪坑里的张先生拉出来一边说,“这也是我每年的新年愿望。” 关于新年愿望,记者采访了许多市民,询问他们对于即将来临的崭新一年所抱有的展望和期待。 “我想要好好锻炼身体。”还在上高中的杜同学表示,为了和一位同班女生增进纯洁的友谊,他有必要从根本上武装自己,“她不高兴的时候会用琴砸人,……不,她不拉小提琴,她是弹钢琴的。”杜同学坚决否认了脑震荡和相思病之间的不科学联系。 “希望家里的孩子们都能健康成长,早日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人。”与全家一起出行的王先生说。提到他的被监护人时,无论是对着羞涩乖巧的高同学、肩扛水桶的乔同学、还是戴着耳机一头撞在树上的刘同学,王先生都显得很自豪,“下一代是我们希望的延续,他们的幸福就是我的愿望。” “新年愿望很多,比如让松鼠不要总是偷我们家的草莓啦,瀚文能少给我们几次去派出所把他领回来的机会啦,拿到冠军把那群家伙都踩扁踩扁踩扁啦,文州能更嗯嗯咳咳诶嘿嘿嘿……”黄先生充满热情地讲述了他的新年愿望,不过很快被其友人塞进嘴里的冰糖葫芦打断了。在黄先生嚼山楂的时候,友人喻先生边拉着试图冲向旁边王先生一家的卢同学一边回答了记者的问题:“愿望说不上,保持现状就很好。” 记者原本还想采访和王先生住在一个小区的方先生和林先生,无奈他们正同戴一条围巾散步中,记者的眼睛受到了非客观性暂时致盲攻击,豁免检定失败,僵直一轮。 最后新年钟声响起时,各处的烟花也开始燃放。在采访的结尾,市民们纷纷送上了他们的新年寄语。 “新的一年要早睡早起,规律生活。”手捏一把罚单的张先生说。 “新的一年也要有好运气!”从雪坑里爬出来的另一位张先生说。 “假期小朋友们上网的时候不要离屏幕太近,要经常做眼保健操,多看看窗外,时常出门运动才行。”王先生一边寻找丢失的隐形眼镜一边说。 “希望大家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ゝ??)b~”江先生搓着雪球愉快地说。 “同上。”被雪球击中的周先生说。 “努力工作,不要认输。”在街边临时摆起了失物招领处摊子,但桌前的钱包却越来越多的韩先生说。 “在这样严肃的时刻,哥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正在放烟花的叶先生思考了一下,“反正……大家新年快乐!” 伴随着满天烟花,新的一年终于来到了我们身边。过去的时光已成过去,我们带着宝贵的经验与美好的回忆,即将共同踏上新的旅程。记者在此祝愿每一位读者,在新的一年里平安康泰,万事顺利。另外因为共同进行采访的记者罗辑在半路被星座大师拐走,现已失踪,本篇报道由刚刚成为正式记者的安文逸撰写。 (本报记者 安文逸 H市报道) 23 叶修沿着凹凸不平的峭壁向下爬。公正点说,虽然这里的条件比不上室内攀岩设施,但是比普通的野外山岩好很多——没有从淤泥中伸出来的植物枝叶,也没有随时会掉在头上的虫子;攀爬者能摸到的只是光滑的石头,带着一些干燥的砂土。 没有生命,也没有它们曾留下的迹象。 叶修抬头看了一眼,大坑的边缘还透出一点微光,不过在天色渐晚之际,他们可能很快就无法从这点光线来判断自己的位置了。长柄伞被他背在身后,他没用这东西向坑中降落,鉴于这里差不多是裂缝的中心地带,他不太想把赌注押在相信这个异种神智正常上面。万一这家伙一时兴起打算把他们连同牛顿一起团灭,那真是摔扁了也找不到人说理去。 “老韩。”他出声道。 韩文清也在不远的地方下降,速度不快不慢,保持着与他相近的节奏。他看了叶修一眼,没搭腔,只是等着下文,兴许也觉得这家伙现在蹦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你说,咱们这些人就算了,你那辆车还能不能从裂缝里出去?”叶修真诚地关怀道,“以前可没人把车开进来对吧。” “以前几十年里也没人做过召唤。”韩文清说。 “我总觉得我们停车的位置不太好,可能会被开罚单。”叶修颇为担忧,“要是被异种的非法拖车组织拖走就糟了,我刚发现有一整包烟忘在了车里。” 韩文清:“……” “而且我现在身上一根烟都没有,简直累觉不爱啊。” 韩文清:“忍着。” “这可不是小事,你不知道狙击手跟杀手什么的执行任务之前都要抽一支烟稳定心情迷死观众顺便刷足时髦值吗?”叶修咕哝道,接受到韩文清“那是什么玩意我没听说过”的眼神之后他补充了一句:“电影里都是那么演的。” “问题是你跟我说也没用。”韩文清说,“我也没烟。” “那我就没什么要说的了。”叶修总结。 韩文清瞧着他一脸忧郁的表情,心情好了点。两个人继续往下爬,天际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不见,夜空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宛如劫匪兜头罩下的麻袋把他们扣在中间。 头顶是黑暗,脚下是深渊。两个猎人就这么时而斗个嘴、时而谁也不理谁地沿着峭壁,一路向下。 “注意。”韩文清忽然说了一句。 他的提醒出口之时,叶修也同时反应过来,两个人不约而同向岩石凹陷的地方躲避过去——但是自下而上卷起的狂风比预料中来得更快,他们一瞬间就被拉离了竖直的峭壁,坠入了不停旋转的疾风中。 那一刻,叶修下意识往旁边伸出手。他没想太多,只是这种情况下他们拴在一起更有利一点,他原本觉得自己会抓住对方的手臂或者肩膀,实在不行能抱住大腿也行。 但他抓住的是一只手。刚一接触到,那只手就以比他更大的力道反握了回来,就好像他是个超大号钱包似的。 穿过狂风和黑暗,他们向彼此伸出的手终于握在了一起。 张佳乐掉下来的时候砸坏了很多花花草草。 他的周围全都是花,有很多花,不分季节与时令竞相开放着。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超现实的品种,比如黑白条的玫瑰和豹纹风信子什么的。他觉得这个异种的生物课说不定学的很差 ,至少绿豌豆黄豌豆那节课肯定睡觉了。 这是一个很大的温室,没有门,他试着砸开玻璃往外走,但是玻璃外面还是温室,温室周围还是玻璃。张佳乐心想难道这裂缝里面就长这样?但是其他人完全踪影不见,不知道是没进来还是暂时没碰到面。 他看着这些奇形怪状的花,越来越觉得眼熟。他很确定自己以前没见过这些东西。但可能是它们的排列方式或者色彩构造连接起了回忆中的某些印象,给他带来了上年纪的人有时候会遭遇的那种苦恼——越想越想不起来,越想不起来越要想。 然后他听到了脚步声。那声音挺轻,窸窸窣窣的,从他背后传来。他听到鞋底敲在地面上有规律的节奏,中间夹杂着几声响动,估计是踢到了花盆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 这倒不错,张佳乐想,有新情况总比一个人在这里漫无目的的砸玻璃好多了。在找到孙哲平的消息前,他常常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里,既有非得把什么东西找回来的焦躁,又有点“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也迟早一样”那种心灰的感觉。但当他真正进入了这个对方最后失踪的裂缝之后,那些浮动不定的情绪都不再有了。他还是那个无所畏惧的猎人。 他回过头,看到了完全预料之外的一张脸。 叶修和韩文清被风卷着飘来飘去。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有点像苏沐橙小时候爱看的那种动画片里欧劈或者意弟里面的场景。他们左转右转,越来越低。不过那些画面里可没有主角被头发糊一脸的细节,叶修一边努力甩开有一阵子没去剪的头发,一边觉得那简直就是欺诈。 因为周围实在没什么光线,他们只能大致推断出他们在下降。接着毫无预兆地,两个人一下被狂风按进了水里。水上同样有着被风掀起的浪涛,他们没几下就被推到岸边,拍在了沙滩上。 有光从他们头顶照下来。 他们搁浅的地方是座空无一人的破败神庙门口,它瞧起来挺像神庙狂奔里会喷出黑色怪物还附带着几十万米永无尽头铺满金币的石道那一种。两个落汤鸡男人没空欣赏它的建筑风格,只弄了点树枝堆一堆,拿叶修那个居然还能用的打火机生起火,也不管裂缝里有没有环保条例之类就开始烤起了湿衣服。 韩文清看一眼对面脱了上衣的叶修:“缺乏锻炼。” 叶修看一眼对面脱了上衣的韩文清:“锻炼过头。” 俩人隔着火堆大眼瞪小眼,对彼此给出的评价都不太满意。过一会上衣比裤子先烘干了,叶修就把那件挺长的外套往身上一裹,去神庙门口探查情况去了。 韩文清用凝重的眼神看着他迈上石阶的两条长腿。 叶修觉得有点微妙的后背发凉。神庙门口有个怪模怪样的石盘,上面刻满星星点点的符号,中间嵌着两根指针,一拨居然还会转。叶修拨来拨去地玩:“这玩意怎么跟坏了的表似的?” 他话音刚落,石盘上就发出了嘀的一声。 “不太对吧,”叶修一愣,“这么中美洲土著古风的神庙设备弄成电子表的报时声,这异种到底是文艺还是二逼啊?” “等等,”韩文清从火堆边站起来,“你先离那个远点。” “紧张什么。”叶修特别欠揍地笑道,“老韩,你先把裤子穿上再说……” 一瞬间石盘里猛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叶修眨眼间已经退到了台阶下,但那光并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扶摇直上,像装了推进器一样冲上了夜空。在星空中央,从石盘中喷出的那道光像烟花般碎裂开来,在夜幕上涂刷了一行光芒熠熠的金色大字。 【老韩你先把裤子穿上再说】 韩文清:“……” 叶修:“……” 韩文清:“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叶修:“误会,这绝对是误会。” 韩文清:“我在你来之前就在这里待了好几天。” 叶修:“啊你现在把裤子穿上了……没没你继续说。” 韩文清:“也观察过夜晚的星空。它一直不变,也是我们现在头顶的样子。” 叶修:“你兴致真好。” 韩文清:“所以我们往下掉了一段距离,但现在还在裂缝的大地平面上。” 叶修:“……” 韩文清:“懂了吗。” 叶修:“……懂了。本来以为是队伍密聊,结果尼玛放到了世界频道。” 他沉痛地看着火堆,觉得这次英名毁的差不多了。 而此时,裂缝里看到这段文字的猎人们都在一边在表面或者内心狂笑着一边赶向他们的所在地。 张佳乐回过头,看到了一张年轻的面孔。 十四岁,还带着青涩骄傲的小少年模样,发尾上绑着根带子,手里拎着对他来说还有点重的武器。十四岁的张佳乐就这么站在那里,不好意思地、微笑着举起了枪。 [全职高手]荣耀午间新闻(五) 本次是小事情相关~\(≧▽≦)/~ ———— 《广场舞背景音乐播放器遭黑客入侵 本地神秘组织宣布为此次事件负责》 日前,某小区的广场舞活动因录音播放器失灵而被迫中止。经过一系列应对措施,相关负责人仍未找到将其恢复的方法。与此同时,一个名为“早睡早起无噪音”的组织宣布此次事件由其策划,而播放器失灵的原因正是遭到组织内部黑客成员的袭击。 记者了解到,播放器产生故障的现象是从一周前开始的。该小区的广场舞活动通常由负责人装配好录音机和音响的相关设备,精心挑选诸如田园重金属与镇式摇滚这类节奏强烈、情绪丰富的乐曲,每到黄昏时分拿到小区广场上播放,以带动广场舞的氛围。就在一周前,负责人发现无论事先准备的是什么,最后音响中只能播出来《金坷垃好处都有啥》和《关心你的坐骨神经痛》两首歌曲。再之后,连这两首歌都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了物理系讲座报告,无论如何更换设备都无济于事。 当广场舞成员为此感到困惑不解的时候,网络组织“早睡早起无噪音”忽然通过在电线杆上贴广告单的方式,宣布了为此事件负责。 据该组织声称,他们的目标是给小区居民挽回安静和谐的生存环境,与广场舞造成的噪音污染相对抗。组织首席黑客“生灵咩”通过黑科技入侵了广场舞背景音乐播放器,成功使得这项活动陷入停滞状态。 经过一番努力,记者终于在网络上联系到黑客生灵咩,并对其进行了在线采访。生灵咩表示他确实是“早睡早起无噪音”组织的成员,袭击播放器也是他的手笔。 “我们的做法虽然过于直接,但我相信从长远来看,这对本地小区是有好处的。”生灵咩说。他认为如果小区广场舞的势头不加以遏制,势必让居民的休息质量降低,久而久之总体焦躁程度上升,就会成为滋生暴力事件的土壤。“因而我们不得不采取措施。” 生灵咩告诉记者,“早睡早起无噪音”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产生想法的组织,本地小区的居民协会早在此之前就针对这个现象采取过行动,但他们进行的并不顺利。 “他们试着从融入内部的方式了解广场舞,并且找出调和他们与普通居民矛盾的方法。”生灵咩说,“可是广场舞组织看似松散,实际上却有着沙县小吃那样奇诡的凝聚力和排外性。”居民协会派出的首个代表被当做劫匪赶了出来,第二次派出的代表则被看出跳的不是广场舞而是广播体操,最终潜入任务也告失败。“早睡早起无噪音”遂决定吸取他们的经验教训,从根本上采取措施。事实证明,这种釜底抽薪的方式在目前看来还算有效。 而据称居民协会最近也开发出了新方法,由叶先生带领数名青少年组成的业余烤肉串小队每天在广场舞活动时间开张,成功分散了一部分广场舞成员的注意力。 “我们仍然会观察广场舞活动的进一步发展,从而应对可能会有的局面。”生灵咩说。 记者认为,适当的锻炼与集体活动有益身心,但这建立在不打扰他人正常生活的情况下。面对本市各处越来越盛行的广场舞风气,普通居民寻求解决方法情有可原,不过也要注意采取合法合理的方式,用平和心态进行邻里沟通。截止报道发表时,该小区广场舞组织尚未找到解决方法,而神秘黑客生灵咩的真实身份也没有被发现。关于此事件,本报仍在跟踪调查中,请关注我们的最新进展。 (本报记者 罗辑 H市报道) 第二十四章 过渡章节,BOSS战倒计时 关于小花的问题,po主前几天正好在听《夜空中最亮的星》,里面有一句“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嗯(蜡烛 ———— 围观群众们的速度是值得称道的。叶修和韩文清穿好衣服弄灭火堆没多久,骑着羊驼的两个人就横越水面,出现在了神庙前的空地上。 他们远远地停住坐骑。黄少天翻身下了羊驼,戒备地看向这边的两个人。 “你们是谁?”他问。 这边韩文清和叶修对视一眼,后者开口道:“你碰上跟我们长一样的东西了?” “没错,”黄少天说,“现在我们搞不清谁是真货,不验证一下不行。” “我也这么觉得。”叶修回答。 他话音刚落,只见神庙面前残影一闪,骤然响起一下陶罐摔裂那种钝重厚实的声音。所有人站的位置都没有变,黄少天缓缓还剑入鞘,叶修则把长柄伞重新背回到身后。 刚才那个瞬间里,两个人一触即分,他们的武器数次碰撞发出的振动声混合在一起,听起来就像一下长音。喻文州拴好了羊驼,微笑着走过来:“这回是真的?” “不是本人的话现在就已经死了。”黄少天活动了几下手腕,“话说刚刚那个烟花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老韩这不是还穿着裤子吗?” “时代在变,要跟上历史前进的步伐,黄少天同志。”叶修说,“老韩早已缓缓拉上了拉链。” 韩文清:“……” 黄少天跑去石盘那边研究了。他拨转两根指针,然后跟第一次上校内广播站的学生那样精神饱满地说:“大家好我是黄少天,下面我简单说两句。这个裂缝里能听到我的BOSS战友观众朋友们,请举起你们手中的荧光棒!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还有接受投诉的部门记住了,不要在草原上放会自体分裂的羊驼,最后就是异种同学快把大孙瀚文和小别交出来,然后乖乖滚粗,别逼着劳资把你搅成肉馅!痛快点躺平受死还能给你留个全尸!谢谢听到这里的大家,我说完了。” 石盘砰地喷出一道烟花。 【字数限制一百四十字,请重新编辑】 黄少天:“……” “我们之前碰到了一个假的老韩。”喻文州没有跟过去玩石盘,而是跟叶修他们简单说了说情况,“不过他学的不太像,一下就被看穿了。” “他什么样?”叶修挺感兴趣地问。 “骑着陆行鸟,看起来很酷炫。”喻文州形容了一下,“当我们过去招呼他的时候,他说‘奏凯,我们土豪不需要朋友’。” 韩文清:“……” “然后这个假象也不太禁打,一打就变成一堆花瓣飘没了。”喻文州说,“虽然看起来质量不怎样,但是异种有这个意识的可不多见。” 这个所谓意识,并不是指异种在裂缝里制造幻境的能力,事实上裂缝里的一切即使再遵循规律,对于外来的猎人而言也不是真实的。但是异种有意识地针对这些猎人制造出相关的假象,则是另外一回事,这种现象比较少见,往往和异种本身的特质有关系。 “我之前也遇到了长得像叶修的异种了。”韩文清说,“除了举止和肚……” 叶修猛咳一声。 “……反正脸很像。”韩文清面无表情。 “问题是,根据遗迹X型之前的记录,它应该没表现出过针对性假象这种特点。”喻文州抬头看着神庙的大门,慢慢皱起眉,“等等,这个神庙好像不太对?” 半空中忽然传来一下诡异的刹车音,骑着扫帚的王杰希悬停到了他们面前。三人抬起头,本来各自都想说点什么,结果不约而同地都怔住了。 王杰希扫视他们一圈:“你们……” “我说大眼啊,”叶修打断了他的话,“你来之前有没有照照镜子?” 王杰希一愣:“照了。” “果然是镜子的问题,”叶修痛心地说,“你两边眼睛弄反了知道吗?” 两边眼睛弄反的王杰希:“……” 下一秒,围在他旁边的三个人一起出手,这个幻象顿时被打散,半透明的花瓣飞的到处都是。叶修用手扇走那些花瓣:“现在的异种越来越没有职业道德了,随便化个妆就上阵,而且怎么到处都是花?” “这也是我想说的问题。”喻文州把手笼进斗篷的袖子,“遗迹X型的过往文件里没有任何关于幻象和花的记录,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也就是它们和遗迹当年吞噬的最后一个人有关系。由于他的存在,异种的形态发生了一些改变。” “我真不愿意往这个方向猜。”叶修说,“某些人可又该伤心了。” “是好兆头也说不定。”韩文清忽然道,“至少他还在影响着这个裂缝,足以证明他没在当年消失。” “还没必要想太多,这只是个猜测。”喻文州冲还在玩石盘的黄少天招了下手,“现在其他人都还……” 一声比刚才更剧烈的刹车音从空中响起,所有人都没弄清楚为什么一把扫帚会发出这种动静——王杰希悬停在空中,但他后面搭载的一人一鸟都因为没有系好安全带的缘故,从扫帚柄上飞了出去。肖时钦用某种黑科技弹射装置把自己在地上摆稳了,那只鸟却没那么幸运,头上脚下翻了好几个跟斗,扑倒在目瞪口呆的黄少天脚下。 “晚餐?”黄少天拎起那只鸟。 “裂缝里的东西不要乱吃。”喻文州不动声色地把鸟拿过来,瞧了一眼王杰希:“我看这回是真的了。” “我看也是,”叶修点头,“带着鸟呢。” 王杰希严肃地看着他们:“你们在说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张佳乐微微喘着气问。 少年撇过头,一副不太想理人的模样。其实制服这个版本的自己没花费张佳乐什么力气,但是他就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少年被他一脚踩翻在温室的角落中,旁边全都是花盆碎片、淌着水的灌溉管还有泥土块,简直就是校园暴力现场。 “我就是你啊。”少年冷冰冰地说。 “哦很好,不过别给我摆什么哲学命题。”张佳乐用枪敲了敲他的头,“我可没练过身外化身,你是裂缝变出来的,还是异种?” 少年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张佳乐无法控制自己怪异的感觉,眼前这个人跟当年的自己实在太像了,从动作到神态都惟妙惟肖,正因为他非常了解自己,才觉得这种事情格外让人心生寒意。 他一晃神的功夫,少年就从他的压制下猛然跳了起来。张佳乐反射性地回手就是一枪,然后就看到对方噗地碎成了一大把花瓣,飘飘洒洒地落在温室的一地狼藉上面。 张佳乐愣了一下,有点想笑,最后却叹了口气。 王杰希用食指空中画出闪着光的线条。他似乎不怎么擅长绘画,一个俯瞰图被他画的像几何考试大题,还在不同区域里认真标出了“绿的好像是草”“黑的好像是水”之类的注解来。 画到一半的时候喻文州叹气:“不用画了,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王杰希看起来挺高兴自己不必再和那些线条纠结,果断放弃了当前进度。“你发现了什么?” “这是个游戏地图。”喻文州说,“这单机游戏我玩过,是很久之前,大概刚上学那时候。因为时间太长,有些细节记不清,但是从烟花那段就有点印象了,当时游戏里是NPC用这个传讯……还有各种混搭风的草原遗迹神庙之类的,往后关卡还有温室小地图,打完僵尸大军最后开BOSS。” “你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肖时钦忍不住道。 “因为设计的这么奇葩,又能让人玩到头的游戏可不多。”喻文州微笑了一下,“这个地图太大,你们飞过来应该也知道,现在找那几个失踪人口不容易,最好就是赶紧把异种打出来,到时候裂缝就向中心收缩了。” “你之前猜的没错。”韩文清说,“会用电脑的异种我可没见过,那么真正玩过这个游戏的应该就是……” “……孙哲平。”叶修接口,“这一定和他的意识有关系。” 众人面面相觑,都感觉心情沉重。最后黄少天打破沉默道:“先把神庙这关过了再说,快上攻略。” 喻文州正想说话,忽然空中传来一阵呼啸,所有人往旁边躲去,最后一部金属大家伙就轰轰烈烈地砸在了他们中间的空地上。 “傅科一号!”肖时钦脱口而出,“天哪,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扑到歪歪扭扭的“傅科一号”飞行器面前,心疼地直抽冷气。从飞行器里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小事……肖时钦吗……能不能把这玩意撬开……” “老林?”肖时钦惊道,“你怎么在里面?” “因为我无证驾驶了。”另一个声音愁苦道,“我恨安全气囊。” 第二十五章 “这个神庙看起来也算一关,就没有什么BUG可以利用吗?”黄少天说,“就像游戏里总有的那种,无限吃金币啦什么的。” “我怎么觉得那叫外挂呢?”肖时钦喃喃道。 “是有个窍门可以一下过掉这关,不过操作起来有点难度。”喻文州不紧不慢道,“只要操作主角卡位在那个落下来的石门边上,就能阻止大部分的机关——但是你知道,游戏里的主角是不会被砸成肉酱的。” 众人顿时放弃了走捷径的想法。 他们正排成一列走在神庙地下阴森潮湿的通道里。一路上机关众多,但对猎人们倒没有造成太多的困扰;相比之下,这里闷热的空气才是让人焦躁的主因。方锐忍不住开口问:“小事情,你干嘛还要一直拖着那个飞碟?” “是肖时钦,另外傅科一号只是普通的飞行器而已。”肖时钦拖着一个标准登机大小的拉杆箱,没有人知道那个可以装下两个人外加货舱的飞行器是怎么变成这样一个盒子的。“机械零件回收是环保基本准则,而且你不觉得更需要吐槽的是旁边那个带着鸟的人吗?” “它不会给我造成负重,关键时候还能卖萌。重点是,在翅膀治好之前它哪儿都去不了。”王杰希有理有据地回答,那只白鸟蹲在他斗篷的帽兜里,嘎嘎地嘲笑着这群愚蠢的人类。“如果你想就携带动物这一点发表意见的话,我觉得最值得吐槽的并不是我。” 队伍沉默了几秒钟。 “你们在说什么?”牵着羊驼走在最前面的黄少天迷茫道。 “……”叶修清了清嗓子,“我们只是有点困惑这个大型神兽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下到台阶还没有它蹄子宽的地下道里,以至于我们的视线里全都是它的毛。” “我看它走的还挺稳当。”喻文州低头看了看,“虽然我也觉得它能走在台阶上这点本身就很神奇了。” 叶修没接话,露出了思索的表情。韩文清第一个察觉到他的异常,转头看了他一眼。 走在后面的林敬言戳了戳叶修的后腰:“怎么停下来了?” “我得验证一件事。”叶修自言自语道。 他忽然挨近韩文清,把两只手都伸进了他的外套口袋里,上下一通乱翻。韩文清估计是被他不按套路出牌的举动惊着了,半天没回过神来;林敬言在他们身后目瞪口呆,一边的方锐口哨都要吹到天上去了。 “这……”王杰希斟酌了一下措辞,“你俩回家再继续行吗?” 韩文清黑着脸把叶修拎开,却发现他手里抓着一个小纸盒。叶修嘿嘿笑了一声,无比流畅地从盒里抽出一支烟夹在了手指间。 “我口袋里应该没那东西。”韩文清皱眉道。 “之前还没有——在我去找之前还没有。”叶修笑道,“因为我希望‘老韩藏了一盒烟没告诉我’,所以它才会出现的。有没有联想到什么事情?” 队伍里面的人都停下脚步,看向他。黄少天那只羊驼因为体型太大,回头的时候脑袋被卡在了通道上面。 “裂缝里面的环境由异种塑造,不过通常来说,这只是它的潜意识或者一些别的感觉所决定的。能自由改变裂缝内部的异种不多,实时操控的更少。大部分异种智商都没充值到这个程度,现在我们面对这个似乎是个……例外。”说到例外的时候,叶修的语气有点含糊。“也就是说,我们接触的周围一切都不是完全符合规律的东西。裂缝里的一切相对于现实而言都是虚假,而有些东西即使相对于裂缝来说也不是真实的。” “就像之前酷帅狂霸拽的老韩一样。”喻文州点头。 “没错,那个伪装的可不怎么高明。”叶修弹了弹没点燃的烟卷,“可是在别的细节上,这个裂缝简直有求必应,它好像很容易猜到我们想要的是什么,我是说那种浮在意识表面的直接需求。例如你们看到世界频道想过来找我们,就看到了那个假的老韩。” 林敬言也明白了:“方锐看到的飞行器……” “我坐这东西来的H市,印象简直不能更深刻。”方锐接口,“那时候我觉得应该有个代步工具,所以它刚好出现在我们身边。我还以为这玩意是跟小事情走散了呢。” “现在我才想起来,之前怎么就没注意呢。”肖时钦看着手里的拉杆箱,“傅科一号应该是停靠在天台上,怎么会跟着我们一起被卷进裂缝里?” 他话音刚落,那个箱子就凭空消失,崩塌成了散碎的花瓣。 “看来我们也一样。”黄少天不舍地摸了摸羊驼的脖子,“之前想着一起骑马什么的说不定会很好玩,然后又想没有马的话羊驼也凑合啦……这还真凑合上了。” “要是有下次的话,”喻文州拍拍他的肩膀,“记得一定要坚持正确的脑补方式不动摇。” 那匹羊驼也消失了。封闭的通道里似乎也有了一丝微风,洒下的花被吹起来,环绕人们的鞋跟打转。 王杰希把视线投在肖时钦身上:“看起来你的飞行恐惧症不小。” “我可是拿着飞行执照的男人!但那个又不包括骑扫帚。”肖时钦有点沮丧,“好吧,我承认,骑着扫帚飞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要跟你一样撞到鸟……反正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明明是鸟比较怕你才对。”王杰希说。他摸了摸白鸟的羽毛,指尖出现了一点微光,很快蔓延到它受伤的半边羽翼上。没人问他为什么要给一个幻象治疗,在场的人都挺了解他,这种举手之劳、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总是会去做;就像他给那些真正的鸟治伤的时候,也从来没抱着从它们那里得到什么东西的想法一样。 那只鸟依恋地蹭了蹭王杰希的手腕,渐渐消隐在光芒中。 “所以我们现在知道了,这个裂缝和以前见到的都不太一样。”喻文州总结道,“它会让表层想法里希望看到的东西出现在我们面前,问题是,这么做意义何在?” “我也不明白。”叶修甩甩手,让虚拟出来的烟卷碎成了一团光点。“论战斗力,都还不如异种亲身上阵肉搏来的方便。” “如果是异种本身的特质呢?”韩文清说,“异种的形态特征不一定全部和对抗敌人有关系,可能这个裂缝就是想要这么做。” “让人心想事成吗?总有种糟糕的预感。”肖时钦抓抓头发,“与其说是这个裂缝喜欢这么做,倒不如说是习惯使然……” “越说越不妙了。”林敬言忧虑道,“我们还是先从这里出去再说吧。” 虽然没人直说,但是他们都很庆幸不用再被大羊驼塞住视线了。趁着所有人继续前进的时候,方锐八卦道:“老韩你们呢?有没有被送上什么想要的东西?” 叶修说嗯咳咳咳我来的比较晚。 韩文清哼了一声,没说话。 方锐挨个扫视他俩半响,得出结论:“你们肯定有人看到啥不该看的东西了。不会是跳钢管舞的妹子之类吧?” 韩文清:“没有妹子。” 叶修:“呵呵。” 方锐被他俩看的头皮发麻,不得不换了个话题。于是剩下的路程就在八卦畅销作家百花缭乱给主角的一百零八种死法中度过了。 张佳乐和三个自己打成了一团。 一个年轻版的,还有两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这几个山寨行动比较迟缓,所以张佳乐还应付的过来,但是跟和自己一样脸的敌人打架可不是什么让人心情愉快的事。 选手张佳乐开始了反击,选手张佳乐用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拔出了枪,选手张佳乐开枪了!选手张佳乐完成了一次TripleKill! 张佳乐看着这片被他们的打斗毁得差不多的温室,琢磨着反正这里也是无限温室区域,不如换个开阔点的地方继续等着一波波来袭的山寨杀手。还没等他开始行动,温室的屋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一堆人穿破天花板,跟下饺子似的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不带一次放这么多的啊!”他脱口而出。 “尼玛为什么神庙通道尽头会是个传送阵,还把人都给传半空去了!”黄少天揉着头从地上爬起来,“咦这不是张佳乐吗?不对,你不是盗版的吧?” “盗版个头!”张佳乐悲愤无比,“我都在这和盗版战斗半天了!” 无论如何,猎人小分队终于又找回了一个失散的成员。听说张佳乐碰到了一大票年轻版本的自己时,众人都觉得有够奇怪的。 “难道你其实内心非常希望看到自己?”方锐纳闷道,“不光是见到,而且还要跟过去的自己战斗,怎么听起来这么心灵鸡汤呢。” “我没有。”张佳乐低声说,“创造出那些的应该不是我自己。” 他的话戳破了笼罩在事实上面那种心照不宣的和平,让所有人不得不面对一直以来避免去提及的话题。 “其实来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就发现这个温室的问题了。”张佳乐继续说,他的表情看起来倒是挺平静的,“这是个游戏,我和大孙很久以前玩过的。” 众人都静静地听他说。 “后来那些山寨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在想,只有被异种吞噬的人才会把记忆共享的这么彻底才对。”张佳乐一摊手,“结果也不算太糟,至少报仇目标够明确了对吧?” 他用手指摩挲了一下枪口:“所以现在,就只剩下把子弹打进这家伙的心脏一件事要做,别的都……” 话音未落的时候,温室被打破的天花板上忽然照射下来一道光。一个虚影在光线中缓缓显形,像是面对试衣镜那样左右小幅度地转了转,最终停在面对着张佳乐的方向。 他仍像多年之前看起来那么沉稳可靠,仿佛只要和他背对背地站着,就无需惧怕任何事情。 有着孙哲平面孔的虚影看着张佳乐,露出一个令人信赖的微笑。他抬起一只手,放在胸前心脏的位置。 “你要在这里来一枪吗,”他问,“再一次?” 第二十六章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张佳乐已经拔出了枪,直指对方的心口。 “藏头露尾的家伙。”他面无表情地说,“真觉得顶着这张脸就能演的像了?” 对方耸了耸肩。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的面孔和身形都像受到信号干扰的古老电视屏幕那样飞快波动起来——垂暮之年的老人、穿着制服的少女、沙滩裤兄贵、手握牛奶袋和注射器的教师……他仿佛是全部人类的集合体,无数形象从他身上一闪而逝。 这就是遗迹的裂缝中,异种的真实形态。 “变个萌妹子!萌妹子!”方锐呐喊。 “变个方吉菇!方吉菇!”叶修跟着起哄。 “变个羊驼羊驼羊驼羊驼!”黄少天显然还在怨念那相处短暂的坐骑。 张佳乐:“……” 异种好像也受到了这群人类的惊吓,飞快把形象切回了孙哲平的脸,这回总算没人出声了。它满意地转向张佳乐:“但你还是不会开枪,人类。” “我为什么要对一个投影开枪?”张佳乐反问。 “你可以这么说服自己,因为你在犹豫。”异种啧了一声,“人类都是这么以貌取人的吗,就因为我顶着一张过世的脸,你就不愿意冲着杀了你搭档的敌人开枪,连半点当年的干脆利落都没有?” 张佳乐不说话,冷冷地看着它。 “你说得对,这只是个投影。”异种伸开双手,在阳光下转了个圈,“希望你见到我真身的时候,还能保持这种好状态——我是说,咱们都得感激你的搭档,对吧?多亏有了他,我这些年才不算寂寞,他的记忆真好嚼,嘎嘣脆,鸡肉味儿。到处都是你。”它露出虚伪的苦恼表情,“他忘不了他的搭档啊,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只能让我记住你而已,我也记住你了。” 它又往前走了两步,轻声细语地说:“你是不是很奇怪当年为什么没能成功一枪杀掉我,自己的搭档也没能从裂缝里出来?——所以说,你真的确定当年打中的东西是谁吗?” 它用孙哲平的脸和气地微笑。 张佳乐还是沉默着。但是周围的人能看到他手指握的死紧,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不知道你们外面的时间是怎么过的,不过这里面已经太多年了。”异种背过手,“我猜你也在找他。你现在就找到了,这是世界上他最后的痕迹,我就是他,感觉挺像吧?你还不如就留在……” 站在一边的韩文清忽然缓缓呼了口气。 这让在场的猎人们都头皮麻了一下。人们在极度不耐烦或者十足的恼火时,常常会因为愤怒而不自觉地屏气凝神一小会儿,等到肺里的窒息感和火气都积蓄的差不多时,才把那口气吐出来。接下来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接着忍。 而对于韩文清来说,这基本就是怒气槽蓄满了。 他平时看起来虽然不怎么平易近人,其实真正发火的时候也不多。这次眼前的异种变成老熟人蹦跶来蹦跶去,还没完没了地嘴炮,终于成功激起了他的怒火。 “说完了吗?”他看着异种问。 异种:“……呃?” 韩文清:“我问你说没说完。” 异种:“没说完……不对我跟人说话呢你插什么话!” “哦,我插话?”韩文清平静地问。 还没等异种反应过来,他的声音已经抬高了:“自顾自在那瞎扯的就是你,考虑过观众的心情吗?没人理你还得意洋洋的没完没了是吧?就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异种:“什么……” 它一下没控制住,噗地变成了一个大众脸的国中男学生,配上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倒是有那么点让人可怜了。 “关底BOSS还来阵前挑衅,一点素质都没有!”韩文清可不知道什么叫同情,“当个异种就不能好好当了?顶着别人的脸很有意思?觉得自己特有姿势对吧?简直可笑!” 异种:“我不……” “来叫阵还不上真身,胆小如鼠!”韩文清严厉地斥责道,“没有职业道德,没有基本素质!决战在即,既不堂堂正正的对决,也不下点有意义的陷阱,专门跑过来撩菜!鲁莽,愚蠢,异种的耻辱!” 异种:“呜……” 它虚拟出来的脸涨得通红,死死盯着韩文清,最终带着哭腔尖叫了一句:“我没有钱!” 所有人:“……” 韩文清眉毛一竖,甩出四个字:“没钱就滚!” 异种嚎啕大哭着消失在了阳光里。 …… 韩文清清了清嗓子,似乎因为训的很爽,脸色变好了一点。他看了看呆滞地注视他的围观群众们,转身拍拍张佳乐的肩膀。 “你看吧。”他难得地安慰人道,“那家伙学的一点不像,随便说两句就哭了。” 张佳乐哭笑不得,冲他挤了个勉强的笑脸。 “我在想,”他的声音有点虚弱,“我也不知道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修把手放在他另一边肩膀上:“你好好回忆一下那时候的情况?” “其实当时这个异种没有变成什么奇怪的人。”张佳乐说,“它看起来就是个平常人类,我和大孙在裂缝里走散了,但是你们都知道,异种受到威胁的时候整个裂缝内部都会收缩。那时候遗迹X型的裂缝里是真正的遗迹,不是这种半吊子的游戏场景,最后我先遇到了这个异种,然后我开枪射杀它,裂缝开始消失。” 他无力地笑了笑,“我以为我成功干掉了它,但是事实证明并没有。我从裂缝掉出来之后,和我一起进入裂缝、也理应和我一起出来的孙哲平却消失了。我才明白那个异种并没死,非但如此,还吞噬了我的搭档。” “我现在不确定了。”他看着自己的手说,“我当时射杀的真的是那个异种吗?为什么它没死,大孙却没出来?” “我说,你真是关心则乱。” 张佳乐惊讶地抬头,看到喻文州一脸无奈。“你们当时和遗迹X型战斗的时候,它表现出来过任何一点虚拟的特质吗?” “……没有。” “你要知道,它的这种能力应该是从那之后才拥有的,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用出来。”喻文州叹气,“那家伙诈你呢,你还真信了?” 张佳乐摇摇头,又点了下头。 “别乱想了,我看那异种满嘴跑火车,等最后按着打一顿才能说实话。”叶修率先往外走,“文州不是说这个温室过去之后就快到打BOSS环节?先打了再说。” 众人穿过被打破的玻璃,也不知道是不是异种来过一次的原因,这回外面不再是无限重复的温室,而是半露天的石墙与夹杂其间的通道。黄少天三两下就跳到了石墙的顶端,晃晃悠悠地踮着脚尖走在墙头,向远处遥望。 “侦察兵,看到什么啦?”肖时钦仰着头问。 “前方高能!”黄少天脱口而出。 所有人:“……” 黄少天用手遮着阳光,眯着眼睛继续喊:“侦测到在途中的核聚变打击!非战斗人员请尽快撤离!” “你们这群年轻人真没少混弹幕网站啊。”叶修感叹道。 喻文州摇了摇头,一道阴影随即把他送上了墙头。他往黄少天指的那个方向一看,也怔住了。 不需要他再说什么,一行人此时已经走出了石道,眼前是一片虽然分布着些残垣断壁、但总体来说还算开阔的平地。就在这块遗迹之中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不知多少个行动迟缓的人——他们大部分拖着僵硬的肢体,挥舞着变异利爪,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呈现出腐坏的灰绿色,完全就是游戏里面教科书式的僵尸大军。 重点是,所有僵尸的头上都套着一个纸袋,纸袋上统一印着张佳乐的大头照。 张佳乐:“……”还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黄少天笑的停不下来,“这简直就是十万个张佳乐嘛!” 王杰希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毫无PS痕迹。” 张佳乐黑着脸,抬起枪就打爆了最前面两个僵尸的头。出人意料的是,旁边的一个僵尸被子弹滑过的轨迹擦到,头上的纸袋一下子被点燃。接着那个纸袋以正常纸袋绝对做不到的方式熊熊燃烧起来,把这个倒霉的僵尸给烧死了。 “这倒挺怪。”叶修摸着下巴说,“纸袋不是防护,反而是弱点?这僵尸也太渣了点吧。” 纸袋军团没给他们什么时间,像潮水般一拥而上,把这几个猎人淹没在了尸民战争的海洋里。僵尸们虽然个体战斗力不行,但架不住数量大,他们一时间被困在原地,越杀僵尸就越多;就在这时,天边忽然出现了一条绿线,接着绿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粗,转瞬间就到了众人头顶。 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唤从空中传来:“师父!” “悟空!”黄少天下意识地回喊,然后反应过来:“瀚文?” “小别?”王杰希几乎是同时出声。 他们这回看清了绿线的真容。那是条直入天空的高大藤类植物,造型十分像山寨版的杰克豆藤,下半截埋在土里,用一种非常奔逸的方式蠕动着前进。卢瀚文和刘小别一边一个挂在豆藤顶上,抬着一个饼装物,等到了僵尸群中间之后,他们用力把那个圆饼远远一扔——僵尸们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样,抛下这几个人类不管,一窝蜂地冲着那个东西落下的地方涌去了。 “看起来好像狗飞盘。”肖时钦盯着圆盘落下去的地方看,似乎很有上去研究一下的冲动。 完成任务的两个人从豆藤上爬了下来,立刻被各自担心的家长拖过去一顿检查。喻文州问:“你们那个狗飞盘是从哪弄来的?” “不是狗飞盘啦!”卢瀚文在黄少天手里挣扎,“说来那个话长,自从我爬进小别前辈的窗台之后……” “说重点!”众人异口同声。 “……反正掉进裂缝之后,我们就碰到了一个好人。”卢瀚文认真道,“他帮了我们很多忙,还叫我们拿着盘子来找你们。他说,他是张佳乐前辈的搭档,曾经是。”26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张佳乐已经拔出了枪,直指对方的心口。 “藏头露尾的家伙。”他面无表情地说,“真觉得顶着这张脸就能演的像了?” 对方耸了耸肩。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的面孔和身形都像受到信号干扰的古老电视屏幕那样飞快波动起来——垂暮之年的老人、穿着制服的少女、沙滩裤兄贵、手握牛奶袋和注射器的教师……他仿佛是全部人类的集合体,无数形象从他身上一闪而逝。 这就是遗迹的裂缝中,异种的真实形态。 “变个萌妹子!萌妹子!”方锐呐喊。 “变个方吉菇!方吉菇!”叶修跟着起哄。 “变个羊驼羊驼羊驼羊驼!”黄少天显然还在怨念那相处短暂的坐骑。 张佳乐:“……” 异种好像也受到了这群人类的惊吓,飞快把形象切回了孙哲平的脸,这回总算没人出声了。它满意地转向张佳乐:“但你还是不会开枪,人类。” “我为什么要对一个投影开枪?”张佳乐反问。 “你可以这么说服自己,因为你在犹豫。”异种啧了一声,“人类都是这么以貌取人的吗,就因为我顶着一张过世的脸,你就不愿意冲着杀了你搭档的敌人开枪,连半点当年的干脆利落都没有?” 张佳乐不说话,冷冷地看着它。 “你说得对,这只是个投影。”异种伸开双手,在阳光下转了个圈,“希望你见到我真身的时候,还能保持这种好状态——我是说,咱们都得感激你的搭档,对吧?多亏有了他,我这些年才不算寂寞,他的记忆真好嚼,嘎嘣脆,鸡肉味儿。到处都是你。”它露出虚伪的苦恼表情,“他忘不了他的搭档啊,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只能让我记住你而已,我也记住你了。” 它又往前走了两步,轻声细语地说:“你是不是很奇怪当年为什么没能成功一枪杀掉我,自己的搭档也没能从裂缝里出来?——所以说,你真的确定当年打中的东西是谁吗?” 它用孙哲平的脸和气地微笑。 张佳乐还是沉默着。但是周围的人能看到他手指握的死紧,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不知道你们外面的时间是怎么过的,不过这里面已经太多年了。”异种背过手,“我猜你也在找他。你现在就找到了,这是世界上他最后的痕迹,我就是他,感觉挺像吧?你还不如就留在……” 站在一边的韩文清忽然缓缓呼了口气。 这让在场的猎人们都头皮麻了一下。人们在极度不耐烦或者十足的恼火时,常常会因为愤怒而不自觉地屏气凝神一小会儿,等到肺里的窒息感和火气都积蓄的差不多时,才把那口气吐出来。接下来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接着忍。 而对于韩文清来说,这基本就是怒气槽蓄满了。 他平时看起来虽然不怎么平易近人,其实真正发火的时候也不多。这次眼前的异种变成老熟人蹦跶来蹦跶去,还没完没了地嘴炮,终于成功激起了他的怒火。 “说完了吗?”他看着异种问。 异种:“……呃?” 韩文清:“我问你说没说完。” 异种:“没说完……不对我跟人说话呢你插什么话!” “哦,我插话?”韩文清平静地问。 还没等异种反应过来,他的声音已经抬高了:“自顾自在那瞎扯的就是你,考虑过观众的心情吗?没人理你还得意洋洋的没完没了是吧?就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异种:“什么……” 它一下没控制住,噗地变成了一个大众脸的国中男学生,配上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倒是有那么点让人可怜了。 “关底BOSS还来阵前挑衅,一点素质都没有!”韩文清可不知道什么叫同情,“当个异种就不能好好当了?顶着别人的脸很有意思?觉得自己特有姿势对吧?简直可笑!” 异种:“我不……” “来叫阵还不上真身,胆小如鼠!”韩文清严厉地斥责道,“没有职业道德,没有基本素质!决战在即,既不堂堂正正的对决,也不下点有意义的陷阱,专门跑过来撩菜!鲁莽,愚蠢,异种的耻辱!” 异种:“呜……” 它虚拟出来的脸涨得通红,死死盯着韩文清,最终带着哭腔尖叫了一句:“我没有钱!” 所有人:“……” 韩文清眉毛一竖,甩出四个字:“没钱就滚!” 异种嚎啕大哭着消失在了阳光里。 …… 韩文清清了清嗓子,似乎因为训的很爽,脸色变好了一点。他看了看呆滞地注视他的围观群众们,转身拍拍张佳乐的肩膀。 “你看吧。”他难得地安慰人道,“那家伙学的一点不像,随便说两句就哭了。” 张佳乐哭笑不得,冲他挤了个勉强的笑脸。 “我在想,”他的声音有点虚弱,“我也不知道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修把手放在他另一边肩膀上:“你好好回忆一下那时候的情况?” “其实当时这个异种没有变成什么奇怪的人。”张佳乐说,“它看起来就是个平常人类,我和大孙在裂缝里走散了,但是你们都知道,异种受到威胁的时候整个裂缝内部都会收缩。那时候遗迹X型的裂缝里是真正的遗迹,不是这种半吊子的游戏场景,最后我先遇到了这个异种,然后我开枪射杀它,裂缝开始消失。” 他无力地笑了笑,“我以为我成功干掉了它,但是事实证明并没有。我从裂缝掉出来之后,和我一起进入裂缝、也理应和我一起出来的孙哲平却消失了。我才明白那个异种并没死,非但如此,还吞噬了我的搭档。” “我现在不确定了。”他看着自己的手说,“我当时射杀的真的是那个异种吗?为什么它没死,大孙却没出来?” “我说,你真是关心则乱。” 张佳乐惊讶地抬头,看到喻文州一脸无奈。“你们当时和遗迹X型战斗的时候,它表现出来过任何一点虚拟的特质吗?” “……没有。” “你要知道,它的这种能力应该是从那之后才拥有的,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用出来。”喻文州叹气,“那家伙诈你呢,你还真信了?” 张佳乐摇摇头,又点了下头。 “别乱想了,我看那异种满嘴跑火车,等最后按着打一顿才能说实话。”叶修率先往外走,“文州不是说这个温室过去之后就快到打BOSS环节?先打了再说。” 众人穿过被打破的玻璃,也不知道是不是异种来过一次的原因,这回外面不再是无限重复的温室,而是半露天的石墙与夹杂其间的通道。黄少天三两下就跳到了石墙的顶端,晃晃悠悠地踮着脚尖走在墙头,向远处遥望。 “侦察兵,看到什么啦?”肖时钦仰着头问。 “前方高能!”黄少天脱口而出。 所有人:“……” 黄少天用手遮着阳光,眯着眼睛继续喊:“侦测到在途中的核聚变打击!非战斗人员请尽快撤离!” “你们这群年轻人真没少混弹幕网站啊。”叶修感叹道。 喻文州摇了摇头,一道阴影随即把他送上了墙头。他往黄少天指的那个方向一看,也怔住了。 不需要他再说什么,一行人此时已经走出了石道,眼前是一片虽然分布着些残垣断壁、但总体来说还算开阔的平地。就在这块遗迹之中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不知多少个行动迟缓的人——他们大部分拖着僵硬的肢体,挥舞着变异利爪,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呈现出腐坏的灰绿色,完全就是游戏里面教科书式的僵尸大军。 重点是,所有僵尸的头上都套着一个纸袋,纸袋上统一印着张佳乐的大头照。 张佳乐:“……”还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黄少天笑的停不下来,“这简直就是十万个张佳乐嘛!” 王杰希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毫无PS痕迹。” 张佳乐黑着脸,抬起枪就打爆了最前面两个僵尸的头。出人意料的是,旁边的一个僵尸被子弹滑过的轨迹擦到,头上的纸袋一下子被点燃。接着那个纸袋以正常纸袋绝对做不到的方式熊熊燃烧起来,把这个倒霉的僵尸给烧死了。 “这倒挺怪。”叶修摸着下巴说,“纸袋不是防护,反而是弱点?这僵尸也太渣了点吧。” 纸袋军团没给他们什么时间,像潮水般一拥而上,把这几个猎人淹没在了尸民战争的海洋里。僵尸们虽然个体战斗力不行,但架不住数量大,他们一时间被困在原地,越杀僵尸就越多;就在这时,天边忽然出现了一条绿线,接着绿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粗,转瞬间就到了众人头顶。 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唤从空中传来:“师父!” “悟空!”黄少天下意识地回喊,然后反应过来:“瀚文?” “小别?”王杰希几乎是同时出声。 他们这回看清了绿线的真容。那是条直入天空的高大藤类植物,造型十分像山寨版的杰克豆藤,下半截埋在土里,用一种非常奔逸的方式蠕动着前进。卢瀚文和刘小别一边一个挂在豆藤顶上,抬着一个饼装物,等到了僵尸群中间之后,他们用力把那个圆饼远远一扔——僵尸们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样,抛下这几个人类不管,一窝蜂地冲着那个东西落下的地方涌去了。 “看起来好像狗飞盘。”肖时钦盯着圆盘落下去的地方看,似乎很有上去研究一下的冲动。 完成任务的两个人从豆藤上爬了下来,立刻被各自担心的家长拖过去一顿检查。喻文州问:“你们那个狗飞盘是从哪弄来的?” “不是狗飞盘啦!”卢瀚文在黄少天手里挣扎,“说来那个话长,自从我爬进小别前辈的窗台之后……” “说重点!”众人异口同声。 “……反正掉进裂缝之后,我们就碰到了一个好人。”卢瀚文认真道,“他帮了我们很多忙,还叫我们拿着盘子来找你们。他说,他是张佳乐前辈的搭档,曾经是。” 第二十七章 卢瀚文这话出口,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接着不约而同地扭头看过去。张佳乐打了个寒颤,被这么多视线盯得有点发毛。 “他都做了什么?”喻文州问。 “嗯我们刚掉进裂缝的时候,正好落在一个迷宫里面。”卢瀚文说,“然后我们就卡在那儿,手机上的指南针也不好用,后来天黑的时候他忽然出现,给了我们一卷电线,我们就顺着电线走出去了,虽然路上被电了好几次……” “被电的明明是我。”刘小别在一边阴森森道。 “可是我拽着你的时候也被电了!”卢瀚文特别义气地说。 刘小别:“是你被电到然后被你抓着的我也被连电好吗!” “电电更健康,还能拯救网瘾少年。”叶修安慰了一下他们,“从迷宫出来之后呢?” “半夜被大丧尸追着跑啦,从雪山坡上滚下来啦,过一个棋盘关卡非要把三个同样的糖块拼在一起才能通过啦,这些时候他总会出现给我们开个挂。”卢瀚文继续道,“再后来就是他给了我们一个狗啊不对僵尸飞盘,叫我们来这边帮忙。” “他总是在夜里出现,”刘小别补充道,“我们从没在白天见过他。” “还有,他让我们带个口信。”卢瀚文想起了正事,“就是你们最好在这里等到天亮再去打BOSS,那是最好时机。” “天亮?”方锐莫名其妙,“刚刚我们从破庙出来到温室就天亮了啊……咦?” 在他们都没注意的时候,日光已经向西偏移,将大地上的废墟笼罩在了黄昏中。韩文清说:“这里面的昼夜交替非常快,时间感做不得准。” 他看了看断墙的影子,估算了一下:“按照之前的规律,离天亮大概还有不到四个小时。” “你们相信他的话吗?”刘小别问,“还有他说他曾经是张佳乐前辈的搭档,真有这回事?” “那个啊,”张佳乐说,“我可没有什么‘曾经的’搭档。” 他偏过头,用一副不满意的语气道:“我的搭档只有一个。过去一样,现在也是一样。” 夜幕很快降临在这片遗迹上。众人各自找地方铺开外套休息,折腾了这么半天,打最终关卡之前总是要回回体力的。 韩文清找了个避风的墙角,把外套随便卷一卷当枕头。还没等他躺下,就听到隔墙对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绕过去一看,果然是叶修在那坐着。 叶修正拿根树枝在墙上划拉,看到韩文清的时候没精打采地打了个招呼:“还没睡?” “你刨什么呢?”韩文清皱着眉头问。 “在后悔啊。”叶修随手把树枝一扔,站起身来,“之前没把那个假烟丢了多好,搞得现在没得抽。” “你不能再幻想一个吗?” “不行啊,知道是假的就不成了。”叶修摇头,“睡不着,太闹心。” 韩文清抱着手臂看他:“就是个烟瘾,你也太弱了。” “我抽的可不是烟。”叶修原地转了个圈,背靠着墙,“是处方药,懂不?大夫给开的药,走疗程的呢。” “什么?”韩文清盯着他。 “脑残片。”叶修噗地一下笑出来,“咱的智商如果不抑制的话,迟早要毁灭世界啊。” ……韩文清实在不想理他了。 “赶紧睡觉。”他说。 叶修干脆又坐了下来:“睡不着,你自己睡去吧。” “你在这挠墙没人睡得着。”韩文清冷冷道。 “那我换个地方挠……”他还没说完,就被韩文清一把拎住衣领,拖到了墙的另一边。叶修全程都跟脖子上拴着绳子被迫出门遛弯的懒猫似的,一副彻底放弃治疗的模样。 韩文清把他丢在墙角,收回手,表情有点奇怪:“你怎么回事……这么凉?” 叶修大惊:“老韩你又趁机摸哪儿了?” 韩文清:“……”我还没揍死你,这一定说明了某些问题。 “那个没节操的别叫了啊!”方锐的声音远远传来,“这是野外啊你们悠着点行吗?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那个叫人别叫的也别叫了啊!”黄少天的声音远远传来,“明明你的声音更大嘛!一看就没住过男生宿舍好吗!喜闻乐见的事情就不要打断了等天亮再烧啊!” “你们都闭嘴成吗!”肖时钦的声音远远传来,“再吵我要放爱的供养了!我带了扩音器啊这可不是异种变出来的!我是认真的你们造吗!” 于是没人再嚷嚷了。 “上次也是,现在也是,”韩文清压低声音,“你究竟是怎么搞的?” “不就是凉了点吗。”叶修一脸不怕开水烫的表情,“说不定是我比较虚呢……嗯,不上火是好事。” 这不明摆着瞎扯吗,韩文清想,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排骨都没你凉。 “你说实话,”他问,“这是病?还是受伤的后遗症?” “都不是,”叶修斩钉截铁,“是自然反应。你别看我,我睡了还不行吗。” 他好像觉得被问来问去是比抽不到烟更烦心的事儿,特麻利地把外套帽子往头上一拉,靠在墙根底下就睡了。 韩文清能很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声。猎人们通常都很明白如何让自己尽快进入休整,叶修没过多久气息就变得平稳起来,起码听起来不像是装睡。但是他也能看出来,这家伙睡得不太稳,肩背轻轻绷紧着,并没完全放松下来。 韩文清想了想,在他旁边躺下。 身边明明有一个活人,但是从对方那里却感受不到什么活物的气息,这种体验还是有点奇妙的。叶修身上传来的寒意,比起遗迹夜晚的低温更明显,与之前疾风中握住的那一只温暖的手对比起来,好像格外让人不安。 叶修在睡梦中咕哝了一句什么,迷迷糊糊地往他这边蹭了蹭。 他的手臂与他隔着衣料相贴,一开始凉的不得了,到后来渐渐也有了点暖意。韩文清任由对方无意识地挪近过来,挨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原本觉得自己可能会睡不着,没想到睡的挺踏实,还做了个抱着一块冻排骨的梦。 张佳乐没睡多久,就感觉被鬼压床了。 按照科学解释,鬼压床又可以被称作睡眠瘫痪症,患者“可以睁开双眼并看到周围事物的影像以及听到周围的声音,但是无法移动躯干和四肢,也无法发出声音,有时会产生幻觉并看到虚拟的影像”①——反正如果是张新杰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这么给他解释,顺便建议他多进行室外有氧运动。问题是这对张佳乐没意义,光是这个词里带着个“鬼”字,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职业恐怖小说家其实怕鬼,这倒不是什么稀奇事。职业猎人怕鬼,这个……也不算稀奇,顶多说出去被老熟人嘲笑一通。 张佳乐睁着眼睛,试着挪动手指,发现身体完全没反应。他睡着的时候仰面躺着,现在就只能看到头顶的夜空。 他感觉有人轻轻走到他身边,站在那里。很好,他跟自己说,现在幻觉也出现了。理论上来讲,这种状态三五分钟就会结束,到时候他得揉一揉自己僵硬的腰。 “乐乐。”来人低声说。 这是幻觉,张佳乐想。他张了张嘴,从没有一刻这么想和幻觉说话。 但是他发不出声音,也没法转开眼睛去看一看对方。那个人又说:“你不该来的,但是能再见你一面挺好。你瘦了不少。” 张佳乐在心里愤怒地想,既然要见我一面难道不应该把劳资从这鬼压床的状态里拯救出去,让我左三圈右三圈原地做个广播体操让你好好看看才对吗,在这躺着跟个死鱼一样算怎么回事! “我向小卢他们打听了不少你的事情。”那个方向传来一阵轻响,对方好像是坐下来了。“听说你开始写恐怖小说了?还总把主角们写死好几个,你的读者有挺多都想跟你同归于尽。” 张佳乐:“……” 简直是活卖队友!那俩小孩可没说他们还八卦了这些东西,虽然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是说起这个怎么就感觉这么奇怪呢。 “以前我可不知道你还会写恐怖故事。”对方笑了一声,“你不是挺怕鬼的吗,看起来现在不怕了。有长进。” 我其实还是怕鬼,张佳乐想,但是怕有什么用呢?他再也没有一个害怕的时候可以半夜跑去蹭床睡的搭档了。 “你是个好猎人,最好的那种。”对方平缓地说,“以前我会担心你不适应没有搭档的日子,不习惯新的搭档,刚掉进来的时候每天都在想。我在这里待的太久,很多东西都越来越没印象,除了你之外。知道你这些年来过得还好,我就放心了。” 不,张佳乐在心里说,一点都不好。 他看着头顶的星空。那些星星在虚假的天穹上显得辉煌灿烂,但光线到了大地上却变得这么黯淡,甚至没给他一个让眼睛湿润的机会。 “虽然你听不到,但没关系。”对方的声音有点模糊不清,“夜晚太短,明天你们就得走了。” 张佳乐一下明白了,敢情人家根本不知道自己醒着呢。他心里呐喊快来看我啊我睁着眼睛呢,就算是幻觉也好什么玩意也好至少让我挪一挪啊,结果最后还是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对方没再说话,只是那么坐在他身边。张佳乐想象着,他说不定正跟当初一样伸直两条腿,把手撑在背后,半睡半醒地坐在坡道上。他自己躺在旁边,晴天的时候挥手驱赶掠过的小飞虫,黄昏里用花扎成歪歪扭扭的大剑,深夜对着星座图胡乱辨认天幕上的星星。他在风吹过野草那绵延不尽的沙沙声响里,在驶向末路的大地之船上,在晨昏交替的天穹下面,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什么也看不到。 “好好睡吧,做个好梦。”他最后听到对方说,“夜里有我在,没有什么会来打扰。”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真的就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肖时钦翻了个身,有点睡不着。他试探地小声问:“王杰希?” “怎么了?”对方的声音从头顶的树上传来。 “我在想,”肖时钦说,“你睡在树上不会掉下来吗?” “不会。”树上的王杰希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掉下来也不会砸到你。” “砸不到你就摔扁了……”肖时钦咕哝道。 王杰希想了想,问:“你真带了扩音器?” “真带了。”肖时钦悄声道,“不过我吓唬他们的——我没有爱的供养,只有东北玩泥巴。” “……”王杰希沉默了一下,然后说:“还是早点睡吧。” ①来自百度百科。 第二十八章 叶修醒的很早。裂缝里的清晨静悄悄的,他躺在那里,开始思考人生。 以前听老师讲课的时候,为数不多的几个学生经常会被要求写日记,对于其他小孩来说这项目挺烦,不过叶修对此一向驾轻就熟。他的日记虽然出自小学生之手,却充满了科学与简洁的美感,兼具严密的逻辑性,读了的老师常常被迫用挠墙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赞叹之情。 举例来说,小叶修的日记起先都是这么写的——“今天和几个研究所周围的小碰友打架了,把他们揍了一顿。被揍的名单下附。”“今天把小卖部附近的不良少年欺负哭了。哭了的名单下附。”“今天博士哥哥带我去吃饭了。吃的东西下附。”页尾跟着一串表单。 因为日记一般要求写整页,叶修同学的下附名单从上往下一行写一个词,轻松愉快地就能写满一页纸。 后来老师对于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表示了严正抗议,于是叶修同学退而求其次,开始用详细的方式描述他一整天的行程。 至于这种详细的程度是有多详细呢,他会从早上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开始描写——“我在鲜血一样红的枕头上醒来”“我在飘满白大褂鬼鬼的房间里醒来”“我在铁床上不高兴地醒来”然后从穿衣服洗漱开始写,一般还没写完一上午这页纸就满了。 现在叶修回想着小时候的日记,不禁感到一阵忧愁。如果现在他还被要求写日记的话,可能就是这种开头了: “我在某人结实的胸肌上醒来,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天天跟我打架的韩文清同学。” 真是充满青春活力和友爱啊,叶修默默给自己打了个满分。 他仰视着晨光初现的天空,趁着被当枕头的人还没醒,近距离好好感受了一下在“联盟你最想摸的胸肌TOP10”榜单里常年名列前茅的金牌产品。大家的心态就是这样,就算原本没当一回事,但是当你到手的东西其实被很多人虎视眈眈的时候,不可避免会产生一种暗爽感——哥不仅摸了,而且还睡了!不仅睡了,还睡了一晚! 而且好像还有点睡落枕了……果然广告不能信。 隔着一层衬衫,叶修能感受到那平稳而悠长的心跳,还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他顿时产生了点实验精神,左右转了转头,发觉人似乎还是没醒;为了验证排行榜上面形容的弹性,他又小心翼翼地上下颠了颠。 韩文清的呼吸节奏很快变了,从缓慢而从容的睡眠模式,一路飞驰向起床气与被人当弹床的不爽综合起来的怒火中。 叶修嗖地坐了起来,一脸平静:“早上好啊老韩。” 韩文清刚醒,过了一会儿视线才聚焦在他身上。“你刚才做了什么?”他怀疑道。 “什么都没干啊!”叶修疑惑地问,“你感觉到什么了?” “梦里有人给我胸口碎大石。”韩文清缓缓说。 叶修:“……”刚才应该没那么用力吧。 韩文清看着那从旁边俯视的脸,黎明的光照亮了他半个笑眯眯的表情。他的头发梢上沾着点露水,轻轻一晃就啪地掉在了胸前。 这种在同一个早晨醒来的感觉,说实话挺奇妙的。 “我饿了。”叶修咕哝道,“这里不负责提供早餐的?” “我在这里好几天也没感觉饿。”韩文清坐起身,“你那就是心理作用。” “早上起来要吃早餐才是正常反应,”叶修正色道,“馄饨生煎鸡蛋面牛腩面鱼片粥皮蛋粥煎饼果子都行啊!” “……”韩文清恼怒地发现自己也饿了。 “算啦。”叶修又说,“反正BOSS关也快到了,打完这个异种就回去吃饭吧。兴欣酒吧早上有卖手抓饼的,我们老板手艺可好了。” 韩文清想哪有酒吧早上开门卖手抓饼的,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你请。” “行啊,”叶修爽快地说,“我还欠老板一麻袋的烟钱呢,不差这点了,记我账上!” 韩文清:“……”听起来怎么变成了跟他一起去蹭吃蹭喝了。 他正准备把外套穿上,就听到一阵干扰性极强的杂音自远及近,转眼间穿透了这片区域。所有在这废墟里休息的猎人都抬起头,看到了背对着渐渐升起的朝阳的巨大身姿——数条覆盖着洋红色鳞片的蛇颈挺立着,有些之间还互相缠绕在一起,将扭曲的阴影投射在这片遗迹中。 “皮带!”远处传来方锐气急败坏的大喊,“老林我的皮带呢!不我是说皮带!我去啊你别拽我裤子——” “哈哈哈哈你就作吧!”黄少天中气十足地嘲笑道,“当年的野外生存课你们都躺着过的吗!光顾着找蛋白质充足的野生动物了吧!” 几秒钟后,横贯天际的耀眼剑光向上一挑,在靠近过来的一只蛇头颈部留下了深深的伤口,黏稠的鲜血泼水般地奔涌而下,鲜腥的气味隔着很远都能闻的清清楚楚。 与异种的最后一战,就从这里打响了。 虽然猎人们全都一副刚睡醒的模样,但是这不妨碍他们飞快地进入状态。话说回来,之前他们对这个心灵似乎挺脆弱的异种有过诸多猜测,可是包括曾与其战斗过的张佳乐在内,都没想到它的本体竟然是多头的大蛇。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了。”黄少天一边在喷洒的毒液下左闪右躲,一边唠叨道,“脑袋分太多就容易精分,精分就容易变傻,就像大眼你们那边的反派BOSS似的……” “我们那没有这种反派。”王杰希的扫帚从他头顶一掠而过,严肃地辟谣,“这种说法绝对是误解。” 韩文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其中一个蛇头顶上,一拳轰在它金黄色的眼珠里。那个头部发出不像爬行类的凄厉吼声,猛烈挣扎起来,让所有蛇颈都跟着一起甩动。 叶修撑着伞从旁边滑过,给韩文清搭了一把手,把他扔到了另一边的蛇颈中间。他又低头看了一眼下方的张佳乐——对方抿着嘴唇,子弹打得还是惯常那样激烈又灿烂,但是叶修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挺微妙。 他喊道:“你昨晚没睡好?” “好的不得了!”张佳乐回喊。 叶修听着他声音还挺精神,稍微放下了一点心。他在蛇皮光溜溜的鳞片上一踩,借着冲力斜飞出去,肩上扛着的长柄伞旋转着开火,又打穿了一对凸出来的眼珠。 联盟众多顶尖猎人合作起来战力非同小可。遗迹X型在联盟的记载中虽然危险性极高,但还没排到等级最高的名单里面,可现在这种群殴也只能跟它大概持平,显然和当初留下的数据严重不符。 蛇皮的防御十分强力,猎人们又要不断躲避袭击过来的其他颈项,一时半会还没有哪个蛇头受到了致命伤害。不过没过多久,张佳乐就找到了一个机会,趁着离他最近的蛇头双眼都被击盲时,他将一波子弹倾泻进了鲜血直冒的空洞眼窝里,硬生生把它也不知道有没有的脑子打成了一团豆花。 可就在他一抬枪口的时候,后面有好几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喊道:“小心!” 张佳乐不假思索地背着风声袭来的方向跃起,但从凛冽如刀的气流变化上他能感觉到,他没法完全躲开这次的攻击。他在直击蛇眼之前早已经看好了各处方位,而这个袭击却是从完全预料之外的地方出现的。 他来不及察看下面发生了什么,附近的其他几个猎人却看得非常清楚。原本张佳乐的方位掌握得十分巧妙,足以避开旁边任何一个蛇头的袭击,可就在他打穿目标之后,从显然已经失去生机的颈部分支上忽然又伸出了一只新的蛇头。它就像丝毫不需要成长时间那样飞快地膨胀伸长,转眼间就拥有了和被损毁的那个蛇头同样的大小,然后目标明确地一口咬向张佳乐。 叶修早就收起了伞,靠着重力一路飞快下坠,此刻正从长柄伞里轰出几发炮火,却只来得及打在蛇头的边缘,来不及对它造成足够的伤害。 “这特么是什么玩意儿!”方锐破口大骂,他离着张佳乐最近,竭尽全力地往这个方向靠拢,却还是差了不少距离。对面一言不发的喻文州裹着阴影疾速前进,但他的位置更远,眼看着那个蛇头就要咬在张佳乐身上。 鲜血猛然迸溅而出。 所有人都感觉心脏停跳了那么一下,然后张佳乐的声音在寂静中响了起来:“我没事。” 眼前的场面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张佳乐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条多头蛇本身。当新长出来的蛇头马上就要咬到他身上时,它旁边的另一个蛇头忽然弯折过来,正好挡在猎人面前;新的蛇头收口不及,一下咬住了这个蛇头的颈部,两边都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这是怎么回事?”连叶修都愣住了,“蛇头中出了一个叛徒?” 很快他们就发现,其实并不是那个见义勇为的蛇头叛变,因为在被自家兄弟头咬了一口之后,那个叛徒蛇头立马调转脑袋朝着张佳乐冲了过去。不过这时候张佳乐已经有了足够的余暇,没费多大力气就摆脱了它。 好几个猎人在心里猜测这个精分蛇是脑子被打傻了,才会搞那么一下神来之笔的。 这回虽说他们弄清了多头蛇异种的自愈方式,可战况并未因此而好转。新的蛇头总会在令人出其不意的地方突然冒出来,一时间也让场面险象环生,不过在这糟糕的状况中,这条蛇却重复了好几次刚才那种莫名其妙的举动。 猎人们发现,每当他们遇到措手不及的险情时,总会有那么一个附近的蛇头忽然抽一下风,跑过来吸引注意力给他们留下缓冲的机会,然后很快又迅速恢复凶残状态继续追着咬。如果说一次两次可以说是这条蛇脑子不好使,这么多次下来,再怎么也该感觉到不对了。 就好像这条蛇不止由一个意识操纵那样——其中占据主导的那个无疑是想把他们都咬成渣,而另外一个偶尔会出现的控制者,却似乎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题外话·那些不为人知的小事情】 喻文州:(对肖时钦)你的眼镜怎么碎了? 肖时钦:这个嘛…… 王杰希:(平静地插话)因为他的起床闹铃是万物死。 喻文州:? 肖时钦:……呵呵。 第二十九章 随着剑光闪过,最后一个带着红色标记的蛇头被斩断。猎人们屏息观察接下来的发展,却看到又一个新的颈项飞快长出来,整条多头蛇依然战力不减。 “看来这法子不对啊!”黄少天喊道。 十几分钟前,在见识到这个异种的自愈能力后,喻文州提出了一个猜想:根据打BOSS的一贯思路,可能必须要给异种致命一击才能阻止它的无限恢复。而即使是再能精分的蛇,它的诸多头中间至少应该有一个是本体。 王杰希随即为这个计划提供了帮助,他架着扫帚在天上转了一圈,刷刷在每个蛇头上都画了个红叉。接着猎人们就开始使用枚举法挨个砍做了标记的头,假如异种的本体确实就在其中的话,那么把旧头全部砍掉的话总该有一个是对的。 可是当黄少天割断了最后一个打着标记的蛇头后,异种依旧保持着活蹦乱跳的状态。 “我觉得文州的思路没错,”叶修的伞正深深插在一个蛇头里,他借着坠重的势头一路向下,整条蛇颈都被从他中间撕开了一条长长的豁口。他及时把伞一撑,挡住了倾泻而下的血与碎肉,“但是你想想看,那个救了我们的红领巾都能转移,为什么异种的主导意识就不能?” “这可麻烦了!”方锐叫道,“打一次它转移一次,除非一次性把所有头都打烂,要不然还是弄不死它啊!” “其实也可以在它来不及转移之前,弄清楚现在它的本体在哪个头里。”肖时钦踩着一对线圈飞快地从蛇皮上滑下来,“兴许本体有什么地方比较特殊呢?” “至少从外表上来看都一样。”林敬言说。 “异种先生!”卢瀚文边挥剑边喊,“如果感到幸福你就吼一吼——” 所有的蛇头都发出了咆哮声。 “不行啊!”刘小别顶着忽然增强的压力叫道,“看来每个头都很弱智,这要怎么办!” “可能本体是智商相对最高那个——看我的吧,”黄少天来了精神,扯着嗓子喊,“不脑残的那个蛇敢来比背圆周率吗!我先来!三点一四一五九二六五三五八九七九三二三八四六二六四三三八三二七九五零二八八七……” 所有的蛇头都冲他愤怒地拍了过去。 黄少天嗖地随着剑光跑了,边跑边抱怨:“这货好像比我还讨厌数学,相煎何太急嘛。” 方锐:“别说它了,连我都想拍死你好吗?” 他们先后又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本体从这一堆头里辨认出来。相比之下,张佳乐的行为就显得突兀起来,从被抽风的异种救了一次之后,他的攻势就越来越强烈,简直像是不要命了一样。 “张佳乐的状态不太对啊!”叶修举着旋转起来的伞向那个方向飞过去,“你……小心!” 脱口而出的不止他一人。张佳乐这种奋不顾身的打法终于出现了一个明显的破绽,一条鲜红分叉的长舌头在任何人来得及阻止之前,一下卷住了他的身体。 那一刻,离得最近的叶修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表情。张佳乐溅上了几点鲜血的面孔上,只有一片奇异的平静——尽管整个腰背都被蛇舌卷住,但他的手臂还抬着,两把枪仍然一刻不停地将子弹倾泻而出。 下一秒,他被扔了出去。 他显然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里,但是身体的自然反应还是让他安全地落在了地面上。那条蛇的舌头上原本应该充满了酸液,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它伸出舌头之后的下一个动作应该是把被捕获的猎物收回嘴里嘎嘣脆地嚼嚼,可是那个蛇头把张佳乐一卷就丢到了旁边,虽然猎人的衣服上满是鲜血和黏液,却看起来并没受到伤害。 张佳乐半跪在地上,茫然地抬头仰视天空。 那个把他卷起来扔开的蛇头张开利齿,一口咬住了旁边那个头的颈部。它金黄色的眼睛竟然缓缓地闭上了,而被它咬住的那个头罕见地拼命挣扎起来,嘶嘶声中充满了惊慌。 “就是这个!”肖时钦大喊。 在他话音未落之前,叶修已经整个人化作一道离弦之箭,笔直地向着被咬住的蛇头袭去。他将合拢起来的长柄伞持在身前,泛着凛凛寒光的伞尖喷吐出火焰——他连人带伞猛地冲进了大张的蛇口中,势头不减地透脑而出,伴随着一阵泼洒而下的血雨,完完全全贯穿了它的头部。 他冲刺的余势已尽,开始下坠的时候,韩文清一把接住了他。 “啊呸呸呸!”叶修拼命抹糊了一脸的血和碎肉,“人肉子弹太难当了,根本就是洗了个淋浴啊!老韩你松手,这尼玛真够黏的……” 韩文清说:“那就少干这种敢死队的事吧。” 他被叶修蹭了一身的鲜血淋漓,却没松开手。 所有的蛇头都停止了动作。猎人们向后退去,看着这个异种走向它的终结。在还未完全展现出光辉的黎明中,巨大的多头蛇在逆光中凝固,然后像被定点爆破的旧楼那样缓缓崩塌,扬起了废墟里的漫天烟尘。 叶修把张开的伞举起,许多光点从雾中升起,纷纷投入了他转动的伞面里。过了一会,刘小别困惑地问:“我们不是把异种打倒了吗?” “按理说裂缝应该消失才对,”黄少天环顾四周,“为什么我们还在这里?” 众人面面相觑。 “我还有一个问题。”卢瀚文小心翼翼地说,“你们有没有发现,张佳乐前辈不见了?” 张佳乐也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最后只看到了叶修勇穿蛇头的壮举,接着眼前一黑,耳边那些喧闹的声音同时静了下来。 他眨眨眼睛,面前的景象已经完全变了个样。 那个堆积着血肉和瓦砾的废墟消失了,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开满野花的草地上。头顶的天空呈现出只有在画作中才可能出现的景象,半边是布满繁星的黑夜,半边是晨曦初现的晴空。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香气,那些透明翅膀的小小飞虫贴着草尖慢悠悠地飞过去。 草地也被分割成了晨昏两半。他身处日光的照耀下,而在夜空笼罩的阴影那一侧,一个人正微笑着看向他。 张佳乐想说话,却感觉有点哽咽了。他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停在了日夜交界的边缘线上。 “别过来,”对方摇头,“别过来,乐乐。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的声音还像上一个夜里,以及许多年前的每一个夜里那么温柔。 张佳乐停在那里,深深吸一口气,沉默地看着他。 “你可能已经猜到这些都是怎么回事了。”孙哲平摆弄了一下手里那些枝叶,“我现在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类。那次在裂缝里濒死的时候,这个异种的意识与我互相吞噬,最后我在它之中占据了一个角落。从那以后,我是以‘异种的一部分’这种方式存活下来的;它总是想彻底消灭我,不过你也看到了,它最后还是没成功。” “你真厉害。”张佳乐沙哑地说。 “因为我觉得还不能放弃啊。”孙哲平对他笑了笑,“异种是裂缝里的白昼,而我是夜晚,我们是无法分离的一体两面。我一直等着有人来消灭我们,让我从这种局面下解脱,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它同化,变成只想吃人的怪物。” “都结束了。”张佳乐说,“现在都结束了。” “是的,我没什么要担心的了。”孙哲平温柔地回答,“我的两个愿望都已经实现。我会清醒地、以人类的方式消失;还有,我终于又见到了你。” 张佳乐用力点了点头,努力露出一个笑容。 “对不起,乐乐。”孙哲平看着他,“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但是我没法跟你一起回去啦。” “没关系。”张佳乐说,“你知道吗,起先那一年,我想着非得把你救回来不可;后来我觉得希望越来越小了,觉得这一辈子应该拼命杀异种,杀光它们给你报仇;再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发现那些都没什么意思了……我就想见你一面,看看你,跟你说几句话。这就行了。” “嗯,”孙哲平说,“我就在这。没怎么变样吧。” “一点都没变。”张佳乐认真道,“我呢,变了很多吗?” “瘦了不少。”孙哲平比了比他的身高,“还住在咱们当初的房子里?” “房子还在,不过最近也不怎么回去啦。”张佳乐低头看着地面上的晨昏分割线,它正一寸寸向着对方的所在的黑夜移动过去。“我到处走的时间比较多,不过这以后我会安顿下来的。”他笑了起来,“之前你救过的那个阿姨还总给我送好吃的呢,带着她长大了的小女儿——总是问,那个孙先生哪儿去啦?给他炖了排骨哟,还有酱牛肉……孙先生是好男人哪,咱们家姑娘谈的男朋友,个个怎么看都比不上人家!我就跟她说,大孙那人啊看着挺靠谱,其实一离家就好多年,找也找不到,靠不住……” 孙哲平轻声说:“乐乐,你别哭啊。” “我六岁之后就没掉过眼泪,”张佳乐抹了一把脸,“少诋毁我的爷们形象。” “是是,特有长进来着,听说你还写恐怖小说呢。”孙哲平乐了,“老把人写死,搞得人家看书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烦不烦啊?” “那是艺术效果。”张佳乐一摊手,“反正写着写着他们就都挂了,又不能怪我。” “以后可别这样啦,写点好结局吧,你小时候不也是老被气的摔书吗。”孙哲平忍笑道,“艺术就应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好啦好啦,下次手软一下好了。”张佳乐点头,“你手里那个是什么?” “这个啊,”孙哲平抬起手,“刚才等你的时候没事做,编了个花环。从你六岁之后就没再编过这玩意啦,手艺退步没?” “绝对退步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张佳乐撇着嘴说,“不过送我的话,我就不挑剔了。” 晨昏的分界线已经移到了孙哲平的脚尖,日光渐渐照入夜空下的那一半阴影里。 他在光线里微微眯起眼睛:“好啦,我看看还有什么话要讲。你要注意身体,别总冒险,要是还继续当猎人的话就找个可靠的搭档吧,或者过普通人的日子也挺好。那些年里头,陪着我的一起的人是你,直到现在我也觉得我运气真好……” “……不,根本就不好。”张佳乐喃喃地说。 他陡然提高了声音:“刚刚都是胡扯的,我怎么可能只想见你一面啊,你应该跟我一起活到又老又糊涂连剑都拿不动才行吧!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想这么随便说两句就走了?我怎么能再也见不到你……我还……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啊!” 他扑过去,紧紧抱住了自己的搭档。然后他感觉自己的后背被轻轻地拍着,用那种久违而熟悉的力度。 晨昏的分割线已经退向远方,整片花海都沐浴在新生的日光中。张佳乐听到最后一句话在他耳边响起。 “谢谢你,乐乐。” 他的怀抱失去了重量。空荡荡的双臂收回来时,只接住了一个编的乱七八糟的花环。 直到周围的一切扭曲起来,他再一次回到那个地下室之后,他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其他人默默围在他身边,有人在他旁边弯下腰,搂住他的肩膀。 那个花环开始渐渐消散,最终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张佳乐怔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把面孔埋进了自己的掌心里。 第三十章 博弈论大课结束之后,罗辑收拾起笔记和书,随着人群一起向阶梯教室外面慢慢走去。他觉得旁边的两个女生有点眼熟,过了一会他想了起来,几天之前在食堂里围着百花缭乱的那群书迷,她们当时就在其中。 虽然只过了几天,但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你听说了吗,百花缭乱要封笔了!”一个姑娘跟她的同伴说。 “什么?真的假的?” “他自己公布的这个消息啊。”女生惋惜地说,“他的最后一本书还没出版,在网上连载呢,刚刚完结……不过他这次超良心的,居然一个人都没死!” “那还是百花缭乱吗,不会是被人给盗号了吧——” “反正他说是最后一次了,让大家都找到幸福比较好什么的……不过啊,”姑娘叹了口气,“虽然是好结局,但是看得让人想哭呢。” 她们的议论声飘进罗辑耳朵里,让他忍不住走神了,结果差点被门槛绊倒。在他撞上前面的高个子之前,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出来,把他拉了过去。 “包子?”罗辑赶紧抓住手里的书。 包子几天来一直待在学校里,罗辑上课的时候他就四处乱转探查情况,整座校园没多久就被他差不多都摸清楚了。他举起手里的袋子:“小弟你要稍微有点防范意识嘛,老板娘给咱们带了卷饼和鸡腿,吃不吃?” “啊……谢谢。”罗辑接过其中一袋,“等等,你怎么也开始叫起老板娘了?” “因为我入伙了嘛。”包子灿烂地一笑,“要变成天下第一的老大猎人,可有挺多要学的。” 罗辑懒得去吐槽什么老大猎人,心不在焉跟着他去找地方吃饭,脑子里还在想别的事情。直到一阵凉风把他吹得清醒过来,他才发现自己被领到了什么地方。 “这不是讲座楼的天台吗!”罗辑瞪大眼睛,“吃饭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 “据我观察,这里是学校内部最安全的地方了。”包子有条有理道,“周围开阔没有被偷听的危险,一旦发生意外也不容易引起骚动。其实小弟你这种事故体质,本来就该离密集人群远一点啦。” “我知道了。”罗辑闷闷地说。他找了个背风的墙角坐下,拿出一只鸡腿吃起来。 包子严肃地看了他一会儿,在他旁边坐下。“看你这几天都跟霜打了的土豆似的,身为老大我有必要关心一下你的状况。”他说,“你到底在愁什么啊?” “我没在犯愁,”罗辑咬着饼含糊不清地说,“就是在想事情。” “想他们组团下裂缝的事情?”包子问。 罗辑默默地点了点头。 经由召唤通道进入裂缝的猎人们回来已经有两天了。虽然据说他们在裂缝里度过了不少时间,但是现实世界只过了半个晚上。值得庆幸的是所有人都完好无损,之前无故被卷入的三个人也顺利出来了。但是将希望寄托在这一次上面的张佳乐,却最终没有得到他想找回的东西。 罗辑从叶修那里原原本本听到了他们与异种作战的经过。虽然最后那段时间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就被裂缝吐回到了地下室,但是张佳乐平静下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大家表示感谢,以及证实了他的搭档孙哲平已经消失这一事实。 令人难过,可也在意料之中。 对于罗辑来说,他才刚刚意识到猎人世界的真实一面。平时能够轻松笑闹的人们是生存在一个多么危险的境地下,以及人们之间的维系有多么脆弱,这是起初的他并不明白的。半只脚踏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还始终有种不真实感。事情的进程如同走马观花,即使他了解张佳乐寻找他搭档的希望有多渺茫,但是当他说出“你一定会找回你的搭档”这种话的时候,是打从心底觉得这种努力会成功。 这种信心简直是没来由的,理所当然会在现实面前撞得粉碎。 “你也别太为这件事揪心啦。”包子拍拍他,“日子还是要照过,这种事情每天都会发生。” “我知道。”罗辑说,“大家都看起来没什么,是我太纠结了。” “不是不难过,是早就有心理准备。”包子咬了一口鸡腿,“如果连这种事情都接受不了,那跟异种打交道可就困难啦。” “……你也是吗?” 罗辑小声说:“你也是猎人,你也有准备吗?” “是啊。”包子咻地把鸡骨头一抛,准确地落进远处的排水管里,(罗辑:你不能往那里面丢垃圾!)“不管是自己,还是朋友搭档什么的,说不定哪天就会再也回不来,再厉害的人也有失手的时候。” “而且,”他摇了摇还沾着一点油的手指,“被裂缝吞掉会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来,特别环保。对于那些无牵无挂的人,消失都不会激起一点动静,你知道很多独行猎人在联盟报道备份的原因是什么吗?这样他们要是有一天失踪了,起码还能在联盟的记录上留下一笔,就算是‘XXX,某年某月失踪’,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他没心没肺地笑道:“我也是啊。” 罗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们的数学课有一份旁听名单,你知道不是那种正式的,就是一个偶尔去找教授问题的时候的记录。这东西是我负责的,上次我把你也填进去了。” “哦。”包子一愣,“所以呢?” “所以你作为一名光荣的数学系旁听生,我身为负责人会记住有你这么个人的。”罗辑一抬下巴,“以后去拼命的时候悠着点,不是说要当老大罩我来着吗!” “哦……”包子茫然地点了点头,“旁听生要参加期末考试吗?” 罗辑怒瞪他:“不需要!不过我会印一份卷子给你的!” 包子苦恼地低头吃东西,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罗辑眼前忽然多了一只鸡腿。 “最后一只鸡腿给你啦。”他说,“这是小弟的福利。” 傍晚时分他们回到酒吧,包子立刻被唐柔拉走当陪练去了。罗辑刚把书包放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叶修就把他拎进了一辆黑漆漆毫不起眼的商务车里。 “你什么时候买车了?”罗辑手忙脚乱地系上安全带。 “问别人借的。”叶修随手调了调后视镜,嗖地一下就开了出去,驾驶的飒爽程度让罗辑心惊胆战。“别担心,咱们去老韩的地盘一趟,给你做个常规检查,顺便探望一下张佳乐同志。” “检查?”罗辑头皮一麻。 “放心啦不用抽血打针,就是会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拿奇怪的仪器在你身上扫扫,跟去医院没差别,一点都不疼。”叶修用护士哄小孩那种语气说,“其实召唤之前大眼给你检查过了,这次只是详细点儿。” 罗辑最怕医生,闻言简直想跳车,不过想想还是忍住了。他扭头看着窗外人流不息的街道,还有黄昏渐渐偏移的夕照,看着看着就觉得中午吃的那些东西都堵在了胸口,噎得他眼睛都有点泛酸。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他犹豫着说。 “关于论坛上八卦帖子的事情想都别想。”叶修秒答。 “……”罗辑哭笑不得,“不是,我只是想问,你们为什么要当猎人?” “这个啊,每个人都不一样吧。”叶修动了动右手,似乎本来想去摸烟,但是考虑到车里还有人所以忍住了,“不过据我所知,有很多人都是没有选择的。” “没有选择?” “这也分很多种。”叶修把车窗降下了一条缝,“有些是从小就只被教导这些东西,根本没有想过除了这种活计之外还能干什么;有些是亲人朋友被异种害死,仇恨让他们眼里装不下其他的东西;还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多了去了,总归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他们已经驶到了近郊的公路上,吹进车里的风带着傍晚干燥芬芳的气息。罗辑转头看去,叶修继续道:“而且呢,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的。” 他带着惯有的、懒洋洋的笑容,眼中映着夕阳的余晖。 罗辑张了张嘴,却觉得说不出话来。他赶快低头看手机,在镜片后面用力眨了好几次眼睛。 浏览器定格在一个页面上,那是百花缭乱的封笔之作。他之前就在看这本书,不过经历了这次的事件之后,他一直没点进去看百花缭乱最近更新的结尾。现在他看到书评区一片泪流成河的评论,有点怀疑教室里那两个姑娘的情报有误。 不过他去评论里看了看就明白了。很多人的说法都是“明明是存活结局,但是为什么看着看着就哭了呢”——外加努力挽留百花缭乱不要停笔。罗辑翻了翻他上次看到的地方,距离完结也没几章,他读东西又一向很快,没过多久就到了结束。当看到完结感言的时候,他也忍不住感到一阵怅然。 百花缭乱的完结感言最后一段是这么写的: “虽然从前经常让笔下的角色经历生离死别,但那不是出于刻意安排,只是依据局势的发展,他们按理讲自然会走向那样的命运。不过前些日子一个老朋友告诉我,故事总该比现实生活要圆满点,至少虚构与真实的世界里,该有那么一个地方,让所有人都会得到他们的幸福结局。谢谢看到这里的读者们,感谢你们一直陪伴着我,也希望在你们的生活里,你们都能珍惜陪伴自己的人。” “《繁花血景》,完结于XXXX年X月X日。百花缭乱。” 张佳乐一行人的住处在郊外。罗辑下车之后被医生领进门了,叶修则沿着回廊往里面走,差点在转角和韩文清迎面撞上。 韩文清眉毛一拧:“你来干什么?” 他大概刚做完例行训练,背心外面披着一件运动服,肩上还搭着一条毛巾。在秋天寒气涌动的傍晚,他似乎从里到外都散发着鲜活的热意。叶修啧了一声,眼神上下扫了扫:“反正不是来看你展示腹肌的。” 韩文清缓缓把视线移动到对方的腰上。 叶修:“……”真不该提起腹肌这回事。 韩文清抱起手臂,配合他常年具备威慑效果的表情,简直是标准的校园拦路恶霸。叶修推推他:“我没钱包给你,我是来看张佳乐的。” “他在院子里。”韩文清说,“我看你最好等一会儿再过去。” 叶修没出声,往旁边走了几步,扒着栏杆往那个方向看。 秋日的院子里一片萧瑟,花草早都枯的差不多了,树上的叶子也半黄不绿地直往下掉。张佳乐穿着睡衣和拖鞋坐在院子里的木桌边,对着一台手提电脑敲打键盘,时不时往嘴里塞一块饼干。 他脸上带着点笑容,瞧起来孤孤单单的。 叶修看了良久,叹了口气,从栏杆边缩了回来。他发现韩文清竟然还没走,就那么站在旁边。 “真不愿意去想象他现在的心情。”他喃喃道。 “我也不想,”韩文清说。“但我知道。” 叶修微微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在暮色渐深中对方面孔上模糊不清的神色,尽管他大概没法从那严厉的表情里找到什么不同之处。韩文清也看着他,过了几秒,两个人各自转开了视线。 “我也知道。”叶修望着院子里的落叶说,“他把那么一大盒饼干都吃完了,一口水都没喝,估计现在就快噎死了。” 韩文清:“……” 叶修的手机在这个时候震动了起来,他接通电话:“老板娘,嗯我在老韩那儿。你说谁?哦是姓楼不是姓龙,我知道他,楼冠宁是吧,他的私人医院怎么了?……什么?再说一遍?那个人说他叫什么名字?我马上过去!” 韩文清皱着眉头,看着叶修脸上的表情不停变幻,很难想象他也有这种情绪剧烈起伏的时候。接着更难以想象的事情发生了,叶修一挂上电话,就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他,似乎准备来个喜出望外的原地甩圈。 韩文清:“……” 从回廊拐角走出来的林敬言和方锐:“……” 叶修意识到不太对,赶紧松开手,转身举起看起来比较瘦弱的方锐,嗖嗖转了两圈。方锐头晕脑胀地咆哮道:“卧槽叶修你疯了!你以为你是大风车吗!” 叶修把他往地上一放,深呼吸了两口,才说:“有个认识的半职业猎人刚刚联系我们,说他私人医院里接治的一个病人这两天醒了过来……” 几个人神色一凛,显然都想到了某种可能。果然叶修接下去道:“这个人说,他的名字是孙哲平。” 第三十一章 没过多久,还留下H市的猎人们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为了以最快速度赶到那家医院,肖时钦挺身而出,准备驾驶他新组装的飞行器“傅科二号”上路。鉴于这机器里面除了驾驶者只能坐两个人,乘客最后就只有张佳乐和身为联络人的叶修。他们在酒吧屋顶上等待飞行器降落时,方锐热泪盈眶地抓住叶修的手:“相信我!在坐这东西之前,你绝对需要买个保险然后举行告别仪式!” “小事情说他的安全气垫都已经改良过了。”叶修慈祥地摸摸他的头,“看把这孩子吓的,我知道你从小就不敢坐旋转木马。” 他们正在拉拉扯扯的时候,傅科二号嗵地一下降落在了天台上。戴着护目镜的肖时钦从门里跳出来,张开双手:“乘客们!欢迎加入永不坠落的傅科二号的首次飞行!” “等等,”张佳乐犹豫道,“我怎么记得以前也有条船这么宣称过,然后……” 叶修和方锐合力扑上去捂住他的嘴:“拜托你不要说出来!” “尽管放心,我的作品是有质量保证的。”肖时钦潇洒地拉开金属门,结果一只大鸟呱地从舱室里窜了出来,一口咬在了他的头上。 所有人:“……” “嗯我们这次的向导呢,脾气有点不太好。”肖时钦平静地顶着鸟说,“不过经过磨合,我们还是有可能……” 他的护目镜啪地一下碎了:“……好好相处的。” 方锐严肃地问叶修:“你用不用写个遗言?” 叶修同样严肃地回答:“我带了降落伞。” 这飞行器上的可怕预兆并没有真的成为现实,他们在天刚刚黑的时候,平安无事地到达了那所私人医院所在的郊外。这所医院地处非常偏僻,叶修他们在网上寻找医院地址的时候,谷歌地图给出了飞机——巴士——计程车——拖拉机——驴——脚这样的路线,比起这个,他们果断选择了无照驾驶的飞行器。 这边的人事先已经得到过招呼,当不明飞行物在暮色四合中从天而降时,地面还亮起了指示灯帮助他们滑行降落。不过他们可能高估了这台飞行器的功能,它根本没有滑行这个环节,而是像陨石一下直挺挺地砸进了喷水池里。 乘客们从歪了的门里钻出来,叶修撑开了伞,避免他们几个被从侧面浇过来的喷泉水柱淋成落汤鸡。一个等待在附近的人走了过来,他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内敛的土豪气质,开口却显得很热情:“叶秋前辈!还有这两位是肖时钦先生和百花缭乱先生吧,请跟我来。” 张佳乐:“……”等等,为什么只有我的称呼不太一样。 仿佛要印证他的不祥预感,这个人转向了他:“我有你的全套书,你封笔实在太令人遗憾了,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写了一个幸福的结局。离开的时候,请务必给我签个名。” 他露出一个有点矜持却很有亲和力的笑容:“我叫楼冠宁,虽然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 张佳乐一愣:“我们以前见过吗?” “见过的,我记得很清楚……你还有你的搭档。”楼冠宁指了指远处的建筑,“我们边走边说?” 肖时钦表示他要照顾一下进水了的傅科二号,于是另外三个人往里面走去。张佳乐默默回想了半天,也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还是楼冠宁先开口道:“百花缭乱先生,你作为猎人,肯定救过很多人吧?” “理论上算是吧。”张佳乐耸肩,“不过一般他们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还是有些人会知道的。”楼冠宁笑了笑,“我还在上中学的时候,有一次和同学们出门集体旅行,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车子就开进了一个奇怪又可怕的地方。那时候大家都吓坏了,但是最后有人把我们救了出来,送回了现实世界。” “我想起来了!”张佳乐脱口而出,“你在那满满一车的土豪中学生里面!” 长大了的土豪中学生:“……” “那可真过了挺久。”张佳乐回忆了一下,“我们那时候都还刚刚开始狩猎呢。” “不管怎么说,你跟你的搭档救了我们。”楼冠宁说,“事情结束之后,我发现大部分同学都忘记了这回事,只有我还记得,而且我知道这不是我的梦或者幻觉什么的。后来我就了解了一些关于猎人的事情。我只能算是半个猎人,也没什么战斗力,不过我还是能做一些我能做到的事情。” 他指着黑暗中灯火黯淡,但肃穆庄严的建筑:“这是一家接治猎人的医院,虽然现在还很少有人听说过它,但是我们总会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谢谢你。”张佳乐真心实意地说,“我相信会有更多人因此得救的。” “我要感谢你们才对,如果没有你们的话,我在那次就已经回不来了。”楼冠宁领着他们穿过大门走进长廊,“这座医院投入使用没多久,我就偶然发现了受伤的孙哲平先生——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昏迷不醒,我们只能把他转移到这座医院里来。” “等等,那是多久之前?”叶修插口道。 “大概两年多之前。”楼冠宁回答。 “——什么?” 张佳乐难以置信地说:“可是两天前我还在裂缝里……” “两年前,那是你们和遗迹最后一次战斗的时候吧?”叶修说,“看样子,那时候裂缝吞噬的只有他的意识。” 张佳乐怔住了。只听楼冠宁继续道:“他的状态很奇怪,并不需要仪器设备就能维持生命,但是又一直醒不过来。当时我们既不敢跟联盟汇报,也没办法联系你,因为他除了外表还是个人类之外,所有的检测数据都显示出异种的特征。” “是了,当然……他那时候意识已经在裂缝里了。”张佳乐自言自语道。 “幸好波动不算明显,还在可以掩饰的范畴内,我们就把他秘密留在医院里看顾,一直到两天之前。”楼冠宁按开电梯的门,他们走了进去,“两天前他的异种波动忽然变得强烈起来,然后很快彻底消失。就在我们担心他的生命力是不是也会一起消失的时候,他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他还记得他经历的事情吗?”张佳乐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 “我不知道,他还没有对我们讲这些。虽然他的生命力很顽强,但是毕竟刚醒来还是有点虚弱,需要足够的休息。”楼冠宁说,然后他笑了一下:“他只说,他想要见你。”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了。 “孙哲平先生的房间在走廊最后一间。”楼冠宁指了指那个方向,“我想他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叶修也拍拍张佳乐的肩:“去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俩久别重逢了。” 两个人离开了走廊,只留下张佳乐站在病房前面。门没关,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设施齐全的单人病房,床是空着的,屋子里只点着一盏灯,照亮了窗边的一小块地方。有个人坐在靠窗的椅子里,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他转过了头。 那张熟悉的面孔上露出笑容。他说:“乐乐。” 张佳乐觉得那一瞬间自己的眼眶肯定是泛红了。 他站在那里,不确定地说:“这回你不会再一下就消失了吧?” “再也不会了。”孙哲平温柔地说,“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被吞掉的只是意识——在这里醒来的时候,我就想你该不会哭了吧。” “我可没哭!”张佳乐抗议道,“少脑补了,一点都没。” 孙哲平微笑了起来。张佳乐向他走过去,伸出手——这几年里,他曾经无数在梦里经历这样的情景。他看到他的搭档在午后的广场上,在积了灰的老房子里,在春日的草地边等待他……每次当他伸出手去的时候,那个虚幻的影子就随着梦的结束一起破灭了。 这次他颤抖的手指实实在在地碰到了那个人。他试探地抓住对方的手臂,然后紧紧握住。 他弯下腰,把额头贴在对方的肩上。孙哲平摸了摸他的头发:“别哭啦。” “你坐着轮椅呢,”张佳乐哽咽道,“就算你坐轮椅了我也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孙哲平:“呃……这只是因为我在床上躺了两年,我的腿又没受伤。” 他伸了伸腿,“状态挺不错,稍微锻炼一下就能像从前那么战斗了,现在就是还有点虚弱需要休养而已。” “……”张佳乐怒道:“那你为什么坐轮椅坐的这么专业!” 孙哲平:“……”怪我咯? 张佳乐擦擦眼睛,恼羞成怒地推着轮椅在屋里乱转。孙哲平赶紧指着墙上的另一扇门:“冷静点啊,你要推的话还不如推到那里去!” 门后面是个宽敞的阳台,张佳乐不禁又感慨了一下土豪医院的情调,这顶楼阳台的天花板是玻璃的,一抬头就能看见夜空。张佳乐搬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两个人一起仰望着天上渐渐明亮起来的那些星星。 “也就是这里荒郊野外,不然哪看得到这么多星星。”张佳乐眯着眼睛,“上次在你的遗迹里倒是看到了挺漂亮的星空。” “那笨蛋异种没文化,”孙哲平说,“一开始夜里的星空乱七八糟的,星座全是各个季节的混搭。” 其实也分辨不出来星座的笨蛋:“……呵呵是吗?” “后来我能在夜里有点自主权之后,有时候就摆一摆那些星星,反正也没别的事做。”孙哲平笑道,“你们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可都是我的成果。” “哎,那我记得有一颗星星,最亮的,在天空中间来着。”张佳乐想了起来,“不是北面也不是东面,那是什么星星?” 孙哲平:“……记不太清了,可能是小花星吧?” 张佳乐:“胡说哪有小花星这种东西,我就算没研究过也别糊弄我啊!” 孙哲平拍了拍他的手背,笑着没说话。 在被囚禁在裂缝中那些看不到尽头的日子里,他是如何仰望着那颗星星度过无数个夜晚的,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他还是做到了对自己的许诺,即使是经历了那么多黑暗和痛苦的时光,他也没有忘记对他来说重要的人。 张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他的眉头轻轻皱着,这两天来乃至这几年来的忧虑和疲倦都堆积在那里,不过仍能看见他唇边带着的一点笑意。过了一会儿,他的头迷迷糊糊地从椅背上滑下去,靠在了他搭档的肩上。 就像他们一直以来那样。 “所以说,是两年前孙哲平先生的意识被遗迹异种抓进裂缝,然后一直停留在那里面,忘了自己的身体还在现实世界,直到异种死去才回归身体醒来对吧?” 楼冠宁在天台上听完叶修对情况的交代,这么总结道。 “对,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对方说,“小楼啊,你没把实话全说出来。” 叶修手指间夹着没点燃的烟,漫不经心地挥了挥:“不告诉小花就算了,你可得对我坦白点——以前不说,按照这几天大孙的波动状况,你们根本瞒不住联盟。” “我不对他们说,也是怕他们担心。”楼冠宁一摊手,“联盟是发现了,也想对我们施压,但是他最后不是又消除了所有波动吗?孙哲平先生是个纯粹的人类,现在就是这样。” 他自信地笑了笑:“就算他后来没有恢复正常,我也不会让联盟把他清剿的。” 他们又聊了几句,楼冠宁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去处理事务。叶修一个人站在露台上,把烟点着了,默默吸一口,然后自言自语道:“你不知道啊……你以为联盟是想狩猎那个异种吗?” “联盟恐怕会以为,他们也在从事异种相关的研究——这才是最让人无法容忍的。”有人在他身后说。 叶修没回头:“少摆造型,支着鸡翅膀很好玩吗?” 那个人哼了一声,从空中越过天台的栏杆,轻飘飘地落在他面前。如果韩文清在这里,一定能立刻认出这个人——那个和叶修有张一模一样的脸,气质却完全不同,背着一对翅膀假装天使的家伙。 现在他没有翅膀,看起来只是个温文尔雅的普通人。“你也能看出来,”他说,“现在局面越来越混乱了。” “这边的事跟联盟没什么关系。”叶修无所谓地说,“你还是改不了阴谋论的老毛病啊,叶秋小朋友。” 被叫做叶秋的人耸了耸肩:“是不是阴谋论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比起这个,我更想批评一下你在裂缝里干的那些事。”叶修叹了口气,“装成我就算了,还装的不成功;不成功就算了,你连消失的时候都没演好——别的幻觉都是碎成花,就你是被踢下车的,有点出息行吗。”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叶秋就炸了:“我不是就想去探探路吗?结果那个人竟然捏我!他竟然捏我!” “让你看,活该。”叶修冷酷地说。 叶秋气得不想理他。烟雾飘散在他们中间,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好像在闻这中间那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你还在用那个药,我早跟你说,那东西用处根本不大。”叶秋放低了声音,“你觉得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你为什么就不能跟我走?” “因为咱们还是不一样的。”叶修说。 “哥!” 叶修沉默了。过了很久,久到叶秋觉得他不准备开口了的时候,他缓缓道:“这些年来,一直是我自称哥,听到别人叫我哥,实在是久违了——容我感受一下这个特别的时刻。” 叶秋:“……” 他瞪了叶修半天,有气无力道:“算了,我走了。” “慢点儿飞,别撞到鸟啊。”叶修关怀道。 叶秋转过身,背影在星光下显得有点萧瑟。他又说:“你现在整天过着不属于你的生活,这样就够了吗?” “别闹,”叶修说,“这就是我的生活。” “那你就一直向所有人隐瞒着真心话,”叶秋似乎是笑了一声,“——永远孤独地战斗下去好了。” “这话不对啊。”叶修懒洋洋道,“等这些破事都解决之后的时候,我还想回老家结婚呢。” 叶秋缓慢地回过头来,简直都能听到他脖子发出的嘎嘣嘎嘣声。他震惊地问:“哥你要结婚?卧槽你要跟谁结婚?” “没有!”叶修头痛万分,“我就是随口一比喻……” “是你新认识的那个酒吧老板吗!”叶秋抓狂道,“还是一直跟你混的那个毛茸茸的妹子!” 叶修:“等等,我对她们都……” “还是那个裂缝里的男人!捏我那个!他叫韩文清对吧!”叶秋自顾自地继续,“我就觉得他挺不对劲,你们果然有一腿!” 叶修:“严格说来我们还没有一腿……” 夜空下一对雪白的羽翼猛然展开,在这声势下就连叶修都退后了两步。叶秋缓缓把手伸进口袋,掏出手机,飞快拨了一个号码。 “是韩文清吗?”他问。 叶修:“……” 电话那边的韩文清觉得这声音实在熟悉,但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你是?” “我是叶修的弟弟!”叶秋怒道,“我告诉你,你是绝对不可能跟我哥回老家结婚的!死了这条心吧!” 韩文清:“……”这什么情况? 这个世界不会好了,叶修忧伤地想。 第三十二章 新副本开启,前往湖边的双人旅行! 总感觉这个题材不来个湿透play有点可惜(不是 ———— 韩文清晚上例行登入邮箱,里面塞了不少联盟发来的邮件,大部分都是关于新监测到异种的情况,召集有时间的猎人前往征讨。因为H市异变的话题最近风头正盛,也有几封也是相关的消息——可以想见,都是广为流传没什么特别价值的官方情报。最上面一封是张新杰发来的,标题写着《关于千波湖失踪事件的调查》。 他点开这封邮件,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个排版良好、图文并茂的PDF附件。 张新杰在这个调查里介绍了这个事件的由来。千波湖是一个离H市不太远的地方性旅游景点,从大约两个月前以来,湖区附近的居住区里就开始有人失踪。起初消失的都是一些无亲无故的人,镇民常常需要花一阵子才发现他们不见了,而且也不太确定那些人是不是只是离开了镇上;但最近失踪的是个游客,当地的旅馆发现这人再也没回到房间之后报告了派出所,这才引起了一些重视。 附件中张新杰写道,这个地方没有异种波动的痕迹,因此联盟还不曾把它列入征讨范围内;但从很多迹象来看它都显得很可疑,希望他们有时间可以去一探究竟。 韩文清打开邮箱的实时对话框,估计对方还没睡,敲了几个字过去。 【大漠孤烟】收到千波湖的调查了。几个人合适? 张新杰果然还醒着,很快回复过来。 【石不转】不太确定具体情况,可能是探查也可能发生战斗。一个左右,两人最好。 【大漠孤烟】好,你那边事情还没处理完? 【石不转】联盟最近的动向很奇怪,比预计的要多花点时间。 【石不转】所以有谁准备去? 韩文清想着张佳乐现在刚去医院,看样子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现在大概只有林敬言有时间。只是一提起这个,他就想起跟张佳乐同行的叶修,以及刚刚接到的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这让他的头有点隐隐作痛。 【大漠孤烟】我问问老林 他刚把这几个字输进去,门就被一阵狂敲,方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老韩老韩你在吗!” “门没关。”韩文清说。 方锐拎着盒饭破门而入,愤怒地挥舞着手里的一张纸:“你造吗,老林他又跑了!我去买个饭的功夫,回到屋里就剩一张留书了,说什么等我回来再说——等个球!” 韩文清:“……” “这次我可没法信他了,”方锐又道,“我得去找他,天知道这回他又打算玩多久失踪……我走了,盒饭你吃不?” “不用了,谢谢。”韩文清看了看他的一身行头,“但你要上哪儿找他?” “我有他最近估狗地图的查询记录。”方锐冷哼一声,“他肯定不知道我留了一手吧。” 韩文清:“……祝你好运。” 方锐又拎着盒饭走了,没忘把门给他关上。韩文清听着一阵下楼梯的脚步声,觉得他可能是和张佳乐在一起待太久了。 那边的张新杰可能是等了一阵子没等到回复,发了行字过来。 【石不转】老林怎么说? 【大漠孤烟】他去不了 【大漠孤烟】这次我一个人就行。 韩文清觉得先离开H市一下说不定也是好事。他不知道那个自称叶修弟弟的家伙给他打电话这件事对方知不知道,他又不能去找他问,难道要说“喂你弟弟给我打电话威胁我们不能结婚,这事你知道了没?”——不过话说回来,他还挺好奇为什么对方单单对他发出威胁的。 想到这里,他打开通话记录,对着那个号码回拨了过去。出乎他的意料,电话竟然接通了。 “你好,叶修的弟弟。”他说。 “怎么又是你!”对方显得很愤怒。 韩文清:“……”是你先打过来威胁我的吧。 “算了,”对方没趣地说,又纠正道,“我叫叶秋,不叫叶修的弟弟。” 韩文清觉得特别微妙,毕竟之前很多年来他都觉得自己的老对头顶着的是这个名字。“叶秋,”他说,“你和你哥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哪有什么误会,”叶秋冷冷地说,“我哥都说……” 韩文清只听电话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呱啦呱啦的鸟叫和惊呼混在一起,接着传来呼呼的风声,最后随着啪的一下,通话断开了。 他思考了一下,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于是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韩文清给兴欣酒吧那边留了个口信,一早就驶上了去千波湖的公路。 他昨晚做了个挺让人疲劳的梦,隐约记得有个长的很像叶修的人在说“你有本事拐我哥,你有本事开门呐!”之类的东西——他觉得肯定是昨天那通电话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导致的。 他从天色初白的时候出发,一直到快中午才从高速下去找了个休息区,准备买点速食当午餐,顺便加个油。停进加油站的通道时,车窗外戴着帽子的人问他:“加几号油?” 韩文清刚想回答,忽然觉得不太对劲,抬头看向那个工作人员。 叶修头上扣着一顶棒球帽,正咬着一支没点着的烟冲他笑。其他的工作人员都在远处,没人注意到这边看起来明显很不对劲的家伙,如果不是有忽略作用的道具在,这个胆敢在加油站里面叼烟的人一准得被扔出去。 韩文清:“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语气很正常,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情是不是和神色一样平静了。 “我来搭顺风车。”叶修特有职业素质地拎起油枪戳进车里,“你不是要去千波湖吗?” “是,”韩文清把信用卡递给他,“你怎么知道的?” “你告诉兴欣那边的老魏了吗不是。”叶修划卡,“我正好也要去,就在路上等你了。” 韩文清:“我三个小时前刚告诉他。” “所以小事情把我空投过来的嘛!”叶修一拍背后的伞。 韩文清心道你怎么不干脆让他把你空投到千波湖里去抓鱼呢。 冒牌工作人员给他把油加完,一摘帽子不客气地钻进了车里。“竟然换了辆车,”他啧了一声,“土豪咱们做朋友吧。” “原来那辆在裂缝里没出来。”韩文清说。他往前开了一段,停在一家面馆边上,两个人进去吃午饭。等着面上来的时候,叶修问:“千波湖那边的事情,你们都调查到什么了?” “只是地方新闻上说的那点事情。”韩文清掰开筷子,“起先是当地人失踪,然后又有游客失踪——你倒是为什么要去那里?” “一样,我也认为这件事很有问题。”叶修说,“特别是小灰那件事情之后,一样是失踪人口,你不觉得有点类似吗?” 韩文清皱起眉头:“你觉得这件事和联盟有关系?” “我可没这么说,”叶修摊手,“如果说这事情是有预谋的话,那么它闹得有点大,已经没法悄没声地继续下去了。大概再过一阵子联盟也会发现不对,不过我想在那之前先去查探一下。” “在监测里,那里没有一点异种出现的波动。”韩文清指出了重点。 “所以有可能是个人类的连环作案犯也说不定,”叶修把装着筷子的塑胶条卷成一卷,“不过我看这种可能性不大。像湖啊河啊这种地方,本来就是经常发生灵异事件的高发区嘛。” 韩文清盯着他看,没说话。他们的面这时候送上来了,小姑娘被他的表情吓的一哆嗦,在韩文清面前放了四瓶辣酱。 两个男人埋头吃面。过了一会,韩文清忽然问:“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叶秋?” 叶修的动作一顿:“是啊,你怎么知道?” “他昨天给我打了个电话。”韩文清说。 “哦,是吗?”叶修一脸毫不知情的淡然,“他跟你说什么了?” 韩文清:“他关怀了一下你的交友情况。” “这孩子,从小就爱操心。”叶修干笑。 “我后来又给他拨回去了。”韩文清又说。 叶修感觉自己脸有点笑僵的趋势:“……你又跟他说什么了?” “记不太清了。”韩文清平静道,“——结账。” 叶修:“……” 他看到过来送账单的姑娘情不自禁地把钱包掏了出来,赶紧阻止她。各自心怀鬼胎的两个人走出面馆回到车上,韩文清放下遮光板,发动了车子。 “对了,”叶修想起一件事,“你对千波湖这地方本身了解多少?” “查了一下,”韩文清驶过匝道,并入高速路上稀薄的车流中,“就是个普通的旅游区而已吧。” “这么说倒也没错。”叶修摸了摸下巴,“不过我听酒吧里的姑娘们们说,千波湖也有它的特别之处——那是附近著名的蜜月景点来着。” 第三十三章 关于叶修小碰友的那个动作,请脑补新房昭之式经典回头(x ———— 他们抵达千波湖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虽然事先有了心理准备,知道目的地会是一个空气中充满了让人想烧一烧的粉红气息的小镇,不过直到他们在附近的餐馆里吃了一顿“山盟海誓双人套餐”——炒饭和汤——之后,才对这里的现状有了一个直观而痛苦的了解。 “又贵又不怎么好吃……”叶修从餐馆里出来之后一脸被坑了的表情,“这里的菜单都这么神经病吗?” 韩文清心想当时把方锐的盒饭留下就好了,起码还能垫一顿。 两个人按照之前查到的消息,顺着镇里最长的一条街找到了那家有住客失踪的旅馆。在临近黄昏的天色里,旅馆门前红心状的氖灯招牌已经亮了起来,简直要闪瞎未脱团人士们的狗眼。 看到那个招牌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之前在H市的经历,然后不约而同地假装什么都没想起来。 已经有些路人注意到了在这家旅馆门前徘徊不定的两个男人,纷纷对他们投以好奇的视线。叶修低声说:“我有点后悔没把小事情做的那个仿真证件本带出来了。” “什么证件?” “计生委,民政办,”叶修扳手指,“还有神盾局的……” 韩文清:“……”这画风好像不太对。 他率先推开门走了进去。前台的姑娘微笑着问他:“请请请请问先生有有有有有预约吗?” “有,”韩文清报上了名字。姑娘继续道:“请问您和您的女朋友……” 她看到了叶修从后面走过来,站在韩文清身边,惊得差点把舌头给咬住。 “我长得很吓人吗?”叶修莫名其妙道,“为什么她露出了一般别人看着老韩你才会露出的表情?” 韩文清没理他,等着前台给他房间卡。那姑娘哆嗦着把两张卡装在纸袋里,递过来道:“您的房间在四楼,双人床,无线网密码在这里……” “等等,”韩文清说,“双人床?我订的是标准双人间。” “标准双人间里就是双人床啊。”姑娘理所当然地说。 “正常来说不是两张单人床吗?”叶修忍不住问。 前台:“那个在这里叫‘盖棉被纯聊天专用一张床不太稳请客人们注意使用双人间’。” 叶修:“……” 韩文清:“现在还能换成那个什么棉被不太稳双人间吗?” 前台姑娘查了查,“非常抱歉,没空房了,不过我们可以加一张行军床……” “算了算了,”叶修摆手,“就这个吧。” 韩文清瞥他一眼,也没否定,接过房卡就率先往电梯那儿走过去了。叶修正想跟过去,前台姑娘却悄悄拽住了他的袖子。 “先生,”她小声说,“如果你是受到胁迫的,我可以替你报警。” 叶修:“……”老韩,你看看你。 “别误会,我们是同一家杂志社过来做专题报道的同事。”他诚恳地胡扯道,还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支录音笔一样的东西晃了晃。 “哦!”姑娘眼睛一亮,“你们是做什么专题的?” “就是……”叶修正想闲扯两句,却看到韩文清面无表情地按着电梯等他,想想还是停下了,“我同事叫我过去,有空回头再聊啊!” 前台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环顾一下周围没人,赶紧拿出手机敲起字来。 ———— 叶修和韩文清进到房间里之后稍微松了口气。这里面的布置倒不是太离奇,铺着白床单的双人床足够两个人躺下,对于风餐露宿也是家常便饭的猎人来说,这点问题完全不是问题。比较有问题的是浴室,它上半段是一块宽大的玻璃,而且没有帘子——不过只有上半段的话凑合一下也就那样了。 韩文清拿走了一张门卡,叶修把剩下那张连同纸套随手往口袋里一塞,两个行动派就离开了临时住处。 由于这次情况特殊,不是那种拿着监测仪找到波动之后冲上去一顿砍就能解决的问题,他们只能先调查着碰碰运气。两个人合计了一下,左右现在天快黑了,不如先去湖边看看。 这时候已经是晚秋,镇子上来度蜜月的情侣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千波湖的观景区离镇子有一段距离,游客通常会从镇边的码头坐渡船过去,他们两个到达码头的时候,售票员提醒他们说:“两个小时之后就是最后一班回来的船,虽然那边也会有人提醒,但是可千万别错过去——否则就要等到明天早上了啊。” 叶修点头称是,拿了票和韩文清一起上船。这种渡船是半开放式的,可以从室内的座椅走到两侧的栏杆附近看风景,他们上去的时候船上大概已经有十多个人,成双成对地叽叽喳喳着,不过在韩文清走进去的瞬间,里面的音量明显低了一半。 一个看起来神经比较粗大的姑娘跟他们打招呼:“嘿,你们也是来度……假的?” 叶修正想用之前跟前台的说法搪塞,就听到旁边的韩文清说:“不,我们是同一家杂志社的同事,过来做专题报道的。” 然后他就从包里掏出了一部看起来好像很专业、特别唬人的相机。 叶修:“……”这个说法好像有点不谋而合。 他也顺便晃了晃自己的小录音笔,笑眯眯地附和了一声。 结果他们在渡船上的时间就在不停被拜托帮忙拍照中度过了。韩文清自带的威慑buff似乎并不能浇熄小情侣们的热情,起先叶修还担心这个冒牌摄影师的技术不行,但是看一对对现充翻着手机都挺满意的样子,他心想老韩居然还挺有一手嘛。 快到地方的时候,那个一开始跟他们搭话的姑娘问:“要不要给你们也拍个合影?” “啊?不用了吧,”叶修说,“反正是来工作的……” “谢谢。”韩文清说。 他把相机递给了那个姑娘,用手肘一戳叶修,把他推到了船舷边。 姑娘举起相机:“唉光线挺好啊,你这相机真不错!往那边点那边点,把后面的山拍进去……” 韩文清随时都是一副身姿笔直的样子站在左边,反观叶修就没个正形,手随便往栏杆上一搭,懒洋洋地冲着镜头笑。姑娘咔嚓咔嚓拍了几张,又道:“你们靠的近一点嘛,这个角度近一点比较好——” 韩文清一言不发,往叶修旁边挪了挪。然后叶修感觉有只手从后面搭到了自己的右肩上。 他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听博士说的一个故事:在森林里走的时候,如果你的肩膀忽然被搭住,那么千万不能回头——因为狼就喜欢这么把爪子搭到人的肩上,等人一回头,就一口咬断他的喉咙。 叶修小朋友问:那要怎么办才行呢? 博士说:一开始不要去森林玩就行了嘛。 他胡思乱想完毕之后,韩文清已经去把相机从脸上带着谜之梦幻表情的姑娘手里拿了回来。游客纷纷下船,工作人员再次警告他们要记得最后一班船的返回时间。 这个景区的视野很好,不过韩文清和叶修可不是真的来做专题的,在那些游客纷纷驻足远眺的时候,他们已经远离了人群,一直走到了附近完全没人的一个旧码头上。 韩文清从那个装相机包里拿出一堆部件,两个人比照说明,摸索着将它组装起来。 这是小灰事件之后,微草与雷霆联合坑你没商量道具网店推出的试用新产品,具体作用是监测大范围区域内残留的波动值。它不是用来实时监测,而是注重捕捉过去可能有过的异种活动所留下的痕迹,这次他们就准备用这东西来检查一下千波湖的情况。 缺点则是它身为第一代产品,既不方便携带也瞧着十分显眼。虽然制作者们有考虑到在上面恒定一个“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不过这个试用机出于成本考虑,除了基本监测之外就没有附加功能了。 全部组装完成之后,它看上去是个斜放的、类似雷达的碗状半球,上面支出一个高高的三角形铁架。叶修累得往码头的木板上一坐:“弄这东西比打怪可麻烦多了……” “还好。”韩文清说。 “明明一直都是我在装,”叶修不满道,“你就只帮倒忙了吧,好几次还差点把天线掰断!” “再吵就把你推下去。”韩文清目视前方。 叶修:“这是过河拆桥啊,而且你河还没过呢……你自己准备怎么把这东西卸下来带走?” 韩文清:“……” 他们坐在被时间磨得光滑发亮的木板上等待监测仪完成读条,时不时地拌两句嘴。从码头边的岸上看去,被半边环绕在山中的千波湖上水面如镜,落日从山外坠向湖中,浮动的金色波光一片辉煌。 两个人的背影靠的很近,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斜斜拉长。如果有人在他们身后拍下这一幕,再配个诸如《劫匪与人质的温情一刻》《手工怪咖也是普通人》《真爱在湖边》或者《失落地球的外星同胞竖起天线联系母星舰队这激动人心的瞬间》这种标题,说不定还能登个杂志什么的。 韩文清觉得自己最近大概是松懈了,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回忆起过去来——他还记得第一次遇见叶修的场景,也是这样的落日余晖中,那个家伙挥舞着撬棍一下穿透了他正在追击的那只小型异种的头;等他赶到旧工厂的那堵墙下,只看到对方把不趁手的武器往肩上一扛,扬着面孔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来晚啦。”后来跟他在很多年里都不对付的少年笑了一声,“不过我得说,抢怪不是哥的本意。” 年少的韩文清沉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事后他回想起来,可能是他语气里“留下名字来日后我要找你算账”的意味太浓重了,对方那一刻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亚历山大剁个萝卜卡巴斯基伊万诺夫维奇。” 韩文清:“……” “老韩?”叶修叫了他一声,发现他没反应又戳了戳他的肩膀,“老韩你在走神吗?” 韩文清一惊,顿时回到了现实。叶修那张面孔上还带着一成不变的欠揍笑容,他在夕阳里凑了过来:“老韩,我问你个事……” 离得太近了,韩文清想。然后他不动声色地靠的更近了点。 下一秒,不远处传来响亮的水花泼溅声,有个人大喊道:“救命啊——” 第三十四章 叶修看到韩文清那近在咫尺的面孔上露出了一种微妙的神色。他就觉得如果那个落水的家伙看到了这张脸,估计就算是喝一肚子水也不会想要浮出湖面来的。 他们两个同时从码头上站了起来。落水者在湖上扑腾着,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挣扎的水花却渐渐地小了。 叶修左右环顾了一下,看附近没有人在,于是伸手凌空一握——那个人就如同受到无形之线牵引一样骤然从水中升起,然后裹着一大团水飞向了他们所在的码头。 “好久没来这招了,”叶修往后退去,“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 在那个人掉到码头上之前,叶修脱下外套一挥,飘起来的衣服为他们两个挡住了泼溅的水花。落水者砰地砸到木板上,蜷缩着剧烈咳嗽起来。 叶修俯身过去看他:“你没事吧?” 这人勉强摇了摇头。他穿着一身快递员的衣服,头发被水糊在脸上,咳了一阵总算顺过气来了。他刚想说话,就看到了从另一边俯视着的韩文清的脸。 他一声不响地昏了过去。 韩文清面无表情一掌劈在他胸前,这个不幸的家伙猛地喷出一口水,清醒了过来。他惊恐地四下环顾:“我这是在地狱吗——” 叶修:“你还没死呢,别急。” 落水者这回看到了他们背后摆在码头上的、怪模怪样地监测仪器。他绝望地说:“那我还在地球上吗?……你们后面那个是发现者号吗?” 叶修:“发现者号不长那样。小朋友冷静点,你只是掉在水里,被我们救上来了。” “对啊,我掉到水里了。”落水者的脸上出现了迷茫的神色,“可是我为什么会掉进水里呢……” 虽然这人的脑子稍微有点不清楚——不排除是进了点水造成的——但是在叶修亲切友善的提问和旁边韩文清的威慑下,他还是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之前发生了什么。 据落水者说,他现在干着送快递的工作,家就住在千波湖景区这一边。今天黄昏时分往家走的路上,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很想看看湖的景色,于是走到了湖边;接着后面的事情他就不清楚了——总之等他的意识清醒过来之后,他已经在湖里挣扎了。 “我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魇住了?”他一脸后怕地问。 “说不定哦!”叶修笑眯眯道,“虽说我们要相信科学,但是我可听说,千波湖这边失踪好几个人了啊。” “难道……不会吧!”快递员小哥大惊失色,“但是如果掉到湖里的话,尸体肯定会浮起来——那也总会被人发现才对啊?” “我看你胆子不小嘛,不过你还是别想那些了。”叶修拍拍他,“还能走的话赶快回家去吧,我们一会儿也要坐船走了。” “谢谢你们救了我,”快递员拧了拧衣服上的水,“不过刚刚我没怎么看清,也不知道怎么就到岸上了……” “这样啊,”叶修若无其事道,摇了摇手里湿透的外套,“刚刚你已经离岸边很近了,我们把衣服丢下去让你拽着爬上来的,你都没印象了?” “是吗?”快递员明显有点迷茫,“这样啊……你们是来度,呃,度假的?” “我们是来做专题报道顺便科考的。”叶修看着后面那个没收起来的仪器胡诌道。 快递员小哥再三道谢,然后就顺着码头边的小路跑远了。等他消失在两个人的视线中之后,叶修才去检查那个监测仪,按时间来说它应该已经完成读取了才对。 “没有任何迹象?”他皱起眉头。 韩文清也过来看,两个人都有点意外——他们本来以为这个千波湖是景区最值得怀疑的地方,但是这方圆范围内竟然没有任何波动残留,不得不说是预料之外的事情。不过他们相信这个仪器结果的准确性,现在没什么别的办法,只能把它重新拆了带回去。 “你刚才要问什么?”拆机器的时候韩文清问。 叶修思考了一下:“忽然想不起来了……回头再说吧。” 天际还有最后一线夕阳的余晖,湖面上一半是霞光一半是阴影;他们这时候听到一声水花响动,都以为又有人不合时宜地落水了——但是两个人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却见到了一条大鱼冲破水面,跃向空中。 那条鱼通体银色,看起来大约有八只白鹅捆在一起那么大。它在空中甩动尾巴,落日的光辉在鳞片上闪烁,然后它又一头扎进水里;随着它没入水中的动作,一圈银光闪闪的水波扩散开来——竟然不是正常的圆圈,而是桃子形状的。 “这……真不科学啊。”叶修目瞪口呆,“哥的物理老师都要哭了好吗……” 韩文清从他旁边一掠而过,踩着水面飞奔到了那条鱼消失的地方。为了停留在水面上,脚步不停地在原地转了好一会儿圈,最后还是原路回到了岸上。 “发现了啥?”叶修把最后一片零件塞进包里。 “什么异常都没有,”韩文清把手里的相机往包里一塞,“这地方够邪门的。不过船快到了,明天再来吧。” 他们两个从这个废弃的码头离开,溜溜达达回到了开船的地方。看起来大部分游客都随着中间那一班船走了,码头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显示着时间表的电子标牌还亮着。 叶修把湿透的外套拧了又拧,整个绞成了麻花样,也不知道回去还能不能穿。他坐在码头边的长椅上,晚秋湖面的寒风吹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又冷了?”韩文清忽然问。 “啊?”叶修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人却迅速地伸手摸了一下他的侧颈。 “我知道你这时不时就冻成冰块是怎么回事,”韩文清沉声说,“但是起码别把自己弄死吧。” “我可死不了。”叶修一下笑出声来,“哥结实的很哪!” 韩文清不搭腔,只看了他一眼,似乎对这个答案有着十个钱包级别的不满意。下一秒,叶修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被罩在了他头上。 他把头上的东西扒拉下来,发现那是韩文清扔过来的外套。 叶修也不跟他客气,赶紧把自己裹严实了。这件外衣上还带着一点原本主人的温度,也不像叶修的衣服上面总是带着那么一点轻微的烟味;他竖起领子,看到韩文清拿出相机,拍了几张暮色中千波湖的景色。 “你还真拍?”叶修把手缩进袖子里,“敢情你准备回去写个专题吗……” “都已经假装成摄影师和记者了,”韩文清头也不回地说,“万一有人要看相机里的照片呢。” 叶修:“……”哪有人敢问你要相机看照片啊! 韩文清如果工作起来必定非常敬业,没过一会儿他就站起来,走出候船区到码头边上去拍照了。不过从他的表情来看,大部分人都会觉得他端着的不是相机而是一挺重机枪,正全神贯注地冲着前方扫射一样。 叶修呼了口气,望着他走远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这时候他身后忽然有人不确定地说:“请问……” 他一回头,却看见了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邱非?”他惊讶地问,上上下下打量对方,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长高了呀。” 对方站在那里,看起来有点高兴,但犹豫着要不要再往前走一步。叶修最后一次见到邱非的时候,他还是个瘦瘦小小、训练起来却努力无比的少年,现在他已经看起来结实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英气勃勃。他动了动嘴唇,轻轻地说:“——老师。” “可别叫我老师。”叶修一摆手,“我就只教过你两招而已,况且看你现在已经是猎人了——大家都是同行嘛。” “可是你还是我的老师。”邱非固执道,“只有你教过我怎么当一个猎人。” 叶修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只好转移话题:“你来千波湖,难不成也是调查这里的失踪事件?” “嗯,我是因为……” 邱非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一撑靠背跳过长椅,戒备地挡在了叶修面前。 叶修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伸长脖子从邱非的背后望去,果然看到了走回来的韩文清站在那里。 邱非:“老师你快走!我认出来了,他就是你说过的那个见了面一定要捂好钱包的那家伙!” 叶修:“……” 韩文清的表情明显黑了几分。叶修忧愁地把邱非拉过来:“虽然他看起来比较凶,不过大家都是猎人——总而言之,我们现在正一起合作调查,没必要紧张的。” 邱非放松了一点,不过肩膀还是绷紧着。他犹豫了一下,向对方伸出手:“我是邱非。” “韩文清。”对方跟他握了一下,然后就走到了叶修旁边,把手伸进他外套的口袋里。邱非瞪大了眼睛:“你……” 韩文清拿出一部手机。叶修不得不插话道:“呃……那是他的手机。” 邱非:“老师,他的手机怎么会在你口袋里?” 叶修:“这个嘛……其实外套也是他的。” 邱非:“……” 第三十五章 他们搭了最后一趟船回镇子。船上只有他们几个人,叶修左边坐着邱非,右边隔一个位置是韩文清,他们两人中间的座椅上放着那个装着机械部件的大包。 叶修就觉得今天这一系列事件的画风不太稳定,莫名其妙就从积极向上的《打靶归来》变成了《夹在我学生和十年宿敌之间的惨烈修罗场》。 “那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叶修继续之前的话题。 “大概一个星期之前。”邱非说,“我偶然听说这里的失踪事件很可疑,所以就过来看看。” “一个星期前啊……”叶修想了想,“那时候还只是镇上的人失踪,没有游客失踪对吧?” “有游客失踪吗?”邱非一怔,“我没听过这个消息……等等,那个游客什么时候失踪的?” “大前天。”叶修显然已经把得来的情报记得很清楚了,“就是在我们住的那家旅馆。” “啊,那个……我想大概说的就是我。”邱非小声说。 “真的假的?”叶修震惊了,“但是资料照片上明明是个满脸横肉的大叔啊?” “我用了从微草工房订的易容套装,”邱非从包里拿出东西给他看,“横肉面膜,八种伤疤眼影盘,还有一键恢复卸除剂,附带自动生成的假证,打完折只要九九八。” 叶修耳边仿佛响起了王杰希沉稳温和,值得信赖的声音:“——完美无缺不留遗憾,居家旅行狩猎必备,微草工房,你正确的选择。” 他把这种幻觉从脑子里甩出去,问道:“那你怎么会失踪的?” “我只是来千波湖调查之后,就暂时留在了这边没回去镇上,想不到会被报告成失踪。”遵纪守法的三好少年邱非有点歉意,“是这样的,我第一天来千波湖调查的时候,就遇到了奇怪的现象——当我走在湖边的时候,脑子里有个声音叫我跳下去。” 叶修一怔,立刻看向韩文清,对方也正好转过头来,他们不约而同道:“就是这个!” “就是哪个?”邱非不明所以。 “我也听到这个声音了。”叶修说,“不过只是一种非常模糊的感觉,一闪就从脑海里过去了,快的差点抓不住。老韩你还记得当时我有事情要跟你说,后来又忘了吗——就是这个。” “我也想起来了。”韩文清点头,“隐约有这么回事,但是跟错觉差不多。” “我们都有这种感觉,那肯定不是巧合了。”叶修又问邱非,“你当时怎么处理的?” “那个声音对我而言还是挺有吸引力的,我觉得自己当时差点就被它说服了。”邱非形容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正扒在一个很偏僻的小码头边缘,差一点就掉进湖里。” 他想了想,又说:“我觉得那个湖可能有什么问题……老师你们没有被那个声音影响,可能是因为身为猎人比我更强的原因。” “那如果反着推回去的话,”叶修皱眉,“普通人该被影响更重才对吧?” “这也是我的疑问。”邱非说,“千波湖景区每天有那么多游客往来,却没有出现什么落水事件,所以那时候我才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 “……关于落水事件,我们可是正好撞上了一起。” 叶修给他描述了一下他们从湖里捞出一个快递员的事情,从当事者本人的形容来看,听起来倒是跟邱非说的东西有点类似。不过即使加上这个线索,整件事好像还是没什么头绪,反而更显得扑朔迷离起来。 邱非自那天起就留在了千波湖景区这边,没有回去镇子。不过他虽然调查了能想到的所有地方,却没在千波湖景区发现什么异常,倒是最后碰上了同样来调查的叶修他们。 “既然都被当成失踪事件了,那以后就不能用横肉脸活动了。”邱非颇为可惜地说,“等回去之后就用最后一份套装到派出所报告一下,然后还是恢复正常吧。” 叶修觉得这孩子的语气怎么好像挺遗憾呢。 “说起这个,老师住在哪里?”邱非问。 “之前说过,就在和你失踪前住的旅馆是同一家。”叶修说,“除了房间名字怪了点别的都还挺不错的。” 邱非看了看那边闭目养神的韩文清一眼,悄声道:“那钱……韩文清前辈住在哪里?” 叶修随口道:“也住那里啊。” “那老师要更小心一点啊!”邱非紧张起来,“虽说现在是合作关系,但是万一他半夜来敲你的门怎么办?” “这个嘛……”叶修沉思道,“我想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邱非正想松口气,就听他继续道:“因为我们住一间房啊。” ———— 他们回到镇上之后,心有点累的邱非就跟着他们到了旅馆,用新的身份重新开了房间,位置就在叶修他们隔壁。登记的时候,那个前台姑娘一脸“天哪你们只是出门转了一圈竟然连孩子都带回来了”的表情。 邱非订的是一个星期的房间。他们走出电梯的时候,叶修问了一句:“你之前也是订了七天?” 邱非点头,不太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叶修也没多说,把他送到房间,叮嘱他好好睡觉。 “我一点都不累,”邱非抗议道,“我也可以跟你们一起出门调查……” “你已经在千波湖待了好几天,怎么也要休息一下。”叶修拍拍他,“这么晚了我们也只是四处看看,很快就回来。” 安顿好邱非之后,叶修回去拿了件新外套,跟韩文清两个人离开了旅馆。他们这回的目标很简单:趁着这会儿天色刚黑,在镇子用简易监测仪测量一下波动值情况。 反正镇子不大,两人合计一下就分头行动了。叶修往北面去,找了个街边的长椅坐下,摆弄起缩小版的监测仪——这东西比起之前那个大家伙更便于携带,就是范围也相应缩小了很多。他刚把这个装好,就有人坐在了他身边。 叶修抬头一看,是个上了年纪的婆婆,虽然头发花白,但是瞧着挺硬朗。他扫了一眼附近来来往往的人,估计她十有八九是刚从广场舞里面下来的。 “你这是做什么哪,小伙子?”她看着叶修手里怪模怪样的仪器问。 “这是……科考,我是研究所来的。”叶修眼睛都不眨一下地信口开河。 “不是度蜜月来的啊,”婆婆乐呵呵地说,“这可挺少见哟。” 叶修看着仪器还在读条,于是顺口闲聊起来:“您在这镇上住了挺久吧?” “几十年啦。”她慢悠悠回答,“要说千波湖的传说故事,没有我不知道的。” 叶修心道这台词怎么有点像剧情NPC呢。他问:“那您听说过湖里有银色大鱼的传说吗?” “哦,这个啊……”婆婆眨眨眼睛,“你是在哪儿听到的?” “见到的啊,”叶修形容道,“在去千波湖边的时候,银色的一大条从水里跳出来,还有桃子形的波纹……总之看起来很灵异,这也是这边的传说?” 婆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会儿,说:“小伙子,你不是一个人去千波湖的吧?” 叶修微妙地感觉到不太对劲。“我和同事一起去的,”他说,“这跟几个人有关系吗?” “啊,那你可要好好对人家姑娘哟!”婆婆咧开嘴笑了。 叶修:“……”等等? “我们千波湖,之所以叫蜜月胜地,也有这个传说的一份子。”婆婆看他一脸茫然,给他解释道,“传说呢,那些真心相爱的人会在湖边看到跳出水面的银色大鱼——虽然真正见到的人不太多,但是据说看到的人都能白头偕老,准的很哪。” 叶修:“……” “瞧你,是不是还没跟人家表明心意?”婆婆一副过来人的语气,“男人要有担当,既然都看到大鱼了,那你们一定是互相都有好感的,勇敢地去告白吧!” 叶修心想一定是自己打开剧情NPC的方式不对。 他忧心忡忡地说:“传说做不得准吧,我的同事他是个男的。” “这样啊,”婆婆点头,“那你等他跟你告白也成。” 叶修:“……”您的重点不太对吧?! “小伙子,加油。”婆婆一脸慈祥道,从长椅上站起来,身手矫健地追着她的广场舞伙伴们走了,留下叶修一个人抱着监测仪坐在原地。 叶修发了一会儿呆,他的逻辑与科学思维迅速用大量论据驳斥了这个传说的靠谱程度,总结起来就是“一条破鱼怎能明白哥的心”——于是他很快就从这个情报里缓过神来,同时下定决心绝对不能告诉韩文清。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韩文清那个黑面神估计没有什么打听的天赋,他知道的可能性也不大就对了。 镇子的另一边,韩文清身后的一对小情侣兴奋万分地讨论着“看到了那条心心相印真爱永存爱你一万年大鱼”的事情;当韩文清回头刚想开口问的时候,那俩年轻人一哆嗦,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 叶修带着仪器走到镇子北端,又一路向南返回。他在街上看到了不少关于“迎冬节”的宣传,好像是近几日镇子里的一个庆典,可以想见又是坑游客钱的大好时机;许多建筑上挂着红叶与雪花样子的装饰,屋檐下也点起了鱼形的纸灯,瞧着倒是挺有氛围的。 他停在街边,把仪器放回包里,往手里呵了口热气,想着下次得去买条围巾。情侣们三三两两从他身边经过,叶修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手机,用联盟的聊天软件传了条短讯。 【君莫笑】大眼啊,你研究过检测桃花运之类的魔法吗? [喻黄]重返荒原(一) 为何我又要作死……但是把持不住 魔法与机械设定,废土风格背景,有时空转换元素,中长篇HE。 ———— 喻文州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天花板角落上的一个缺口,混沌不清的铅灰色从那里面露出来。他让自己的视线聚焦——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直到一股混着类似荨麻酒味道的寒风吹到他的面孔上,他运行迟缓的意识才终于跟上了当前状况。 他熟悉那种类似荨麻酒的气息。在初等教育课本中,它被通称为“白辐射”。 他动了动手臂,发觉自己身上裹着一块粗糙的毛皮斗篷,那些细长的、半灰半黄的皮毛东倒西歪地立着,瞧着难看极了,但是非常温暖。这是一间到处漏风的屋子,他躺在干草堆成的床铺上,四下里扔着不少乱七八糟的小玩意;他不能把它们一一辨认出来,只知道有一些是老式热能弹的残骸,还有几个传导片投掷雷夹杂其间。 喻文州在人生过去的十多年间,从未陷入过这种困窘境地中,但他现在只觉得庆幸和不可思议。 没有记录表明人类可以在失控的熔炉面前幸存下来。实际上,就连熔炉失控这种事件也鲜少在历史中发生,理论来说一旦控制着它内部流向的数百个阀门发生连锁故障,熔炉中积蓄的庞大能量将从每个缝隙中竭尽所能地冲出桎梏,毁坏它们面前的所有东西。 可是他现在确实还活着,四肢健全,头脑清醒——清醒到足以巨细靡遗地回想起失去意识前一刻所见到的画面:身为整个南部平原基石的熔炉「蓝雨」在他眼前亮起最后辉煌的光芒,钢青色的粒子流喷薄而出,两百公尺深的地下大厅里传来令人绝望的震动……这从荒原时代结束后支撑这片地区足足一百年的人造奇迹开始崩毁,所带来的灾难也许会彻底收回它曾给予人们的福祉。 他无法阻止这一切发生。没有任何人能阻止。 喻文州翻身从草堆上坐起来,对于自己现在的状况毫无头绪。不过既然在荒原时代结束的一百年之后,此刻他仍然能感受到这么强烈的白辐射讯息,那么就证明熔炉「蓝雨」确实是出现了什么不可逆转的故障。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但是身为见证者,他必须立刻将自己所了解的事情报告上去。 这时候他听到有脚步声自远及近,向着他所在的地方而来。 只有一半转轴还挂在木框上的门被推开了,可能是因为这个屋子已经够冷的缘故,涌进来的寒意并不显得特别突兀;一个年轻人跨过地上的杂物走进来,正看到喻文州从临时搭成的简易床铺上坐起。 “嘿,你醒了。”他轻快地说,“你穿的根本不像是在冰区里走动的人啊,难不成是被人抢劫了?这么下去没走出冰区就要冻死的,虽说我把你捡回来了,但是我可没法把你送回到河谷去;你有同伴的话试试联系他们吧,没有的话,跟我一起走也成——不过先说一句,我是要一直向南去的。” 喻文州觉得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来说,他的话未免有点多。 他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对方的肩上和膝盖挂着霜花,背后有一条用布包裹起来的细长金属,他确信那是一件货真价实的冷兵器——他没有从那上面察觉到异常的气息,却感受到了一种令人戒慎的警兆。 “我是南方军校八十四期毕业生,值守熔炉的术士长喻文州。”他慢慢地说,并没有按照规矩展示他的身份铭牌——刚醒来的时候他就发现那东西和他的手杖一起不见了,“感谢你救了我,请问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南方军校?”对方一怔,“那是什么东西?” 喻文州同样没想到居然还有没听说过南方军校的人。他听到那个年轻人继续道:“至于我们现在,就是在冰区里面啊,只有这个地方才会在夏天冷成这样,不难猜吧。” “冰区又是哪里?”喻文州疑惑道,“联盟里什么时候新划出过这样一个区?” “联盟是什么?”对方不解地反问。 喻文州这下知道绝对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即使偏远地区的居民可能没听说过南方军校,但他们决不会对复兴时代的联盟一无所知。正当他思考着眼下情况的可能性时,耳边听到对方说:“你没事吧……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在荒原里活下来的?” 荒原。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一股难以言喻的、寒冷的战栗瞬间贯穿了他的头脑。没有人会对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感到陌生,他们历史课的第一节就自此开始:魔法与机械的文明年代末尾,失控的溢出能乱流将曾经丰饶的土地变成了充斥着变异和死亡的荒原,幸存的人类不得不退居河谷;但他们中最为智慧和勇敢的一群从未放弃回到自己国度的希望,一批又一批以生命作为筹码的勇者进入荒原,寻找改变现状的方法……最终随着分散在荒原四处的数个“熔炉”被启动,这片土地渐渐恢复了灾变之前的状态,复兴时代也从此开始。 从那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一百年。 人类不是一个特别善于铭记的族群,但荒原的时代始终凝固在他们的过去中——那些日渐繁荣的城镇、丰饶的田野、血脉般的道路以及借由这一切兴盛起来的文明,全都建立在荒原的废墟上。它就像一块被新生皮肤覆盖的伤痕,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人们,他们经历过一段怎样漫长而黑暗,全无希望的可怕时光。 喻文州站起身来,那因为寒冷而僵硬起来的双腿让他摇晃了一下,但是他仍然迈出了脚步。他和茫然注视着他的年轻人擦肩而过,走出了这间屋子。 他看到寒风在半空中打着转,气流裹住的不是冰雪,而是泛灰的悬浮物,它们每当被吹到建筑物的墙壁上,就在那里留下一个醒目的印记。天穹显得非常低,简直像是俯身压在人们的头顶上,无论是周围年久失修的房屋还是废弃的街道,都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日光中。白辐射的波动将他包围其间,它们躁动着、散发出荨麻酒的气味,与沉睡在他身体中的力量轻轻呼应,如同一段令人烦躁却永不止息的窃语。 “你还好吗?”那个年轻人在他身后问,“虽然在这方面不太擅长,但是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我检查了一下,你应该没被撞坏脑子什么的。” “谢谢,我没事。”喻文州回过头,“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对方笑了起来。在这个到处都覆盖着灰色、毫无生机的废墟中,他的神色看起来实在过于明亮;他站在那里的样子仿佛一柄未曾蒙尘的利剑,从他的身上看不到一点这个悲哀时代留下的痕迹。 “我叫黄少天。”他说,“虽然你可能没听说过,但是总有一天我的名字会被所有人记住,因为我要做的这件事情一定会成功——赌上我的命,我一定会启动属于南部平原的熔炉!”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喻文州终于确定,最不可思议的事情真的发生在了他自己身上。他离开了复兴时代的鼎盛时期,逃脱了在熔炉失控中死去的命运,却回到了一百年前的荒原中。 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就是证明。他是南部平原熔炉的启动人,复兴时代英雄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史册上反复书写的奇迹,荣耀与谜团同样众多的殉道者——蓝雨剑圣,黄少天。 第三十六章 终于有了一丁点进展,如果这都不算爱 ———— 【王不留行】这种东西实质上是不符合魔法原理的。虽然由药物和诅咒可以催生出不正常的迷恋,但是说到底感情这种东西依托于纯粹的主观意识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维系,很难被直接地测量或左右。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尽管RPG游戏里的“魅力”属性可以影响交涉、唬骗、易容及威吓技能的使用,并根据系统或DM的选择一定程度上决定NPC对你的友好程度,但在现实中它被更多方面的因素影响,因而也无法作为测定方式。更多资料请查询http://en.wizardpedia.org/wiza/enchantment_(sorcery) 【君莫笑】直接复制太没诚意了啊大眼! 【王不留行】这是针对大量询问工房卖不卖迷情药的少年少女们的标准回答,我觉得它比较有帮助。 【君莫笑】我只是问你能不能测定桃花运好吗 【王不留行】和恋情相关的魔法,实质上都没有区别。假如你把希望寄托在魔法上,那就说明你在正常的交往中遇到了棘手的问题,不得不转而寻求非正常手段的帮助,而这不利于社会的和谐稳定。 【君莫笑】省省吧,我就是刚好撞上类似的情况了 【王不留行】你遇到了观测桃花运的魔法? 【君莫笑】不知道是不是魔法,但是听着有点悬乎 【王不留行】一般来说都是骗人的,不过你可以再调查一下 【君莫笑】说实在,这东西有点让人心里没底 【王不留行】难道你被测出桃花运了? 【君莫笑】怎么可能 【王不留行】我倒觉得可能的很 【君莫笑】你刚才还说这种测定不靠谱来着 【王不留行】对实际现象的观察和总结,并不能被称之为魔法 【君莫笑】说白了还是看相嘛 【王不留行】不过听小事情说,你现在跟韩文清在一起吧 【君莫笑】为什么你也开始叫他小事情了?对,我们在千波湖调查 【王不留行】哦…… 【君莫笑】你这个意味深长的哦是怎么回事 【王不留行】没什么。祝你们好运 对方飞快地下线了,叶修没精打采地发了几个\(o_O)/过去,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他沿着大街边走边出神,险些和一个人迎面撞上。周围的行人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脸上全是“天哪这个人要倒霉了肯定要因为撞到不好惹的家伙被抢走钱包了”的表情。 韩文清站在他面前:“测量完了?” “是啊。”叶修说,走前两步和他并肩而行。 没围观到欺凌事件的群众于是带着“你们竟然是一伙的祝你们幸福”的遗憾神色散去了。 他们因为各自脑子里都转着不少念头,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就这么回到了旅馆。一关上房间的门,他们首先把预置的纸轴装进小型测量仪里面,打出了长长两卷波动值的图像来。 “从南到北,整个镇上都有不明显的异种波动。”韩文清对比着两边的数据,“非常微弱,如果不是覆盖监测的话大概看不出来。” “怪不得联盟他们没发现异常。”叶修用笔点着其中一张纸,“但是千波湖那边又没有波动,难道真正的异种在其他地方?” 韩文清道:“异种藏在暗处,还是从容易追查的线索开始。明天先去调查一下镇上的失踪人口吧。” 叶修点头同意,把仪器塞回包里放好。工作讨论完之后他们顿时陷入了沉默,两人一个靠在墙边,一个坐在椅子里,都觉得气氛有点奇怪。 “我先去洗了?”叶修问。 对方默默点头。叶修从箱子里翻出替换衣物,晃晃悠悠钻进了浴室里。 韩文清把手提电脑放在茶几上,再将相机的数据线连起来。他先打开文档,简单记录了一下今天的调查行程,以备查询需要;不过他敲字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等完成一段之后再看的时候,发现里面乱七八糟的笔误有好几处。 浴室的上半截是透明玻璃,叶修进去之后把衬衫随随便便一脱一扔,估计是丢在了洗衣篮里,然后他就俯下身去解腰带;他弯下腰的时候,从外面只能看到一点赤裸的背部曲线,以及皮肤上一道褪色的长长伤疤。 韩文清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文档里打了好几个“腰”。 他皱着眉头把它们删掉。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叶修一直背对着玻璃,他将头发往后拨了拨,打开花洒,裹着一团团蒸汽的热水顿时当头而下。 没过一会儿,玻璃上就被不透明的水雾盖住了。 韩文清的手还在键盘上移动,不过心思已经不在那上面了。他想起今天听到的关于千波湖大鱼的传说,虽然他对这种东西嗤之以鼻,不过还是感觉有点微妙。 他也拿不准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在叶修失踪又重新出现之后,他可以确信的是,这个家伙一脸嘲讽却平平安安地活着这种事实让他感到安慰。但他很难说清这种安慰中包含着什么样的意味,如果说同行之间的关怀,也许有一点,不过这无法概括他对叶修抱有的复杂心理——他有种感觉,对方对于自己的态度,估计也是一样的缠杂不清。 比这更值得思考的是,叶修身上似乎带着不少秘密。无论是他的名字,他没人知晓的过去,还有那忽热忽冷的奇怪体温……至少现在,他似乎没有把这些对韩文清坦诚相告的打算。韩文清从不对别人的私事好奇,但如果这些秘密意味着危险,他也不希望对方一个人面对所有的麻烦。 ——联盟大手风城烟雨曾经说过,男人思考感情方面的问题通常不超过一分钟,很快就会被更加现实或者更加不能说的念头打断。 浴室里的水声仍不间断地传来,隔着一层水雾弥漫的玻璃,即使在外面也仿佛能感受到里面暖热而湿润的空气。韩文清不期然而然想起他们掉进遗迹裂缝那片湖里的经历,他们向岸上游去的时候,彼此的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而僵硬地缠在一起,对方被浸满了水显得格外沉重的衣服包裹起来的腰冰凉而光滑,当他们来到岸边后,那张在寒意中有点苍白的面孔在火堆边渐渐泛起红色…… 布满水雾的玻璃忽然被什么东西擦了一下,划出一条长长的痕迹来。 韩文清发觉自己刚刚一直在盯着浴室的玻璃看。他很快意识到叶修正用手指在玻璃上写字,因为是倒过来的,所以瞧着歪歪扭扭,一会大一会小。 “帮关排风”——他是这么写的,韩文清注意到帮字少写了一横。他站起来往浴室那边走去,发现叶修还在“风”字后面画了一个很欠的笑脸。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忍不住露出了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这个房间设计的挺不合理,排风开关放在浴室门外的墙上,韩文清一伸手,把并列在一起的三个开关全按了下来。 浴室的灯一下子灭了。 “那是灯的开关啊!”叶修隔着一道门崩溃道,“灯还是要的!天哪烫死了……” 韩文清:“烫烫有好处。” 他又试了几次,总算把排风好好关上了。叶修没过多久就走出浴室,头发上盖着一条毛巾,腰上裹着另一条,没擦干的水珠沿着他笔直的双腿滑下去。 “该你洗啦。”他用带着点鼻音的语调说。 韩文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像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把浴室门在身后甩上了。 叶修穿着睡衣摊在床上看联盟论坛,他今天又是空降又是长途旅行,稍微有那么点乏力,躺在那就不想动了。 过了挺久,韩文清才从浴室里出来,换好衣服就到茶几边打开手提电脑。叶修看了看表,觉得他洗澡的时间好像长了点儿。 他从床上爬起来去倒水喝的时候,不经意地往对方的屏幕上瞟了一眼,发现上面显示的是默认桌面背景,任务栏里挤满了最小化窗口。 叶修:“……”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鬼鬼祟祟的事情! 他特别好奇,但是此刻不怎么太想去挑衅刚洗完澡、浑身上下散发着纯爷们般热力的韩文清,所以他还是默默爬回床上了。 韩文清面不改色地重新打开窗口,点进记录行程的文档,把走神时输入的诸如“腰”、“软”、“凉”之类的词全都删掉,最后检查了一下记录,保存起来。 “叶……”他刚出声想跟对方说话,就停了下来。 叶修保持着趴在被子上面的姿势睡着了。他的手机掉在一边,面颊枕在手臂上,还没干透的头发被压得翘起来一撮。韩文清走过去,俯身看了他一会,推了推:“到枕头上睡去。” 叶修含混地咕哝了一声,没理他。韩文清摸了一下他的头发,感觉上面还带着不少水分;他收紧手指,等了一会之后,把散发出热度的掌心盖在他头上,揉了揉他半长不短的头发。 没过几下,叶修的头发就彻底干了,不过也因此变成了特别蓬松的模样。韩文清看着自己的成果,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妙,于是决定明早对方起来的时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把叶修推开一点,掀开床罩,再把他塞进被子里面。叶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裹紧被子缩起来,韩文清关掉房间的灯,躺到床的另一边。 这不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他们扛也扛过,抱也抱过,抓着彼此的手从高空坠落、在废墟里头挨着头不安稳地睡半夜之类的也有过。但是此刻,在这个再普通不过,与任何险情无关的黑暗房间里,韩文清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旁边叶修平稳的呼吸;不是危急之下的并肩作战,也不是出于工作需要的联手——他仍觉得与这个人待在一起,是件令人满足的事情。 第三十七章 邱非这天晚上睡的一点都不踏实。 虽说和老师久别重逢是件好事,但是此刻他忧心忡忡,唯恐一墙之隔的旁边房间里半夜发生什么惨剧。平心而论,他很信任叶修的身手,但是和他同住一屋的韩文清也不是什么战五渣——他们两个一旦打起来,就算从第八层一直打穿楼板和地壳掉到地球另一边去,他也不会觉得特别吃惊的。 而且话说回来,再怎么警惕的人也总有放松戒备的时候。韩文清跟他认识多年,要多不对付就有多不对付,就算现在一起合作,万一睡觉睡到一半回想起当年恩怨,趁人不防备把他揍一顿怎么办? 邱非越想越忧虑,整个人都睡不着了。 他左思右想,把通讯录里的联系人从头拉到尾,再从Z拉到A,终于点开了一个名字。 【战斗格式】沐橙前辈,你休息了吗? 这个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是根据他以前对于苏沐橙的了解,现在十有八九还没睡。而且当年叶修给他临时授业的时候,他和苏沐橙的关系还不错,眼下遇见这种跟老师有关系的烦恼,也只能找她问问了。 对方果然还没睡,很快回复过来。 【沐雨橙风】还没,赶稿呢!挺久没联系到,最近还好吗? 【战斗格式】挺好的……我今天遇到老师了。 【沐雨橙风】对哦他现在应该在千波湖那边,这么说你也在啦 【战斗格式】嗯,正好碰上了。你刚刚说在赶稿,是在忙吗? 【沐雨橙风】啊哈那个不打紧,正好换换脑子 【战斗格式】我有点担心,今天遇到老师的时候,他和那个韩文清前辈在一起 【沐雨橙风】什么?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战斗格式】……? 【沐雨橙风】哦没事我赶稿赶的头晕,别在意……没错我记得他们都去千波湖了,一起调查之类的吧 【战斗格式】他们就住在我隔壁,虽然看上去挺和平的,但是还是有点不安 【沐雨橙风】等等,他们住一间房? 【战斗格式】是啊,而且好像还是一张床,万一他们因为睡相不好打起来不就糟糕了吗 【沐雨橙风】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 【战斗格式】……? 【沐雨橙风】没什么。其实你不用担心的,他们最近关系改善了不少 【战斗格式】这个倒也是啦,虽然韩文清前辈看上去还是那么有威慑力,但是也会把外衣借给老师穿之类的 【沐雨橙风】^q^…… 【战斗格式】沐橙前辈你怎么了? 【沐雨橙风】没什么,看到他们能和平相处,实在是太欣慰了切克闹 【战斗格式】目前看上去还不错,但是如果夜里发生意外的话,我会第一时间过去帮忙的 【沐雨橙风】咳咳这个啊,你没必要太担心,大人们是有自己的应对方式的,小孩子就别管了 【战斗格式】沐橙前辈,我现在也成年了啊 【沐雨橙风】有道理,你最近上联盟论坛吗? 【战斗格式】没怎么去过 【沐雨橙风】虽然里面八卦很多,但我哥曾经说过从八卦里筛选情报也是一种修行,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上奇怪的网站被我看到才会这么说的……总之你可以去看看啦[链接][链接] 【战斗格式】好的,我会去看的。沐橙前辈也早点休息吧。 【沐雨橙风】刚刚聊着聊着脑洞大开啊不对是灵感泉涌,今晚不睡了!晚安! 【战斗格式】晚安…… 跟苏沐橙聊过之后,邱非稍微安心了点,然后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情点开了联盟论坛——半个小时之后,他的担忧程度不减反增,而且向着某个奔逸但说不定更接近真相的思路狂奔而去停不下来了。 偏偏这个旅馆的隔音太好,他抱着枕头辗转反侧了半天,最后还是扛不住这几天侦察时候积累的疲惫,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沉入梦乡前,他不太清醒地想:苏沐橙原来还有个哥哥吗?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 韩文清这天晚上睡得也不怎么踏实。 叶修的睡相他之前只见过一次,就在遗迹的废墟里,那时候大概是因为环境不安稳,他具有迷惑性地显得特别老实。这回前半夜叶修也是一动不动地蜷在床的另一边,仿佛很没安全感地抓紧被子,可后来完全睡沉之后凶相毕露,第一脚就差点把旁边的人从床上踢下去。 韩文清被他袭击了好几次之后,都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醒着了。 换作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韩文清估计会抄起枕头痛殴这家伙,等对方被打醒之后,局面大概就要从枕头大战演变成一场近身搏斗;又或者如果再早几年,他可能会觉得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争执,干脆提前起床去处理一下工作事务。不过现在,他看着叶修的睡脸——面孔上的表情十分安详,和他糟糕的睡姿截然相反——难得的没有把他从床上扔出去的念头。 他扯过被对方弄散的被子,趁着这家伙滚来滚去的当口把他卷成了一卷。 叶修可能是在冥冥中感受到了韩文清的不揍之恩,居然也就这么消停了下来。韩文清伸出一条手臂压着他防止乱动,过了一会对方裹在被子卷里往这边蹭了蹭——现在他可一点都不显得凉了,就像个暖洋洋的馄饨或者饺子什么的。 韩文清这么摁着他,过一会也慢慢睡着了。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刚亮,微弱的日光从拉上一半的窗帘后面照进房间,让这里面的一切都像浸泡在晨雾里一样灰蒙蒙的。叶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离他很近的地方,而且还从枕头上滑了下去,此刻乱糟糟的头发正挨在他的下巴边;从这个角度上,韩文清看到他的睫毛翕动两下,睁开了眼睛。 “早啊……”叶修神志不清地咕哝了一句。 韩文清觉得这家伙绝对是没睡醒,所以才没有来得及对他们眼下滚成一团的姿势发表任何评论或者嘲讽。对方接下来很快证实了他的推测,叶修显然还没睡够,他缩了缩肩膀,把脸重新埋进了他以为会是枕头的位置。 然后他的鼻子撞在了韩文清的胸肌上。 这下他彻底清醒了,像个被踩住的瓢一样从床上嗖地坐了起来。韩文清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也支起上半身,两个男人就这么大清早地坐在床上面面相觑。 叶修抓了抓头发:“……睡的好吗?” “还行。”韩文清如实道,“虽然你经常踢人。” 叶修挺心虚地笑了笑,拉了拉当睡衣的大衬衫领子,下床去洗漱了。韩文清望着他走进浴室,心里默数:一、二、三…… “老韩你对我的头做了什么!”浴室里传来一声惨叫。 叶修愤怒地隔着玻璃指了指头发,显然他已经从镜子里面看到了自己的模样。要说他们这些男人本来都不怎么在意形象,但是韩文清昨晚的快速烘干方式实在过于霸道,把那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弄成了蓬松的一大坨,就跟没剪好的灌木似的,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叶修用梳子整理了半天无果,不得不打开淋浴重新洗一遍。韩文清换好衣服,又把装备和相机整理了一下,这时候有人敲响了门。 “老师?”来的并不是客房服务,“我是邱非。” 韩文清过去开了门。站在门外的邱非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还是认真地跟他道了早安;这个入门没多久的猎人如今还很年轻,不过他身上沉稳严肃的特质已经显现出来,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个杰出而可靠的战士。 “我想问问你们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餐,”邱非表情不变,视线却控制不住往房间里溜,“老师起床了吗?” 韩文清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把叶修正在试图拯救爆炸发型这件事情告诉他的学生了。 “昨天晚上发生了一点意外,”他含糊其辞,“现在他正在浴室里。” 邱非:“……”等等?! 年轻猎人心中的呐喊并没有被韩文清察觉,他让邱非进来坐,然后关上了房间门。没过多久,已经换上衣服的叶修头顶毛巾从浴室里出来,边走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哟,怎么过来了?”他冲邱非打了个招呼。 “我……”是来叫你们一起吃早饭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但是现在的情况怎么看都很奇怪啊老师! “他来叫我们吃早饭。”韩文清说。 “一起吧,不过别在旅馆楼下。”叶修放下他的毛巾,“昨天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那里面的菜名太奇怪了。” 韩文清点点头,看着他重新驯顺下来的头发:“现在感觉还好?” “还不是你趁我睡着的时候下手,”叶修在茶几上找水喝,“也太有兴致了你……哎,你手里的杯子怎么裂了?” 邱非把不小心捏碎的杯子放回托盘,镇静道:“没什么,老师。” 他们准备出门的时候,叶修想起两张房卡里面有一张在自己这儿,他昨天顺手把它放在外衣口袋里了,而那件外套被湖水淋了个湿透,现在正在洗衣篮里躺着呢。他翻出那件外衣,把房卡从里面拿出来,装着卡的纸套还没有完全干掉,看起来皱皱巴巴的。 叶修的动作忽然一顿。他小心翼翼地捏着房卡,把它从浸湿的纸套里面抽了出来。 “怎么了?”韩文清问。 “这个里面好像有字。”叶修举起纸套朝向日光,其他两人都看到了上面模模糊糊的印迹。装房卡的纸套是统一样式,外层有印刷图案,而那些字是写在纸套里面的,如果不是被水打湿,很难有人会发现这东西里面居然还另有玄机。 叶修伸手一撕,纸套整齐地从粘合边缘被扯开。他把这张纸在茶几上展平,那些字迹写的歪歪斜斜,从走势上来看,显然是用笔斜着伸进纸套里面偷偷写的。 巴掌大的纸片上,重复地写满了“救我”两个字。 [喻黄]重返荒原(二) “但我们仍旧同在。我们同在过去,我们是遥远的昔日。在深邃群星的穹顶之下,我依然听见你的声音。”——《玛雅》 ———— “怎么了?”黄少天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被我不切实际的伟大理想惊呆了吗?” 喻文州很快回过神来。“那是个伟大理想,”他说,“但我不觉得它不切实际。” “我也不觉得。”黄少天正了正挂住他背后那把武器的皮肩带,漫不经心地说,“抱着那种想法可什么事都做不了。不过倒在荒原里的人太多了,谁都可能是下一个,跟几十年前相比,现在这些人多少都有点信心不足啦……我刚瞧见你那会儿其实挺吃惊的,你看起来不像是会来荒原里的人。” 白辐射让喻文州感到耳朵里嗡嗡作响,寒气从他夏式制服的领子里不断灌进来,但他尽力忽视这些。“看起来不像?”他重复道。 “如果是在保留区里见到你,我一准要以为你是在学校里工作的。”黄少天耸肩,“那里有一群聪明的家伙,他们什么都知道。但是荒原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这里只有糟糕的天气、怪物、尸体、还有我们这样的活人——话说回来,如果我们不快点动身的话,也离变成尸体不远了。” 他指了指天际线状的阴云:“看见那个了吗?磁风暴就要来了。” 喻文州听说过这种东西,不过也仅仅是听说过,磁风暴早在复兴时代开始之后就绝迹了。当年幸存者们的笔记中不止一次提及这种来去匆匆的灾祸,它们的气团中卷着沙尘,那些高速旋转的粒状物会将低地上的东西严重磨损——如果这片地域是磁风暴的多发区,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这里的建筑都看上去这么残破了。 黄少天钻回屋子,不大一会提着那件毛皮斗篷出来了。“给你,”他把这东西递给喻文州,“咱们现在只有这个了,凑合用吧——别看我,我身上这套也是御寒的,用不着再加一件——我跟队伍失散的太快,什么物资都没带,而且想不到会在大夏天掉进冰区这种鬼地方,倒霉透了。” “谢谢。”喻文州说,没有做什么无意义的谦让。他已经冷的脸色发白了,穿上这件外衣的时候,带着防冻剂味儿的暖意包裹住了他。 他们两个沿着废墟中的街道前进,那个方向的坡地是目前唯一适合躲避磁风暴的位置,幸而它看上去并不太远。喻文州注意到地面上积着一层细碎的金属砂砾,这也跟书上说的磁风暴预兆完全符合。 “那个,你之前说的军校是什么地方?”黄少天问,“听起来是个学校,可我没听说过保留区还有其他的学校,难道你是从北边或者西边来的?” “那应该是个学校。”喻文州其实还没想清楚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他只认为最好先别透露自己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但是我记不清了,……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荒原里的麻烦都不是一点小麻烦。” 黄少天往合起来的掌心里呼了口热气,一小团白雾遮住了他的脸。“如果你觉得记忆不太对头,或者脑子昏昏沉沉,那说不定是被冻鬼给挠了一爪子什么的,冰区里这种玩意可多了。不过我看,咱们离冰区的边界应该不太远啦,再过一两天应该就能出去,到时候你就可以去找你的队伍——” “我没有队伍。”喻文州拉了下斗篷的领子,“现在我是一个人。” “哦。”对方的声音轻了下来,“抱歉。” 喻文州知道他肯定把自己当成了失去全部同伴,一个人幸存下来的荒原冒险者。他没有澄清这个的打算,而且严格来说这也不算是误会……只不过这场悲剧发生的时间是一百年后,值守熔炉的队伍有二十一名成员,他曾亲眼见过每个人被乱流吞噬的景象,只有他自己现在还活着。 “荒原上总有这种事儿。”黄少天隔着手套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那你想回保留区吗?掉进冰区之前我试过磁线测距,那时候离保留区大概有半个月的路——我们当时只走了八天,不过那会儿还有蒸汽车——从这里到那个定点可能还要走两三天,加起来也不短了,不过至少夏天荒原上不愁没东西吃。” “不,我要继续向南。”喻文州说。 他不熟悉这个一百年前的荒原,同样地,眼前这个已在历史中成为传说的人对他而言也显得毫不真实。只有「蓝雨」,那个带来一切繁荣与毁灭的熔炉,才是这个年代唯一能将他与未来连结起来的东西;他隐约感觉到了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时空之锚,如果说他回到荒原这件事本身有其意义的话,那么一定与熔炉息息相关。 他必须找到它,才有与命运博弈的可能。 “那加入我们的队伍怎么样,我们也是要往南边去的!”黄少天神采飞扬道。和滔滔不绝的言辞相比,他的步伐非常轻盈,靴子踩在金属砂砾和雪的混合物上时几乎不会发出半点声音,“从来进了荒原都是减员的份儿,这还是第一次有新人——到了埋骨之地就能跟他们会合了,队里个个都是靠谱汉子,我们老大特别厉害……” 喻文州微笑着听他说话,属于人类的、暖洋洋的声音在耳边盘旋,让那时时刻刻鼓噪不息的白辐射波动也不是那么难以忍耐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强烈的警兆猛然攫住了他。 术士的知觉远远超过未经训练的常人,也许反射神经不能和体能优秀的战士相比,但是对于辐射与乱流的变化,他们敏锐到足以察觉方圆数里中一草一木的异常——尽管和百年后截然相反的环境让喻文州的感官暂时陷入了迟钝状态,不过他仍然能从这份混乱中辨别出危险的要素。 他的视野一分为二,半面是眼前风雪飘拂的灰色天际,半面是脑海中将周遭的波动具现而成的无形之线。他清晰地感受到有种尖锐的敌意自远而近,一路将杂乱但温驯的辐射等值线割裂,向着他们的方向袭来。 “左边!”他脱口而出,本能地想举起手杖,却抓了个空。 术士的力量——在复兴时代里被称为极性扩张精神推动力的那种东西——随着他的战意而鼓动起来,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汹涌而出,化作实质的外在屏障。 喻文州几乎是立刻明白了导致这种状况的原因。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一百年后的复兴时代中,他所保持的精神意识与荒原上充满了无序乱流和辐射污染的环境格格不入,如果换了一个控制力稍弱的人,可能刚来到荒原就被自己体内与外部循环的冲突撕碎了意识中枢。作为南方军校八十期之后首屈一指的杰出术士,喻文州对自己的掌控力毋庸置疑,但目前而言,他也仅能尽力维持这种不稳定的平衡,更别说投入战斗了。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在日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绿色影子已经到了眼前。鞘翅的急速振荡在空气中发出振响,因为过于快速而在人类的听觉中连成了一声长音。袭击者的全貌呈现在两人的视野中,这只半人大小的变异昆虫遮住了太阳,它的节肢蜷缩在一起,透过那些多毛的甲壳,积满苔藓绿液体的腹腔清晰可见。 那个瞬间,喻文州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剑——并不耀眼,但快的就像一道光。 昆虫在半空中骤然停下,一道鲜明的竖线出现在它的躯体上,精确地把它不成比例的头部、两边的透明薄翅、还有盖着十六块骨板的腹部分成两半。它的身躯被一撕为二,表皮下的内容物喷得漫天都是,一股鼠尾草的芳香弥漫在空气中。 黄少天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鼻尖有点发红,就好像刚刚那令人目眩的一剑不是出自他之手似的。他轻描淡写地转动手腕,用洗完叉子甩掉水珠的架势抖了两下,那些在空气中从苔绿变成翠绿、又渐渐发黑的鲜血就凝聚在光亮金属的表面,沿着斜指地面那长而细的剑刃滴落下去了。 喻文州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把剑。后世南方军校的礼堂里,它的虚拟投影一刻不停地在喷水池中央旋转,而保留至今的原件则存放在研究室中;它只剩下半截,在宽阔的维护装置下显得如此单薄,很难想象它的主人正是挥舞着这把剑,斩断了笼罩在荒原上近半个世纪的厄运。 在近距离下,喻文州能更清晰地看到它在使用者手中的样子。相对于荒原严酷的环境来说,它显得既不耐久也不太实用,可是和那些触发式的武器比起来,它的价值几乎彻底由运用方式决定——将存在的意义完全寄托在握住它的那只手上,是属于冷兵器特有的那种孤傲之美。 “好险,幸亏你提醒的及时。”黄少天用靴尖踢了踢又硬又黏的甲壳,“你可真够敏锐的,难不成之前就在队伍里当侦查者……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磁风暴里会有这种虫子啦,按理说它们不该跟我们一样逃命去了才对吗?” 喻文州一下停住了脚步。这句话让他突然意识到了某些被忽视的细节,他不假思索地弯下腰,从地上抓起一把金属砂砾。 “你在干什么?”黄少天吓了一跳,“这沙子有什么问题吗咱们还是快点去避难——”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喻文州对着掌心里的砂砾吹出一口气,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顿时响了起来。这并不是真的有人在哭泣,只是气流通过某些材质的时候会发出类似的鸣动,最著名的例子就是有一次保留区成功抵御了变异巨蚁的进攻后,将数十万这种虫类的尸体留在了防线之外,在它们全部被清理干净前,每当有风吹过,那些骨殖就会发出不息的哀哭声。 “这不是磁风暴,”喻文州一直平静的表情终于变了,“——是虫潮!” 38 “这……”叶修摸了摸下巴,“意想不到的神展开啊。” 几个人都有种格斗游戏打到一半,发现一个新线索让整个画风变成了恐怖解谜的感觉。被水泡过又晾干的纸起着皱,上面的字密密麻麻,简直就像火场废墟里墙上的抓痕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邱非转念一想,把自己装着房卡的纸套也掏了出来。他口袋里装着两份,叶修把它们都撕开,结果一个上面写着求救的字,另一个则什么都没有。 “这个是昨晚开房间时候那张。”邱非指了指那个没有字的,又拿起那个写着字的:“有字的是上一次易容时候拿的。” 韩文清问:“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见到的前台是不是今晚那个?” “是哪个?”邱非一怔,显然没怎么留意对方的脸。 “圆脸,梳辫子,个子不高那个。”叶修形容了一下,“我们来的时候遇到的也是她。” “好像就是。”邱非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会跟她有关系吗?” “有可能,不过还是很奇怪。”叶修抖了抖那张卡,“一般人哪会用这种方式求救?再说如果不是泡了水,根本没人会注意到这里面的字。” “她看起来不像是要求救的样子啊……”邱非努力回想了一下对于前台模糊的印象。 “接待客人的时候总不能愁眉苦脸吧,这个倒真看不出来。”叶修说,“想想看,一个在前台工作的年轻姑娘,把求救写在几乎不可能有人会看见的纸套里面,而这还是拿给根本不认识的人,有什么理由会让她这么做?她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帮助?” “可能她是撞鬼了。”邱非不确定地说。 “不知道,直接去问她吧。”韩文清简洁道。 “……等等先别,而且老韩你绝对会吓到她的。”叶修伸手一抹,把两张写着字的纸和一张没写的依次排开,挨个用手指点着,“这张,一个星期前的,写着求救;这张,昨天下午的,写着求救;还有这张,昨天晚上的,什么都没写——为什么最后一张就没有字了?” “麻烦已经解决了?”邱非猜测道。 “也可能是事情恶化,到了求救也没用的地步。”韩文清补充。 “还有可能……就是她忘了写这张,不过这种巧合不太常有就是了。”叶修把那三张纸一收,像变纸牌魔术那样哗地展开成扇,带着怎么看都别有深意的笑容道:“我有个主意,咱们可以试试看。” 十分钟之后,叶修和邱非两个人搭电梯来到了一楼大厅。叶修穿上了那件红白相间的运动外套,他不一脸没精打采叼着烟的时候,瞧着还挺有欺骗性,站在大学生模样的邱非旁边就像他学长似的。 虽然他们觉得旅店餐厅的菜单品味令人发指,不过为了调查,他们还是去里面点了早餐。凭借“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的功效,即使餐厅里人不太多,他们也顺利和一个身穿前台接待员制服的姑娘坐到了一桌。 那个换班时间过来吃饭的妹子居然还记得叶修,可能是昨天韩文清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他们闲聊了几句,叶修很快就把话题扯到了接待他们几个的那位前台身上。 “你说小红?她最近可顺风顺水,不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私下里倒愁眉苦脸的。”姑娘咔嚓咔嚓地吃水果,表情挺微妙,“要说吧,她都快要结婚了,我们应该祝福她才对,但这事儿本身就很奇怪……” 八卦是妹子们的天性,叶修和邱非都没费力打听,这姑娘就把发生在那位谜之前台小红身上的事儿给讲了一遍。 这故事有种教科书式的狗血感,但正因为这么俗套的情节发生在现实生活里,才让人感觉比较微妙。大意就是,小红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性朋友,虽然他们一起长大,但是那个男人似乎对小红没什么友谊之外的想法;后来竹马找了个女友,两人感情特别好,马上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就在半个月前,那个女朋友忽然在去千波湖的时候失足落水,救上来的时候昏迷不醒,在医院里躺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看起来已经人生无望了。 竹马兄起先悲痛欲绝,发誓要终身不娶,照顾女友一辈子。众人当然是该安慰的安慰,该劝说的劝说,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忽然就宣布准备跟青梅竹马的对象小红结婚了——这让一开始劝他别想不开的人都有种“咦我还没说啥呢你怎么就被我劝动了”的失落感。对于这件事,小红表示他们婚后也会负责照顾这位女友小姐一辈子的,外人看来这姑娘未免有点可怜,可是跟他们比较熟的人都发现,竹马君对于小红的感情真挚无比、绝不是什么创伤后寻求安慰的级别。 群众不禁觉得你之前到底为啥要拒绝这位小红姑娘呢,这明明是真爱的节奏啊。 “……”叶修和邱非两个男人有点跟不上跌宕起伏的情节思路,现在连八点档都不这么演了。 “反正呢,”八卦妹子总结道,“就是天降系战翻幼驯染,又被幼驯染逆袭成功的这样一个故事。” “那个昏迷不醒的女朋友有点惨啊。”邱非喃喃道。 “你觉得……”叶修沉思道,“她会愿意接受一下采访吗?毕竟再怎么说,这也是发生在蜜月胜地的具有传奇色彩的爱情故事嘛。” …… 大厅的另一边,一对情侣说笑着走进电梯。门关上之后,他们背后忽然有人道:“能借我一下房卡吗?” 俩人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刚刚没注意到电梯里有人啊!等回头一看,“天哪有鬼”的担心瞬间变成了“天哪有劫匪”的担心,男人哆嗦着挡在了女朋友前面,颤抖道:“你你你要干什么?” 对方说:“我忘记带房卡了,但是电梯是需要刷卡按楼层的。” 男人觉得头皮发麻,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把卡递了上去——其实他本可以自己刷卡然后帮忙按楼层,但是那会儿他脑子里没有一点这个想法。那个看上去很不好说话的家伙把卡从纸套里抽了出来,在电梯上一刷,顺手拿着纸套对着灯光晃了晃。 “谢谢。”他把卡装回纸袋里还过去,礼貌地道了声谢。 两个小情侣一到自己所在的楼层,就逃命般的窜了出去。韩文清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记了两笔,又按了通向一楼大厅的按钮。 电梯到了一楼之后,这回进来的却是邱非。 “老师让我把早饭带给你。”他把一个袋子递给韩文清,“前辈这边查的怎么样了?” “跟之前猜的差不多。”韩文清看着那张纸,“昨晚之前的纸袋里面都有求救,昨晚之后和今天新来的都没有。你怎么回来了?” “老师要问我借一样东西,我回来拿。”邱非说。 韩文清点点头,不说话了。直到他们回到住的楼层,两个人沿着走廊来到门口,邱非忽然说:“韩文清前辈,老师他……” 韩文清停下开门的手,转头等着他的下文。 “……他最近过的怎么样?”邱非问。 他原本不是想说这句的,但是在韩文清的注视下,也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了。韩文清收回视线,拿出房卡开门。 “你老师是个好猎人,”他说,“没什么事难得倒他。” 邱非默默看着他进房间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回屋去找叶修要借的东西了。过了大概十五分钟,他走出房间的时候,韩文清正在门口等他。 他刚要说话,对方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韩文清看了看屏幕,转身又进了房间。透过半开的门,邱非看到他在桌上找了找,拿起丢在角落里的半包烟——大概是叶修早上忘在那里的——往口袋里一塞,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走吧。”他说。 临时搭伙的三人组在一楼门口碰面了。叶修等两人走近之后说:“小红——那个前台姑娘,今天请假没来。不过我打听过,她住的离这还挺近的。” “那现在就去找她。”韩文清说。他把记着在房卡纸袋调查情况的纸递给叶修,后者仔细看了看,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邱非插口道:“去她家大概不用三个人,我在镇里转转看?” “不,我想找你帮个别的忙。”叶修从他手里接过袋子,跟他窃窃私语了几句。邱非睁大眼睛:“再去一次千波湖?” 叶修点点头,如此这般地跟他讲了一番,邱非虽然不太明白做这些有什么用,不过还是跟组织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他在路口跟去调查的叶修和韩文清踏上了相反的方向。走出几步之后,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两个人肩并肩走着,叶修偏过头说了几句什么,韩文清从口袋里掏出那包烟递给他;在小镇的晨雾里,他们的背影就像隔着一层画布,仿佛要凝固在那色彩中一般慢慢地远去了。 39 小红的家在离工作地点不太远的旧式居民区里。这种员工宿舍改成的小区没什么安保措施,两个调查者轻而易举地混了进去,叶修途中还帮路上的小孩捡了个球。 “谢谢哥哥……”小姑娘说到一半,抬头看见了韩文清,清脆的道谢顿时变调成了一声呜咽。 叶修对她挥了挥手,挤挤眉毛作出“这个可怕的家伙我挡着你快逃吧”的英勇表情;小姑娘仿佛被鼓励了一样抱起球,头也不回跌跌撞撞地跑了。 她跑了几步,撞到一个老婆婆怀里。对方摸了摸她的头发:“怎么啦?” “外婆那边有个可怕的叔叔……”小姑娘嘤嘤了两句,就自己跑回小伙伴身边去了。 “你说,”叶修沉思道,“为什么我是哥哥而你是叔叔呢?” “因为她们觉得你看起来没长大,”韩文清面无表情道,“特别是脑子。” 两人互相嘲讽的时候,那个婆婆向他们走了过来。叶修觉得她有点眼熟,再一想,那不就是那天跳完广场舞给他讲小镇传说的那个吗——他正想打招呼,忽然发现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了两秒,然后了然地转向了韩文清身上。 他顿觉情况不妙。 可是这时候对方已经开口了。“小伙子,又见面啦。”她乐呵呵地说,“这就是跟你一起看大鱼的那个,嗯,同事?” 叶修云淡风轻地呵呵两声:“是啊,我们正要……”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老婆婆好像有点耳背,挺高兴地往下说,“这个千波湖大鱼的传说啊,你们——” “传说这东西当故事听听就好啦。”叶修飞快地说。 “传说毕竟是传说,没什么根据。”韩文清几乎同一时间开口道。 两个人说完之后,不约而同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对方。他们脑子里转的都是同一个念头:明明是想打断这个传说免得尴尬,但是为什么那家伙好像一副已经知道了的样子呢…… 老婆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结道:“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您已经说了不少了啊! 她又问:“你们是杂志社的吧,跑这小区里做什么哪?” 叶修把那一套想去采访小红的说辞搬出来重复了一遍。老婆婆边听边摇头,慈眉善目的脸上显出几分微妙的表情来,最后她说:“你们要是写千波湖的报道,找她说不定真对了。” “千波湖?”韩文清问,“这和千波湖有什么关系?” “你们这些来旅游和采访的,单知道千波湖是度蜜月的好地方,”老婆婆道,“可你们知道它为什么会有这名声吗?” 两人都一怔,觉得以前好像没往这方面想过。说到底他们都不是有闲情去游山玩水的类型,说起旅游点什么的,多半觉得又是某地借着某些自然优势打出招牌,吸引到游客发展产业之类的套路;而且蜜月胜地这种东西,其实并没有一个固定的特征——除了那些得天独厚的滨海沙滩和小岛,其他地方也分不太清普通旅游和度蜜月的界限。 如果这个地方特别有着蜜月胜地的招牌,那倒是肯定有那么点原因在里面。 “人都是随大流的,一说这里度蜜月好的人多了,别的人也就跟着来。”老婆婆正了正自己的发髻,“一传十十传百,这儿的名声就有了……可事情总有个开头。” 她笑了一声,嗓音显得格外苍老:“千波湖名声的开头啊,就是有原本不可能在一起的人,来这里游玩之后却终成眷属啦。” 大白天的,她的话硬是让人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 “那是怎么回事?”叶修不解,“它是个许愿湖?” “没许愿那么灵,但有很多对起先来旅游的时候只是朋友,结果在湖边看对了眼,从此有了感情的小两口。”老婆婆摆了摆手,“然后呢,他们就‘我在湖边找到了真爱’——这样地嚷嚷起来啦,知道的人也越来越多;可你想想,这跟蜜月哪有半毛钱关系?最后只要跟谈情说爱扯上点边,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蜜月度假地哟。” 说到这里,不远处跟小伙伴玩球的小姑娘跌了一下,抽泣起来。老婆婆立刻丢下两个假杂志记者,过去看小外孙女去了。 叶修跟韩文清再往前走了一点,就到了小红住的那座楼。走上楼梯的时候,韩文清说:“这么看,小红的故事跟千波湖的传说倒很像。” “原本不会在一起的,结果莫名其妙看对了眼,而且还成了真爱。”叶修叼着烟道,“和传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事情哪来这么巧。” 他们来到小红家门前,叶修敲了两下,过了一会门打开了。他们都见过的前台姑娘站在门口,表情不太高兴:“你们是谁?来干什么?” 叶修瞥了一下门上的猫眼,笑道:“我们是杂志社来的,想做个采访,您有时间吗?” 他事先很明智地用门板挡住了韩文清,因此对方暂时还没有把门摔上的打算。即使如此,小红仍然语气不善:“没什么时间,你们还是走吧。” 叶修忽然一抬手,把手里正飘散出丝丝缕缕雾气的烟卷在她面前一晃,另一只手轻轻劈在她侧颈上。前台姑娘一下软倒了,叶修把她一扶就进了房间,韩文清在后面立刻跟上来关门,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任何入室抢劫的匪徒看了都要甘拜下风。 叶修把昏过去的小红放在客厅的沙发上,耐心地在一边等着。韩文清看了看她,有点疑惑,出声道:“你……” 叶修见她眼睛还闭着,赶紧伸出一只手抓住韩文清的手。韩文清一怔,不说话了,倒也没挣开他。 “没见过吧老韩,哥催眠术还是会一点的。”叶修随手一抖,那支烟就熄灭了,不见半点灰烬落下来。“如果没出差错的话,这回出来的该是真的小红姑娘。” 韩文清感觉他抓着自己的手动了动,随即放开了。 这时候,躺着的小红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第一眼就看到韩文清若有所思、但还是挺有威慑力的表情,差点立刻重新昏过去——叶修及时问:“你还好吧?” “你们是不是看到了房卡纸套里面写的字?”小红答非所问道,一脸急切。 叶修点点头。小红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露出了快要哭出来的神色。 “我真害怕啊……”她虚弱地说,“这么久了,没有人知道我的事情……总算得救了……”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是实话讲,我们还不知道怎么救你。”叶修晃了晃手里的烟,“我只是让你暂时能出来说说话,别的可一点头绪都没有。不如你先给我们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红深吸了口气,点点头,开始给他们讲述。 其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开端从她青梅竹马对象的女朋友来到这里开始,那个女朋友叫小绿,不是镇上的人,虽然看着他们出双入对挺难过,但她伤心也于事无补;再后来,就发生了女朋友一个人去千波湖看景色,结果落水昏迷不醒的事件。 这件事发生没多久,竹马兄就约小红去千波湖边。即使他们没有恋爱关系,但多年以来感情也一直不错,小红抱着兴许能跟他谈谈、开导一下的心态去了,结果在那里竹马兄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带她在湖边散步,走了一圈又一圈。 从湖边回来之后,小红就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脑子里住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随时可以把她从意识里挤出去,独占这个身体的使用权。没有多久小红就发现,这个人就是竹马兄的女朋友小绿,更让她绝望的是,自己青梅竹马的那位对象,好像对这个事实一清二楚。 竹马兄很快和“小红”确立了恋爱关系。小红又愤怒又恐惧,但是每当她想和别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小绿都可以一脚把她踢回意识深处,继续摆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来。这样下来,小红相当于被牢牢囚禁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但在这种让人崩溃的情形下度过一段时间后,小红渐渐发现了她们相处的一些特点。虽然小绿可以随时把抢走她身体的使用权,但是她对小红这个原主人控制身体时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有强烈的求救行为才会触动她的警戒;相对而言,小红在意识深处的时候,却能知道小绿控制身体时经历的一切。 小绿很厌烦当酒店前台的工作,每当上班时她都会把身体丢给小红用。在尝试了几次直接求救都被打断之后,小红开始想办法在装房卡的纸套里悄悄写求救的讯息,期望能找到来帮自己的人。 “这几天,连上班都是她负责的。”小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以为一切都完了,但你们现在来了……” “别担心,”叶修难得和颜悦色地说,“做坏事的那些人,不会永远逍遥法外。” 小红抽噎了一下,把眼泪忍了回去:“刚刚我感觉到她不能跟我抢身体了,这是暂时的吗?” “大概能维持个一天两天吧。”叶修说,“我们是跟这种怪事打交道的人没错,但是术业有专攻,这种东西我不太熟悉——你先不用担心,请个假待在家里别出门,我们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小红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韩文清问:“你有什么话要说?” 她瑟缩了一下,叶修补充道:“如果是对目前情况有帮助的事情,请务必告诉我们。” “其实……小绿她的身体已经不行了,虽然还在医院维持,但是他们都说已经不可能醒过来。”小红嗫嚅着说,声音很轻,“但是我听小绿和……他说话的时候,他们提到一定不能让她原本的身体出现问题,所以我想……” “让小绿的身体彻底死掉,她也许就会从脑子里消失?”叶修替她说完了。 小红的脸色苍白:“不,请你别这么做……那是在犯罪啊!” “我们不会冲动行事的。”叶修站起来,跟韩文清一起向门外走去,“好好休息吧,现在她不在,你可以睡个好觉了。” 他们离开了小红家,来到小区附近的一家小餐馆里。这店面很小,可菜单上的名字一点不短,两个人点菜的时候,不得不努力顶住老板娘热情过分的目光。 “你觉得怎么样?”菜上来之后,叶修忽然问。 韩文清说:“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 “果然是老韩,真靠谱。”叶修特有诚意地夸赞道。他把一直提在手里的,从邱非那里拿来的袋子递给韩文清,对方往里面一看,忍不住道:“你这家伙鬼主意太多了。” “没办法,哥就是这么运筹帷幄。”叶修得意洋洋地夹了一块青椒。 俩人在这打着别人根本听不明白的哑谜,交流起来却默契的很。他们吃了一会儿,韩文清说:“千波湖的那个鱼……” 叶修猝不及防,差点被蹄髈噎住。他咳了一声,只听韩文清继续道:“……可能有问题。” “肯定有问题啊,”叶修说,“没有问题才怪,那种算姻缘的东西怎么可能准,只有小年轻才信那玩意——咱们猎人讲科学讲道理讲逻辑的,对这种扯淡的东西听听就算了,不用放在心上。” 韩文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叶修:“……?” 韩文清:“你的重点错了,我是说它应该跟异种有关系。” 叶修:“……” [全职高手]Flappy Bird 卖卖Flappy Bird的安利,这个iOS游戏最近挺流行,自从被小伙伴推荐去玩了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虽然玩的非常烂),大家来尝试一下这个魔性的小游戏吧——顺便 @以花为镜 你玩的如何了hhhh(x 校园AU,都是段子,双花/双鬼/喻黄成分暗示。 ———— 01 荣耀大学里最近流行一个叫Flappy Bird的游戏。 它的界面是像素风格,操作很简易,但是难度不低;用网站上推荐者的话来说,很多玩家一开始都需要努力控制自己把手机砸到墙上去的冲动——可是这个游戏就是如此魔性,一上手就停不下来。 这个游戏的另一大乐趣就是不断取得更高的分数,打破自己原有的记录,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和其他玩家比拼成绩。 学校论坛里关于这个游戏的帖子很快盖起了高楼,众人纷纷投入到竞赛中。 据学生会统计部门负责人张新杰统计,截止这个游戏流行起来的半个月内,已经有十四次斗殴事件被证实与此有关。另有数十个案例证明,Flappy Bird这个游戏,非常容易让人们的友谊走到尽头。 02 论坛ID为“一叶之秋”的人占据着校内分数排行榜首位。 虽然像大漠孤烟啦夜雨声烦啦王不留行啦一枪穿云啦诸如此类的名ID经常会让排行榜来个变更,不过毫无疑问,一叶之秋还是公认的Flappy Bird校内第一人,鸟中之神。 他也是最开始玩这个游戏,并让它流行起来的先驱者之一。 这些论坛知名ID的真实身份都不是秘密。例如一叶之秋,他就是本校研究生院计算机系的一代大神,虽说已经从本科毕业了,但江湖仍然有他经久不衰的传说。 出名也不全是好处,比如在Flappy Bird的魔力下,有些热血年轻人就去找他真人挑战了。 03 孙翔在紧迫盯人的第三天上,终于成功在食堂堵到了来吃早餐的叶修。 那端着鱼片粥和酱牛肉的身影就在过道尽头,坐在了靠窗第一张塑料桌子边——孙翔奋力挤过人群,没有人能阻挡他的步伐,这一刻Flappy Bird的灵魂与他同在,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撞开最后一个挡在面前的人,气喘吁吁地站在叶修面前。 “校内排行第一人,”他大声宣布,“我要向你挑战!” 叶修嚼完一片牛肉,慢吞吞地说:“其实你再晚来一步的话,就可以换个人挑战了。” 孙翔:“诶?” 叶修:“刚刚韩文清在挑战榜上最新记录,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孙翔:“差一点那就是没成功吧?” 叶修:“嗯,因为你撞了他一下。” 孙翔:“……” 叶修:“现在他在你背后,他看上去很火。” 孙翔:“……” 第二天孙翔戴着墨镜来上课了。 04 法律系的韩文清虽然已经进了研究生院,不过并没搬出原本的四人寝室。 他的三个室友都是大四,除了进了事务所实习的林敬言之外,张新杰和张佳乐都是今年考研。作为对自己的生活有着严格规划的统计系资优生,张新杰规定自己每天玩Flappy Bird的总时间不超过一小时,每段连续时间不超过五分钟,每两段时间间隔不小于半小时。 一天晚上,张佳乐拿着他的手机玩这个游戏,半小时后兴奋道:“我帮你刷新了最高纪录,从222变成了223——做好事不留名,不用感谢我啦。” …… 当晚张佳乐去了孙哲平的寝室过夜。 “他超可怕!一直就那么平静地看着我!熄灯之后我还感觉到他的目光从对床幽幽地射过来!”张佳乐悲痛地说,“……再待下去我觉得一定会出现命案的!” “没关系,你就在这睡吧。”孙哲平给他盖被。 张佳乐翻了个身,下巴压在枕头上:“话说你的最高纪录是多少来着?” “没你高。”孙哲平拍拍他,“快睡吧,明早去吃小笼包。” 他决定不给张佳乐看他的手机,因为他的记录正好比他高一分。 05 高一分这种事情是无处不在的。 李轩昨天晚上以高一分的战绩打破了他室友的记录,起先挺高兴的,后来又觉得对方肯定不太爽,于是他决定忘掉这件事。 他整晚在梦里都念叨着“忘掉高一分”,结果彻底记住了它。 第二天吴羽策起床时,桌上已经放了豆浆和煎饼,李轩穿着慢跑装拿毛巾擦汗:“刚刚跑过早餐摊的时候,我发现街对面那家比这边的豆浆贵一块,所以买了近的这家,是不是很机智?” 吴羽策:“……” 他们去实验室的时候,李轩数了数组员人数:“他们比我们这组的人多一个哎。” 吴羽策:“……” 下午他们在自习室,李轩的表弟跑来找他借书。等他走了之后,李轩感叹道:“这家伙还是个小孩呢,丢三落四的——瞧瞧,我就比他大一岁。” 吴羽策:“……” 晚上他们回到寝室,两个人把超市买的草莓洗了,拿了个两个碗装,准备各自放在床头边写代码边吃。李轩分完草莓,发现还剩一个,于是放进对方碗里:“多一个就给你吧,说不定你吃着吃着就忘了我的记录比你高一分这件事……” …… 当晚有人看到一个黑影从某个寝室门里嗖地飞出来,落地之后立刻狂奔回去猛敲门:“我错了!我再也不提比你高一分这件事了!……” 06 今年学校准备参加竞赛的机器人开发小队叫蓝雨,他们的设计进程到了关键时候,全员都暂住在实验楼里。 他们也会在工作之余玩玩Flappy Bird,副队长黄少天对其尤其推崇,表示这个可以练习精准控制力,有助于提高做手工活计的质量。 “而且叶修那家伙太可恨了!”黄少天义正言辞道,“每次破了他的记录没过多久就被破回来,说不定他就是人形机器人,再不就是Flappy Bird之神被他绑架了——我就不信还真没人治得了他!等我们回校区之后一定要去找他pkpkpkpk……” 他转头看了一眼写报告的喻文州:“话说队长,你的记录怎么样?” “我啊,”喻文州微笑道,“没下这个游戏。” 第四十章 小红从被子里伸出手,按亮了枕边的手机。除了锁屏上显示的时间——十一点三刻——之外,没有任何来电或者短讯;但她总觉得惴惴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女人的直觉最讨厌的一点就是,最不希望它成真的时候它总是准的要命。 她听到风敲打玻璃的声音,至少她一开始觉得那是风。老式居民楼的木窗框哆哆嗦嗦地响着,轻而有规律,连起来就是切克闹切克闹的节奏——她越听越觉得那不像是风,而且窗户晃动的幅度渐渐变大,让她怀疑自己有没有关好窗户。 下一刻,玻璃砰地一声被风吹开了。 她咕哝着抱怨了一句,不得不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去关窗户,可是等她站到窗台边的时候,什么困意都顿时没影了。一道湿漉漉的水迹横亘在窗台上,看起来就像是个潮湿麻袋拖行的痕迹,或者什么浑身湿透的人留下的足印;她颤抖着往窗外看,四楼的高度上没有什么异常,只有风呼呼地吹过去。 她猛地把窗户关上,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喘着气躲回了被子里。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床头的钟表快要走到午夜,但是她还是毫无睡意。恐惧的压力让她只能像被鬼故事吓到的熊孩子那样把自己蒙在被里,瞪着眼睛看着表针慢慢移动。 秒针指向十二点整的时候,灯光忽然全都熄灭了。 她想尖叫,声音却无法冲破喉咙,房间里突如其来的诡异黑暗让她浑身发抖,而且在那其中还夹杂着一种可怕的响动——那是水珠滴答滴答敲在地板上的声音,虽然这个音效在惊悚片里出现的频率简直要让观众厌烦了,但是当它出现在这种情况的时候,所带来的恐怖感觉几乎能把人逼疯。 她僵硬地仰躺在床上,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出现在视线里。水滴声越来越响,伴随着的还有衣物在地面上拖拽的沙沙声,那个黑影走近床边,当他俯下身的时候,一滴凉冰冰的水珠啪地落在了小红的脸颊上。 月光照亮了他满脸横肉的大叔脸。 “——啊啊啊啊!!”小红控制不住的惨叫起来,她一把抓起手机丢过去,但对方看似动作迟缓,却很轻易地避开了。她一边从床上跌跌撞撞地爬下来,一边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应该已经死了啊!” 黑影歪斜着嘴角笑了一声,声音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嘶哑:“是你……害了我。” 小红僵在了原地,全身都哆嗦了起来。黑影缓缓逼近她,伸出湿漉漉的双手:“水真冷啊……为什么……要杀我?” “不是我!不是我!”小红终于崩溃地尖叫出声,退后两步把后背抵在墙上,“不是我要杀你的!……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就要被杀了啊!” “是谁……要杀我?”黑影用充满气音的语调问,“为什么……?” 小红颤抖着说:“就是……”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脸色以在月光下依然清晰可见的速度开始泛青,然后越来越紫。她的眼珠向外凸出,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响声,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 黑影面对这种情况也愣了楞,不过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拿出一根长长的条形物,啪地抽在了对方的胃部。小红被这一下打得猛然蜷缩起身体,不由自主地吐出了一团半透明的胶体,那东西掉在潮湿的地板上,转眼就气化到什么都不剩了。 她慢慢跪倒在地上,捂着脸哭起来。 “这回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下了吧?”一个挺耳熟的声音说。 她难以置信的抬起头,这时候房间的灯一下亮了起来。站在她面前的竟然是那两个白天时候来过的男人——其中看起来像入室抢劫犯的那个衣着整齐,另一个则叼着根烟,正把一件湿透的雨衣从身上脱下来扔在地板上。 “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她虚弱地问。 “恐怕你挺清楚我们的工作吧,要不然就没必要特意骗我们了是不是?” 叶修搓了搓脸,从邱非那里拿来的易容套装让他感觉像是当年被苏沐橙贴了一脸黄瓜片似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小红咬着嘴唇说,“我也是受害者,如果我不做的话……” “你想说,你不知道那些装房卡的纸袋会带来什么效果?”叶修弹了弹烟灰,“不过你瞧着倒是挺紧张的嘛。” 小红低着头不说话。叶修继续道:“那么你说说看,明明那个人当时订的是七天的房间,你为什么在他离开的第三天就认为他失踪了?” “因为最近镇上很多失踪事件……”她无力地辩驳道。 “不,你完全知道要发生什么。”叶修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那赫然是一张从中间撕开、写满求救字符的房卡纸袋,“带着催眠作用让人跳湖的符文,缺点是如果携带者周围有其他人注意力分散的话则效果太弱,所以只有那个独身行动的人中招了——前所未有的设计,光从理念和设计的新颖上就得点个赞啊。” “你们……一开始就知道了?” “这个是刚知道的。”叶修掂了掂纸袋,“哥可是找了个测试员专门跑了一趟湖边去确认。” 小红捂住脸,半晌才断断续续地说:“是我……把这些纸袋拿给客人的,但我只是想活命啊……我还能怎么样,我连自己的身体都要被别人抢走了……” “又是假话。”韩文清俯视着她,“你现在还觉得那套说法能骗得了人?” 他的威慑力比叶修大得多,虽然这语气平平淡淡,可是对方顿时哭出了声:“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装精分可不好。”叶修笑了笑,“有件事得说明一下——哥虽然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韩文清在旁边冷哼了一声),但是催眠这事,还真的没学过。” 小红愣愣地抬头看他,脸上狼狈的表情看起来几乎有点可笑了。 “被鸠占鹊巢这种案例不少,你表现的实在不算地道。”叶修一摊手,“我们刚来的时候,门上明明有猫眼,却非要开门问话,这可不像是你后来描述的那个充满戒备的小绿会做的事情——虽然当时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但回头联系起来想想,那时候你其实是希望我们进来才对。” “我……” “不过那会儿还不确定,直到我把你打晕。”叶修说,“我只是想制住你进门,谁知道你一下就晕了,我觉得用的力气还不至于大到那个程度——装晕这种事情连保健室的护士都能分出来,你能想到用这种方式来假装精分,绝对是小说看太多了。原本从你同事那里听了你的爱情故事之后,我们猜想你可能是出于某种原因用房卡纸套来诱使人跳湖,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但是这个推论被你自己打破了,既然你是那个爱情故事里的最大得益人,那么显然一切事情都出自你的意愿。” 他低头看着对方,洞悉的神色里夹杂着一丝嘲讽:“所以你的说辞也有了解释,你希望有人替你把医院里的小绿彻底除掉,好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地和那位青梅竹马在一起。往前想想,说不定小绿落水这件事也跟你有关系——嗯,这个基本可以确定了,虽然不知道你是亲自动手还是靠暗示。” “……那又怎么样?” 小红的语气一副彻底放弃希望,反而什么都不在乎了的感觉:“你们要为民除害?” “我需要你回答我的问题。”叶修说,“这些事情不是你一个人完成的——帮你的人,他是谁?” “既然你这么聪明,就自己想想看呗,大侦探。”小红讥讽地回答。 “我要是你的话,就会偶尔用用脑子,虽然你好像一直把它用在歪路上。”叶修毫不留情地说,“你真以为这种让人移情别恋的邪门方法是没后遗症的?” 小红僵住了,面孔上出现了货真价实的惊慌。韩文清在旁边补上最后一击——“快说,”他冷冷道,“否则你男朋友就等死吧。” 这个年轻的女人慢慢用手撑住地板,呜咽了起来。过了一会,她从头到尾交代了那些事情。 事情的开端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那时候来镇上有一段时日的小绿,渐渐察觉自己男友这个儿时玩伴对他不同寻常的情感,于是把小红单独约到湖边谈话——出于女人的心态,两个人都没有把行踪透露给任何人。在千波湖边游人罕至的地方,两人谈着谈着就剑拔弩张起来,争执的时候小红一激动,就把情敌踹进湖里了。 还没等她为这件事感到惊慌,湖里就忽然冒出了一个自称湖神的男人,肩上扛着两个小绿,问她你掉的是这个胖的情敌还是这个瘦的情敌? 小红吓呆了,半晌说我都不要你把她俩都扔回去成吗。 湖神于是把两个小绿都扔了,重新扛出一个真的小绿,放在了岸边。小红看着这个还有气的情敌,觉得万念俱灰,心想这回自己一冲动就干了这种事,恐怕跟竹马兄最后一点情分也没了;这时候湖神忽然问她,想不想让那个人变成她的男朋友? 小红脑子一热,就说想啊。湖神告诉她什么都别管,先回去等着。 她恍恍惚惚地就回家去了。没过多久,她就听说小绿在湖边落水,被游人救上来之后也一直昏迷不醒这种事情,然后竹马兄也莫名其妙就爱上自己,准备跟自己结婚了。一切对她来说都像是在梦中一样,直到湖神忽然找上她。 湖神对她说,他把竹马兄对小绿的感情全数转移到了小红身上,但这样的做法是有代价的,小红必须向千波湖献出牺牲者作为祭品——典型的先上车后补票,可这时候小红要后悔也晚了。湖神教了她那种写在房卡纸套里的催眠符文,让她想办法把人骗进湖里,小红也问过为什么对方不能自己做这件事,湖神的回答是那样就不叫祭品了,神是不能这么做的。 接下来就是易容后的邱非不幸中招,虽然他并没掉进湖里淹死,但小红确实觉得他失踪了。为了以防万一,她继续散发有催眠作用的纸套,直到碰上了叶修和韩文清两个。 在他们刚去千波湖没多久的时候,湖神就发短信告诉她(叶修:这神也太与时俱进了吧?)这两个人是专业处理类似事件的人,叫她小心谨慎立刻收手。即使如此,叶修他们还是发现了端倪,并且找上门来……接下来就是她假装精分想借他们之手干掉小绿的一系列表演了。 叶修和韩文清耐心地听了这些事情,小红说完之后,就自己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叶修说:“你被那个湖神下了只要跟人讲这些就会发作的诅咒,不过已经被我打破了。” “我知道。”小红苦笑了一声,“现在什么都说了,大概他也不会放过我的吧。” 出乎她的意料,叶修摇摇头:“你别把那个神想的太万能,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我告诉你一个保命的好地方。” “……是哪里?” “警察局。”叶修淡淡道,“去自首吧,不说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儿,你至少是亲手把人家推进湖里的……这样神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了。” “神进不了警察局?”小红半信半疑道。 “进不了。”叶修说,“信我吧,那个神至少有一点说对了——我们是专业的。” 他们从小区里出来的时候,邱非正在附近的花坛边等着。叶修拿出一直开着的手机:“刚刚都听到了?” 邱非点点头:“我不太明白,刚刚我去湖边测试那个符文的时候,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她说的湖神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个球的湖神啊……”叶修敲了一下学生的头,“当猎人这么多年,你见过活的神?而且哪有这么接地气的神,又是手机短信又是画符催眠的,安利神也不带这样的。” “那是……异种?”邱非迷茫了。 “不,”叶修笑了笑,“——干出这种事情的,肯定是活人啊。” 他们说话的时候,韩文清已经把车开过来了。叶修又道:“现在搞不清楚的问题还有不少,比如符文为什么长成求救的样子,还有为什么那个假湖神一定要让小红献祭品,不自己动手……这些事情,可能要去一趟千波湖才能弄清楚。” 邱非看叶修已经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位,赶紧也打开了后车门:“现在就去吗?可是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坐的已经是最后一趟船了。” “大半夜抢个船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叶修从前座坏笑着回头说。韩文清面无表情道:“安全带。” 邱非一哆嗦,自己先把安全带系好了。 他们在夜色中向码头驶去。邱非今天往来奔波了一圈,稍微有点犯困,觉得韩文清把车里的暖风开的未免也太足,不过他当然是不会抱怨的——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扮鬼吓人的叶修衣服还半湿不干着,顿时心里了然。 在靠着后座睡过去之前,邱非迷迷糊糊听到前座的轻声交谈。“今天算是过了一把瘾,”叶修得意洋洋道,“早就想干这种在凶手面前即兴演讲的事儿了……哥刚才是不是特有侦探气质?” 韩文清沉默了一会,久到别人以为他不准备接话的时候,他才说:“……省省吧,你那脸还不够长。” 第四十一章 “醒醒,”邱非半睡半醒间,听到有人用那种抢劫团伙的语气说,“到地方了,起来干活啦。” 他一激灵,猛地坐起来,差点撞上车门框。叶修和韩文清已经下了车,他们停在一个没人的胡同里面,看样子是已经到了镇上这边的码头附近。 邱非从车上钻出来跟着他们,果然绕出这条街就到了船坞边。码头的路灯相距很远才有一盏,整片地方黑漆漆的,附近一个路人都没有,弯月让这里瞧着格外阴森。 叶修抱着手臂沉吟了一会儿,转向韩文清:“关于抢船这事儿吧,我觉得是不是老韩比较有经验?” 韩文清:“没抢过,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吗?” “我也没抢过啊!”叶修一摊手,“早知道还不如白天来,说不定老韩你一去找他们,工作人员就主动问你要把船开到缅甸还是柬埔寨了。” 韩文清瞪了他一眼,懒得回话,径自去船坞那边察看。叶修领着邱非走在后面,一边品评着附近的几条大游船:“你看这个长成一个水鸭子型的,瞧着就不太靠谱。” 邱非:“那个好像是天鹅……” “它看着不怎么白嘛。”叶修又转向另一边,“那个红船看着最大,我们干脆就借那条好了。” “那个,老师你会开船吗?”邱非问。 “当然。”叶修说,“你进猎人这行还不久,联盟有办一个‘夏威夷特种技能训练班’,专门负责教各种日常技能,比如开飞机啦什么的……开船也不在话下,等你有空了去报一个学习学习吧。” 邱非点头记下了,心想怪不得经常在同行里听到“我在夏威夷学的XXX”这种句式。 在叶修为了选出一条最大最拉风的船而犹豫不决的时候,韩文清的声音从码头另一边传来:“你们两个,上船。” “这么快就抢到船了!”邱非一惊,心想不愧是钱……韩文清前辈。 不过他们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韩文清没有对那些大游船下手,而是弄过来了一条游湖用的那种划桨小船。他单手拎着木桨,独自站在两头尖的小船里缓缓漂来,整个画面活像怪谈话本故事里才会出现的插图。 “明明是条小船,还瞧着这么酷炫是怎么回事……”叶修咕哝道。 邱非没听清,他疑惑道:“这小船走起来会有点慢吧?” 叶修啧了一声:“这是等着压榨哥的劳动力呢。” 韩文清把缆绳往码头边一甩,停住了小船,叶修和邱非两个都跳了上去。这船虽然比那些大型游船小很多,不过装下三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叶修一上去就对着船尾巴抽出伞,抖了抖伞尖,开始在船尾两边划下线条。 他的伞尖上明明什么都没沾,却在有点掉漆的木头表面上留下了微微反光的银色痕迹。他画的很快,转眼两侧船帮上都有了一模一样的图案,然后他竖起伞,提醒了一声:“站稳了啊。” 韩文清已经收好了缆绳。邱非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叶修已经把长柄伞向下一拍——伞尖点在船尾的时候,那些图案一瞬间全都亮了起来,接着小船就像被无形之手猛然推动那样,飞快地向前驶了出去。 邱非抓住了船舷才没有掉下船去,虽然吓了一跳,不过他毕竟是有经验的猎人,很快就在这疾速行进的小船上站稳了。夜风迎面吹来,风中夹杂着一点像是秋日水果成熟之后的那种清香,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好像这个诡异小镇带来的隐忧都要在这一下中被冲散了似的。 黑暗的河面被月光照亮,他们的孤舟独自乘风前行。 叶修晃晃悠悠地走到船头,顺手点上了一支烟。“这么看看倒也不错,”他感叹道,“好像比天亮那会儿来的时候风景好多了。” “现在根本什么都看不到,”韩文清说,“你就是来黑的吧。” “这不是有月亮吗?”叶修反驳道,“作家说‘今夜月色很好’就能变成个典故什么的,同样的话换作咱们就只能在日记里骗字数,所以说这玩意根本不可靠啊。” 韩文清闻言抬头看着月亮,半晌他道:“你现在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叶修不解道,“我该说点什么吗?” 他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正站在尖尖的船头上,于是配合地双臂平伸,面无表情地说:“哥是世界之王——” 韩文清:“……” 船尾的邱非:“……” 韩文清说:“我看你是脑子睡坏了,你发现月亮跟我们刚刚在码头见到的不一样了吗?” 叶修和邱非同时抬头,发现之前还是半弯的月亮,现在竟然已经变成了一轮圆月。 “原来如此!”叶修脱口而出,“——原来整片千波湖都在裂缝里面!” “搞不好就是这样。”韩文清在他的背包里翻找,“所以说,在裂缝里面的时候,探查过往波动的仪器没有反应,它的结果都被裂缝掩盖了。” “而在镇上的时候监测却有反应,它针对的是距离相对更远的千波湖。”叶修接口道,“但这又不太讲得通,其实我们本来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异种的裂缝,会让我们穿过去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感应……千波湖每年来旅行的游客那么多,难不成他们天天都在裂缝里穿梭?” “是很奇怪,但不是第一次这么奇怪了。”韩文清说,“你不觉得吗,自从小灰那件事开始,我们就一直遇到有某方面不合常理的异种。” 叶修吐出一口烟,没说话。 异种小灰的特点是“隐匿”,它不同于大部分异种的地方在于,即使是面对猎人,也能完全地隐藏起自己的波动,伪装成一个正常人;遗迹X型的特点则是“寄生”,在理应被消灭的情况下,它还能通过吞噬身为人类的孙哲平,借着这一点继续存活下去。这些都是从未在过往资料里出现过的特征,而类似的异常局面,如今在千波湖又出现了一次。 韩文清隐隐感觉到,他在因缘际会下与叶修一起经历的这些事件,它们之间并不只有巧合的联系——似乎有潜藏在背后的某种推力,让一切都不可阻挡地向着既定的轨迹滑去。 仿佛暴风雨正在天际酝酿,而第一下雷声才刚刚来到耳边。 他暂时挥散这些念头,把相机拿了出来。叶修坐到他身边,为了保持船的平衡,邱非也到了他们对面;他们翻看起叶修和韩文清第一次乘船来千波湖时路上拍的照片,有了先入为主的思路,果然从照片里发现了不少微妙的异常。 “看来这边就是裂缝没错了。”叶修说,“只是不知道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待在这里的。失踪事件应该是最近才有,但这异种总不可能一直不吃东西。” 邱非反手握住了背后的武器:“老师,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别急,等船到了那边码头再说。”叶修继续凑过去研究照片。 韩文清往后翻了几张,正好翻到了游客妹子帮他们拍的合照。虽然拍照的人不见得技术多么好,但无论是光线还是气氛,这张照片都显得有种特别闪瞎的感觉。 叶修面不改色地把这张翻了过去,装作没看见邱非揉眼睛的动作。 他们的船这时越过河口,随着水流冲进了湖里。即使是在什么都看不清的夜里,周围也好像一下开阔了起来,整片湖面上都漂浮着银白的月光,让他们仿佛正行进在雪地中央。 不过知道了这是在裂缝里之后,船上的几个人都对眼前所见的一切充满了戒备。叶修用伞尖涂涂抹抹几下,调整了船的方向,他们很快就来到码头边,下船上岸。如果说镇子那边的码头夜里还有那么几盏路灯的话,这边则完全是一片漆黑,只有月光能稍微照亮几个人的轮廓,风吹过的时候,更远处的树丛里不停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邱非忽然往叶修旁边挪了两步。叶修拍了下他的肩膀:“怕黑啦?” “不,”邱非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点,“……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湖边的浅水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站立着的黑影。它隔着码头,与这边的三个猎人遥遥相对。 叶修无声地笑了一下。邱非低声问:“那是异种吗?” “是人。”韩文清出声,“具体点的话,是那个假湖神。” “而且还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对吧?”叶修补充道。 黑影往前走了一步,那张平凡无奇、很难让人记住的面孔从月光里浮现出来。和昨天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他还穿着那套快递员的衣服。 “没错。”快递员说。他此刻完全没有当时被从水里救出来的狼狈相了,虽然他试图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范儿来,但是那种傲慢的讥讽感觉却很容易给人留下相反的印象,“上次打搅了你们的约会,我得为这点道歉——虽然我确实是故意掉进水的。” 邱非:“……” 他偷瞄了一眼旁边韩文清的表情,在心里给这个假湖神点了一根两层楼那么高的蜡烛。 [喻黄]无人记念(一) 作死开这个坑都是为了喻总生贺,本来以为能一发完结的,现在看来……反正也会在四五发之内完结吧(蜡烛 文中出现的国家、城市和战争均与现实无关。 1. 二月十日 喻文州坐在吧台边,慢慢喝着一杯番茄色的酒。他孤身一人,神色带着点恰如其分的忧郁,或许再过五分钟就会有被吸引的搭讪者来到他身边;虽然侵略的阴影正笼罩在这座城市上,但在压抑与不幸的日子里,人们总是比往常更需要消遣。 不过在那之前,地下酒吧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的连帽外套上散发着寒气,面孔上还带着点鲜活的恼怒神色,与周围那些麻木或是醉醺醺的酒客相比,他就像是照亮这个昏暗空间的一道光。 他跳上吧台边的高凳,刚好坐在喻文州身边。这个新来的客人叠起双手放在柜台上,当酒保走过来的时候,他指了指旁边:“请给我一杯和他一样的酒。” “你确定,先生?”酒保问,“它的劲儿着实不小。” “嘿,我看上去像是不能喝酒的人吗?”客人抱起手臂,“从年龄判断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准,就算你现在要看我的身份卡,我也不会拿给你看的——听说这里的招牌就是卖酒给任何付钱的人,才不管他们够不够岁数,这么冷的天里质疑这种问题简直毫无意义,我冒着该死的冬天的雨走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接受青少年管理条例说教……” 酒保作出个投降的手势,去拿酒了。 客人盯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这可能不是个好主意,我不怎么会喝酒。” 在旁边听着的喻文州差点笑出来。没过多久酒送到了面前,客人尝了一口,露出焦虑的表情——他忽然转向喻文州:“这酒的名字是什么?” “【沉默寡言】。”喻文州说。 “听着好像不怎么适合我。”对方说,仿佛给自己喝不下去这种烈酒找了个好借口。“今天天气真糟,它一直都这么糟……你是这儿的常客吗?我是说,你瞧上去就像是有些心事似的。” “这是搭讪吗?”喻文州眨了眨眼睛。 “哦,天哪,不是。”对方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无所谓一点,“别人不都是这么这么干的吗?跟不认识的人抱怨一下天气和政治,点杯酒喝……” 喻文州晃了一下杯子:“你肯定是第一次来酒吧。” “事情总有第一次,”对方辩解道,“我想酒能让我感觉好一点,虽然现在看来这个主意挺蠢。你也一样,我们和这个国家里那些懦弱的年轻人没有区别——今天又有两座城市沦陷了,而我们还坐在这里喝酒。” “你还关心着战局,现在这样的人不多了。”喻文州说,“很多人觉得我们的城市被联合军占领,这种事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他在高凳上转过半边身体,用杯子指着这间酒吧里的人们。“只要一切表面上和过去没有区别,那么统治者是谁也不重要。”他说,“这很好理解,安逸生活是人生保障。” “你也这么觉得?” “不。”喻文州耸肩,“这个社会该有所改变,但被侵略战争改变是另外一回事。” “你猜怎么的,我觉得你说的对。”年轻的客人看着自己的手,“我是军校生,曾经是;我花了许多年学习驾驶空艇以及把它们打下来,希望毕业之后加入军队,从没想过去做些什么别的。但你知道现在军校是什么样子——我愿意为之而战的是我的国家,不是联合军这种见鬼的玩意。” 他抓起杯子喝了一口酒,然后咳嗽起来。 喻文州犹豫片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我们总是可以做些什么。”他说。 他伸出一只手:“我叫喻文州,是个肄业工程师。” 对方看着他,酒精带来的刺激好像还残留在他的面孔上,不过他的眼睛很亮,手也非常温暖。 “黄少天。”他说,“我叫黄少天。” 2. 二月十四日 “往年,这可都是街上被女孩子和玫瑰花塞满的日子。”黄少天坐在一桶燃油上,鞋跟晃晃悠悠地磕着塑料容器的边缘,“现在可好,我们要在这个旧工厂里过节啦——不过你这个基地真是太棒了!那个帐篷后面是什么?” “过来,你可以自己看看。”喻文州拎着一卷电线,微笑着说。 黄少天从油桶上跳下来,两步跑到由篷布草草遮盖着的东西前面。他们现在位于一个破旧的厂房里,城市周围这种地方太多了,联合军暂时没来得及把它们一一清扫;事实上,如今待在这种地方的大部分都是流浪者和逃犯,可喻文州的这个秘密基地里显然藏着更加有趣的东西。 篷布被扯落下来,里面的东西让来访者屏住了呼吸。 摆在厂房中央的是一部未完成的小型空艇——大概是出自东拼西凑的私人制造,但已经能看出大半雏形,设计者应该对它的完成状态很有信心,各种各样的搭载武器排列在主体的周围,好像随时都可以安装上去。 “它真美。”黄少天着迷地说。他抚摸着那没涂漆的光滑外壳,“这里的字……蓝雨?” “这是蓝雨号。”喻文州说,“起先造出它的人是个工程师,他叫魏琛,但他没能完成全部的建造。” 黄少天惊讶道:“我知道这个名字——他是我的老师!在军校的时候是,但他后来离职了,等等原来你也认识他吗,他现在怎么样……” 看见喻文州的表情时,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也沉默不语了。 “我想请你帮忙,把它的搭载武器系统安装好。”喻文州轻轻叹了口气,把那卷电线放在凳箱上,“我想军校生在这方面能给我提供经验,你们大概是最接近那种系统的人了,工程师学校里现在不教这个,何况我也不是真正的学生。” “你打算用这架空艇干什么?”黄少天问。 “破坏联合军停驻在这座城市边缘的空中堡垒。”喻文州说,“从这里推进的战线很大程度上都依赖那座堡垒的回援,如果它出现问题的话,我们北面的抵抗军就能有喘息的机会。” “这不可能!”黄少天下意识地说,“你见过那个堡垒没错吧,这空艇对于它简直就像是拿一颗葡萄去撞西瓜,就算是魏老师……” “正因为这里面有他留下的东西。”喻文州弯下腰,把一片不怎么牢固的金属板揭开,给他看里面刻着的字。那是一串字母与数字组成的密文,黄少天很轻易地读出了它的意思。 “死亡之手。”他念道。 “即使不为人知,这个武器也是他的骄傲。”喻文州低头看着那连成一排的符号,“如果把它搭载在空艇上,只要找好时机,毁掉那座堡垒也不是什么难事——虽然到时候可能只有一次机会。” 他重新盖上那片金属,微笑道:“我当年啊,也算是半个驾驶员来着。” “真的吗?你最喜欢第几代校准系统?”黄少天一怔,追在抱着图纸向外走的人身后问,“虽然你语气这么谦虚但是出于直觉我估计你肯定挺厉害的!真想跟你模拟对战一下啦,可惜现在用不了学校的设施,都怪那群混蛋联合军……话说回来你到底在哪里上的学,能自己造空艇的工程师就算在职业级别里也是高手了吧,你为什么要离职?……” “你说的太快了,一次只问一个问题行吗——” “那些先等等,这个特殊的日子我们不出去吃顿大餐庆祝一下?” 喻文州侧头看他:“我们两个单身青年,情人节没什么好过的吧。” “不是那个,”黄少天跑到厂房外面转过头,冬日里少见的阳光洒了他一身,他在雪地里大声说:“——当然是为了庆祝我和蓝雨号的初次相遇啊!” TBC [喻黄]黄少天的奇妙冒险 一发完结,真正的喻队生贺,所以里面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喻总(x)】很多题材我也很喜欢所以po主真的不是黑,看我真诚的双眼…… 迟来的,喻队生日快乐! ———— 黄少天本来觉得今天过得挺开心。 虽说战队里那帮人一兴奋起来,就是按住葫芦起了瓢的节奏——又是从哪儿听来的迷信(徐景熙:是微草那边人说的!跟我没关系啊!)说插多少蜡烛就有多少手速,把蛋糕给扎成了马蜂窝啦,又是彩纸卷和奶油满天飞,还把卢瀚文卷进了生日大横幅里面半天没找到人啦……但喻文州的这个生日过的还是热闹又喜气洋洋,正像每一个队员与大家一起度过的每一个生日那样。 吹灭蜡烛的时候,他还在一片黑暗中偷偷亲了一下队长的脸。 当然灯亮之后他机智地把郑轩挡在了他们两个中间,结果整晚也不知道怎么的,郑轩脸上挨的奶油最多,都快把他整个人糊住了。 他们一直闹到半夜才去睡。黄少天把他准备的礼物塞在了喻文州的床底下,估计明天早上就会被发现了。 他选礼物的时候挑了半天,觉得这东西绝对会给对方一个惊喜。那是个声音特别有穿透力的闹钟,可以自己录音进去当闹铃,黄少天充满感情地录了“队长队长早上好我是少天今天也要打起精神来呢现在该起床了吧相信是队长的话一定已经起来了哟不过如果偶尔赖一下床的话也没什么那就再睡五分钟吧这五分钟里就有我来为你说一段床前小故事怎么样从前有个剑士他是东方人然后他死了于是他就变成了鬼剑士后来又有个剑士他是西方人他也死了于是他就变成了魔剑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到了五分钟没哎呀好像还没有那么我再讲一个从前有个剑士他”……这么一段话,结尾因为录音时长限制没说完,但是他觉得已经把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了,简直就是寓教于乐,麻麻再也不用担心我起不来床的典范。 他想象了一下喻文州明天早上起来会感到多么惊喜之后,就跟往常一样,倒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他好像才刚闭上眼睛,就被一阵汽车喇叭吓醒了。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正站在马路中央,过往车辆纷纷愤怒地冲他鸣笛。 黄少天一溜烟跑到了旁边的人行道上,喘了两口气,惊魂未定地拉住旁边的行人:“卧槽我刚刚还躺在床上没错吧?这一点预兆都没有不至于穿越啊我难道是做梦?……” 行人翻了个白眼:“你掐你自己一下试试呗。” 黄少天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得,一点都不疼,指定是做梦了。 他又揪住那个行人:“我都知道是梦了怎么我还没醒?这设定不科学啊还有老兄你怎么一副拽的二五八万的表情就算是NPC也不带这样的啊,我的梦怎么可能这么没有活力!” “是梦你也出不去啊。”行人又翻了个白眼,他好像只会翻白眼一个动作。 就在这时候,传来一阵仿佛野鸡被掐住了脖子一样的刹车声,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黄少天身边。车的前头竖着一个金光闪闪的标识,黄少天眯起眼睛仔细看,发现是一个内圈刻着“这车就是很贵”六个中文小字的圆盘。 车牌上面也不是数字,而是写着“劳资很有钱”。 黄少天第一次觉得自己出现了语言障碍能力,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辆名副其实的土豪车猛地一开车门,刚才那个翻着白眼的路人顿时像是被疾驰的火车撞到那样被抽飞了出去,在空中做出了放到游戏里肯定要被骂物理引擎神经病的一串花样动作,消失在了天际。 黄少天张了张嘴,来不及同情那个家伙,因为从车里出来的人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看清对方面孔的一瞬间,黄少天差点吓出心脏病来。 “队队队队队长?”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结巴过。 对方穿着带着“这套衣服也很贵”七个小字暗纹的西装,除了因为是亮蓝色所以显得特别奇葩的领带夹之外,浑身上下都显得风度翩翩无懈可击。他低沉地说:“我不叫队长。” 黄少天颤抖了:“喻……喻文州?” 喻文州邪魅一笑,勾起他的下巴:“我不是喻文州,我是撒旦总裁喻文州。” 黄少天:“……” 黄少天顺手给了他一个下勾拳,转身撒腿就跑。 可能是因为在梦里的原因,他觉得自己跑的特别快,就跟脚下装了灭火器似的。没过多久,他就从撒旦总裁喻文州的追赶中逃了出来,钻进了一个小胡同里。 胡同尽头是一家粥铺,黄少天嗖地钻了进去。里面的店主摇着扇子问他:“要来碗鱼片粥吗?” “不了谢谢。”黄少天喘了口气,不顾身后店主“客官留步”的招呼声,回头又冲出了小店。撒旦总裁喻文州似乎已经跟丢了,他稍微松了口气,沿着胡同往外走,结果刚走了两步,就被从天而降的什么东西给砸倒在地。 那是个人,背后的衣服上还沾着血迹,不过黄少天凑过去闻了闻,一股番茄酱的味道,酸酸甜甜简直让人食欲大开。他怀着不祥的预感,把这人翻了过来,不出意料地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你是天使吗?”喻文州脸的人喃喃地问。 黄少天:“……”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你吧。 “记住我,”这个人用带着番茄酱的手摸了一下黄少天的脸,“……我的名字是,落难少主喻文州。” 黄少天默默地把他拎起来,塞进了墙角的空油桶里。 他心累无比的沿着胡同继续走,不知怎么回事,又跑进了刚刚那家粥铺里。粥铺老板问:“要来碗鱼片粥吗?” “不要!”黄少天崩溃道。 “不要紧张,梦的主人。”粥铺老板说,“你确实是在梦里,但是如果你不能破解这个梦,你就没办法醒过来。” 黄少天一愣:“这么说你知道我们怎么才能从这个乱七八糟的梦里出去?快告诉我快告诉我这个鬼地方我一秒都不想多呆了!” “你刚才是不是碰到了和熟人相似的人?”粥铺老板问。 “嗯,一个撒旦总裁还有一个落难少主,”黄少天有气无力道,“他们绝对不是真货,否则我就吧冰雨从鼻子吃下去……” “他们显然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喻文州,对吧。”粥铺老板摇着扇子,“这个梦里充满各种各样的仿冒喻文州,他们都不是真的,而你必须要找到真正的那个,才能离开这个梦。” “真的?”黄少天抬头,“所以只要找到真正那个队长就好了吧?我一定可以的!” 他打起精神,头也不回地又离开了粥铺。 接下来的寻找喻文州行动不是特别顺利。 大概因为这个梦是黄少天为中心的,所以各种版本的喻文州就像被吸引一样,时不时会出现在他周围。但在这中间还没出现一个正常的喻文州,而仿品给黄少天带来的精神污染已经快要突破临界值了。 特别是撒旦总裁喻文州,经常在出其不意的时候闪亮登场,黄少天除了第一次惊慌中对他下了毒手之外,再往后有点不忍心破坏那张熟悉的脸,只好想办法把他的车胎给扎爆了。 虽然这其实没有特别大的作用,撒旦总裁喻文州很快又换了辆车,车牌写着“买一辆扔一辆”。更糟糕的是,有个国际巨星喻文州甚至开着直升机来了,还一边开一边撒花瓣,黄少天被直升机追的东躲西藏,幸好落难少主喻文州暂时发挥了他设定里的黑道成分,弄来了一架迫击炮把飞机给打了下来。 在国际巨星和落难少主打成一团的时候,黄少天趁乱逃到了城市另一边。 他在公园里遇到了海归教授喻文州。这个版本的喻文州正常许多,温文尔雅的程度和正版如出一辙,虽然他仍然不是真货。黄少天喝了一杯他请的咖啡,发现梦里尝不出任何味道之后,就挥挥手跟他告别了。 海归教授喻文州在原地目送他离开,黄少天走的很快,有点不想回头看到那张熟悉面孔上寂寞的神色。 明明都是梦里的假货,又不是真的队长,他想,但是真可恶为什么都长着差不多的脸呢。 他走着走着,就又走进了那家粥铺里。粥铺老板说:“找到你的队长没?” “没。”黄少天垂头丧气,“你说这梦里真的有我家队长吗为什么感觉都是一群复制的不太对劲而且脑子也不太正常的家伙呢?再这么下去简直要把人逼疯啊还让不让人活了,不过话说老板你的店不是在城市另一头吗?” “我是你梦里的定点NPC,随叫随到。”粥铺老板说,“来碗鱼片粥吗?” “不了,谢啦,等我饿了就来找你吃。”黄少天抓了抓有点乱的头发,“话说NPC同志啊,关于找到真人,你有什么提示不?” “这个嘛,还要看你的感觉吧。”粥铺老板说,“毕竟你才是最熟悉他的人啊。” 黄少天呼了口气,冲他摆摆手,又走出了店去。 这回他刚一出门,就跟邻家大哥喻文州撞了个满怀。 幸好邻家大哥喻文州因为年纪比较轻,战斗力不太强,而且还没有趁手的交通工具,黄少天用梦里的神速一路狂奔,终于把他抛在了后面。 他慢下来之后,发现这个街区比之前更阴森了,倒是电线杆上贴着不少国际巨星喻文州的海报。他边走边看,一边想队长的脸果然就是这么帅,一边忧虑着这个神经病的梦什么时候能结束啊,醒来一定要去先去吃个药。 接着他就看到一个貌似很正常的喻文州站在小巷尽头,在阳光下对他微笑。 黄少天激动地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停住了。那个喻文州的背后赫然伸出了九条雪白的尾巴。 “这塔玛到底是什么世界啊!”他转身就跑,“什么乱七八糟的设定都有劳资真的受够了——!” 九尾白狐喻文州比他跑得快多了,一阵风吹过就追了上来。黄少天心想完蛋了不会被这个狐狸队长吃掉吧,结果这时候一个人忽然伸手一捞,把他抱在了怀里。 如果不是这种头朝下的姿势就更好了啊,这位喻文州先生。黄少天大脑充血地想。 “九尾白狐喻文州,”这个拎着他的人微笑着说,“他是我的。” “不要得意的太早,谁胜谁负还未可知。”九尾白狐喻文州也微笑着说,这俩喻文州间荡漾着一种可怕的气场,仿佛会把一切智商在水平线以下的生物卷进来,然后把他们的脑子绞成碎片,“黑暗哨兵喻文州,不如你把少天放下,我们才能放开手一决胜负啊。” 黄少天觉得自己的大脑在重力和压力下更加充血了。 “卧槽放开我!”他惨叫道,“那个什么哨兵你怎么这么烫啊!” 黑暗哨兵喻文州怔了一下:“……是结合热,因为你是我的向导。” “向导你个头!”黄少天大怒,“劳资感觉就跟被塞进吐司机的面包片一样啊!你这设定不对热过头了吧!不是三百五十度是五百三十度吧!排骨都要烧酥了好吗!” 九尾白狐喻文州正好在这时候打了过来,黑暗哨兵喻文州和他战成一团,黄少天拼命把自己从火钳子一样的手臂里弄了出来,骑着路边捡来的脚踏车逃之夭夭了。 他累的要命,只想找个地方睡一觉,偏偏这时候路口斜着过来一辆单车,把他撞飞出去了。 他掉在草地上感觉身上一点都不疼,可这缺乏实感的世界更让他抑郁了起来。这时候有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黄少天转过头的时候,对方在下午的日光里对他笑了笑。 “你好,”他说,“我是霸道Alpha喻文州。” 黄少天:“……”还有完没完。 霸道Alpha喻文州轻轻抽动鼻子嗅了嗅,半晌用十分性感的声音道:“你的信息素实在太迷人了,有一股鱼片粥的味道……” 黄少天飞快地把他的头按进喷水池里,逃之夭夭。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跌跌撞撞地推开一扇门,发现自己回到了粥铺里面。 “来存档了吗。”粥铺老板摇扇子,“来碗鱼片粥?” “我恨鱼片粥。”黄少天简短而坚决地说。 他疲惫地趴在了店里的桌子上:“这个梦太蛋疼了为什么会这样呢,那些家伙除了脑子不对劲之外脸也一样声音也一样,简直就是换了脑子的队长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还每次都是一大群,换了谁能受得了啊!” “在梦里强硬手段是没用的,放心。”粥铺老板说,“因为这是你的梦嘛。” “我知道。”黄少天闷闷地说,“我只是有点害怕了,我真的能从那群家伙中间找到我的队长吗?你说他一定在这个梦的某个角落里,但再这么下去我会不会到了他面前也认不出来他呢……” “有可能。”粥铺老板用扇子敲了敲柜台,漫不经心道,“所以你可要好好留心——不过累了的话,在店里睡一会也没关系。” 黄少天再次踏出店门的时候,梦中世界已经夕阳西下。 在在店里的桌上趴了很久,然后悲伤地发现在梦里是不可能再次睡着过去的。他只是在那默默地休息了一下,闻着店里鱼片粥的香味,觉得自己稍微被治愈了那么点。 他漫无目的地沿着小路走着,一时间也没有什么要去在冒牌喻文州里淘选真货的精神。但梦里世界就是这样一个围绕他旋转的漩涡,他走着走着,腿就被人撞了一下。 那是个小小少年,虽然梦里的这些路人大概都是NPC,黄少天还是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继续往前走。 才走了两步,他就听到后面传来声音:“对不起哦,大哥哥……” 黄少天:“……!” 他猛地回头,发现那张稚气的面孔虽然乍看没见过,但仔细瞧瞧依然能看出喻文州的一点影子。 黄少天简直要融化在草地上了。 就算知道这不是真人,黄少天还是在心中大喊三次好萌好萌队长原谅我之后,接受了少年喻文州的邀请,俩人一起坐在了路侧的花坛边上。 他用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兜里的硬币买了两只雪糕,分了对方一支。 “你看起来在发愁。”少年喻文州歪着头说。 黄少天心想队长还真是从小就明察秋毫啊,他说:“是有点啦,但是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就别担心了大人会处理好的。” 少年喻文州问:“大人就是说着这种话,然后把所有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就算承受不了也不愿意让他人帮忙,这么痛苦又忧愁地履行所谓大人的责任的吗?” 黄少天:“……”小鬼虽然你是队长的幼年版但还是让人好想打你啊! “不是这样的。”他想了想认真道,连语速都没那么快了,“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有人可以分担那些责任的负担——哥哥也是一样,有很信赖很重要的同伴一起努力,只不过现在……嗯,有些时候,他们也帮不上自己的忙,我们还是要靠自己。” “我觉得你说的不全对,大哥哥。” 少年喻文州笑眯眯地说,“重要的人一直都在,有时候他们在身边,有时候他们在心里面——但是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是一个人哦。” 黄少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喃喃地说:“队长啊,你小时候还有心灵鸡汤的天赋吗怎么说话这么让人头皮发麻呢?我要是被这么个小鬼感动了是不是太有损伟大形象就算这小鬼是年轻的你也一样……哦擦我明白了!” 他从花坛边一跃而起,头也不回地喊道:“再见了小队长!以后常来我梦里做客啊!” 少年喻文州坐在花坛边,看着对方的身影渐渐没入了道路尽头的夕阳中。过了很久,他才低下头,咬了一口快要融化的雪糕。 黄少天一路飞奔,最后一脚踢开店门,回到了粥铺里。 “给我来碗鱼片粥!”他进门就喊。 粥铺老板只稍微怔了一下,就给他端来了鱼片粥。黄少天拿起勺子,边被烫得吐舌头边喝完了,最后满足地坐在椅子里呼了口气。 “真好喝。”他说。 粥铺老板没答话。 “之前海归教授喻文州请我喝了咖啡,但那是没味道的。”黄少天把勺子放过碗里,“那时候我觉得梦里吃什么都尝不出味道——现在我知道了,那只是因为印象不够深刻而已。” “总之你现在发现了。”粥铺老板说。 “我早该知道的,队长对我来说是什么样的人呢?”黄少天继续道,“聪明温柔沉稳可靠——好吧那都是别人的印象——他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一直在我身边,我想去做该做的事情时他从不阻拦,在我失误的时候他不会一味安慰而总能让我认清现实,但疲倦以后永远都能在他那里找到可以休息的地方……在这个梦里,有谁是这样的人?” 他看着粥铺老板平凡无奇的路人脸:“那个小家伙说的对,我不用去从那些长着一模一样脸的冒牌货里面找了……不管看上去是什么样子,我总应该认出你的。” 粥铺老板微笑起来。 他的面孔渐渐变回了黄少天熟悉的那个模样,身上的工作装和围裙也被蓝色的队服所取代——喻文州张开了双臂,黄少天扑进他的怀抱,然后结结实实地撞到了鼻子。 ——卧槽鼻子为何这么酸痛不是在梦里吗! 黄少天惊恐地抬起头,发现穿着家居服的喻文州正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他扭着脖子环顾左右,终于确定自己已经从梦里醒来了。 不过眼前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去,他穿着睡衣八爪鱼般的挂在喻文州身上,腿还拖在床沿边。喻文州把他拎起来:“是做了什么噩梦吗?我早上一过来的时候,就看你差点滚到床下面去,还好我把你接住了……” 黄少天百感交集:“这哪是噩梦可以概括的啊说好不好说坏反正也不怎么坏啦但是真的太不容易了队长我总算找到你了啊!” “怎么忽然要找我?”喻文州不解道,“难道是为了这个闹钟?” 他举起另一只手,那个闹钟正在发出喋喋不休的铃声,被他拍了一下就关上了。“顺带一提,我今早就是被它吵醒的,效果不错。” 黄少天:“……”我现在觉得这个闹钟看起来很欠揍了。 “谢谢,少天,这件礼物我很喜欢。”喻文州眨了眨眼睛,“不过我更喜欢你送的另一件东西。” “哎?我有送过吗?”黄少天迷茫道。 “就是昨晚吹灭蜡烛之后的那个吻啊。”喻文州微笑着说。 END [韩叶]百鬼夜市(上) 情人节快乐!本来要一次发完的但是没施工完毕,下篇明天发。这篇是单独设定,两个普通人误入鬼怪世界的蛇精病故事 送给 @Flournox,你的Joyce&Zach棒哭啦——! ———— 叶修站在一株开满了白花的树下,那些雪白的花瓣就像家电盒子里塑料泡沫的碎渣一样纷纷扬扬地洒在他头上。树梢顶端,一列写着篆字的灯笼排成一排,穗子连着穗子,晃晃悠悠地从夜空上面飞过去了。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他记得自己五分钟之前还走在去便利店买烟的路上。走过小街的时候,他听到一声鸟叫,像是硬币在口袋里叮叮当当的碰撞声——那时候他觉得自己说不定听错了,虽然冬天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但还远没到温暖起来的季节。接着他感觉眼前一晃,有什么东西掉在了他脚边。 那是一小枝被剪下来的花,白的发青,带着点微妙的香味,闻起来有点像肥皂。叶修把它捡起来,有点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这棵花树底下了。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撞鬼了。 这时候旁边传来水花泼溅的声音,有几尾鲤鱼一样的东西就像在水中游动那样,摇头摆尾地从空气中游了过来。叶修目瞪口呆,不知怎么地想起中学课本里那句“潭中驴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因为默写的时候把鱼写成了驴遭到老师怒斥,他至今对此印象深刻。 一条鲤鱼游到他身边,绕着他转了一圈,忽然说话了:“是活人呀!” “是活人!”“是活人!”它的同伴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道。 “……这是什么情况?”叶修非常茫然。 那条鲤鱼用鼓溜溜的鱼眼睛打量了一下他,说:“原来你拿的是青鸟的请柬,怪不得它没来呢——” “是青鸟!”“青鸟是笨蛋!”它的同伴们继续附和。 “这下青鸟要哭成狗了!”领头的鲤鱼摇摇尾巴。 “哭成狗!”“哭成狗!”鲤鱼们欢快地说。 叶修想起他听到的那声鸟叫,还有掉在他面前的那支花,这时候他才发现那支花已经不见了。 “青鸟是说那个叫起来像硬币一样的鸟吗?”他尝试着问。 鲤鱼沉默了两秒,把鱼嘴张成了一个正圆形:“叫起来像硬币!哈哈哈哈下次就要这么嘲笑它!” “像硬币!”“像硬币!”其他鲤鱼跟着一起大笑。 叶修心想恐怕那倒霉的青鸟真要哭成狗了。 “你拿了青鸟的请柬,就跟我们一起来吧。”领头的鲤鱼咕噜咕噜地说,“这一年一度的热闹,还没有活人来过呢。” 叶修往下扫头发里的花瓣:“什么热闹?” “夜市,”鲤鱼用尾巴拍了拍他,“是夜市——抬头看呀。” 一阵朦胧不清的光雨掠过他们眼前。叶修仰头看去,无数奇形怪状的存在从黑夜里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出来——穿着西装的豹头人,全身挂满藤条的小姑娘,成群结队的无头尸,教科书式的半透明鬼魂……他们全都向着一个地方前行,渐渐地没入那挂着横幅的大门里面了。 “哥一定是在做梦。”叶修喃喃自语。 他随即看清了那个横幅,上书四个朱红大字,一笔一划古意盎然——“百鬼夜市”。 下面还有一排小字,横平竖直弧度圆润,苍劲有力——“BAI GUI YE SHI”。 “哥的梦里一定没有这么挫的横幅。”叶修喃喃自语。 他于是跟着游来游去、吵吵闹闹的鲤鱼们,走进了夜市的大门。 虽然名字叫夜市,但是这里卖东西的倒不太多。大部分摊都像学校文化节那样,摆着一两个游戏的项目,或者有些古古怪怪的表演。 叶修走走停停,两边摊位的神经病程度简直令人目不暇接。比如一个无头女鬼大头贴竞赛,摊主把告示板上贴满了空无一物的照片,一大群形形色色的人围着品头论足,而摊主自己也没脑袋。 “摊主很有名的,在无头界是个人气偶像。”鲤鱼对叶修说,“她还在你们的世界上过报道呢!” “是偶像!”“要签名!”小鲤鱼们起哄。 “上报道?”叶修心想该不会是什么报纸的鬼故事版块吧。 鲤鱼想了想:“弱智吧精选。”[注] 叶修:“……嗯那是很了不起,再接再厉,说不定还能获个达尔文奖什么的。” 他想继续往前走,却感觉手腕被扯了一下。鲤鱼们围在他身边,周围也没有别的东西在;他疑惑地抬起手,发现左手腕上有个很浅的红色印记,像是被绳子绑住留下的勒痕一样。 “这是红线啊。”鲤鱼凑过来看他的手。 “是红线!”“是红线!”小鲤鱼们转圈圈。 “有人来找你啦。”鲤鱼晃着脑袋说,“顺着红线找过来,现在的活人真了不起。” “红线是干什么的?”叶修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把你和你相好的绑在一块的东西啊。”鲤鱼不满地一甩尾巴,“你们不是有很多这种传说吗?” 叶修感觉手腕上的拉力越来越大,已经没法再向前走了,就好像真的有一根线拴着他的手腕似的。他努力了几次,也感觉有点火大,干脆用右手抓着自己的左手,猛地往出一拽—— 一个人凭空出现在夜市的街道上,跟他迎面撞了个满怀。叶修晃了两下,但没摔倒,有人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 “老韩!”他脱口而出。 韩文清皱着眉头:“你真够能惹事的,这回都跑到什么妖魔鬼怪的地界上来了?” “这能怪我吗,明明是被鸟害的!” 叶修跟他讲了讲捡到一枝花结果被卷进了这个夜市的前因后果,末了说:“那什么,你现在把我手放开成吗?” “我没抓着你。”韩文清说。 他举起手,叶修不由自主地也被牵着把手抬了起来。有一根红色的带子把他们的两只手绑在了一起,他试着挣脱了两下,发现完全没有效果。 “大……王杰希说你被掉进鬼堆里了,叫我过来把你弄出去。”韩文清说,“别乱动,松开就不好找你了。” 叶修盯着那根红线看,觉得它碍眼的要命。他只好问:“我们怎么回去?” “他说这里有一棵开白花的树。”韩文清左右张望了一下,“从树底下就能回去了。” “我刚就是从那来的!”叶修抬腿就要走,却忘了他们的手还绑在一起,两人都踉跄了一下。他忽然发现周围变空了不少:“等等,刚才一起来的那些鲤鱼呢?” “它们刚刚就走了。”韩文清拿着一个袋子说,“走之前还给了我这个。” 叶修凑过去,俩人各伸出一只手,勉勉强强地把袋子打开了——里面装着一堆贝壳什么的东西。叶修想了想,不确定地说:“这……该不会是它们的钱包吧?” 韩文清:“……” “我们先去问问这里有没有失物招领处怎么样。”叶修忧愁道。 失物招领处是没有,不过有维护秩序的天狗,它们表示会负责汪把钱包送回到汪那些鲤鱼手里的汪。 “我觉得它们不太靠谱汪。”叶修走远了之后小声说。 韩文清:“你汪什么汪。” 叶修:“哈哈哈哈你不是也汪了吗!” 韩文清闭紧了嘴,不想理他了。 他们的手被红线拴着,走起路来别扭的不得了。如果要同时把手往前伸的话,就免不了有一个人要同手同脚,再加上俩人都下意识地把手往自己这边扯,他们简直是走两步就撞一下。 “老韩,”叶修先忍不住了,“咱们能不能走的和谐一点?” “是你一直往我身上撞。”韩文清瞪了他一眼。 “因为你总在拽我好吗,哥这种平衡感绝佳的人……”叶修不引人注意地翻了个白眼,“算了这样吧,我数一二三,你迈右腿我迈左腿。” 韩文清露出不怎么相信他的表情,不过没说话,就当是默认了。叶修说:“一二三——” 他们差点栽进路边的水池子里去。 “你为什么不伸腿!”叶修怒道。 “你数的也太快了!”韩文清竖起眉毛,“而且你刚刚迈的是右腿吧!” 两人争执半天,也没研究出个结果来。叶修咕哝道:“我们只是手被绑上了吧,又不是腿,搞得跟两人三足似的……” 韩文清烦不胜烦,干脆一反手把他的那只手握住,迈开步子往前走了。 叶修被拽得踮着脚跳了一下,不得不跟了上去。说来也奇怪,他们这下走着倒顺当了起来,也不再出现什么左脚绊右脚的糟糕状况了。 他们没走多远,就到了那棵开白花的树下面。和叶修刚来的时候不同,那棵树现在被围了起来,一堆长着鹿角的人在那里忙活,好像在搭建什么东西。 “嘿这位兄弟,”叶修挨过去搭话,“能让我们过去不,我们想去树底下看一眼……” “不行啊,这边已经是颁奖台了。”鹿角抹着汗说,“你要想去树下面也成,只要参加这次夜市的防火活动,拿到奖励就行啦!” “防火活动是什么?”韩文清在一边问。 鹿角一哆嗦,差点把钉锤交上去,还好及时醒悟了。为了让这俩看上去很奇怪的活人赶紧走开,他竹筒倒豆地把防火活动给讲了一下。 这其实不太复杂,就是百鬼夜市为了跟上“从洋人那儿传来的那个叫相好节的东西”这种风潮,这次开了一系列举办双人活动的摊位,赢的最多的一对会获得防火英雄的称号,并且拿到什么开箱就送的神秘奖品。 “你们跟什么风不好,非要跟这个风?”叶修同情地说。 “这真不能怪我们,”鹿角苦大仇深道,“夜市的策划是神犬,这是免不了的事啊!” 他给了俩人一个用来收集活动奖励的扇子,就继续干活去了。叶修和韩文清不得不重新折回夜市里,他们走了一段,韩文清忽然问:“策划是神犬为什么就免不了?” “不是有种说法,”叶修笑眯眯地挥着扇子,“叫跟风狗吗。” 按照鹿角的说法,他们要在夜市里找挂着“两横一竖”标记的摊子——然后他们发现那根本就是个字母F。 第一个摊子前面挂着个大大的“射”字,下面附着一行小注:“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周礼·保氏》) 叶修摸着下巴:“射啊……射什么呢?” “六艺的话,是射箭吧。”韩文清瞥了他一眼,“总之估计不是你想的那样。” “哥明明是很纯洁的在思考!”叶修不满地用扇子捅了捅他,俩人挤挤挨挨地走过去。 摊子上摆着靶子和弓箭,摊主上半身是个漂亮姑娘,下半身是骨头架子,时不时抽出一根腿骨来磨箭头。一见有人过来,她热情地介绍了一下这个游戏的玩法——总之是要两个人一起射箭,一人握弓一人拉弦,来瞄准远处一只刺猬头上顶着的苹果。 “这是考验默契的关卡!”她说,随后又嘟囔道,“虽说好像防火活动里都是靠默契的啦……不过你们快开始吧。” 叶修自己搞不太明白这个,不过他看韩文清老神在在的样子,估计他还是有点把握的。然后问题来了,他们两只手正绑在一起呢,这可怎么拉弓? “过来。”韩文清拽了一下他。 叶修不明所以,只见韩文清用另一只手碰了碰红线,它自动地就绑到那只手上去了,让他们变成了左手跟左手拴在一起。 “这不更麻烦了吗……”叶修还没说完,韩文清就跟拨拉陀螺似的把他转了半圈,让他背靠在自己前面。他从后面环抱着叶修,一只手拿起那支花花绿绿的长弓,另一只手握着叶修的手,让他抓住弓弦。 叶修没经历过这架势,一紧张就哼起了歌:“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摊主姑娘一边挥舞着大腿骨磨箭头,一边跟着哼:“我愿融化在你,宽阔的胸膛……” 韩文清:“……” 他给了叶修一手肘,总算让他消停了。接着他微微眯起眼睛,把弓拉成满月——那花花绿绿像是玩具一样的弓上滑过一道亮色,接着猛然爆发出光芒! 叶修握着弓弦的手并不觉得疼痛,而韩文清的手包裹着他,连一丝颤抖都感觉不到。随着韩文清缓缓移动弓柄,弓上的光芒越来越亮;在某个瞬间,叶修觉得自己好像和背后的人灵感相通了,他知道这一瞬间应该松开弓弦—— 箭挟着一道流光飞驰而去,没入了黑暗中。 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叶修放弃治疗地往后一靠,问摊主:“我们射中没?” “射中苹果啦,”摊主高兴地说,“连刺猬也射死了!” 韩文清:“……” “不过它本来就是死的,没差,就是我的箭要不回来了。”摊主掏出一个苹果,叶修努力让自己不去思考她连胃都没有是怎么吃东西的,“虽然它看上去是个刺猬,但是其实那些刺都是射上去的箭啦。” 叶修:“……”你们这肯定没有PETA善待野生动物组织。 “你们很厉害哦,来,盖个章!”摊主拿来叶修的扇子,在上面盖了个戳,“你们也是想拿奖励的?” “不,我们只是要赢而已。”叶修如实说。 摊主扫了他们一眼,笑道:“嗯我懂,年轻活人就是好啊。” 韩文清把红线重新系回右手,两个年轻活人带着扇子走了。 第二个摊围着好多不是人的东西,叶修他们挤过去一看,发现这里正在举行两人三足比赛。叶修不禁嘟囔道:“……我的预言还挺准的嘛。” 韩文清拎着他挤进人群,去参赛处领了绳子。准备区里有很多一对一对的选手,他们纷纷对叶修和韩文清报以热烈的视线,不过韩文清不善的表情让它们稍微收敛了一点。 “你们为什么都在看我们?”叶修跟旁边的鬼魂搭话。 “两个活人,很稀奇的哎!”鬼魂有点羡慕,“两个活人在一起多不容易,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会祝福你们的啦——” 叶修:“……”你们这个鬼魂和无头女尸的组合说这话太没说服力了。 韩文清已经把他们的腿绑好了,叮嘱叶修:“等下你能跑就跑,不能跑的话就躺地上,我把你拖过去。” “你是要把我拖掉一层皮吗?”叶修认真地问。 “拖不掉皮,没多远。”韩文清也认真地回答。 叶修放弃跟他交流了,转而找了个比赛工作人员:“我有个问题,对,我们是活人……那边那两个鸡鸭组合,哦是海东青和伥鬼,他们为什么绑的是翅膀?……哦他们用翅膀飞对吧,但是你看,我们活人小时候在床上爬的时候,都是手脚并用的,所以我们也应该绑手就可以吧……很好谢谢你。” 直到叶修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解开腿上的绳子,转而绑在他们本来就被红线缠住的手上,韩文清还沉浸在对叶修下限的新认知中没回过神来。 “这叫战术。”叶修若无其事地说,“规则就是可以利用的嘛,我还没抗议那边长了八十条腿的蜈蚣精呢。” “很好。”韩文清点点头。 这时候比赛打响了,他一把横抱起叶修,当先冲了出去——叶修的抗议声淹没在了现场的欢呼中,他们两个击败了蜈蚣精与铅球精、鬼魂与穿着一步裙的无头女尸、绑着翅膀也飞不起来的海东青与伥鬼、以及一众乱七八糟的选手们,顺利夺得桂冠。 摊主给他们盖章的时候说:“两位真是年少有为,期待早日在这边的世界看到你们!” 韩文清和叶修谢过他并表示他们一点都不想早登极乐,然后就继续去找下一个摊子了。 ———— [注]原文是“无头女尸拍大头贴竟被老板收钱惹民愤”from 弱智吧 下半篇→【百鬼夜市(下)】 [韩叶]百鬼夜市(下) 上篇在这里→【百鬼夜市(上)】 ———— 月上中天的时候,叶修手里的扇子上已经盖满了各种印章。 他们作为四肢俱全、五官正常、能跑能跳的活人,在各种摊位游戏上还是挺占优势的。偶尔看到纸化身的妖怪去玩钻火圈,或者兔子精参加烤肉大赛之类,他们都会忍不住同情起那些勇往直前的非人们。 只是在去占卦摊的时候出了点岔子,那个头上扎着纱巾的人看到韩文清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把手里的一堆蓍草全塞给他了——叶修趁摊主神志恍惚的时候抓起印章戳了一下,然后放下蓍草拉着韩文清逃之夭夭。 “现在就剩下一个摊子没去了。”叶修研究着扇子上的图案,“按这地图画的,应该就在这附近吧?” “你是说那个?”韩文清往不远处一指。 叶修一抬头,就看到一个被里三层外三层围满的场地,顿时觉得颇为不妙。 等他们挤过去的时候就发现,还是低估了夜市上围观群众的热情。场地里面掉着不少眼珠子——字面意义上的滚落一地眼珠——还有鬼怪们在起哄的时候会把脑袋、骨头或者什么奇怪的身体部件抛上天空,叶修眼睁睁看到旁边两个抛头的鬼互相接住了对方的头,然后没当回事地安回了自己脑袋上。 “这随随便便换头不会有问题吗?”他不禁咋舌。 其中一个换了头的鬼眨眨眼睛:“不对,在下的眼睛没有近视啊。” “可我们都是两只眼睛,别太在乎罢。”跟他换头的鬼道。 “说的在理。”前一只鬼扶着差点掉下来的头,严肃地赞同。 “……”叶修心情复杂地问旁边的人:“你觉得咱们死了之后也能这么豁达吗?” “那就尽量别掉头。”韩文清思考了一下,如此回答。 叶修:“那大眼不是很占便宜,靠眼睛认头的话,他根本就不会被认错嘛。” 韩文清:“……”你这时候都不忘黑一黑吗。 他们两个穿过鬼群来到了摊位边,这里的横幅上画着一些图案,下面配着小字说明——什么油炸虫子,酱腌蝴蝶翅膀,糖醋爪子之类的东西。长着牛头的摊主招呼道:“又来了新的勇士,欢迎欢迎!” “老板,这摊是干什么的?”叶修努力不往摊子上那堆暗黑料理上看。 “这是考验有难同当的游戏,”牛头摊主甩着鼻环说,“两个人要一起吃这些有难度的东西,你们可以看看摊子上都有什么……” 不过此刻两个活人的注意力都被摊子前面的一对独眼鬼吸引了。两个大块头分别衔着一根长长带毛爪子的一端,边咀嚼边吞咽,越凑越近,最后那根爪子终于咔吧一下断了。 围观群众发出一阵叹息。 叶修:“——我这辈子都不能直视pocky game了。” 韩文清:“那是什么?” 叶修:“总之是和这个吃爪子游戏有点像的活动,别在意细节。” 俩人对这个游戏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不过为了飞越疯人院回到正常世界,说不得也得努力一把。他们硬着头皮在摊子上找正常点的食物时,叶修忽然指着边上的一个东西问:“那个是什么?” “是种叫巧克力的东西。”牛头人摊主看了一眼,“是神犬大人提名的可怕食材,据说危险程度很高,你们要尝试它吗?” 叶修:“……”狗不能吃巧克力这个说法原来是真的? “就它了。”他果断地说,抓过了那块锡纸包着的巧克力。它看起来是掰开来的半块巧克力板,大约两根手指宽,巴掌长;叶修剥开包装,干脆利落地咬住了一端。 “噢噢噢噢他吃下去了!”围观群众爆发出欢呼。 叶修开始觉得搞不好鬼也是不能吃巧克力的,要不然这帮人为什么一副在看荒野求生的兴奋劲儿——而韩文清不知怎么的有点犹豫,叶修叼着东西说不出话,只用眼睛瞪他,勾勾手指示意他快点。 “我不爱吃甜食。”韩文清说。 然后他把没绑住的那只手搭在了叶修的肩膀上,稍微低下头,衔住了巧克力的另一端。 那张具有强烈压迫感的面孔离得如此近,叶修却没有什么紧张的感觉,部分原因是周围群情激奋的声浪实在太让人出戏了。他琢磨着刚刚韩文清说的那句话,心想这说不定是叫自己多解决点巧克力,免得他被这甜的要命的东西腻死呢。 于是他加快了一点速度,鼓着腮帮边咬巧克力边靠近过去。 当巧克力的味道充满口腔的时候,他也觉得这玩意真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甜的让人喉咙发麻,黏糊糊的感觉挥之不去;他抿着嘴唇,还要控制力道小心不要把巧克力咬断,一边小心翼翼地咽了下口水。 韩文清板着脸,跟往常一样带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不过叼着糖的动作相当有损他的凶残形象。叶修嚼了半天巧克力,发现对方还基本没动,不得不提醒他:“嗯嗯嗯嗯?” 韩文清:“……?” 叶修用眼神告诉他快点吃要不然就巧克力就要化了。 也不知道韩文清有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反正他还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只是巧克力往他那面缩进了一点点。 围观群众显得热火朝天,一部分摇旗呐喊,一部分摇头呐喊,摊位边顿时变成了神经病的欢乐海洋。随着巧克力慢慢被他们吃掉,两人离得越来越近,叶修头上不由自主地冒出了点冷汗。 这时候他不小心动了一下,两个人中间那短短一段巧克力弯出了一个危险的弧度,眼看就要断掉了。 ——都到这了还要游戏失败功亏一篑吗! 叶修还没来得及作出什么补救的措施,韩文清就已经先他一步采取了行动;他抓着叶修的肩,俯身上去一口就把剩下的巧克力咬进了嘴里,顺便撞上了对方的嘴唇。 围观群众:“YOOOOOOO——” 叶修猝不及防地呜了一声……磕到牙了。 他觉得好像嘴角有点碰破了,下意识地想去舔一下,结果正好擦到韩文清刚离开一点的嘴唇。俩人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叶修一脸淡然地后退了半步,抹了抹嘴。 甜死了,他想。 在看热闹那群鬼的欢呼中,牛头人摊主给他们盖了一个大印戳。“这就是所有的摊子了吧?”叶修问。 摊主拿着扇子仔细看了看,摇摇它的牛头:“还有一个,不过不是摊子,在另一头呢!” 扇子上画的地图深有泼墨山水的风范,笔画隽永意境悠远,就是让人搞不太明白它具体画的是啥。韩文清问明白路之后,就拉着叶修走了。 叶修边走边说:“咱是不是该弄点东西喝,甜也甜死了……” “我们又没这边用的钱。”韩文清说。 “两位活人客官,咱们夜市上,以物易物的也有。”旁边路过的一个满脸都是头发的姑娘好心道,“你们要是带着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去摊子问问看说不定也能换呢。” 叶修笑眯眯地跟她道了声谢,转过来翻自己口袋的时候,发现出来的仓促,兜里就揣了几张纸币。他转向韩文清:“老韩你……” 韩文清已经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支烟,从路边一个青蛙摆的摊子上换来了一杯荷叶包着的水。 “烟——”叶修作尔康手状,“你怎么把烟换出去啦!等等你身上怎么还带了烟!” “就一根。”韩文清面无表情,大有“换都换了不爽打架啊”的架势,“再说巧克力不是戒烟吗,你都甜死了还抽什么抽。” 他一手举着荷叶杯,一手把还试图从那个青蛙摊主手里弄回烟的叶修给倒拖走了。 两个人要去的地方在夜市的另一端,他们沿着两边摆满摊子的长街前行,周围鬼来鬼往、妖水狗龙,别有一番打开方式错误的趣致。摇曳的蜡烛从天上飘过,摊位前点着的各色花灯也多半自出心裁,摩肩接踵的妖魔鬼怪们在这夜市里尽情欢笑,洋溢着烟火气的夜空灯火通明——两个活人走在其间,几乎也要被这气氛感染了。 手牵着手逛夜市什么的,叶修想,简直……比那啥还那啥啊。 他们两个早就习惯了绑着手的红线,已经不再互相绊倒了,不过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也没松开。叶修感觉对方拿过来了什么东西,一低头,发现是那个荷叶杯子。 “喝吧。”韩文清把那个杯子往他这边递了递。 他举起空闲的那只手,表示自己还拿着扇子腾不出手来,韩文清倒也没说什么,只把手抬高了点。荷叶杯里戳着两根不知道什么植物做成的吸管,好死不死扎成了一个心形,叶修于是不客气地凑过去,就着对方的手喝了两口。 杯里的东西有点像酸梅汁,酸酸甜甜的味道还不错,有效缓解了那个甜到腻死人的巧克力留下的阴影。韩文清也喝了点,他们就边分享着这杯饮料,边混杂在这喧哗欢笑的鬼群里,往最后一个目的地走去了。 “你们谁来蒙眼睛?”山洞口前,人面蛇身的姑娘嫣然一笑。 看着她尾巴上捧着那条方巾,两个活人面面相觑。 这个夜市不愧是狗……鬼开的,里面无奇不有,比如这前面就凭空出来了个山洞;要穿过去参加最后的防火英雄选举大会(叶修:这名字还能更乡土一点吗),按照规则两个里面得有一个蒙着眼睛,让另一个拽着他走。 “为了对付那些眼睛特别大的,我们还准备了各种适用性的蒙眼布。”人面蛇女士如是说。叶修在她背后看到了床单、帐篷、还有麻袋。 “你来蒙眼睛呗,”叶修拿过方巾,“身为人型GPS,哥的经验可是相当丰富。” “万一出点问题,你能扛得动我吗?”韩文清指出了问题的重点。 叶修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对方,然后默默转过身,让人面蛇帮他把蒙眼布系在了脸上。 一旦视觉不再提供任何信息,人很容易就会陷入迷茫中。叶修耳边传来夜市上人潮涌动的模糊喧哗,人面蛇姑娘祝他们一路平安的话,以及韩文清简短的道谢——然后他就不再出声了,只有那握着叶修的手,一如既往地传来令人信赖的感觉。 ——然后叶修砰地撞在了某人后背上,差点眼泪都下来了。 “老韩你还能不能行!”他捂着鼻子艰难道,“能不能别在我刚觉得你很靠谱的时候破坏气氛啊!” “你觉得热吗?”韩文清问。 “不热啊。”叶修有点疑惑,随即有点明白过来,“你看到什么了?” “一片火海。”韩文清说,然后拉着他的手往前走去。 “怎么听着那么吓人呢,”叶修捏了捏他,“上刀山下火海的?” “是假的,因为你感觉不到。”韩文清停顿了一下,“因为我能看到,就觉得很热。” 叶修说:“你的手一点都不热。” “你也是。”韩文清回答,“所以就没关系。” 叶修露出了一个无声的笑容,不过因为蒙脸布有点大,估计对方也看不见。 他渐渐领会了这里为什么一定要一方蒙住眼睛了。那些韩文清能看到的可怕景象都只是幻觉,而看不见的人则什么都感觉不到——领路的那个人要穿过那些幻觉带着他前进,而只要还有个没被影响的人在,他们就不至于彻底寸步难行。 “老韩,”他说,“给我讲讲咱们周围都有什么吧。” “很多火。”韩文清描述道,“我们走在独木桥上。” “木头桥还没被烧烂吗,真不科学。” “现在是水了。有个湖,三角形,漂着荷叶,还有青蛙和划船的女人。” “有妹子啊,漂亮不?” “她们没有脸。下雪了,注意脚下,我们走到冰上了。” “我没感觉滑,这也是幻觉?” “应该是。”韩文清停下脚步,叶修也跟着停下,“我们上了一艘小船。” “有人划船吗?” “没,船自己在动。天上很多星星。” “老韩你竟然会说‘天上很多星星’这种话吗!” “因为离得很近,快要掉到我们头上了。”韩文清说,“感觉也是假的。” “能够着不?”叶修怂恿道,“摘一个试试?” 他感觉自己的手被牵着抬起来,伸向高处——他下意识地张开手掌,然后抓到了一块凉凉软软的东西。 “我去真的摘到星星了?”叶修大惊,“到底是什么玩意?” “好像是吃的。”韩文清掰开他的手,在他掌心里不知道鼓捣什么,从触感上好像是一块包装软纸被拆开了,“——做成星星的点心。” “都能加入肯德基豪华午餐了!”叶修乐了,“来来给哥尝一口——” 他正说着话,嘴里就被人塞进去了一块软绵绵的东西,他下意识地一抿嘴唇,咬住了韩文清的手指头。 韩文清:“……” 叶修讪讪地松开了嘴。“自从来了这个狗办的夜市,”他嚼着点心咕哝道,“好像被传染了点什么奇怪的习性汪……” “你消停点吃吧。”韩文清忍无可忍道。 点心尝起来像是糯米裹着豆沙,叶修觉得挺好吃想要再抓一个的时候,韩文清重新牵着他迈出步伐,看来已经下船了。 “我们到了没?”叶修问,伸手去抓蒙眼布,却发现拽了几下拽不下来。 “没有。”韩文清拖着他走了几步,好像是去看指示牌了,“这边走,要去那个桥上。” 四周不是人的东西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偶尔会碰到一两个鬼怪的肩膀,叶修就这么跟着对方一路穿过人群,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却不觉得多么不安。 韩文清停下脚步。“有台阶,”他耐心地说,“只有四级,上面就是斜坡。我说一,你抬脚往前迈……” 叶修小心翼翼地迈了一步,踩实在了台阶上。 韩文清:“好,下面你就凭感觉走吧。” 叶修:“……”太不负责任了吧! 话虽这么说,但是韩文清还是握紧了他的手,两个人安全地走上了台阶。往高处稍微走了几步之后,韩文清停住了,好像是转了个身;叶修感觉脑后系着蒙眼布的结被一只手拨弄两下,刚才怎么也拽不下来的方巾就从脸上滑了下来。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韩文清那张像是通缉令上的脸近在咫尺。 叶修捂住了心脏:“老韩你是打算吓死我吗……” 韩文清拿起他手里的扇子,上面最后一个印章也盖上了。 “我们是第一个到的。”他说。 叶修感觉眼前一花,夜空上忽然迸出万道光芒。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第一朵金色的烟火把整个地面都照亮了,包括他们此刻站着的拱桥,还有下面熙熙攘攘的鬼怪们——仿佛跟从着无声的号令,烟花一朵接一朵相继在夜空盛开,不管此刻有没有眼睛、头或者用来发出感叹声的嘴,夜市上的非人们都摆出了仰望的姿态,注视着在天穹上奔涌的流光。 叶修侧过头,却发现对方正好也在转头看着他。韩文清的面孔被烟火的光芒照的明明暗暗,表情几乎称得上有点柔和。 他觉得自己被握住的手稍微紧了一下,对方开口道:“你……” “——你们是今年的防火英雄,恭喜!” 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边的,有着熊一样体积的大白狗说。 韩文清:“……” 叶修:“……”你要把我的手捏断吗! 这座小桥在夜市的上方,下面挤满了欢呼的鬼怪们,而桥上就只有他们两个,外加那只大白狗。“我是夜市的主办,”大白狗说,“现在活人来这里可不多见了。” “我真是不小心掉进来的。”叶修诚恳道。 “不管是怎么进来的,你们应该都需要从那棵树出去吧?”大白狗挥了挥爪子,有一片花瓣掉在了他们相握的手上,然后是更多片——他们回头的时候,看到那棵白树就在他们身后。 大白狗递过一个看起来像是话筒的玉器:“按照惯例,作为今晚的胜出者,去发表个简短的获奖感言吧。” 叶修耸了耸肩,往前迈了一步,下面好像连喧哗声都小了点,顿时让他有种在女王阳台上演讲的错觉。 他抓住韩文清的手,高举起来:“观众朋友们你们好吗!——” “好!”下面传来声浪,许多钱包被扔到了桥上来。 大白狗:“……” “首先,我们站在这里,要感谢倒霉的青鸟先生或者女士,感谢场外赞助王大眼道长,感谢领路的鲤鱼先生们和热心的天狗巡逻队。”下面小鲤鱼叽叽喳喳的声音在一群喧哗里隐约能听见,飞过去的天狗冲他们挥爪,“还有每一位摊主,感谢你们带来精彩的项目,虽然是活人,我们也在BAIGUIYESHI里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谢谢大家,此处应有掌声!” 一阵掌声中,又有鬼把头扔上天了。 “讲的还不赖,”韩文清在一边说,“你要是早这么能说的话,冯主席做梦都要笑醒了。” 叶修用手捂住话筒的顶端,悄声说:“也感谢命运的红线。” 韩文清被噎了一下,没说话,却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 “命运的红线!命运的红线!”鬼怪们欢呼。 叶修:“……” “提醒你一句,那个话筒整个都是扩音的,你捂着顶上也没用。”大白狗在一边说。 叶修:“……”伪造高科技山寨产品就不能敬业一点吗。 他冲大白狗一伸手:“传说中的神秘奖品呢?” 大白狗痛快地从自己的皮毛里摸了摸(韩文清:……),掏出了一袋东西放在他手上。叶修定睛一看,是袋狗粮。 大白狗:“……对不起搞错了,不是这个。” 它飞快收起狗粮,拿出了一对兽角似的东西。叶修拎着看了看:“这是什么?犀牛角?” “你们也有心有灵犀的说法,拿着这个,就算再远也可以知道彼此的事情,不怕没信号。”大白狗说,分别把犀角放在两个人手里,“不过第一次用的时候可能会出现点意外,以后就好了。” 风卷着雪白的花瓣飘过去,叶修和韩文清同时觉得周围的景物开始变淡,那些喧闹的鬼怪、光怪陆离又热闹非凡的夜市、烟花和小桥、还有面前的大白狗都渐渐看不清楚了。在坠入黑暗之前,他们听到大白狗说:“被红线牵住的活人啊,你们也要好好珍惜这宝贵的缘分……” “……以及我才不是跟风狗呢,你们这群可恶的人类汪。” 叶修揉着眼睛从地上坐起来。 这条街他很熟悉,往前拐个弯就到便利店了,他就是在这被青鸟的那支花砸到头的。天边隐隐透出黎明的光芒,他扶着额头,觉得自己就像做了一场奇怪的梦。 他拨了拨头发,两片花瓣从上面掉了下来。 他这才发现手里捏着一个犀牛角似的东西。另一边的手腕上还有被绳子勒过的痕迹,却没什么疼的感觉,掌心里仿佛仍残留着余温。 叶修拎着犀牛角研究了半天,也没明白具体要怎么用。他试探地对着它叫了一声:“韩文清?” 接着他眼前一花,身体轻了轻,好像砸在了什么东西上面。他蠕动了一下,垫在他底下的东西软绵绵的,对刚从冬日的街道上过来的他显得特别温暖。 他一低头,就看到了韩文清的脸。 “从我身上下去!”韩文清怒道,他整个人都被压扁在床上了。 叶修乖乖滚到床的一边,看到对方手里也捏着那个犀牛角。“我说老韩,”他支着手肘说,“咱们还真不是做了场梦啊?” “是梦我还用费劲去把你拽出来?”韩文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叶修吐了口气,躺平在床上不动了。现在他才感受到疲倦——但这一晚的经历,那些奇形怪状的非人、妙趣横生的摊位、巧克力与酸梅汁的味道、照亮夜空的烟火……这如同怪谈一样瑰丽的百鬼夜市之行,大概会永远留在他们的记忆中。 “不过这个犀牛角有点厉害啊,”他翻来覆去地看手里的战利品,“简直跟炉石一样嘛!” 韩文清这时候掏出来一个小纸包给他。 “这是什么?”叶修莫名其妙地拆开。 纸包里是一块做成星星形状的点心。他恍然大悟:“哦就是坐船那个时候的,豆沙馅的……” “摘个星星给你。”韩文清说,“情人节快乐。” END 第四十二章 “原来是你。”叶修掏出一根烟点上,“是你当时看到了我们的仪器,才通知那个小红提防我们的?” “其实不用看仪器,在瞧见你们两个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快递员耸肩,“你们在联盟里的名气那么大——特别是最近论坛上关于你们的帖子多的不得了,很难有不认识你们的人吧。” 一提到论坛帖子,叶修也有点笑不出来了。 快递员还没发觉面前的三个猎人里面有两个已经想把他干掉了,他继续道:“不过我都是为了你们好……虽然都是猎人,但是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要互相干涉才是正理。” “我可没觉得你做的是猎人的活计,”叶修吐出一口烟,“怎么看都是个拉皮条的吧。” 快递员的脸色青了青,不过还是忍住了没回嘴。 “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讥嘲道,“整天就想着四处找异种,然后二话不说野蛮地把它们消灭掉,所谓联盟的一流猎人,其实也就是闻着血腥味就跟过去咬的狼而已。” “不杀异种,”韩文清在一边冷冷地说,“难道像你一样去杀人?” “我没杀人!”快递员拔高了声音,“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人!” 叶修弹了弹烟灰。“我不关心你到底有什么伟大目标,”他说,“就算你说不要互相干涉,但你这事闹得太大,任谁都不可能不管。在我们把你捆回联盟之前,给你十分钟自由陈述时间,不要浪费了。” “捆回联盟?”快递员尖锐地笑了一声,“你觉得联盟对我的行动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来回扫视在他面前的三个猎人,指望从他们脸上看出一点震惊慌乱或者世界观碎掉的表情,不过此刻谁都没给出他期望的反应。 “那正好。”韩文清往前迈了一步,“既然送回联盟都没用,不如把你就地正法算了。” 快递员:“……你们讲不讲理,我根本就没杀人!” “行了,不是说给你自由陈述的时间了吗?现在就剩九分钟了。”叶修一摊手,“要是觉得自己无辜就说啊,我们又不是不讲道理。” 邱非心想韩文清那明明一副不管怎样最后都准备把这人揍一顿的表情啊。 “你们不就是为了那个失踪事件来的吗。”快递员纠结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确实在小红这件事上起了推动作用,但是之前那些失踪者跟我可没关系;而且小红她确实是自己推小绿下去的,你们总不能把这也怪在我身上吧?” “教她写催眠的也是你?”叶修问。 “是我。”快递员爽快地承认了,“不过我可没想真把人害死,我一直在这守着,只是想看看这个千波湖的异种到底有什么能耐而已。” 邱非插口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让小红把人骗下湖?” “只有她可以。”快递员说,“千波湖的异种是个很奇怪的家伙,它不会主动吞噬人们,你看这么多游客来来往往都没什么事——它只接受因为感情纠纷而产生的祭品。” “所以近期就只有小红符合它的选择条件?” 快递员歪了歪头:“不像你们这种随便调查一下就跑来的,我对千波湖的了解比当地人还多。这个异种已经待在这里几十年了,每当有人因为恋情烦恼在湖边许愿或者作出类似的事情时,它都会用扭曲的方式满足对方的愿望……基本每个案例里面,都是单恋者追求别人的恋人无果,最后被追求忽然爱上了许愿的人,把原本的情人抛在脑后,就像是把全部的感情转移到了许愿人上面一样。” 邱非想了想,这挺像之前被科普的一个叫做嗯踢啊的名词。 “实现愿望,拆散姻缘,这个异种挺奇怪的啊。”叶修评论道。 他和韩文清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之前那个婆婆讲的,关于千波湖作为蜜月胜地由来的传说。“那祭品又是怎么回事?” “反正过往的案例里,每一对被撮合的情侣身边,肯定有失踪的人。”快递员说,“我觉得这个异种就是用这个方式捕猎的,要不然它饿着肚子怎么活下去?” “所以你想说的是,联盟派你来研究这个异种,想知道它到底是怎么在这待了这些年的。”叶修放下烟,“然后你只旁观了小红的事件,没动手杀一个人?” “随你怎么认为,但我确实就是这么做的。”快递员说。 叶修问他:“你觉得,一般人在拖延时间的时候,会说真话还是假话?” 快递员的脸色大变,他猛地回过头——在他没有看到的时候,湖中已经升起了一道浪涛之墙,正铺天盖地向他们压过来! 叶修拎起邱非就跑,韩文清一脚踹倒这个快递员,抓着他的一条腿拖着走,那个大浪随即拍在了他们刚刚所在的地方。他们一路奔逃,总算到了离那个湖比较远的地方。 “我们还没出裂缝!”邱非看着月亮。 “现在还不用逃,只是这家伙得好好问问。”叶修转向被韩文清扔在地上的人,“你好歹也是个猎人,身手太渣了吧。” 快递员恶狠狠地说:“我是研究人员,跟你们这群莽夫不一样!” “哦,大科学家。”叶修抱着肩膀说,“满嘴跑火车的习惯可不科学啊,简直太丢人了……你算计好那个异种会在刚刚发难?” 快递员闭紧了嘴,一言不发。 “让我猜猜看,你之前遇到我们的时候跳下水,是为了把我们引到湖里吧。”叶修在他旁边蹲下,“估计你对这个异种有一定了解,可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 快递员尖声惨叫起来,长柄伞的顶端划过他的咽喉,鲜血渗了出来——疼痛和恐惧感让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你们怎么能杀人!你们不是联盟的猎人吗!”他毫无风度地大喊。 叶修平静道:“你还继续坚持之前失踪的人跟你没有关系?” “他们都是自己跳下湖的,我只是……只是引诱了它们一下……”快递员捂着脖子,“千波湖的异种本来对镇子上的人没有食欲,但是它最近已经疯了,如果没有人喂它的话,它不知道哪天就会把来玩的游客全吃了,难道死更多人就是好事吗!” “可是你还是要让小红来骗人去湖里。”叶修用伞尖指着他,“你丢进去的祭品好像没作用。” “我说过异种只愿意接受和来实现愿望的人有关的祭品,这点我没说谎……谁知道它为什么有着毛病!”快递员喘着气说,“不过其他人多少也有点缓解作用,如果不是我,这里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再不称职,你也是个猎人!”韩文清斥道,“这时候的首要选择不是消灭它吗!就算你没有战斗力,难道就不能上报联盟要求援助?” “消灭它?你知道它有多宝贵吗?”快递员脱口而出,“这可是仅剩的——” 他猛然住口,一脸惊慌。 韩文清一伸手就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把话说完!仅剩的什么?” 两个人忽然发现,不是他自己不说下去了,而是有一条细而透明的水带,正死死勒住他的咽喉。叶修飞快地挥伞斩去,但是水带似乎丝毫无损,转而猛地把快递员往后拉去。 “是异种!”邱非拽着快递员的头发,“——从湖里来的!” 湖里波浪滔天,裂缝里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豆大的水珠泼溅在码头边的几个人身上。那条水带就从雨幕中穿出来,死死扼住快递员的咽喉,试图把它向湖里拖去。 叶修和韩文清下意识地抓住了快递员,但从水带上传来的拉力太强,他们都几乎站不稳,也一点点被拖向湖边的方向。 “嘿你这蠢货,”叶修这时候也不忘嘲讽一下对方,“还献给毛线祭品,明明这个异种看上的祭品就是你吧!怎么样,要不要为了你的科学研究去跳个湖啊?” 快递员已经说不出话,被两边的拉力搞得快要翻白眼了。 一个超出常识,却在裂缝里显得稀松平常的大浪拍过来,他们四个终于一起被卷进了湖上的漩涡里。快递员被拽出了他们掌控的范围,在水中失去了踪影,而叶修他们三个也在滔天浪潮里勉强维持;其实这情况只是让他们不适应,倒没那么危险,但连异种本身都看不到毕竟也是很大的问题。 “飞上去!”叶修一张嘴就感觉水往里灌,他喊道,“都抓住我!” 韩文清一边一个勒住了叶修和邱非两个人,叶修此时把伞开到了最高转速,长柄伞像旋翼一样嗡嗡地带着他们向浪顶飞去。 从这大潮中冒出头的时候,他们觉得月亮离他们如此近,简直一伸手就能摘到。 一尾叶修和韩文清都很熟悉的大鱼从水里面显出身影。它比两个人之前看到的还要大了许多倍,在浪里浮浮沉沉,眼睛好像夜间高速路对面来车的远光灯那样格外让人不爽。它的嘴里叼着一个人,看样子就是那个倒霉的快递员科学家了。 韩文清湿透的头发被风吹得贴在额头上,更显露出那张面孔上的惊人压迫感——他已经松开了悬浮着飞行的叶修,却仍稳稳地站在大潮顶端。他紧盯着那条大鱼,向那个方向迈出步伐。 一步一步,踏浪前行。 几乎是转眼间,他就来到了那条大鱼前方。韩文清抓住它的鱼鳍时,为传来的感觉吃了一惊:不是对方的力气太大,而是太小了,好像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意思。 这个疑惑一闪而过,他首先扯着快递员的腿把他从鱼嘴里拽出来,丢给了不远处刚刚赶来的邱非。而叶修此刻也把充当悬浮翼的伞合起,手腕一甩,整个人抓着它疾冲而来——那一刻的景象,仿佛与多年之前那握着战矛的身姿重合在了一起。 隔着大雨看到这一幕的邱非揉了揉脸,感觉雨水流进了眼睛里头。 大鱼被伞尖贯穿的时候,湖上的风浪在一瞬间止息了。叶修来不及打开伞,就跟着大鱼和韩文清一起噗通掉进了湖里,还好这离岸边也不远,他们很快就爬上了岸。 “这异种怎么……”邱非瞪大眼睛看着还串在伞上的鱼,“还没死?” “因为我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啊。”鱼说。 三个人全吓了一跳。在他们的注视下,大鱼慢慢变成了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平凡无奇,穿着上个时代的衣服;他把插在胸前的伞拔了出来,身体显得有点透明。 “要听我说说我的故事吗?”他说,“我很快就要死了。” ———— 其实po主想到了那句“那一刻被电光照亮的他的身姿,千万年后仍凝固在传说之中”(。 [全职高手]戏剧社例会备忘录(一) 突发脑洞,背景大学校园AU,跟Flappy Bird那个同世界观,虽然这东西不需要什么世界观…… 有微量喻黄双花暗示。来踢狗~来踢狗~ ———— 戏剧社例会备忘录 【会议时间:周六早上八点半】 【会议地点:食堂餐桌边】 【与会人员:叶修(社团长),方锐(副社团长)】 叶修:好,那么戏剧社不知道第多少次例会,现在开始。 方锐:只有我们两个吗? 叶修:小型会议,只要社团长和副手出席就行了。 方锐:可社团长你手里还端着豆浆呢。 叶修:在紧张的校园生活中,我们要充分利用闲暇时间。 方锐:那等我也去买个早饭。 叶修:给你五分钟,不回来你就被开除了。 方锐:是人吗你! 叶修:还有四分五十五秒。 (两分钟后) 方锐:今天豆浆真淡,你可以开始会议了。 叶修:嗯这次例会有个重要的问题要讨论。 方锐:是什么? 叶修:关于下个月文化节上我们社团出节目的问题。 方锐:你逗我呢,我们社团从创建以来就一直在打游戏,出毛线节目啊。 叶修: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方锐:我又怎么了? 叶修:作为副社团长,你该对我们的社团有充分负责的了解。 方锐:我哪儿不了解? 叶修:我们的社团叫什么? 方锐:戏剧社。 叶修:全称呢? 方锐:还有全称? 叶修:当然,全称是“游戏与话剧综合社团”。 方锐:……我还真不知道。 叶修:游戏占百分之九十九。 方锐:话剧早被你忘了吧。 叶修:所以我们平时活动时间里,都做的是前一半的事情。 方锐:看出来了。 叶修:现在到了文化节,该履行后一半职能了。 方锐:临阵磨枪也不靠谱啊。 叶修:话剧这种东西,咱们谁也不是专业的,尽力就好。 方锐:所以咱们真要排剧? 叶修:当然,我们不但要排,还要拿出我们的实力来。 方锐:我们有实力这种东西吗? 叶修:不知道,但是我们有长得帅的。 方锐:哦你说小周。 叶修:没错,到时候宣传单就印他的脸。 方锐:咱们演的是话剧,不是哑剧。 叶修:所以到时候让他演个不用说话的角色就行了。 方锐:什么剧本里有这样的角色? 叶修:当然是咱们自己原创剧本。 方锐:没听说您老会写剧本啊! 叶修:人人都有第一次。 方锐:怎么听着什么渗人呢。 叶修:你们不也没演过话剧,都是第一次嘛。 方锐:这么说你胸有成竹啦? 叶修:连根竹叶都没。 方锐:那你起码知道个大概思路吧。 叶修:嗯,我们的剧本呢,要兼具流行与传统的美感,考虑到每个演员的特色,还要富有时代特征。 方锐:听着不赖。 叶修:你觉得改编个现代版智取威虎山怎么样。 方锐:老韩演座山雕吗? 叶修:好主意。 方锐:好什么好,观众都要吓死了好吗! 叶修:那就搞得欢乐点。 方锐:怎么欢乐法? 叶修:多改编几个流行的电影。 方锐:这个行。 叶修:再加点梗和段子。 方锐:也算是笑点。 叶修:节目单结尾附个bibliography。 方锐:还要做这个啊? 叶修:你做。 方锐:为什么是我! 叶修:我都写剧本了,你身为副社团长总得干点啥吧。 方锐:你还记得我怎么当上副社团长的吗。 叶修:我也觉得有点困惑。 方锐:因为那帮混蛋都忙的没朋友! 叶修:不写你就去剧里反串妹子吧。 方锐:我谢谢你啊! 叶修:不谢。 方锐:……得,先告诉我你要改编啥电影。 叶修:挑热门,积极的,治愈的,健康向上的来。 方锐:比如? 叶修:姐姐再爱我一次。 方锐:那是什么玩意! 叶修:学名叫Frozen。 方锐:哦这个听说过,童话故事吧,够积极向上。 叶修:主演就找黄少天,他刚从机器人大赛回来。 方锐:为什么是他? 叶修:因为省事。 方锐:省事? 叶修:不用给主演写台词了,一律自由发挥就行。 方锐:你还真能省事。 叶修:找博士楼的老魏客串一下家长。 方锐:因为他长得比较大叔吗? 叶修:他就是大叔。 方锐:好吧,大叔国王。 叶修:大叔国王捡了两个孩子。 方锐:小王子安娜黄,另一个呢? 叶修:大王子艾鲨鱼。 方锐:你想说的是喻文州吧。 叶修:就他。血脉觉醒的传奇术士,挥手冰封千里跺脚地上开花,多适合他。 方锐:问题是大公主,啊不大王子是正面角色吧? 叶修:对啊。 方锐:可是我总觉得他笑起来像BOSS。 叶修:现在流行那种半路进入主角阵营的反派。 方锐:所以小王子千里寻亲路还不是主线。 叶修:主线还没想好。 方锐:好吧,那电影里的俩男人怎么办? 叶修:删掉,那个太不和谐,换上点阳光向上的元素。 方锐:阳光向上? 叶修:比如团队协作,可以组成一个寻哥小队。 方锐:听着跟魔戒似的。 叶修:把大王子扔进末日火山就能阻止世界被冰冻。 方锐:等等啊这不对吧! 叶修:有矛盾才有剧情发展。 方锐:你这不是矛盾是神兽啊,会被观众黑死的。 叶修:又不是要真扔,后面圆回来就行呗。 方锐:好吧先放放这个,寻哥小队又是怎么回事? 叶修:嗯既然是团队,团队应该有什么? 方锐:有T有奶有DPS。 叶修:错,是有卖颜的有卖腐的有卖萌的。 方锐:……呃。 叶修:还有勇敢的主角。黄少天他不是业余玩剑的吗,到时候给他根撬棍。 方锐:他是玩剑的,不是玩棍的。 叶修:没听说过物理学圣剑吗,一根赛过长枪短炮。 方锐:那别人呢? 叶修:要有个苦大仇深身世凄绝的同伴。 方锐:我好像知道你要说谁了。 叶修:张佳乐。 方锐:张佳乐。 叶修:嗯,其实寻哥小队没必要一开始就聚齐,主角可以一边打怪一边收集同伴嘛。 方锐:酱铺都这样。 叶修:这样就可以拖足时间了。 方锐:敢情你就想着拖时间。 叶修:这是战术懂吗。总之,小王子遇到了第一个同伴,倒霉的稻花人张。 方锐:你这是绿野仙踪啊。 叶修:稻花人想要幸运值,还想找回曾经停到他头上的那只鸟。 方锐:鸟是怎么回事? 叶修:稻花人曾经是个稻草人,但是那只鸟把花叼来戴在他头上,稻草人就变成了稻花人。 方锐:有点治愈怎么回事,错觉吧。 叶修:但是鸟后来手崴了。 方锐:鸟有手吗?! 叶修:管他呢,反正稻花人要去找幸运和鸟。 方锐:就跟小王子一块上路了。 叶修:主角获得同伴乘一,幸运值负二十。 方锐:剧透我一下,稻花人和鸟能HE吗。 叶修:要看档期。 方锐:什么档期? 叶修:大孙最近挺忙的,他没时间来演的话就BE。 方锐:太不负责任了啊编剧! 叶修:这是大宇宙的意志。 方锐:不过大王子你不会也给他悲剧了吧。 叶修:考虑一下,说不定他到时候还要唱歌呢。 方锐:哦,电影里那首歌。 叶修:《来踢狗》。 方锐:什么玩意?! 叶修:来踢狗啊,挺好听的。 方锐:狗是欠了你钱吧? 叶修:你要明白,这就是空耳的艺术。 方锐:算个球的艺术啊。 叶修:只要小心别给PETA找麻烦就好了。 方锐:你只会被精神病院找麻烦的。 叶修:哟,这不是文州吗。 方锐:……啊? 【与会人员:叶修,方锐,喻文州】 喻文州:早上好,学长和方锐同学。 叶修:来的正好,我们正在讨论让你担任文化节话剧的主演呢。 喻文州:我好像只听到了要我去踢狗的部分。 叶修:除了踢狗,你还有很多别的重大任务。 喻文州:那学长讲讲看吧^^ (TB不知道有没有C) 第四十三章 叶修打了个喷嚏,正色道:“我可以不听吗?” 邱非和韩文清一边一个揪住了他,邱非拽的是他的袖子,韩文清直接抓住了他的胳膊。 大鱼:“……” 叶修清了清嗓子,从兜里掏出他那支浸过水之后依然坚挺的录音笔,对准了异种。 “好吧,你有权保持沉默,”他一本正经地说,“但你所说的一切黑历史都将被写进我们的报告书里。” 大鱼一脸我现在已经不太想说了怎么办的表情。 虽然他刚刚才被一伞穿胸,但是身上倒没什么伤口和血迹,就是看起来有点虚弱。这个异种在码头边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天上那一轮虚假的满月。 韩文清:“造型摆好了吗,你可以开始了。” 大鱼:“……” 大概是觉得造型确实摆好了,它开始用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讲起了自己的事情。 这只异种在很久之前就住在了千波湖边,大概是因为待的太久了,连它的裂缝里面也是和千波湖一模一样的景色。作为一只异种来说,它的进食冲动比正常的同类要低很多,从前也就偶尔吃吃溺水的人,也一直没被猎人发现。 某种意义上,这个明显天性里带着浪漫主义色彩的异种,其实是很喜欢千波湖这片土地的。 大约几十年前,千波湖还不是什么旅游胜地,镇子上的人也不经常来这边。这片湖就充当着类似大学校园里小树林的功用,特别受年轻情侣的欢迎,很多人都会跑到这里幽会。那个年代的人比较矜持,也就拉拉小手,在湖边散散步什么的,异种以一条大鱼的模样漂在湖里,每天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看那些人类在裂缝里跑来跑去。 叶修在小本子上记:单身异种的鱼眼扛不住长年累月的精神攻击,这为它后面化身FFF团团员做出了铺垫。 在一边看着他记录的韩文清:“……” 那时候有个姑娘,梳两根长辫子,总坐在湖边的小码头上等人。年轻人们要是瞒着家里谈恋爱,就不太容易一起过来,总是约好时间在千波湖边碰面;可这个姑娘比较特别,她每次都等的很久很久,有时候从清晨等到日上中天,或者从午后等到黄昏,才能看到她要见的那个人。 大鱼观察了她挺久,有次实在好奇,就游到她旁边问:“他怎么总来的这么晚啊?” “是我每次都来太早。”姑娘顺口答。 她说完就惊恐地发现,问话的是一条爬上了码头边的大鱼——她想也不想地抡起铲子就把它给铲回了水里,拔腿跑了。 叶修在小本子上记:推测异种本体受到袭击的时候,也可能因为脑震荡导致双商下滑。 异种原本觉得她被吓到之后不会再来了,结果第二天她又坐在了那个小码头上。大鱼小心翼翼地在附近游动的时候,姑娘忽然开口说,喂你就是那个昨天说话了的成了精的鱼吧,不小心把你推下水了,没淹死吧? 大鱼就想这姑娘是不是少根筋,别说它是异种了,就是鱼也不应该淹死吧…… 他们一来二去就这么聊上了。姑娘其实也不是不怕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但她心里的话积了太多,再不跟谁讲讲就要把自己憋死了——就算是条鱼精,能听她说话也算挺好。她的心事在别人看来可能没什么大不了,无非就是恋爱中年轻人的烦恼:她觉得自己相处了几年的男朋友,好像已经不喜欢她了。 大鱼告诉她,那个男的本来对她没什么爱,是因为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双方家长都看对家孩子不错,他自己又不太有主见,才凑凑合合跟她在一块的。最近那个男人碰上了一个让他心动的妹子,已经准备跟这姑娘分手了。 ……姑娘又把大鱼给踹进了水里。 大鱼深切地明白了人类总是不爱听真话的道理。属于异种的天生能力,让它可以窥探在裂缝里任何人的真实感情,它看得到姑娘对她的男朋友一片痴心,对方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叶修在小本子上记:知道的太多了,这真心不能留。老韩我知道你在看,悠着点,别再把人家踢水里去啊。 刚好看到了这行字的韩文清:“……” 姑娘过几天又来了。她不是来约会,只是找大鱼聊天,虽然大鱼看起来只是条鱼,而且还毫不留情地拆穿了那些可悲的事实,但是比起朋友和家长,姑娘倒是宁愿把它当做倾诉对象。大鱼和姑娘渐渐熟悉起来,与此同时,姑娘和她男友之间的关系也在恶化,最终他们还是分了手。平时总是拎把铲子,风风火火的姑娘第一次在大鱼面前哭了,她说这辈子大概也遇不到第二个这么喜欢的人了。 几个星期后,姑娘的男友和他的新女友来到千波湖边散步。在裂缝里,大鱼对那个男人进行了催眠,把他心中的满腔爱意都转移到了姑娘身上。 后来姑娘和男友又复合了。她来湖边找了大鱼很多次,想跟它讲讲这莫名其妙的好运气,但是她再也没见过大鱼。 一两年过去,姑娘也不再来湖边了。千波湖倒是慢慢被开发成了旅游景点,每当有人来这边造房子的时候,大鱼就把裂缝收起来,让他们在真实的千波湖边动工。情侣们好像把这里当成了蜜月胜地,常常会对着千波湖许下誓言,每当碰上那些彼此都是真心的人——其实这种情况也不太多——大鱼总会从湖里跳出来看看。 也有一些求而不得的人在湖边许愿,希望能得到不属于自己的爱情。大鱼觉得这些人类让它想起那个拎着铲子的姑娘,偶尔它也会实现一下这些人的愿望。 邱非忍不住道:“你这也太不分青红皂白了吧……” “青红皂白是什么?”大鱼茫然道。 叶修在小本子上记:无知就是力量,没文化真可怕。 “然后你实现他们愿望的代价就是吃他们提供的人?”韩文清问。 “什么?”大鱼更加不解,“我没让他们喂人给我吃啊,我要吃直接吃他们不就好了?” 叶修和韩文清对视一眼,发现事情好像跟他们想的有点出入。 “你最近是不是吞了几个人?”叶修翻了翻他的本子,“从两个月前开始,两个月的意思是三十天,三十天的意思是天黑了天又亮了重复三十次。” 大鱼:“……两个月的意思我明白。我是有原则的,只吃溺水的人——那几个人都是旁边那个人扔下来的。” 他指了指昏迷的快递员。 “据他的说法,那些人是祭品。”韩文清说。 “什么祭品?”大鱼一脸惊讶,“我不知道啊,不过既然有人喂我,我就吃呗。” 韩文清:“……” 叶修在小本子上记:异种的二缺表现并不能掩盖它吃了好几个人的凶残事实。 “你最近也帮了一个人实现愿望吧?”邱非问,“那个叫小红的姑娘。”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大鱼摇摇头,“而且等我死了之后,那些催眠也会失效。” 异种低下头,有点困惑地说:“我最近很饿,想吃东西……我觉得这样有点不妙。我喜欢这个地方,不想把所有人都吃掉。这么看来,大概我消失会比较好。” “你就要消失了。”叶修合上小本子。 “嗯,感觉也不太糟。”大鱼说,“现在想想,好像我帮人实现愿望,也不一定会让人开心。” 邱非心想岂止是让人不开心,你这无偿帮人挖墙脚的事儿怎么看都可恶的很吧…… 大鱼摆弄着手指,让码头边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他说:“我想知道,那个拿铲子的姑娘,现在过得好吗?” “按年头来看,她可能已经去世了。”韩文清说。 “要是她还活着,能帮我问问看吗?”大鱼说,他的身影更加透明,就快要在月光下散去了,“虽然我听不到,但是总觉得还是应该听一听……” “好的,”叶修点头,“我们答应你。” 大鱼笑了一下。这个异种平常看起来挺呆,但此刻他显得有点难过,又有点高兴。 “谢谢。”他小声说,“我没什么能送给你们的,那就……”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韩文清就觉得眼前一黑,失重感让他在原地晃了晃。眨眼的功夫里,他就找回了自己的感官,可这状况明显跟之前不太一样——他感到自己的背压在一个湿漉漉的平面上。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轮月亮挂在夜空中央。 晃晃悠悠的感觉让韩文清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艘小船里,应该就是他们来这里时候的那条船。他漂在河水中央,船上有个人影背对他坐着,月光下那侧脸的轮廓十分眼熟。 “叶修?”他皱着眉头问,试着从船里坐起来。 那个人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忽然伸出一条腿跨过他躺在船板上的身体,分开膝盖支在他两侧,面对着他跪坐下来。他一只手撑在韩文清面颊旁边的船板上,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前,在这黯淡的光线下,只有他微微翕动的双唇显得线条清晰。 韩文清以为他要说什么,但他没有。这个人只是露出了叶修惯有的那种漫不经心的笑意,低头吻了下来。 那贴上来的嘴唇有些干燥,但比他想象的要更软——反倒不是很热,尝起来甚至有点凉冰冰的;但那阵若有若无的细微烟味是如此熟悉,他找不到能用来形容这个人的更贴切的味道。 这个吻大概持续了三四秒钟,接着韩文清就感到一阵猛烈的摇晃,眼前的景象一下都散去了。 邱非抓着他肩膀用力晃:“前辈你醒醒!” 韩文清:“……” 邱非看对方睁开眼睛了,赶紧去摇旁边的人:“老师你也醒醒啊!——” 韩文清头疼无比地坐起来,发现他们三个人都在镇上的船坞边,那艘不问自取的小船就拴在他们旁边。他问邱非:“刚刚发生什么了?” “那个异种消失之后,我们一瞬间就被从裂缝扔到了这里,然后你和老师都忽然昏迷不醒了。”邱非焦急道,“老师现在……” “别摇了……”叶修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我已经醒了。” 邱非立刻松开手。叶修揉了揉脸,面有菜色:“没想到这大鱼临死前还有这么一手精神攻击,算他熊的。” “精神攻击?”邱非担忧道。 “没什么大事。”叶修摆了摆手,也不知道为什么,视线一直没往韩文清那边看,“我有点明白这次事件的画风了,从拿人喂鱼的那个快递研究员,到千波湖蜜月胜地名声的由来,背后的推手恐怕都是有联系的。那个快递员呢?” 快递员就躺在他们旁边,还处于死狗状态,被邱非拎着领子提了过来。 “走,”叶修拍拍衣服站起来,“我们回镇上去。” 他转过身的时候,韩文清看到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第四十四章 叶修叼着一支烟,站在旅馆楼下背风的墙角里。这会儿天还没亮,他套着件松松垮垮的外衣,从袖子里伸出半截指头摆弄手机,怎么看都不太像守法良民。 他拨了一个号码,把手机贴到耳边。 “早啊大眼,”电话接通之后,他热情问候道,“睡醒了没?” 对面停了停,传来王杰希四平八稳的声音:“现在是凌晨五点,你说呢?” 叶修还没来得及接话,对方就继续说:“按照H市的地理和空气情况,这是最适合晨练的时间段,你是更早到H市的,肯定更清楚这个吧。” 叶修:“……”哥就不知道晨练这两个字怎么写啊。 “总之,找我有什么事吗?”王杰希问,“等下我还要回去喂鸟。” “你先别管鸟了,”叶修说,“我有个重要的问题要问你。” 王杰希严肃道:“是什么?” “那本《关于精神幻觉的外部成因及对施放者与受害者物理和心理双重后续影响的阶段性论证》,今年在联盟新上架的工具书,”叶修说,“它的作者‘永不对称’,是不是你的马甲?” 王杰希:“……” “看来就是你没错了。”叶修断定道。 “这是个误会。”王杰希冷静道,“交稿的时候,帮忙校对的张新杰改错名字了。” “这个笔名挺好的啊,形象生动。”叶修宽慰他,“既然是你写的就好办了,我这边碰上了一次精神幻觉,上次我看这书的时候记得有类似的案例说明,来帮我鉴定一下吧。” “你有这本书还需要找我吗?”王杰希不解,“如果看完了那本书的话,应该对所有已知精神幻觉都有一份大致了解,根据索引就能进行判别了才对。” “那本书有三千多页好吧。”叶修面无表情道,“这话跟‘做完这两万八千套题你就能满分通过GMAT’有什么区别吗?” “……”王杰希轻咳一声,“好吧,你碰上了什么问题?” “是异种濒死前放出的幻觉。”叶修给他详细描述了一下异种的情况,幻觉发生的环境,以及事后的异常之处。那边王杰希听了半天,奇怪道:“你说了这么多,完全没说幻觉里出现了什么啊?” “那个嘛,没什么特别的。”叶修轻描淡写地说,“我想知道,这个幻觉是什么性质?” “你说当时旁边的韩文清也陷入幻觉了对吧?”王杰希问。得到确定的回答后,他沉吟道:“听你的描述,这应该是共通性幻觉。” 叶修感觉有点牙疼起来:“共通性?” “因为当时的情况不允许那个异种构筑一个完全自主的幻觉。”王杰希解释道,“它大概是用取巧的方式,把你们两个的精神暂时联系到一起,再加上一点暗示,才搭建起一个相连的幻觉空间。” “等等,”叶修问,“相连的幻觉空间,是指我们的精神同在一个幻觉里?” “没错,简单点说,你们经历的幻觉应该是一模一样的。幻觉里面你们的行动,取决于你们受到的暗示以及自主意识。”王杰希说,“所以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不是看了什么的问题,是做了什么的问题……”叶修喃喃自语。 “提起成年话题前请先给一个警告。”王杰希认真道,“英杰还在旁边,听到这种事情会对未成年产生不可估计的影响的。” 叶修:“……”还没说什么呢怎么就成年话题了! 他又闲扯几句,挂断了通话,刚把手机塞回口袋里,韩文清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转角。 “那个快递员怎么样了?”叶修问。 “脑子好像被异种打的有点不清楚。”韩文清皱着眉头走过来,“什么都问不出,如果报告联盟的话,这也是个问题。” “在弄清楚联盟在搞什么之前,我看还是别报告这件事了。”叶修吐了口烟。 “我也是这个意思。”韩文清点头,“回头就找家精神病院把他暂时安置进去吧。” 叶修:“……”看来那家伙真的让你很火大…… 他清了清嗓子。“一般的精神病院不安全,我是说,对医院里的普通人不太安全。”他想了想说,“不如把他先交给楼冠宁他们的医院,那边隐蔽点,也有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 “好。”韩文清转过身,叶修从墙角迈出来,两个人并肩走回旅馆,“我们处理完这里的后续事情,就去一趟那个医院。” 叶修弹了下烟灰:“再在这里待上一天,差不多就能找齐验证我们猜测的资料了。正好天快亮了,我们分头行动?” “行动是可以,”韩文清扫了他身上半湿不干的外套一眼,“先去把衣服换了。” 叶修回到房间又检查了一下快递员,确认他是因为异种造成的某种精神伤害而陷入了意识混沌状态,然后就把他重新打昏,加了几层防护之后塞进了韩文清那辆车的后备箱里。 小镇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清晨,居民和游客们依旧在街道和摊铺间来来去去,千波湖还是有着一样的景色,没人知道那里有条大鱼已经永远不会回来了。 他们在旅馆一楼吃早饭的时候,周围人议论的都是小红的事情。听说她昨天夜里去自首了,但就在后半夜,医院里的小绿也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这桩原本充满了谜团的爱情奇迹,现在看起来更是笼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不过越是这种东西,越是令人们津津乐道。毕竟对于看热闹的人来说,他人的不幸充其量也只是作为一时谈资而已。 离开旅馆之后,三个人就分开行动。他们要调查的东西不算什么机密,除了这些年来在千波湖边获得了奇迹般爱情的情侣们,还有千波湖这个旅游景点建设起来的过程中起到作用的外来者们。为了调查能顺利进行,连邱非也戴上了一顶带有“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效果的帽子。 按照约定,他们在下午四点左右到公园集合。 临近黄昏的时候,邱非到了预定的地点,他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不过很快他就在路边看到了韩文清停在那里的车。他快走几步,轻轻敲了下车窗:“韩文清前辈?” 韩文清正在手提电脑上敲字,听到之后给他开了车门。邱非把查到的内容给他传输过去,一边总结道:“虽然案例不全,但是在异种的帮助下恋爱梦想成真的情侣,事后大多遭遇了不幸;很多是分手,一小部分是卷入事故。在那些分手的人中间,有很多都在分手之后失踪了。” “失踪者是哪一方?” “男方居多,女方也有。”邱非一怔,“呃,也有两个都是男人的情况,那个失踪的是……” “不是说性别。”韩文清调低了一点车里的暖风,“失踪者是不是都是改变心意的那一方?” 邱非明白过来,他低头看资料,那其中除了临时查来的,还有以韩文清的终端工作站为中转,分享过来的其他情报:“不是所有案例里的人际关系都能查到,但在已经知道的部分里——所有遭遇意外的都是改变心意的那一边。” “果然这样。”韩文清点头。邱非不解道:“这应该不是异种干的吧?” “不是,”韩文清说,“但他们都是被异种催眠过的。” 邱非想到一个可能,不禁悚然而惊。“难道是有人要研究这种催眠的成因?”他呐呐道,“难道是联盟……” “你大可没必要因为那个快递员的话就怀疑联盟。”韩文清沉声说,他的语气并不温和,但有种可以稳定人心的特质,“我知道联盟对于自由猎人来说意义非凡,何况眼前事情还没到非黑即白的程度。” 邱非松了口气,而韩文清虽然说了这些话来安抚他,自己却在对方注意不到的时候皱了皱眉头。 他在手提电脑上敲下几个键,传出一份与千波湖景区投资建设相关的粗略文件。根据这个,网络另一端的人就有机会顺势调查出来,当年究竟是哪些人促成了这个景区的建立。 “老师还没过来吗?”邱非在后面问。 韩文清合上手提电脑的屏幕,转头向右面车窗看了一眼——约定的地点在那个方向,可他刚刚转过脸,就感觉有熟悉的气息出现在了左侧。 叶修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驾驶位的车窗边,韩文清一回头,就看见那只夹着烟卷、骨节修长的手搭在了降下来的玻璃上。 “差点找不到你们。”叶修俯下身,半张面孔随即出现在窗外,“调查的还顺利吗?” “就等你了。”韩文清说,抽出车里的点烟器在对方的烟卷上压了一下,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这个动作完全是出自下意识的。 叶修得意洋洋地吸了口烟。“比起这个,”他说,“我倒是把大鱼先生的临终嘱托完成了一半。” 他退开一步,一个让韩文清觉得有点面熟的人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全职高手]戏剧社例会备忘录(二) 早餐桌会议记录第二弹,喻队加入了众口相声队伍 上一弹在这里→戏剧社例会备忘录(一) ———— 【会议时间:周六早上八点五十】 【会议地点:食堂餐桌边】 【与会人员:叶修,方锐,喻文州】 叶修:我们刚刚在讨论主角小队的组成问题。 方锐:山寨版绿野仙踪小队。 叶修:有我们的主角黄少天在,就算童话风也是充满气势的。 方锐:男主角嘛。 叶修:你挑着担,我牵着马,大↘河↗向东流啊…… 方锐:等等画风不对吧! 喻文州:少天担任男主角? 叶修:是的,我觉得他很有主角气质。 喻文州:主角气质这个说不好,倒是可以省下不少台词。 叶修:就是这么回事。 方锐:你们两个真是黑到一块儿去了。 叶修:客气客气。 喻文州:彼此彼此。 叶修:先不说主角小队,既然文州来了,就讲讲你的角色吧。 方锐:我看看记录……嗯,你要演的是一个被大叔国王收养还有一个主角弟弟的传奇术士。 叶修:总之,是个小BOSS。 喻文州:现在“我愚蠢的弟弟啊”这种反派还流行吗? 叶修:这叫家庭小作坊式BOSS生产流水线。 方锐:不要说的那么洋气好吗。 叶修:歪果仁拍电视剧的时候也这么搞,把演员的父母老婆还有编剧的儿子什么的都塞进剧组里什么的,多方便。 方锐:虽然我也很想吐槽这个,但BOSS又不是演员选角…… 叶修:大致差不多,反正是打完哥哥打弟弟,打完兄弟打长辈,拔出萝卜带着泥。 方锐:主角只有一个哥哥还真是得谢谢你啊。 喻文州:这么说后面还会洗白了。 叶修:大概吧,反正你们要先打一架。 喻文州:这种剧的冲突主要还是靠演员的台词来表现吧。 方锐:那对上黄少天这种语速一千八的还有救吗? 叶修:所以要他敬爱的研究小组组长来演对手戏,从气势上提醒他别忘了剧本走向。 喻文州:走向是什么? 叶修:总之你不能打死他,也不能被他打死。 方锐:这不废话吗。 叶修:面对他的时候,你内心是挣扎的。 喻文州:嗯,很挣扎。 叶修:但是你得一开始表现的很镇定。 喻文州:有多镇定? 叶修:眼神要目空一切。 方锐:没有高光那种。 叶修:表情要从容。 方锐:假惺惺一点。 叶修:打招呼的时候务必轻描淡写。 方锐:比如早饭吃了没? 叶修:午饭吃了没? 方锐:晚饭吃了没? 喻文州:真是太镇定了。 叶修:是吧。 喻文州:稍微有点没带脑子。 叶修:没关系,还在剧本角色的平均水平。 喻文州:听这描述,后来就不镇定了? 叶修:一直这么镇定哪演的下去。 方锐:要有戏剧冲突。 叶修:比如秀个颜艺之类的。 喻文州:这个还是算了。 叶修:或者用激烈的台词表现你的内心波动。 喻文州:就这么绷不住了也叫小BOSS吗。 叶修:关心则乱嘛,设定要求。 喻文州:好,大概角色的心理我明白了。 叶修:说说看? 喻文州:一看到主角,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就顿时崩溃了。 叶修: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方锐:激动毛线啊,还有你到底哪儿学来的这种句式…… 喻文州:之前隔壁工程系的戴同学过来这边的小组交流来着。 方锐:这个剧本的画风已经没救了。 叶修:我们引以为豪的画风已经崩溃了。 喻文州:但我们引以为豪的剧本还能抢救一下。 方锐:你们够了啊! 叶修:总之你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崩溃之后,两边就打了起来。 方锐:近战打法系啊。 叶修:这次暂时是内部冲突。 方锐:还有外部冲突? 叶修:世界观的冲突,主线任务。 喻文州:先把主线情节交个底吧。 叶修:主线就是激动人心的画风对决。 方锐:什么玩意…… 叶修:就是画风不同不能和平共处的后果。 方锐:什么画风? 叶修:魔法大战科技。 方锐:不是我说你,这还能更狗血点吗。 叶修:不是你说是谁在说? 方锐:……这只是个修辞手法。 叶修:也暴露了你的第二人格。 方锐:算我没说过成吗。 叶修:其实方二锐同学说的很对,这个情节确实狗血。 方锐:够了吧方二锐是什么玩意。 叶修:但是狗血也是经典和被公认的一种体现。 喻文州:你们好像确实和狗有仇。 叶修:总之就是怎么狗血怎么来。 喻文州:托尔金对决亚当斯。 方锐:龙傲天对决雷斯林。 叶修:王大眼对决小事情。 方锐:你的画风又不对了。 叶修:可能我引以为豪的画风出现了纰漏。 方锐:我求你别再引以为豪了好吗! 叶修:总之第二幕的重点还是打小BOSS。 方锐:某魔法的兄弟战争。 喻文州:不踢狗了? 叶修:暂时不踢了。 方锐:你是真的恨狗啊,我早该明白。 叶修:打完之后BOSS就可以入队了。 喻文州:具体怎么打的还没说呢。 叶修:自由发挥吧。 喻文州:鉴于我们的表现形式,大概只能喊喊话。 叶修:给你引以为豪的自制力点根蜡烛。 喻文州:然后用幕布遮一下表示打完了。 叶修:这里要体现出BOSS入队前后的变化。 喻文州:换身装备吗? 叶修:别想了,咱们经费有限。 方锐:我们引以为豪的经费早就不多了。 叶修:主要是设定变化。 喻文州:原本是贴着高冷的标签对吧。 叶修:高冷下有一丝隐约的傲娇。 方锐:不是我说,……不,就是我说,这个也够狗血的。 叶修:恭喜你战胜里人格。 方锐:里你妹。 叶修:加入主角队之后呢,要肩负起引导者的大任。 喻文州:引导到哪里? 叶修:去大战外星人,比如你一开始就是为了守护你们的低魔世界才去来踢狗的。 喻文州:还挺有苦衷。 叶修:所以画风要扭向通情达理。 方锐:怎么个通情达理法? 叶修:比如这样——其实做人呢,最要紧的就是开心。 喻文州:征服世界这种东西呢,是强求不来的。 叶修:发生这种事情呢,大家都不想的。 喻文州:所以我煮碗面给你吃吧。 方锐:……你们觉得这画风真的靠谱吗。 喻文州:不靠谱。 叶修:相当不靠谱。 方锐:我看还不如让小BOSS维持高冷脸算了。 叶修:也是,据说和本人差异大的角色反而好演。 喻文州:高冷脸有什么参照吗? 叶修:你看哥够不够高冷。 方锐:你那根本就是嘲讽脸。 喻文州:学长你拉仇恨的程度,估计超过中段小BOSS的范围了。 叶修:过奖过奖。 方锐:表情其实可以参考一下小周。 叶修:这样宣传海报就可以写“机电系温柔男神挑战自我极限演出”之类的了。 喻文州:不知为何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叶修:我们是乘风破浪的泰坦尼克号,不要担心。 方锐:从预算上我们确实要撞冰山了。 叶修:我们引以为豪的预算一直都这样。 喻文州:不过引导者那个角色怎么办? 叶修:换个人来吧,估计不用太多戏份,直接发个便当。 方锐:多大仇。 叶修:戏份少比较好排,这样才能从社团里抓来壮丁啊。 方锐:有人选了吗? 叶修:顺手抓一个就行。 喻文州:早上好。 【与会人员:叶修,方锐,喻文州,(端着盘子路过的)王杰希】 王杰希:大家早。 叶修:这是命运的选择。 方锐:也叫撞上了枪口。 喻文州:碰巧也很合适吧。 王杰希:什么? 叶修:大眼,那什么……早饭吃了没? 方锐:午饭吃了没? 喻文州:晚饭吃了没? 王杰希:……有什么事还是直说吧。 TBC ———— 估计她不会看到所以在这里嘶吼一句……忽然被喜欢的太太fo了要怎么办啊啊啊啊好紧张都不敢发小黄文了!!!! 第四十五章 韩文清钻出车门,看着来人迟疑了一下:“您是那个……” “这个小伙子跟我讲啦,”对方指了指叶修,爽朗地笑着说,“你们找对人了,我就是当年那个拿着铲子的姑娘。” 站在面前的是之前在小区里和他们有一面之缘的那位老婆婆,和韩文清相比,叶修是第三次见到她了。他打听着陈年旧事,一路追着线索发现那个当事人就是她的时候,忍不住也感叹了一下缘分的奇妙。 邱非留在车里,他们三个人去了旁边的公园谈话。老婆婆虽然年纪大了,但腿脚还很利索,走起路来腰背笔直,依稀仍能看出来年轻时候的风貌。路过公园里的游戏沙地时,韩文清看到了那个应该是她外孙女的那个小姑娘,对方正指挥着两个男孩堆城堡。 看起来老婆婆刚才正好带着孩子在公园里,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跟着叶修过来了。 他们在沙地边的长椅上坐下。年华不再的铲子姑娘沉默着,似乎在考虑说什么;她闭着眼睛,微微抬起头,黄昏的光照亮了她脸上的皱纹。 叶修和韩文清都没出声,等着她开口。趁着中间的人没睁开眼睛,韩文清向叶修使了个眼色:你都对她说什么了? 叶修悄悄比划了一个手势:只说了点基本信息。 这类手势是猎人间约定俗成的一种暗号。当年的创始者表示这是从《被遗忘的国度》关于那些黑皮尖耳朵的描述里得到灵感的,但是现实中,这种手势的应用并不是特别有效果;为了简单普及便于学习,它的基本动作比较少,再加上猎人们比划起来往往还会歪七扭八的走形,常常会出现两边要表达的东西驴头不对马嘴的情况。 所以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猎人们一般不会用这种手语来交流。 韩文清和叶修在这方面算是个例外。早在他们还是个半大孩子,刚开始到处狩猎的那会儿,两边都年少气盛,就已经在无数次冤家路窄之后下意识地关注对方了。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个人彼此看不顺眼的年头比和任何一个队友相处的时间都要长。 有一次他们双方的小队同时盯上了一个被异种影响的人,两边追踪目标进了一个大型会场。叶修耍了点小把戏混进了司仪队伍,装模作样地穿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制服,站在台上的角落里监控目标人物,同时偷偷给台下的猎人比划手势。 在他的队友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会场里的韩文清却第一时间领会了他的意思,两支小队心不甘情不愿地临时联手了一下,最后顺利地把目标隔离开来清除危险,打了一次堪称完美的配合。 后来有个队员问韩文清:“队长你当时怎么就一下看懂了叶秋那瞎比划的手势呢,我们都以为他手抽筋了……” 年轻的韩文清冷哼一声:“就算他抽筋我也看得出他抽的哪根筋。” 他们当年还不太熟悉的时候就挺有默契,虽说这默契两个人都不怎么想要,但是现在看来还是很有用处的。韩文清继续小幅度比划:她知道那条鱼是异种吗? 叶修伸出手指绕了一圈,眼神作深情状:那个剧本还停留在爱情故事的范围里。 老婆婆忽然睁开了眼睛,两个人飞快地把手势收了回去,就是脸上的表情还有点奇怪。 铲子姑娘没注意到这个。她叹了口气说:“如果不是你们提起来,我都要以为那些事只是年轻时候做的梦啦。” 从她这里,韩文清和叶修听到了一个普通人视角的故事。 其实总体来说,情节和大鱼说的没什么区别。喜欢养花种树,带着铲子到处跑的姑娘有个貌合神离、求而不得的心上人,她来到千波湖边幽会与散心,遇到了一条会说话的神奇的鱼。他们成了聊得来的好朋友,直到那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她分了手,然后那个男人莫名其妙忽然又爱上了她,接着她就再也找不到大鱼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它。”婆婆看着自己已经枯瘦的双手,“这些年来,我经常会想起它,时间越久我越觉得那些事都是年轻的我幻想出来的……那真是像做梦一样的日子。” “不过你其实还是有怀疑的吧。”韩文清十分破坏气氛地说,“你曾经说过,千波湖这个蜜月胜地并不那么简单。” “是啊,”婆婆说,“有不少情侣真的在这里找到了爱情,我难免觉得,那条大鱼还在湖里面待着没有走,只不过它不想再见到我了。” 她像是对大鱼的其他事情一无所知。叶修问:“你觉得它是因为给人实现了愿望才不来见你的吗?” “怎么会呢。”婆婆笑了,“我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啊。” 两个人都怔了一下,不过韩文清很快想起了资料里的某些事情,果然她继续说:“我没有和那个人在一起,大鱼消失之后没多久,他也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起先我是很伤心,但人总不能伤心一辈子……我后来有了家庭,有了聪明的女儿,现在外孙女也到了读书的年纪。” 她看着不远处玩沙子的小女孩,目光柔和:“我经历过难以解释的事情,见到过不可思议的东西,但我还是过着平凡人的一生——现在我依然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你说的对。”叶修轻声说。 他的脸上一片平静,但韩文清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到了什么。这位曾经的铲子姑娘说的话,在两个注定没法过上正常生活的猎人那里都勾起了一点微妙的感触。对于韩文清来说,他走上的道路也许艰险,却完全出于自己的选择,因此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但他所了解的叶修,即使追溯到他还以叶秋的名字活跃在联盟里的日子,甚至更久之前——他仍不知道在成为猎人之前的叶修有着什么样的生活。 很少有猎人会去探听别人成为猎人前的事情。有些人的履历是传承与延续,有些人则背负着亲人朋友的仇恨,有些人只是想证明自己;而从走上猎人道路,与异种斗争的那一刻开始,之前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他们注定无法回归平凡的生活。韩文清也几乎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但是今天他忽然意识到,叶修或许也有一些秘密埋藏在他的过去里。 而有可能,他的过去又与现在他身上的那些谜团相连。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韩文清还是保持着他一贯严肃的表情,没人知道他心里转过了什么想法。叶修倒是莫名其妙感觉背后一凉,也没太当回事。 “不过说起来,你们能见到它,也算是一种缘分啦。”婆婆没察觉到两个猎人短暂的沉默,笑眯眯地说,“看来千波湖的传说还是可靠的哟?” 韩文清差不多猜到叶修是怎么忽悠对方的了,估计就是编了个他们两个见到大鱼还跟大鱼聊了聊天的故事。 “可能吧……”叶修干笑。 “那你们有对它许什么愿吗?”婆婆有点好奇,随后又补充道,“我没有探听你们私事的意思啦,就想知道它是不是还在用什么奇怪的笨法子满足别人的愿望。” 叶修抽了抽嘴角,总算明白什么叫做一个谎言要用更多谎言来圆了。“我们倒没什么愿望,”他想了想,“但是那条大鱼说他要离开千波湖了,走之前拜托我们来看看你。” 婆婆慈祥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摇,尽管稍纵即逝,叶修也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她脸上闪过的悲伤:“它是这么说的吗?” “它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叶修实话实说。 韩文清忽然从包里掏出了相机,翻找起内存卡来。没过多久,他就把相机递到铲子婆婆面前,给她看里面的两张照片。 叶修有点惊讶,他都没注意韩文清还拍了异种的照片。 前一张是岸上的大鱼,拍的挺模糊,完全看不出来那条鱼身上的伤。后一张则是大鱼变成人形,消散的样子,照片上方只拍到了月亮的一个角。 “这不会是大鱼吧?”婆婆有点不敢置信地说,似乎想去摸摸屏幕上的那个人,但又没付诸行动。她瞧着照片,笑了起来:“真厉害,长得还挺帅啊……” 笑着笑着,有一滴眼泪从她皱纹密布的眼角流出,静静滑过了刻满岁月痕迹的面颊。 “我过的很好。”她对着照片悄声说,“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我的朋友。” 夕阳西下,叶修和韩文清陪着她在长椅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不过这位不愧是年轻时候能铲异种,上年纪之后还能跳广场舞的女人,忧伤了没多久就从这种情绪里摆脱了出来,开始把话题转向现实的方面。 婆婆:“听说它只会出来看情比金坚的小情侣,看来挺对的嘛。” 叶修:“呃……” 婆婆:“而且不用跟它许愿的话,是感情很好才会这样吧。不过这样更好,它给人实现愿望的方式好像不怎么对劲。” 叶修:“这……” 韩文清虽然也是被八卦对象之一,但鉴于叶修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那个,他干脆就在一边事不关己地围观了起来。婆婆又说:“不过说起来,虽然后来我没见过鱼先生,却有一次在去湖边的时候捡回来了一个刻成它样子的木雕,倒是挺神奇的。” 叶修和韩文清一下子精神了,他们对视了一眼,同时想到了异种小灰留下的那把刀。 凭借着刀上留下的信息,王杰希还原出了当时发生的一部分真相,而这个木雕也好像跟大鱼关系匪浅,说不定也能做到类似的事情,让他们弄清大鱼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木雕还在吗?”叶修问。 “前几天还在的。”婆婆摇头,“其实看你们挺感兴趣,如果还在的话送你们也没关系……但是之前侄外孙子要到迎冬节摆摊,就把它拿去当奖品了。” 叶修的眼皮跳了跳,立刻拿出手机给邱非发短信。婆婆还在继续说:“换早些年我也不会把东西拿出去的,不过最近很多事情都看淡啦,这种纪念的东西也没什么真正意义,不如让孩子们开心开心。” 韩文清从长椅边站了起来。婆婆抬头看他:“你那么想要那个东西吗?哦对我忘了,你们是要做报道专题的对吧。” “对。”韩文清点了点头,“既然是奖品,我们就把它赢回来。” [双花]稻花人 戏剧社例会备忘录的梗衍生,稻草人乐乐和旅行鸟大孙。 不科学的童话故事,不要太较真…… ———— 01 张佳乐是一个稻草人。 稻草人有这么正经的名字一点都不奇怪。天天上房揭瓦的灰猫叫老喵,河对面的狗兄弟俩叫大汪二汪,稻草人可比它们都更像人。他穿着剪掉袖子的旧衣服,戴着草帽,双手伸的笔直,背也挺的笔直,站在一望无际的麦田边上。 和这块土地上,乃至更远田野里的那些同类们相比,张佳乐不算是一个很凶的稻草人。他没有很高,手臂上薄薄的稻草也不会把袖子撑得鼓起来,但他依然比任何稻草人都称职;一把鸟枪挂在他的肩膀上,那些鼓噪的乌鸦最害怕瞄准镜的模样和火药的响声。 虽然这把枪已经开不出火了。 张佳乐一般不睡觉。他的眼睛是贴上去的,一头还连着个没剪断的扣子,边缘毛毛糙糙,显得十分深情。他看不到太阳升起的样子,每天地平线上开始浮起雾蒙蒙的光,草尖上的露水一眨一眨的时候,他就知道早上到了。虫子聊天的声音小,但是他们人很多,混在一起叽叽喳喳得像一片大地上的云。鱼们更喜欢写诗,没有告白对象只能念给自己听,河边离这里有点远,就能听到水边一串有节奏的咕噜声响个没完。一天里到处都是这样热闹的声音。 等到了傍晚,该回家的就都回家去,稻草人仍站在那里,面孔朝着落日的方向。离他最近的几根麦子经常嘀咕,说他望着西面的造型特别文艺。张佳乐其实没什么感觉,他被摆在这里,就只能看他能看见的那些东西。 他看到大地上的麦田是一种颜色,天边的夕阳是一种别的颜色,云里面的远山又是一种颜色。秋天之后是冬天,雪盖住了所有的东西,也沉沉地压在他的帽子上,日子又冷又明亮。冬天之后是春天,小河里的冰叮叮当当地流走,偶尔会下点雨,稻草人的衣服被打湿,很快又在温暖的风里变干了。晨曦和落日走走停停,还是那不变的模样。 夏天到来的时候,一只鸟停在了张佳乐的肩头。 02 鸟的名字叫孙哲平。 张佳乐不知道他的种类,但他和那些成群结队、吵吵闹闹的乌鸦不一样。他有矫健的灰白色翅膀,锋利的爪子,一双沉稳的眼睛。比起乌鸦漆黑油亮的模样,他的羽毛有一些东倒西歪地戳着,沾了泥土,就像从很远的地方来。他独来独往,是个旅途中的战士。 他们第一次碰面那天,张佳乐正用一成不变的姿势眺望着夕阳。地里有几只小土拨鼠觉得他的样子很帅,也在他脚边摆出一模一样的姿势,看上去就像一排插在田里的番薯。 张佳乐其实不怎么想看落日,他早就看腻了,但他的背是笔直的,他不能回头。 然后他看见了一只鸟,从夕阳里面飞来。快要沉没的日光把一切都照的模模糊糊,只有他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起先逆着光的鸟是个像乌鸦的黑影子,离得近了才看得清楚;他不怕稻草人跟他肩上的旧枪,扑着翅膀停在了张佳乐的肩膀上。 张佳乐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 “我是孙哲平。”那只鸟先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 稻草人说:“张佳乐。” 这种感觉挺新鲜的,他想。乌鸦们都很怕他,作为一个称职的稻草人,他不能去找他们聊天。但这只新来的鸟不是乌鸦,他觉得应该没什么关系。 孙哲平看起来有点疲倦,他在稻草人的肩膀上踱着步子。张佳乐感觉脖子上痒痒的,有什么东西扫来扫去。 “那是什么?”他问。 孙哲平告诉他:“一朵花。” 稻草人不太知道花是什么。河里的鱼讲过,土拨鼠太太也说过,但他还是没见过。旅行的鸟把那朵花叼起来,飞到张佳乐面前给他看。那是一朵有点蔫的小花。 “这是红色的花。”孙哲平跟他讲。 夕阳也是红色的,稻草人想,这朵花看起来那么小,像是从天空上剪下来的一个角。“我把它别在你的帽子上吧。”孙哲平说。 稻草人的帽子上有了一支花。他和远方来的鸟就这么认识了。 03 孙哲平在这片麦田里住了下来。 他白天的时候会飞到别的地方,去那清凉的树阴里或者更远的山上,而傍晚时分总会飞回来。张佳乐原本不喜欢看日落,但现在日落里总有这只鸟的身影。他觉得看着一个方向也没那么无聊了。 新来的鸟成了田地里的话题。麦子在议论他,土拨鼠在议论他,河里的小鱼们给他写了诗。 “一朵花,两朵花,”小鱼说着,“好多落花。” 张佳乐在心里哼着一首关于花的小调,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诗句编进歌词里。 “他的眼睛好像大海的颜色呀。”小鱼们叽叽喳喳地说。 “大海是什么颜色?”张佳乐问。 小鱼也说不出来,一个问另一个,最后有条小鱼姑娘说是妈妈讲过的。“她听外婆说的,”小鱼姑娘说,“外婆是听外婆的外婆说的。大海很大很大,很蓝很蓝,很远也很美。” 张佳乐说:“他眼睛也没那么大啊。” “但是很深很深,”小鱼们你一句我一句,“看不到底,也看不到边……” 稻草人觉得自己根本理解不了小鱼诗人们的脑回路。 晚上孙哲平飞回来之后,他就去看他的眼睛,但还是不太明白那个比喻的用意。这次鸟带回来的是一朵成串的紫花。 “这是紫色。”孙哲平说,“但不是很紫。说是蓝的也可以。” 他把花戴在稻草人的头上。这些脆弱的植物被摘下来之后,很快就会枯萎了,每隔几天鸟就会衔来新的花。张佳乐的帽沿上总有不同的颜色。 “你见过大海吗?”张佳乐问他。 “见过。”孙哲平落到他的肩膀上,“没别的,只有很多水。其实没有小鱼他们说的那么好。” 他似乎听到他们的议论了,这让稻草人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他戴着那支花,眺望着雾气里紫色的远山。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颜色,就像有那么多的花一样。他以前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现在却懂了。 04 稻草人问:“你从前都待在什么地方?” 夕阳下的鸟歪了歪头,先把叼着的金黄小花放在他得帽沿边。“很多地方,”他说,“有翅膀的话,旅行不是件难事。” “听起来真不错。”张佳乐觉得自己闻到了花香味,虽然他其实不太知道“闻到”是什么意思,“总比待在一个地方好得多。” “这里也很好,”孙哲平跳上他的肩膀,“我喜欢这里。” 可我看着同一片风景的时间已经这么长啦,张佳乐想。 他说:“能给我讲讲你旅途上看到的东西吗?” 旅行者想了想,给他讲起了一个故事,关于森林里的黏网和猎枪。张佳乐听着,总是忍不住要提问,孙哲平就用翅膀轻轻拍拍他的帽子。有几只小土拨鼠围了过来,耷拉着耳朵安安静静地听。那是些在麦田居民们听来惊险刺激的情节。 “旅行途中总会遇到一些想不到的麻烦。”孙哲平讲完了故事,这么总结道。 “你被树枝挂住的时候,”稻草人问,“不会很疼吗?” 他的帽子又被拍了一下。“那也是旅途中不可缺少的东西。”抖了抖翅膀的鸟说。 从此张佳乐喜欢上了听故事。小鱼们以前开的那些家长里短的诗会他不怎么爱听,可他很想知道他看不到的那些地方发生过的传说。 “今天也再讲一个吧。”他总会这么说。 孙哲平其实不是那么擅长讲故事,一些本应该激动人心的情节,他常常会干巴巴地一句话带过去。像刀子一样的雨滴,积云上空的雷电,一望无际的荒漠,能把羽毛烤焦的太阳……稻草人觉得这些十足稀奇又可怕,听上去就特别危险,值得被写进传奇故事,或者让小鱼们编成歌谣来唱。 但讲故事的鸟从不这样想。因为那是他自己的经历,或许他不觉得那些勇气有多么了不起。他只是像个旅行者那样,一直飞下去,飞过所有的艰险和苦难。 “你为什么要旅行呢?”张佳乐问。 “因为我有想找的东西。”孙哲平说。 张佳乐觉得他真是含糊其辞,不太像平时作风。他想了想,继续问:“那你又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因为比起不停寻找,”孙哲平说,“在路上遇到的东西才是值得珍惜的。” 他落在了稻草人的肩上。星星开始从黑暗的天空上显现,就好像有人在夜幕上戳了一个又一个小孔,穹顶背后的光从里面透出来。稻草人听说,那些星星在很远的地方,比田野尽头的村落还要远,比长着翅膀的鸟可以飞到的最远的地方还要远。“我也不能找到那些星星,”孙哲平这么说过,“这个世界那么大,飞一辈子也到不了尽头。” 可还是有很多地方能去,张佳乐想,那就足够了。一个稻草人是去不了天边的。 但他仍然有那些别在帽沿上的小花。他很高兴自己是一个拿着枪的稻草人。 05 稻草人从老喵那里学到过一年四季的意思。 麦田变成金黄色的时候是秋天。树上的蝉都睡过去,天气渐渐变冷,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冬天就到了。大地铺满雪白,空气干燥松脆,太阳的光没有温度地照耀下来,将这一切结束的是新的年份。春天随着河面上破开的冰层到来,带来麦田里新的居民,大地黑漆漆的面颊从融化的雪里露出,夜空上北斗的柄指向东方。 可夏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老喵也没有讲过这件事。 来自远方的鸟第一次为他送来花朵的时候,张佳乐觉得,也许这一年的夏天就从这里开始了。夏天不只有虫子学校的毕业演唱会,不只有将视线都扭曲的热浪,不只有浓的好像要滴落下来的绿色——还有很多别的颜色,很多开在这个季节的花,很多保存期限短暂,却能让你永远记住这段时光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种花呢?”有一次土拨鼠问。 张佳乐想了想他帽子上的那些住户们。“一百种,”他不确定地说,“也许两百种吧。” 他觉得这个数字听起来很多了。晚上孙哲平回来的时候,稻草人问了他这个问题。 “数都数不清的多。”旅行者是这么说的,“世界上的新东西总是出现。有时候它们都不是新的,而只是我们没见过的。就算这样,也没有谁敢说自己了解世界上的一切。” “我们只要懂的一些事情就好啦。”小鱼诗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好人会有好运气,做坏事就要被惩罚,快乐的时光很短,离别比相聚更多,遇见喜欢的人很不容易,说再见的时候不要哭……” 张佳乐觉得最后一句太不可靠,鱼本来就是不会哭的嘛。 小鱼们讲着讲着就游远了。孙哲平说:“要说很多花的话,我有见过那种花海。” “花海?”张佳乐不太明白,“花和大海?” “像大海一样多的花。”旅行者顿了一顿,他不擅长讲故事,可他努力为稻草人描述着那个场面,“看不到边,到处都是花,开着的花。橘子红和孔雀蓝,金黄跟铁线紫,还有像雪一样的白花,铺满在大地上——你会喜欢那里的。” “啊,真想去看看。”张佳乐叹了口气,“如果能去看看就好啦。” 他并不觉得身为一个不能走路的稻草人有什么不好的。有时候他会羡慕那些长着翅膀的鸟们,甚至是聒噪的黑漆漆的乌鸦;他们可以一直飞,飞到很远的地方,看到很多很多奇迹。虽然他遗憾自己看不到那些故事里的景色,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拥有一些东西的时候,一定也会失去另一些,没人能得到全部的好运气。 “那很适合你。”孙哲平说,“麦田也很适合你。你是个好稻草人。” “谢谢。”张佳乐真心实意地回答,“你也是个好旅行家。” 今天他帽子上的小花是粉红色的。 06 这一天,孙哲平忽然说:“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那时候落日还露出一个边在远方山脉的轮廓线上。有些麦田里的居民不能盯着太阳看,他们会被光刺伤,以至于疼得流泪。张佳乐从不担心这个,他的眼睛不惧怕光芒。但今天他看着夕阳,感觉那比平时多出了一些让他不习惯的东西。 他的眼睛有点酸,这让他更像个人类了。 “我的翅膀受过伤。”旅行者说,“我已经不能再飞到很远的地方了。原本我想回到家乡,却在这里多留了一个夏天。” “你该早点走的,”稻草人想转头看看,他第一次非常希望自己能做到这件事,但他还是没法回头。“秋天会更冷,你的翅膀没关系吗?” “这没什么,慢慢飞,总有一天可以回去。”孙哲平说,“再远的路,也是这样一点一点飞过来的。” “那你还会回来吗?”张佳乐问。 “我不知道。”旅行者这么说。 他总是这样,不会说谎,也不会给出实现不了的保证。稻草人曾觉得这是一项可靠的特质,现在却觉得,他也许会更想听到一句安慰。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多么好的日子啊。 “但如果我能做到,我会回来的。”孙哲平又说,“我很喜欢……这里。这是我度过的最好的一个夏天。” “对我来说也是。”张佳乐回答。 他忽然间说不出话来了。拍着翅膀的鸟从他旁边飞出来,拖着一条他从没见过的东西——既像是彩虹,又像每天路过麦田那个小姑娘头上戴着的丝巾;许多花被结在一起,编成了一条长长的毯子,它在黄昏的光里闪烁着无数颜色,就像是梦里才会见到的景象。 “我把它披在你的身上吧。”孙哲平说。 稻草人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会儿来自远方的鸟带着一支红色的花,说:“我把它别在你的帽子上吧。” 花的毯子被披在了稻草人身上。张佳乐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也许看上去有点奇怪,但他觉得自己会非常喜欢这一刻的画面。他有了橘子红和孔雀蓝,金黄跟铁线紫,雪一样的白花洒满他的肩头。他得到了世界上全部的颜色。 也许这些被摘下来的花会很快死去,它们会失去光泽,变得枯萎,只将遗体留在稻草人的衣服上。也许他再也不会像今天一样得到满身繁花,来为这个夏天送别,但至少在这个时候,他把整片花海披在了身上。 他的朋友为他送来了永远没办法看到的景象,这珍贵的、一生一次的礼物。 “我想你说不定会喜欢。”旅行家不确定地歪了歪头。 “我很喜欢。”稻草人笑了起来,“简直不能更喜欢了。谢谢你的花。” 这个夏天从第一朵花戴在他帽沿上开始,在一百朵花披在他肩头的时候结束。这个夏天里有长着翅膀的旅行家,有那些难以忘记的故事,有金黄云霞、山峦上灰紫的雾气、碧绿的田野、还有染满天空的红色夕阳。 “我会一直记得这些的。”张佳乐说,“我会一直记得你。” 而旅行者已经飞走了。他飞向与落日相反的方向,稻草人就这么眺望着夕阳,一边想象着他的身影是如何没入黄昏余光的。他没法回头看。他很庆幸自己有着笔直的脊背,还有用布缝成的、不会流泪的眼睛。 07 “所以,”土拨鼠问,“真的有那么一个旅行家吗?” “真的。”稻草人说。他刚有了一次长长的午睡,现在还有点困。很久之前,他在夜里也不怎么睡觉,但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 他仍是一个称职的稻草人,站在一望无际的麦田边上,仿佛要永远这样站下去。 “我妈妈听外婆说的,外婆是听外婆的外婆说的。”土拨鼠小姑娘继续道,“她说那个旅行家很厉害,每天都会送花来。” 张佳乐隐约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句子,也许是那些曾经的小鱼们,他们说起大海,说大海像什么……是什么呢? “是有那么回事,”他懒洋洋地说,“很久以前的事情啦。” “那他还会飞回来吗?”土拨鼠眨眨眼睛。 “虽然他还没回来过,”张佳乐说,“但也许吧。” “我好想见见他啊。”土拨鼠摇了摇脑袋,她还处在充满幻想的少女时期,“我听说,那时候他带了好多花来,漂亮极了……” 稻草人望着远方山边的夕阳。天空的尽头始终有雾气,就像很久之前那个夏天的一切,那些记忆仍然十分清晰。有谁哼着一首关于花的小调,有谁讲了一个又一个旅途中的故事,有谁觉得星星像是天幕上被戳出的印痕,有谁把繁花披在他的肩上,他失去了一些东西,明白了一些道理;快乐的时光很短,离别比相聚更多,遇见喜欢的人很不容易,说再见的时候不要哭……他看到金黄云霞、山峦上灰紫的雾气、碧绿的田野、还有染满天空的红色夕阳。 他又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常常会想起那个时候。旅行的鸟从遥远的地方飞来,把一支红色的花放到他的帽子上。 “那是很好的日子吗?”土拨鼠问。 “是的,”张佳乐说,“那是一个最好的夏天。” END 第四十六章 叶修:“你有没有对刚刚说的话产生哪怕一点后悔的感觉?” 韩文清:“……有一点。” 叶修:“说实在的,我觉得去抢回来都比赢回来靠谱多了。要不你板着脸去吓唬他们一下?” 韩文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后者举起手表示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们两个站在长街口,面对整整一条道路上涌动的、由情侣组成的人群,深感人生艰难。 叶修之前给邱非发了条信息拜托他去探查一下现场情况,现在看来这可能是个不怎么正确的选择,从至今没有回信的情况来看,勇敢的少年估计已经被淹没在了这闪瞎人眼的浪潮里。之前他们在镇上四处调查的时候,没感觉这个旅游景点有这么多人,现在看来果然人类喜欢凑热闹的天性还是占了上风。 “我看咱们先去找找吧,”叶修叼着一支快抽完的烟说,“看到那个木雕之后想办法弄回来——哎要是大眼做的那种鸟眼导航仪在就好了。” “现在想买那群奸商的产品也来不及了。”韩文清拉上工具包的拉链。 叶修趁别人不注意的当口弹了一下手指,剩下的小半截烟顿时崩散成了一小团冰屑,指尖一捻,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两个猎人硬着头皮,奋不顾身地挤进了塞满情侣的街市里。 平心而论,小镇关于迎冬节的装饰还是很清新的。和这个节日相关的象征主要是代表秋日的红叶和代表冬天的雪花,以及作为本地特色的鱼形吉祥物。镇民自己不知道大鱼的真相,可作为刚刚辣手摧鱼的猎人,叶修和韩文清看着那些装饰还是感觉挺微妙。 “你觉不觉得红叶跟雪花都很有洋鬼子风格?”叶修还有闲心评论这个,“我们这以前可不时兴六角雪花吧。” “反正鱼是够抽象的。”韩文清说。 街上看着人很多,走进来之后倒也没想象中那么拥挤。他们一边左右张望着寻找鱼形木雕,一边还要找走丢了的邱非,瞧着不像是来度假的,倒像是两个劳心劳力的便衣条子。 他们花了一阵子才走到挂着橘红色灯笼的小路尽头——街市的范围到这儿就结束了,可他们既没找到邱非,也没在任何一个摊子上看到铲子婆婆提到的大鱼木雕。按理来说,那个木雕看起来应该是和他们干掉的那个异种差不多的样子,不过这里的鱼形装饰都是普通的鱼图案,丝毫找不到相似之处。 叶修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在黄昏里渐渐亮起各种灯光的街市:“我们是不是漏掉了什么细节?” “看来这么找不行,”韩文清转身,“一家一家搜过去吧。” “等等,我知道老韩你自带群体威慑天赋,”叶修赶紧跟过去,“但那样你要面对的就是人民战争的海洋了啊!” “你是不是又想歪了,”对方皱眉道,“我只是说去挨个问问摊主而已,和平方式。” 叶修:“嘴上说着要和平,可你的脸显然不是这么表示的。” 韩文清:“……” 这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招呼:“老师?” 两个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正好见到邱非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叶修放了一半心,想着虽然没找到目标物品,起码把走失青少年找回来了。 邱非跑过来,脖子上挂着一串红色纸花环,手里还拿着一根糖葫芦。面对两个成年人的视线,他认真地解释道:“都是小朋友送的,这边有不少摆摊的中学生。” “挺受欢迎嘛。”叶修笑道,“我们还没找到那个东西——你这边有什么线索吗?” “我也没找到,但是大概知道原因了。”邱非把糖葫芦换一只手拿着,“不少摊位都有那么一个达到某种成绩才能拿到的特别奖品,算是街市的一个特色,这东西在赢来之前是看不到的……如果你们说的那个木雕也在其中,那只从外面看的话就根本发现不了。” “要是婆婆能给我们指出来哪个摊子就方便多了,”叶修挺无奈,“可惜她非说什么自己找到的才有意义,坚决不给提示什么线索。” “这边准备了特别奖品的比赛摊不是很多,一个一个试也可以。”邱非指了指自己手臂上搭着的一条花花绿绿,说是毯子太小说是桌布又太厚的东西,“我已经赢了两个摊的奖品了,可惜都不是。” “走吧。”韩文清言简意赅。 三个人找了离着最近的一个摊,前面正好就挂着个有特殊关卡的牌子。这是个类似套圈游戏的摊位,邱非率先过去,刚拿起一个塑胶圈,摊主就笑眯眯地问:“小哥一个人来玩呀?” 邱非不明所以地一点头,听到对方说:“不过这是个双人游戏,你得找个搭档跟你一起。” “那我来吧。”叶修也走了过来,闻言顺口说。 邱非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一空,那个套圈不知道怎么就到了旁边站着的韩文清手里。 “分头行动。”对方严肃道,“你找找那些单人游戏的摊子,双人的交给我们,节省时间。” 邱非下意识地点点头,觉得他说的貌似十分有道理,转头就去找别的摊位了,走出很远才反应过来——分头行动其实没理由非要这么分组吧,明明他自己单独行动也是一样的…… 他决定不去细想这个问题了。 摊子那边,叶修一回头的功夫就发现搭档换了个人,不过对他来说倒没什么区别。这游戏对于猎人来说实在没难度,两个人轻而易举地刷新了得分记录,摊主擦着汗把特别奖品给拿了出来。 盒子一打开,里面放着两条围巾。 虽然不是木雕让人有点失望,不过他们本来也没指望第一次就碰运气找到目标,两个人对摊主道了谢,就拿着盒子走了。叶修把两条围巾都拎出来看了看,其中一条是红黑配色,另一条则是红白配色,设计是无论男女都能戴的朴素款式,两条摆在一起还相当搭调。 情侣围巾,韩文清想。 这肯定是情侣围巾,叶修在心里嘀咕。 不过在面临分赃的时候,俩人显然都不会把这个想法提出来。叶修瞧来瞧去,觉得还是那个红白配色的比较符合他的一贯审美,正想去拿,结果韩文清先一步把这条挑走了。 “给你。”韩文清把红黑色那条围巾往他怀里一塞,咔吧一下把包装纸盒捏成一团,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叶修反正也不太计较这个,把围巾随手往脖子上一系,就继续往前走了。他想起来两天前在这条街上闲逛……调查的时候,还琢磨着要去买条围巾,这回算是省了麻烦。 他们接着又去挑了几个双人游戏的摊位,开出来的特别奖品形形色色,就是没有要找的木雕。除了其中某个摊子送的巨型粉红熊布偶被他们婉言谢绝了之外(叶修:完全就是我负责婉言你负责谢绝),两个人手里都拎上了各种东西,有不知道干什么用的蜡烛、金属薄片面具、做的很用心的小奖杯,甚至还有一个糖人摊子按照他们的形象现场制作的糖人。 那个糖人师傅看起来很年轻,本来叶修还觉得以前见到捏糖人的多半是上了年纪的,这摊主小小年纪就能干手艺活十分厉害;结果等年轻的糖人师傅把两支奇形怪状的东西递给他俩,他才明白经验这种东西果然是不能少的。 “就算自带解码器也看不出来这东西是人啊……”他们走远之后,叶修凝视着手里的糖人说。 韩文清在另一边已经干脆利落地把糖人的脑袋咬掉了。叶修不禁赞叹:“对待自己也像冬天般冷酷,不愧是老韩!” “这是你的头。”韩文清平静道。 叶修一怔,仔细看了看那个没了头的糖人,勉强辨认了出来后面背着的半把长柄伞。他再看自己手里的,果然有了提示之后,糊成一团的糖人里也透出了几分天下钱包尽在我手的霸气感。 “太不靠谱了,这个都能给错吗?”他抱怨了一句,有样学样咬掉了韩文清糖人的脑袋。 韩文清心想估计是没给错,不过他可不会提醒对方这一点。俩人较着劲把对方的糖人飞快地嚼了,吃到最后都差点被甜死。 他们来到一个彪形大汉的摊位前面时,没抱什么找到木雕的希望——这差不多是最后一个双人摊子了,等筛选了这个,他们就准备再次分头去看其他的单人游戏。这个摊子的玩法是射气球,叶修跟韩文清一人一把枪,毫无压力地拿到了满分。 等摊主打开特别奖品的盒子,露出里面惟妙惟肖的异种大鱼浮雕时,两个猎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你难道是那位……”叶修脱口说出了铲子婆婆的名字,“的侄外孙子?” “是啊。”彪形大汉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我们这边辈分不好说,她跟我妈妈差不多一样大。” ……缘分和辈分果然都是奇妙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拿到了木雕。两个人去找邱非,很快把他从一群等着听他讲故事的小学生姑娘里救了出来。 邱非拎着的奖品更多,头上还被扣了一顶毛绒绒的帽子。见到叶修跟韩文清新戴上的围巾,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明智地什么都没说。 “东西到手了,”叶修拍了拍手里的盒子,“差不多可以走啦,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老师你们是回H市吧?”邱非摇摇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就不一起走了。” 他把手里的几个装着奖品的袋子递给叶修:“但是一个人拿这些东西太多了,就拜托老师把它们带回去吧。” 叶修接过袋子,因为他手上的东西也不少,拎不过来的韩文清就帮他拿着。他顿了顿,似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道:“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 “当然,”邱非难得地露出一个笑容,“——我可是你教出来的学生啊。” 年轻人微微一弯腰,转身离开。叶修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那会儿他还是个倔强沉默的小个子,一年一年,他像抽条的小树那样越长越高,不知不觉有了笔直的脊背和结实的肩膀,已经可以独自撑起一片绿荫。 他背着沙袋跌跌撞撞跑步的样子犹在眼前,中间多少年的岁月仿佛一瞬,如今只留下一个沉稳的背影,在秋夜中一步一步走远了。 叶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他转过头,正看到韩文清严肃地看着他——不管过了多久,这张让人想交钱包的脸倒是一直没变过。 他从口袋里掏出支烟,忍不住笑了。 一片冰凉的东西落在了他的面颊上,转瞬间融化成了细小的水珠。不远处的街市里传来一阵喧闹,那欢喜的声浪从寒冷的空气里暖融融地散开,两个人抬起头,在被灯光照亮的天空上,无数雪花正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下雪了啊。”他轻声说。 “……今冬的第一场雪,也是少见的大面积降雪,”地方电视台里的主持人指着地图,“覆盖了H市以及周边的众多地区……” 黄少天趴在沙发背上看电视,窗外的落雪在夜里看的倒不是很清楚。他扭头问:“你说这雪够不够堆雪人的,挺久没碰上了而且我看后院光秃秃的早就想弄点什么东西来装饰一下了——” 扶手椅里的喻文州放下热茶,用手指抚平书页想了想:“按照这个势头,午夜前就能积起不少雪吧。” “打雪仗!”坐在地毯上的卢瀚文一跃而起,“我现在就去……” 黄少天把剑唰地一下插在他面前的地板上:“今天不许再跑去那个草药园子了!” 市郊的草药园子里,一排形态各异、羽毛鲜亮的鸟正排成一排,一只一只乖乖走进刚搭的小木屋中。在冬天寒冷的日子里,这就是它们的新窝了。 王杰希站在一边监督它们,身旁的高英杰借着灯光看了看手里的笔记本,有点疑惑:“按理讲,这场雪不该是这个时候下的啊?” 王杰希伸出手,有片雪花飘飘悠悠落在他的指尖上,却没有立刻融化,仍保持着那精巧透明的结晶态。 “从被改变的轨迹上,当然推测不出正确的结果。”他这么回答。看到学生不解的表情,他从单片眼镜后面笑了笑:“某种程度上也不全是坏事,至少你一段时间里都不用再交星相学作业了。” 他一弹手指,那片雪花就和它的同类们一起,落进了夜色中的泥土里。 兴欣酒吧的年轻人们已经在雪里跑上了街道,魏琛叼着一根烟,隔着玻璃看他们笑闹成一团。高空中,雪花一片片落在机械师的护目镜上,他缩回驾驶舱,用新装好的自动热水机给自己弄了杯咖啡,也给钻进来的导航小鸟倒了杯机油。更远处的医院里,独身人士楼冠宁坐在办公室桌边,透过窗户看到下面花园里那个刚苏醒就有人陪着看雪看星星看月亮的人生赢家,最终捂着眼睛决定去吃个夜宵。 而千波湖小镇的街市边,两个人把大包小包塞进后备箱,钻进停在路边的车子。叶修拽了拽围巾:“我说,老韩。” “嗯?”韩文清侧头看他。 “现在看来,虽然有很多奇怪的家伙,”叶修看着窗外的飘雪,“但这个地方还是挺不错的。” “你是因为赢了两条烟才这么说的吧。”韩文清嗤之以鼻,“居然把烟当奖品,这里的人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叶修一本正经地回答:“哥可不是会被两条烟收买的人。” 车子转了个弯,渐渐被白色覆盖的城际公路在眼前展开,他们在雪中驶上了归途。 [双花]百花车站 架空设定,主要通讯方式还是拍电报这种科技水平的世界,情节和设定都不太科学,与现实完全无关。根据一位太太的建议修改了大孙的专业(。)十分感谢ww po主简直不想总结上次写了个双花BE之后遭遇的各种杯具……乐哥我错了乐哥原谅我!!(哭晕在厨房 ———— 墙上的钟表走到了九点钟。百花车站小小的候车室里,两排蓝色的塑胶椅子面对面摆着,中间年头久远的茶几上放着一束五颜六色的纸花。原本应该滚动播报着时刻表的电子屏幕上面一片漆黑,咨询柜台后面也没有人,在总是充斥着旅客喧哗声的周六早上,这个候车室里却十分安静。 候车室里有三个旅客。戴着无框眼镜的中年人看起来文质彬彬,他旁边坐着一个栗色卷发的少女,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坐在他们对面。除此之外,还有个穿着乘务员制服的男人在整理角落中的报纸。 “诸位,”乘务员在走过来的时候提醒道,“这个候车室已经不营业了。离这里不远就是新建造的车站,要宽敞很多——在那里才搭得到列车。” “谢谢,但我不是来等车的。”中年人礼貌地回答,“我是在等人。” 旁边的少女和老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乘务员耸耸肩,回到了柜台后面。 这时候候车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他背着画板,在看到椅子上的几个人时怔了怔。 “你也是来等人的吗?”少女问。 年轻人说:“算是吧。” 他走到几个人附近坐下,把画板放在膝盖上。 “已经弃用的候车室里竟然有四个人在等,还真是稀奇。”少女笑着说,“我们互相谁都不认识谁,这就更不可思议了。” 老人看了看怀表:“这么说,大家都还没有等到要找的那个人。” “其实我也不确定。”少女承认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等的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既然这样,不如我们都来讲讲自己的故事吧。”中年人说,“我相信在这一天让我们在这里相遇的,并不仅仅是命运的安排。” 他的话得到了所有人的附和,就连抱着画板的沉默年轻人也点了点头。初春的风敲打着玻璃,一根青翠的枝条被花朵坠得从窗外弯下来。 中年人说:“那就从我开始吧。三年前,我是市立大学的讲师。” 【第一个故事】 “三年前,战争刚刚打响的时候,许多人都要离开这里,去前线或者返回家乡。”中年人露出了追忆的神色,“那时候百花车站只有这个小小的候车室,因为想要挤上列车的人太多,检票的地方不得不设置在室外。那里拉起了临时的栏杆,把前来送行的人们隔在外面。” “那时候的人真的很多。”少女点头。 “虽然有点不近人情,但那个做法是明智的,至少让场面没有那么混乱了。”中年人说,“那时候我还是独身,没有人来为我送行,也不太明白那种想要挤进来的人是什么心情——直到我在车站前面遇上一个人。” 老人问:“是你今天要等的人吗?” “是,也不完全是。”中年人笑了笑,“那是个年轻的学生,头发被风吹的乱七八糟,戴着口罩,有双焦急的眼睛。他挤不进车站,看到我拿着票过去的时候,忽然冲到我身边,拜托我帮他转交一封信。” 他动了动手指,就好像还握着那叠薄薄的纸一样。 “信封上画着什么图案,我没来得及细看,除此之外还写着一行字。”中年人说,“潦草但是好看的字,内容是这么写的——‘战争结束后的今天,请在百花车站等我’。” “那就是三年前的今天发生的事情?”老人问。 “是的。”中年人叹了口气,“那个学生请求我把东西转交给那班列车上一个穿着棕色校服外套,个子挺高,名字叫孙哲平的人。老实说,这么形容对于找人来说不太容易,但那时候我被他打动了;也许是他看起来太迫切,也许是我见证的离别已经够多了,那个时候,我答应了他把这封信送到那个人手上。” 少女说:“但是……” “但是我没能做到。”中年人低声说。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你们知道,那个时候有些激进派……他们认出了我是市立大学的讲师,因为我当时过于明确的倾向,他们在火车站里袭击了我。我被打了一顿,没赶上这班列车,信也丢了。当时我真觉得人生糟糕透了,我痛恨这场战争。” 他抚摸着手上的戒指:“但事实证明,一切倒霉事都会出现转机。尽管我错过了那班车,却想办法坐上了下一班,在那趟列车上,我还认识了我如今的妻子。”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老人说。 “我想是的。”中年人看着自己的手,“现在,战争在两个月前结束了,我又回到了市立大学担任教职,但我一直难以忘记三年前那个学生交到我手上的信;战争阻塞了很多消息,我也试着去打听过,但是一无所获。所以我现在来到这里——如果他在这天来到百花车站等待他要等的那个人,我必须要和他说一声抱歉,因为我没能实现自己的承诺。” “我的故事就是这样。”他说。 候车室里的人们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少女开口了。 “那么,我也来讲讲自己的故事吧。”她说,“虽然没有这位先生的那么复杂,可同样也是和一封信有关的。” 【第二个故事】 “三年前,我还是个爱穿蓬蓬裙的小姑娘。”少女开始讲述,“我那时候也不太懂战争啊搬家啊之类的,总之当叔叔让我换上工装裤、绑紧头发、拎起自己的箱子出发的时候,我还生了好一阵闷气……我觉得绑起头发的样子难看死了。” “哦,”老人柔声说,“我想你那时候也一定是个可爱的小小姐。” “谢谢,那时候我真是太任性了。”少女微笑道,“我还在想,为什么明明没有什么花的地方,非要叫百花车站这样一个名字,我觉得世界上奇怪的事情真够多的。在要上车之前,我们附近发生了一场骚动,似乎有个倒霉的人被揍了。” “看来大概就是我吧。”中年人苦笑道。 “现在看来,你也没有那么倒霉啦,先生。”少女眨了眨眼睛,“总之,那时候我虽然很好奇,但是叔叔命令我不要过去看热闹,我也只能乖乖待在队伍里。这时候,有一封信飘到了我脚下,我把它捡了起来。” 中年人说:“难怪后来我怎么都找不到它。” “其实我也不太懂,但是信封上画着的东西真的很漂亮。”少女怀念地说,“有很多种不一样的花,很多颜色,比酒心巧克力的糖纸、八音盒的盖子、还有表姐的小礼服都好看得多。但这只信封是开着的,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真让人遗憾。”老人说。 “是这样,所以我看到那句‘战争结束后的今天,请在百花车站等我’的时候,我觉得写信的人一定是非常希望把这句话传达出去的。”少女交握双手,“所以在挤上了列车之后,趁叔叔不注意,我就开始挨个问车里的乘客,他们有没有一个会给他写这封信的朋友。” 中年人轻声道:“你真是个勇敢又好心的姑娘。” “啊,其实那个时候多少还是太莽撞啦。”少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后来被叔叔发现了,他对我这种冒失的行为很生气,没收了我的空信封,余下的旅途里他都看管着我,不让我乱跑。现在我明白,我那种顾前不顾后的做法给他添了不少麻烦,而他也只是想把我平平安安地送到家而已……但是我还是没能为那封信找到它的收信人。” “你已经尽力了。”老人安慰她。 “所以,我在家乡读书的几年,常常会想起那封信。”少女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原本应该收到这封信的人是谁呢?在信封上画了那么漂亮的花,许下了这个约定的人又是谁呢?他们还会见到彼此吗——我控制不住地去想到他们,也永远记得我捡到信的那一天,尽管它或许都不是这封信被送出去的日子。” 中年人说:“这一点倒是已经被验证了,不是吗?” “没错。”少女笑了起来,“现在战争结束两个月了,我来这个城市看望叔叔的时候,觉得自己有必要来百花车站看一眼。也许,我是说也许,我会碰到画了那些花的人呢。” 她总结道:“我的故事就是这样。” 椅子上的年轻人一直没说过话,现在也只低头看着自己的画板。那个老人清了清嗓子,说:“看起来,讲故事的人轮到我了——那时候,我还是车站的一名职员。” 【第三个故事】 “三年前,我在车站工作。”老人停下来想了想,“当然,不是百花车站;我工作的城市你们也许都很熟悉,就是那一班列车抵达的终点。” “我有两个姐姐住在那里呢。”少女轻快地说,“那真是个好地方。” “也是我的家乡,我爱那里。”老人的微笑一闪而逝,“战争没有对她造成太多的损伤,但是作为在车站工作的人,那三年间我还是目睹了比往常多出几倍的生离死别。相信我,那实在不是很让人愉快的事情。” 听众们都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天黄昏,一班清晨出发的列车到了我们的车站。”老人说,“战争刚刚爆发,到处都混乱的很,人们比起往常来显得格外焦躁——但作为车站职员,我们要比平时更耐心才行。在耳朵里充满喧闹的嗡嗡声,眼前全是急迫的面孔时,我很难会记住什么特别的事情;但是那天除外,有个男人拿着一个空信封,找到了在广播处代班的我。” 少女一下抬起了头。 “那个男人拖着两个大箱子,肩膀上却挂着一个小姑娘才会用的花花绿绿的背包,一看就是带着孩子的。”老人形容道,“他有修建整齐的胡子,头发乱蓬蓬,说起话来硬邦邦的。” “那是我叔叔。”少女捂住了自己的嘴,“天哪,他什么都没跟我说……” “是的,我想那就是你的叔叔了。”老人点了点头,“他把一封信塞进我的手里,说它原本应该送给从这趟列车上下来的某个人,但是半路遗失,被他捡到了。他问我能不能交到失物招领处之类的地方。” “那不太容易,”中年人插口道,“而且对方也不一定会来到招领处才对。” “就是这样,所以我对他说这不怎么可行。”老人摊手,“不过,我用自己的办法试了试。” “是什么办法?”少女问。 “我在车站广播里,找机会播放了几遍这句话。”老人说,“就像信上说的那样,‘有一个人想告诉他的朋友,战争结束后的今天,请在百花车站等他’——我希望,哪怕有一点可能,对方会听到这句话。” “我也知道,世界上没那么多奇迹。”他叹了口气,“也许他已经出了车站,也许他根本没有搭这趟车,也许他只是没有注意到这句话……但我一直记得这件事,所以我今天也来到了百花车站。顺带一提,我还留着当年的信封。” 少女轻呼出声,中年人也坐直了身体。老人从包里拿出一本书,信封就夹在书页间,它看起来有点旧了,但干净平整,保存的很完好。 就像少女描述的那样,信封上画着许多花,尽管颜色已经黯淡,人们仍能看出那温柔细致的笔触。上面的笔迹像是匆忙写下的,潦草而不失秀丽——“战争结束后的今天,请在百花车站等我”。 “就像我记忆里的一样好看。”少女喃喃地说,“不,比那还要好看。”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拿起了那个信封。三个人转头看去,那个一直沉默的年轻人捏着信封,抬起头来看着他们。 “现在,”他说,“有人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一切开始之前的故事。” 【开始的故事】 “三年前,我是市立艺术学院的预备生。”年轻人看着手里的空信封,“我的名字是张佳乐。” “你比三年前高了。”中年人说,“如果你当时没带口罩,今天我肯定能一眼认出来。” 张佳乐拍了拍画板,微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的样子很讨人喜欢,又带着点恰如其分的忧郁:“那时候我还在上中学,尽管电视里每天都传来不太妙的消息,可是大家都觉得战争离我们还远的很。现在想来,如果那时候有点预料的话,大概也会多做一点准备,不至于完全措手不及才对。” “没人能猜到战争什么时候爆发。”中年人说,“没人希望它爆发。” “所以,我们就还过着自得其乐的生活。”张佳乐说,“有一个从别的城市来,寄宿在我家里的同学,他叫孙哲平。我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和我一样,他也想去市立艺术学院读书,我们一直为此努力着;一起在画室待到日落才回家啦,去河边或者钟楼上写生啦,比赛谁能画出一百种不重样的花啦——虽然免不了犯蠢,但那真是段好日子。”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笑意,仿佛想起了那些少年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 “然后,有一次我们全家去乡下看望亲戚的时候,战争就这么突如其来地爆发了。”张佳乐的声音低了下去,“当我赶回城里,我的同学已经去了车站,走的匆匆忙忙,连东西都没有全部带走;从他留下的字条里,我只知道他坐的是哪一班列车,但是车站我又没办法混进去……我在当时练习的时候画的一个信封上写了留言,因为我们全家正准备搬走,所以我做出了单方面的、在这个百花车站相见的约定。” “我把这封信给了你。”他看着中年人,“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我一直等着一个向你道谢的机会。” “我也要说句抱歉,为没能做到答应你的事情。”中年人认真地说。 “不,我已经非常感激了。”张佳乐笑了笑,转向少女和老人,“还有两位,虽然我以前不知道这封信经历了怎样的事情,但谢谢你们所做的一切。” “其实还是我叔叔帮的忙啦。”少女红着脸说。 老人也微笑道:“不客气,你画的花很漂亮。” “谢谢。”张佳乐轻轻弯腰,“我想,我还是很幸运的……虽然幸运,大概也有它的限度吧。” 候车室里又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张佳乐继续道:“他的家乡与这边的城市隔着封锁区,战争期间什么消息都传不过来。我后来搬了家,去了更远的地方,那里也有很好的学校,但我总想回到这里;在战争结束之后的第一次考试里,我得到了市立艺术学院的入学资格。我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我们原本该一起拿到它的。” “战争改变了很多东西,比如通讯地址,比如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他说,“我联系不上我的朋友,最坏的可能是他上了战场,即使他活在某个我永远联系不上的地方,但是我至少希望他还活着……可是我连这个都不能确定。通过考试之后,我很快回了一次家,然后在当年约定的今天来了百花车站。我还记得我在信封上写的——” “战争结束后的今天,”四个人不约而同地说,“请在百花车站等我。” 张佳乐打开画板上面蒙着的罩子,展示里面的一幅画——很多花,也许不止一百种,它们簇拥在画布上的样子仿佛能令人闻到香气;但这幅画并没有画完,它的右半边有片突兀的空白,似乎仍在等人填补上去。 “这是我们没有完成的画,也是一个游戏。”他小心翼翼地重新把罩子盖好,“我们轮流在上面画不重复的花,直到画布填满为止,谁最后找不到地方画了,谁就输了这场游戏——现在我甚至都不记得我们的赌注是什么了,我只希望这幅画还有完成的一天。” 他笑着的时候,就好像一点都不觉得难过,但这里的人们都知道不是那样。 “好啦,我的故事讲完了。”他轻快地说,“就算今天等不到他,我也会一直找下去的。” “那还真不错。”有人接口道。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张佳乐一下就僵住了。而其他三个人惊讶地抬起头,看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旁边的家伙——他正是一直坐在柜台里面的,穿着乘务员制服的男人。现在他把压在头上的帽子取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年轻的面孔。 “就让我来讲最后一个故事吧,”他说,“故事总要有个结尾的。” 【结束的故事】 “三年前,我是寄宿在同学家里的预备生。”他把制服的帽子拿在手里,“我的名字是孙哲平。” “战争开始的时候,家人的电报让我立刻回去家乡,我只来得及给我的朋友留下字条,告诉他我会搭哪趟列车。我没有写些别的,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孙哲平挑了挑眉毛,他的脸颊侧面有一道颜色很浅,就快消失的伤痕,“老实说,那时候我很惶恐——我只是个喜欢画画的学生,在此之前,我没怎么想过战争这种东西会和自己扯上关系。我其实错过了本应该坐的列车,而是搭了午夜到达的一班,坐在车上的时候我知道,曾经那些愉快的日子,可能再也不会有了。” 中年人摘下眼镜,老人在胸口画着十字,少女捂着嘴哽咽起来。 “然后,我就到了目的地,准备转车去我的家乡。”他继续说,“我还记得,天已经黑了,车站里全是匆匆忙忙的旅客,却有一个流浪琴手还坐在路边,就好像一切兵荒马乱都和他没关系。等车的时候,我们聊了几句,他说起一件有意思的事:因为他一整天都待在车站里,他听广播提到了一封寄件人和收件人都名字不详的信,是被旅客半途捡到的。写信的人说‘战争结束后的今天,请在百花车站等我’——那一刻,我觉得这封信是写给我的。” 张佳乐怔怔地看着他。 “我上了战场,受了些伤,后来又重新回到家乡。”孙哲平说,“在两边的消息都被封锁住的时候,我始终记得这个约定,尽管我不确信它是不是跟我有关系。战争结束之后,我回到这个城市,发现曾经寄宿过的家庭已经搬走了;不过这没关系,我还可以等待在车站的一个见面。” “你为什么要穿乘务员的制服?”张佳乐忍不住说,“我差一点就要错过你了!” “因为一个月里,我天天都来这里。”孙哲平随手把帽子往自己头上一扣,“学校还没有开学,我就在车站打了一份义工,专门看守这边停用的小候车室……他们只负责给我提供这身制服。你有时候会莫名其妙搞混事情,我怕你记错时间,找不到我的话,要是哭了怎么办。” “谁会弄错这种事啊!”张佳乐咬牙切齿,“——你才会哭呢!” 孙哲平看着他,忽然说:“乐乐啊,对不起,我不能像之前说的那样跟你读一所学校了。” 张佳乐一愣:“为什么?” 孙哲平摘下手套,把右手的袖子挽起来一点。他的手腕上横亘着一条可怕的伤口,尽管已经愈合,却仍能看出当初的狰狞痕迹。 他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对方的手指。那久违的暖意几乎让人掉下泪来,但张佳乐很快意识到,他握拢五指的力道十分虚弱,和曾经的有力截然不同。 “我的右手在战场上受了伤。”孙哲平说,“虽然差不多可以写字,但还不够用起画笔……在家乡的时候,我读了金融学预科,现在我拿到了市立大学的通知书,却没法和你成为同学了。” 张佳乐沉默片刻,抬起手指往对方额头上一戳。 “你以为我很稀罕跟你当同学吗?”他用指头点着孙哲平的脑门,“你那所大学多好啊,这还有个教授在这儿呢,你当着人家的面就敢抱怨吗!” 旁边的中年人尴尬地摆了摆手,少女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孙哲平转向他们三个,诚恳地说:“之前的话我都听到了,谢谢你们做的那些事,如果不是这样,大概我们今天也没办法重逢了。” “我们都很高兴你们能见面。”老人笑着说,“在战争刚结束的时候,大家总是愿意听到些好消息的。” 张佳乐捏了捏孙哲平的那只手,一本正经地说:“总之,现在那幅画我会画完的,所以是你输了……让我好好想想惩罚怎么算再说。” “比起这个,”孙哲平张开双手,“不给我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吗?” 张佳乐瞪了他几秒,不情不愿地伸手抱了抱对方。他随即感觉孙哲平的手臂紧紧地环住他,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这个拥抱如此不顾一切,带着苦涩的热烈,他觉得自己也许掉了一滴眼泪,也可能是两滴,不动声色地沾湿了对方的衣领。 不过他反正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仿佛被某种念头驱使着,张佳乐在对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遍那句话:“战争结束后的今天,请在百花车站等我——” “我等到你了。”孙哲平同样悄声回答。 END 荣耀小学测试卷 又半夜犯病了……答对十题可以捕获一只po主(并不会 刷了一点林方,感谢 @灰尘 太太的梗以及小明对不起 ———— 1. 霸图战队的口号是“________”。 A. 一如叽往 B. 一如既往 C. 一如既汪 D. 没有蛀牙 2. 微草队长操作的角色是________。 A. 汪不留行 B. 王不吃药 C. 王不对称 D. 王不留行 3. 蓝雨战队成员郑轩同学的口头禅是:________。 A. 压力山大 B. 亚历山大 C. 苏格拉底 D. 尼尔盖曼 4. 上学期末的评选中,女性观众票选出的联盟之花角色是________。 A. 沐雨橙风 B. 风城烟雨 C. 鸾珞音尘 D. 百花缭乱 5. 请用一个词来形容呼啸战队的前流氓搭档:________。 A. 官逼同死 B. 闪瞎狗眼 C. 架柴点火 D. 回家结婚 6. 当你得意洋洋的时候,________就会有所行动。 A. 江波特 B. 江波涛 C. 工皮寿 D. 淼 7. “小事情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事情,没什么事情,只是小事情。”请问到底有没有事情? A. 有事情 B. 没有事情 C. 有小事情 D. 小事情大大窝喜欢你 8. 兴欣战队的包子入侵在开场前跳了一段热舞激励士气,请问谁该吃药了? A. 包荣兴 B. 队长叶修 C. 现场所有观众 D. 冯主席 9. 黄少天在上次联盟会议中的发言内容是?________。 A. 写不下 B. 简略也写不下 C. 就算是大纲还是写不下 D. 密封线里不能答题 10. 小明说打完这场仗他就向喜欢的女孩子告白,请问小明成功了吗? A. 没有 B. 没有 C. 没有 D. 没有 章节计数方式改了下,按照原来的算法这节是十一点一……好久不见小伙伴们,po主从考试和2048的世界回来啦! 这节的速度与基情只是个小副本,最近的主题是同人大战官方的故事(并不 ———— 第四十七章 叶修醒过来的时候有点头晕,车内暖洋洋的空气让他口干舌燥,加在一起就跟感冒前兆差不多。回城的路不算近,他们轮流开车,叶修之前换班给韩文清后,原本还窝在车座里跟对方斗了会嘴,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那条围巾原本把他捂的挺严实,叶修醒来发现它被松开了一点,总算没到能把人闷死的地步。 “醒了?”驾驶位上的人目不斜视地问。 叶修揉着脖子在座位上挪动了一下:“嗯,我们到哪了?” “快到了。”韩文清说。 他伸手按了一下导航仪。屏幕上原本显示的是一堆密密麻麻的红蓝线条,有经验的猎人一看就知道是波动监测的数据,现在它又被调回了正常的地图模式。代表当前位置的方块拖着一条耀眼的粉红色轨迹,距离H市还剩大约半个小时的路程。 叶修把围巾从脸上拨开,坐直身体,韩文清的外套从他肩膀上滑了下来。他瞥了一眼旁边,开车的人只穿着衬衫,扣子系的规规矩矩,不过看起来仍然散发着一种连摄像头都不敢拍的气势。 “话说,”叶修想起了之前听到的事情,“老林还没回来吗?” “没。”韩文清见他已经睡醒,顺手调低了暖气,把车窗降下条缝隙,“最近方锐也没有联系,不知道他们跑哪去了。” 初冬深夜的冷风溜进来,叶修打了个喷嚏,彻底清醒了。 刚降下的雪没能在他们眼前的道路上留下太多痕迹。这个时间里城际公路上车不多,有不少都是载货的大型车,他们就在黑夜里悄无声息地前进。叶修摸了摸下巴:“那联盟有来找过你们吗?” “这跟联盟有什么关系?”韩文清反问。 “例行调查,你知道老林他们之前杀的那个异种吧,”叶修说,“最近它在档案里被调高了级别,所以要补个档。” 韩文清微微皱眉。 他花了几秒钟从记忆里拽出跟这件事有关的消息。联盟把记录在册的异种划分成不同级别,如果猎人们捕杀了高于一定级别的异种,联盟会派出调查人员来收集相关资料,归档整理——显而易见,理由是为了给之后遇到类似情况的猎人提供经验。这部分资料在联盟里可以随时查询到,基本和公开无异,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猎人都有过不少这种配合调查的经历。 距离方锐和林敬言最后一次联手讨伐异种,应该已经过去不短的一段时间了。韩文清对于这个调整异种级别的消息有一点印象,应该就包含在联盟每日的例行邮件通知里,不过他之前完全没把这个和林敬言他们联系起来。 现在被叶修提醒了一下,他也隐约觉得这件事挺蹊跷。 调整归档级别这种事不是没有过,不过一般更改的都是那些小型异种,他们很少会注意到这方面的问题。现在联盟把一个原本不需要特别归档的异种提高到了刚好可以派出调查员的级别,牵涉其中的林敬言最近还行踪飘忽,怎么看都不是单纯的巧合。 “那个异种,”韩文清回想了一下,“是二零四八号对吧?” 还没等旁边的人答话,一阵尖锐的警报声骤然从车里响起。 地图从导航仪的屏幕上消失了,飞速变化的数据从上面密密麻麻地滚动过去。在接连不断的机械示警音中,挡风玻璃被突然出现的光线晃成一片亮白,韩文清猛地往右打方向盘,却没有冲出路沿,而是刚好躲过了前方从天而降的一辆燃烧的汽车。 在外面看来,他们这辆车凭空在城际公路上消失了,却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件事。 而两个猎人现在已经置身于一条尘土飞扬的道路上,天空仍然被黑夜占据,有无数形似路灯的发光体悬浮在半空,让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种不协调的光明里。刚刚那辆从天上掉下来的汽车原地打了个转,裹着熊熊烈火向他们撞过来。 韩文清把油门往下急踩,一边伸手把被惯性甩过来的叶修从身上拽下去。对方捂着腮帮抽气:“你的头挺硬啊……” “早告诉过你要系安全带。”韩文清说。他操纵着车子在荒野间的土路上蛇形前进,闪躲着后面那辆火烧车,虽然语气听起来还算四平八稳,不过叶修觉得他的怒火已经快要喷薄而出了——换作谁在开了几个小时的夜车、眼看着就能回去好好睡上一觉的时候,忽然在公路半途被卷进裂缝,心情都不会太好的。 叶修抓起他的长柄伞:“你车上有没有装什么炮弹之类的?” “这辆没有。”韩文清面无表情。 叶修思考了一下他这话背后的意味,不禁为H市最近的公共安全感到了忧虑。 他刚翻身从座位上半跪起来,韩文清就好像洞悉了他的意图一样在控制板上按了几下,车顶的天窗顿时向上弹开了。叶修从车顶探出肩膀,左右旋转了几下长柄伞,把从伞尖里伸出的微型炮筒对准了紧随其后的车轮。 “稳住了啊,老韩。”他笑道。 话音刚落,韩文清就听到一声巨大的轰鸣卷着气流从后面推过来,让整条路都好像摇晃了两下。他握紧方向盘,看到后视镜里火光冲天。 叶修的声音从爆炸的余响中传来:“哥这一炮帅不帅?” “打完了赶紧下来。”韩文清说。 “什么?”叶修在上面喊,“你说帅到没朋友?哎呀真不好意思!” 韩文清:“……” 叶修用伞柄勾着车顶的边缘,从天窗里缩回来说:“后面又来了几辆,这异种是速度与基情看多了吧。” “前面也有。”韩文清一甩车尾,“下来,我要加速了。” 叶修眯着眼睛扫视前方,两台涂刷成银白色的长途客车并行前进,透过玻璃还能看到座位上正襟危坐、脸上画着叉的纸片乘客们,如同两块闪闪发光的太阳能电池板堵死了道路。前面有这两辆客车,后面还有紧咬不放的追兵,他们在两方夹击里处境相当不妙。 “冲过去?”叶修问。 韩文清斩钉截铁:“冲过去!” 叶修没有坐回车里,反倒三两下钻出了天窗。带着焦糊味道的气流扑面而来,他伸手拨开挡在眼前的头发,外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四下里都是燃烧的机械残骸,几辆车在公路上殊死追逐,叶修抓着金属支架保持平衡,在疾速飞驰的车顶半跪下去,将变成炮筒的长柄伞扛在肩上——忽明忽暗的漫天尘土里,火光将他照耀成一片毫不动摇的剪影。 第一枚像是燃烧弹的东西拖曳着长长的耀眼轨迹击中了右边客车的尾部,掀起的爆炸将两台车从中间分开,也不知道是不是打中了油箱之类的,一股浓烟卷着火光从摇摇晃晃的客车里升了起来。如果是现实世界里,被这么打了一下的客车估计已经翻倒在地了,但是裂缝的规则仍然让它勉力行驶着;即使如此,两台倒霉的客车之间也让出了一条足以让他们通过的间隙。 韩文清趁着这个机会驱车加速。虽然从体型差异来看他们的车就跟一条甩着尾巴的小鱼差不多,可气势上却更像横冲直撞的鲸鲨,劈开硝烟冲过了火海。 一片在高温中变色的金属板从客车上坠下,旋转着飞向了挡风玻璃。他们被后面的几辆车紧紧跟着,韩文清完全没有闪避的打算,面不改色地看着那块金属板迎面而来。 就在它要撞破玻璃的前一秒,从车顶上射下的火焰把它裹在中间,转眼烧成了灰烬。这具有奇妙特性的火焰如此炽烈,将厚厚的金属一霎间蚕食干净,一闪而逝的余烬随着惯性的力道被风挥散,最后扑在挡风玻璃上的,只剩下一阵闪耀着辉光的细微光雨。 韩文清仍然冷静地握着方向盘与后面的追击者周旋,就好像刚刚没有从鬼门关上走上一遭似的。不过他确实也没必要担心,在性命相托的关头,他们从来都没辜负过对方的信任。 这时候他眼前一暗,叶修从车顶跃了下来,像只松鼠一样轻盈地落在他的车前盖上,红黑两色的围巾在风中飘扬。对方稳了稳身体,忽然一抬手臂;在韩文清以为他要比个什么手势的时候,一块燃烧的后视镜碎片飞了过来,刚好擦着举起来的指尖掠过,然后一星火光从他的手指间亮了起来——叶修收回手,把被擦燃的烟卷叼在嘴里,惬意地吐了口烟。 韩文清简直想把这个用绳命耍帅的家伙从车上甩下去算了。 叶修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他不善的视线,突然回过头来。漫天火光下,韩文清看到对方冲他眨了眨眼睛,仿佛左脸写着“哥简直太帅”,右脸写着“爱上哥了没”。 韩文清思考片刻,一掌劈在喇叭上。 叶修被鸣笛声吓了一跳,然后就叼着烟乐了。他举起旋转的长柄伞,跳进了旁边那辆油罐车的驾驶室。 在大部分人都陷入了熟睡的后半夜,肖时钦来到了微草园区。 因为降落的声音不小,他保持着飞行器隐形模式的开启,控制着傅科二号悬浮在窗外,抓着绳梯悄悄溜到了阳台上。这里放了不少花盆,还有藤蔓编织、开着小花的鸟架,他轻手轻脚地从地砖上走过,小心没有碰翻任何东西,然后敲了两下玻璃。 阳台的门立刻就打开了。王杰希衣着整齐地站在他的套间里,对机械师的到来表示了欢迎。 “我得事先声明一下,”肖时钦摘下眼镜,擦了擦上面在室内温暖的空气里凝结出来的水雾,“虽然人们常常以为搞机械的会修电脑,但我其实对硬件不算太懂。” “没关系,”王杰希说,“事实上我也不是找你帮忙修电脑的,但是在通讯设备里说不太清楚。” 他们在走廊上换上毛绒拖鞋,两个人进了里间,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台电脑的屏幕上发出光亮。肖时钦拖过椅子,对着电脑研究了一会,半天才神色奇怪地说:“你想让我攻破这个资料库的防护?” “是的。”王杰希点头,“看得出来,这里的防护曾经一度十分严密,但是因为太久没有好好维护,出现了不少破绽。我可以打破它的外墙,但是那样肯定会惊动对方,所以我想问问你能不能不留痕迹地把里面的东西弄出来。” “能倒是能,”肖时钦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一个标志从网页框里弹了出来,“……不过你确定要这么干?” 王杰希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东西,沉默了片刻。联盟的徽章悬浮在雪白的底色里,在这黑暗的房间中显得尤为刺目。 “我有些猜想,但是不太确定。”他慢慢地说,“也许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我们就会知道更多,当然也可能我的方向完全错误——不过我想,有些事情总要证明一下。” “你觉得值得一试就成。”肖时钦卷起衬衫的袖口,“我就先不问是什么了,等踢开门再说,你可别坑我。” 王杰希微微一笑,也拉过椅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攻破这个资料库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肖时钦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双手在键盘上敲击,代码与数字潮水般从眼前奔流过去。王杰希这几天都颇为劳累,在一边看了一会,不知不觉地靠在椅子里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肩膀。“醒醒,”那个声音说,“搞定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肖时钦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还在键盘上飞舞。 “抱歉,不小心睡着了。”王杰希眨了眨眼睛,让视野适应这个昏暗的房间与明亮的屏幕,“现在怎么样?” “已经弄出来啦。”肖时钦看起来还精神的很,他最后敲下几个键,把屏幕扭转过来。“瞧你你睡得挺沉,本来没想叫你的,不过我觉得你可能会想验收一下成果。” “里面是什么东西?”王杰希问。 “刚准备好,现在就打开看看。”肖时钦在屏幕上点了点,一份文件被展示了出来。 文件的开头是好几个日期,以及一串令人不明所以的代码,这些就占据了整整一页。往下翻到下一页,才出现了正文。 第二页的顶端写着文件的标题:嘉世计划。 [喻黄]山雨 一发完结,伪原作背景的怪谈故事 给 @什么都不想说 太太的G,天窗地址是这个,因为据说是曲绘本所以也凑热闹刷个时髦值……这篇的灵感源自Xandria的Eversleeping,“我游过七片海来找我的对象,也唱过七百首歌,说不定还要再走上七千英里,才能让自己脱团成功?”这样的歌(并不 ———— 天边又有雷声隐约从积云下滚过,山间这场午后急雨,已经下了约莫有一刻钟。 小路石阶上除了青苔就是淤泥,雨被交错的枝叶一挡,卷成水珠劈头盖脸的往下砸。两个年轻人相互扶持着在林间穿行,他们头上都裹着半透明的塑胶雨衣,远远看去活像一对长腿的水母。 “我真傻,真的。”黄少天抹着脸上的水沉痛道,“我单知道这个时候人少,不知道山里的雨说下就下,简直就是六月的天熊孩子的脸,还好你带了雨衣……话说回来那导游绝对在坑人我们回去铁定要找他算账啊!” “没关系,旅游手册上说这附近有座庙。”喻文州拉紧雨衣的帽子,抬头向上望了望,“至少可以过去避避雨,等天晴了再走吧。” 他们这次出来度假的前几日原本过的挺不错,在小城里逛逛街钓钓鱼,尝遍夜市摊子上的小吃,还打包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纪念品。不过这天他们准备到山上转转的时候,走到一半忽然下起大雨,两人被淋了个正着,原本有什么计划也都泡汤了。 “不过这里真有庙?”黄少天有点疑惑,“看起来又不像是会有香火的地方,难不成是松鼠跟鸟来上供……庙里供的是佛吗,或者是神仙关二哥灶王爷之类的?” “这就不清楚了。”喻文州登上最后几级台阶,回手拉了对方一把,“来,就是这里。” 黄少天磕磕绊绊地爬上半山腰,一看顿时有点傻眼。 那几棵老树掩映间的建筑看起来狭小朴素,说是庙宇没人会信,顶多算是个年头久远的石屋。晴天里这周围应该开着不少花,可是在雨里那些植物全都显得蔫头蔫脑,石墙上的青藤湿漉漉地垂下来,让这里越发显得阴森起来。 “虽然小了点,有屋顶就好。”黄少天缩了缩脖子,感觉有些雨水流进了衣领里,严酷的现实让他迅速地接受了这个设定,“走走走咱们先进去,你不是这几天有点嗓子疼吗可别感冒了——里面的大仙行行好,我们不是故意要打扰的啊,就是来躲个雨,天放晴了就走……” 他边说着边迈过门槛,喻文州跟在他后面。两个人刚一进来,屋外的光线就暗了下来,仿佛有扇无形的门在他们背后关上了。 这间四面通敞的屋子空空荡荡,地上像是被清扫过一样干净,墙边的壁龛是空的,前面的石桌上堆着不少东西,有品种不明的新鲜果实、剪下来的花枝,也有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漆器。黄少天讶道:“这还真有上供的东西啊,但是连个塑像都没,到底是献给哪路大神的?” “兴许是山神。”喻文州随口猜测,把两个人脱下来的雨衣挂到栏杆上。 黄少天没去动石桌上的东西,反倒跑到空壁龛前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不管是山里的神还是什么大仙,能让我们有个地方躲雨真是谢谢啊,祝你贡品收的越来越多五谷丰登风调雨顺,升职加薪迎娶高富帅走上神生巅峰,如果能让这雨早点停下就再好不过啦……” 话音未落,一道闷雷陡地落了下来,仿佛就在他们的不远处炸开,震得人耳中嗡嗡直响。黄少天忽然感觉脑子一晕,他摇摇晃晃扶住石桌,这时候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盖住了他浸出冷汗的指尖。 “我没事,”他定了定神,“就是刚刚……” 他停住了话头。喻文州抬起一根手指压住嘴唇,他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门口昏暗的雨幕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黑影。 那像是个不算年轻的人,背对着他们,身材有些胖,投下来的影子好似圆滚滚的茶壶。黄少天脑子里顿时出现了各种深山雨夜破庙无人的怪谈故事,不禁毛骨悚然起来。他屏息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就站在那里,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问:“门外那位兄弟,不进来躲躲雨吗?” “你们在里面,我就不能进去了。”那人说。 黄少天心想虽说我们俩人加起来都没有你一个宽,可是这屋子再小,装下你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你们也不该进去,”对方又道,“这是属于山神的地方。” 黄少天瞪大了眼睛:“什么还真有山神吗?难不成你就是那个山神,等等我们这算是私闯民宅吗——” “我不和人类同处一室。”山神说。不过他的声音听着有点憨厚老实的感觉,硬是把这句高冷的话说的挺委屈。 黄少天不好意思起来,原本以为是没人的破庙,结果屋主还找上门了;他正想站起身,喻文州却默不作声地拖住他的手腕,冲他摇了摇头。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彼此都能领会出要传达的意思来。黄少天看对方的神色,分明是叫他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果然那山神继续道:“按这里的规矩,我们该各讲一则故事,讲的不够好的那边就把屋子让出来。” “怎么才叫讲得好?”黄少天不明所以。 “让对方心服口服就是。”山神道。 “这个比赛我喜欢!”黄少天跃跃欲试,“那我先来吧!从前有座山……” 喻文州在旁边微微一笑,露出了胜券在握的表情。 …… 四十分钟后,山神抱着门口的柱子崩溃道:“算你赢!算你赢好吧!求你别往下讲了——” 黄少天从善如流地停下,还有点意犹未尽:“可是你不想听结局吗?” “不想!”山神斩钉截铁地说。 他靠着屋门口坐了下来,圆滚滚的身材看起来有些笨拙,还好伸出去的屋檐足够宽,也能勉强替他挡住些雨。黄少天和喻文州并肩坐在空壁龛边,望着从门前垂挂下来的灰蒙蒙的雨帘。 “山神兄弟啊,”黄少天开始搭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山里的神呢,没想到你们瞧上去是这种形象,跟我小时候想的可不太一样。” 山神问:“你觉得会是什么样?” “嗯……”黄少天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比较瘦,比较帅一点?” “……”山神伤心得不想回话了。 黄少天也意识到不太对劲,赶紧转移话题:“话说刚刚不是说要各讲一个故事吗,山神兄弟你的故事呢,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呗?” “既然你这么要求,那我就讲讲好了。”山神说,声音明显有精神了起来,看样子他确实还挺喜欢讲故事的。“从前我有个朋友,他是一位山神,这里就是供奉他的祭台……” “这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系列吗?”黄少天问。 “不是,”山神气鼓鼓地说,“我是对面那山头上的。” 知道他们私闯民宅行为的事主不是眼前这家伙,黄少天莫名觉得心情好多了。 “这个山神呢,是个很好的神,大家都喜欢他。”对方讲故事的水平似乎还停留在小学生周记级别,“他爱上了一个人类,跟他过了段好日子,可是人类活不了太久,没过几十年就去世了。于是山神决定,不管那个人投胎多少次,出生在多远的地方,是不是完全不记得从前的事,他都要重新找到他,跟他每一辈子都在一起。” “想想还有点小浪漫啊。”黄少天喃喃地说,“不愧是山神,谈个对象这么给力。” “然后他每一次找到他的恋人,都在这里刻下一个记号。”山神说,“人类,你回头看看,应该就在那面墙上。” 黄少天跳了起来,整个人都趴到墙上去看。事实上也不用这么仔细寻找,因为形形色色的记号有很多,一个挨着一个,铺满了整面石墙。 有一些记号是古字,或者年代更久、让人无从辨认的符号;有一些是小小的简笔画,画着一朵花、一片云或者一株草;还有一些是意味不明的图案,也许只有写下它们的山神自己,才知道里面的意思——那一笔一笔温柔的线条,把漫长的岁月刻进了石头里面,有多少个记号,就有多少次得到和失去。 即使有一天墙上再也找不到可以刻下新记号的地方,他大概也会永不停歇地找下去,一遍遍走过世上那些重复的道路,来到不再记得他的恋人身边。 黄少天顺着墙上的凹痕抚摸,一个一个看那些记号。渐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越来越困,最后靠着墙坐下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他没听到山神的最后一句话: “不过像你这样的人类,一个人上山不是挺危险的吗?” 山神听到有脚步声走近门边,然后一个音调陌生、语气却很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好久没见了,你还是这么胖。” 他吓得魂飞魄散,原地蹦起来就想逃走,结果被一只手拽住了尾巴。随着一声轻响,屋檐下身材发福的山神消失了,留在原地的是一只圆滚滚的浣熊,正呜咽着想把自己的尾巴救回来。 喻文州一手拎着它的尾巴,微笑道:“装山神很好玩吗?”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浣熊哭丧着脸,虽然它毛绒绒的脸上看不太出表情来,“我还以为那里面只有一个人类,想把他吓走而已,谁知道您老人家也在啊!” “我倒不很介意你假扮山神,”喻文州说,“但你假扮山神的时候还保持着茶壶身材,这就比较有损形象了。” 他手一松,浣熊赶紧把自己的尾巴用爪子抱了回来,它缩成一团,委委屈屈道:“虽然您走了那么多年,可我们还是很想维持您光辉形象的……” “我还挺想相信你的,”喻文州摊手,“如果不是刚刚听到一套在当事人面前讲的完整八卦的话。” 浣熊绝望地抽搐了一下,只好躺在地上装死。 喻文州弯下腰,摸了摸它的耳朵。“不过看在你讲的故事还算尊重事实的份上,”他说,“就不计较你假装山神和偷我祭品吃的事情了。” 浣熊把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看对方没有生气的意思,赶紧讨好地用头去蹭他的手心。过了一会,它壮着胆子把头探进门里望了一眼,又很快缩了回来。 “他跟当年比起来,”浣熊小声咕哝道,“模样没怎么变啊。挺好的。” “就是变了也不打紧,”喻文州说,“我总会找到他。” 屋檐上的积水仍然成串地向下滚落,不过已经不再有更多的雨降落在这片山林中了。他走进屋子,把外套盖到熟睡的人肩膀上,然后在墙边坐下。 他的手指在冰凉的石头表面上逡巡,思索片刻,划下了第一条线。 黄少天醒来的时候,山中的雨已经完全停了。夕阳在西边的天空下坠,越过对面的山坳,从屋子敞开的门口照耀进来,将地上潮湿的石砖映得闪闪发亮。傍晚的空气像被水洗过一样干净,风里漂浮着新鲜的花香。 “我睡了很久吗?”他揉着脖子坐起来。 “不太久。”喻文州在旁边整理背包,“刚好雨停了,我们可以下山回去了。” “我跟你说,我好像做了个梦。”黄少天努力回想,“梦里有个自称山神的家伙到了门外,要我给他讲故事,然后他又给我讲了个故事,那是什么内容来着——记不清了,反正好像是个爱情故事,梦里我好像还觉得特感人来着。” “听着挺有意思。”喻文州笑了笑,“你梦里那个山神长什么样子?” “圆滚滚的,跟个球一样,但是还蛮和气的。”黄少天边比划边拎起背包,“你说山神真都是长那样的吗?” “信我,绝对不是。”喻文州肯定地说。 他们走出这个遮风挡雨的小屋,沿着铺了石砖的小径一路向下。从这个角度望出去,山林已经完全洗去了在雨云下显出的那份阴森,无论是谷地中浓绿的树冠,还是林间波光粼粼的溪流,全都笼罩在黄昏的金色余晖中。 “不是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吗?”年轻人的声音从远处隐约传来,渐渐地就听不大清楚了,“明天一定有好天气,你说是吧……” 雨后的山林里,处处都是晚风拂过枝叶的回响。落日沿着石墙慢慢下移,最后照亮了角落里一个新刻上去的图案;那把小小的剑被交错的直线簇拥在中间,仿佛闪烁着一点不曾熄灭的微光。 END 小事情和大眼黑进联盟扒黑历史这部分,因为觉得一口气全写完太闷了,所以就每次丢一段,让他们慢慢讨论吧( 我也想有联盟的快递员给我送快递啦(死亡快递吗(x ———— 第四十八章 被火光照亮的山寨夜空下,追逐战仍在燃烧的公路上进行。 自从叶修抢到那辆油罐车的控制权,形势渐渐转向对他们有利的局面。这危险的庞然大物落后几十米,不近不远地在韩文清那辆车的后面晃悠,笨重的身躯堵死了追击者们所有可能冲过来的道路,如同一个粗鲁但忠诚的卫士。有辆轻型卡车三番五次试图越过油罐车,不过都没成功,最终它猛地加速想要和挡路的混蛋同归于尽——在这计划被付诸实施之前,它就被一炮轰得弹了起来,打着滚儿飞出了界外。 叶修把变回长柄伞的武器一竖,装模作样地吹了吹枪口并不存在的硝烟。 油罐车的驾驶位十分宽阔,原本开着车的纸片人被钉进了副座的靠背里,好像一张被揉皱了又踩上了好几脚的倒霉考卷。叶修保持着不系安全带的糟糕习惯,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用显然不符合安全条例、足以让交警火冒三丈的姿势弹了弹烟灰。 就眼前的状况来看,操纵着裂缝中的东西对他们穷追猛打的异种也该快要到现身的时候了。叶修记起来关于这段城际公路上事故多发的传闻,现在想想十有八九就跟潜伏在这里的异种有关系。只不过它的波动十分微弱,看起来也不常常出现,所以才没有被按时清扫的猎人们发现。 这个裂缝本身也很神奇,看起来就是无限延伸的公路,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向前猛开,说不定左右倾斜还能吃个金币什么的——在叶修想到这里的时候,眼前的路面忽然摇晃两下,一道闪光从天而降,地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大坑。 果然,如果没有障碍物,哪还叫跑酷游戏啊。 油罐车在千钧一发之际偏转了一下,有惊无险地绕过了那个大坑,不过被耽搁了一下,它与韩文清那辆车的距离就更远了。而在这个关键时刻,面前的道路忽然出现了分岔,韩文清的车走上了左侧方向,而油罐车被路边忽然冲出来的火车头一挡,不得不开到了靠右的道路上。 眼看着两边就要失散,叶修不得不采用了眼下唯一便捷的联络方式——他飞快地按了好几下喇叭,指望这乱七八糟的信号能被对方接收到。 在他们彻底消失在彼此视线中之前,他听到浓烟中传来清晰而有规律的回应声。 另一边韩文清的驾驶体验也相当不愉快。他今天鸣笛的次数比平时一年还多,而且就算是整体没受什么严重损伤,那些燃烧的轮胎和四处乱飞的金属碎片还是给车子留下了不少划痕。他也不记得这个上了保险没,送去普通修理店要注意让他们接受这个仿佛经历了公路枪战(也确实差不多)的设定,可是找联盟内部的同行们,免不了又被那帮奸商敲诈一笔……想到奸商,他拉开储物盒,果然发现里面放着一罐雷霆修理队过来做客留下的小礼物。 罐子里装满薄荷硬糖一样的东西,标签写着“适用于殿后情况”。 韩文清也不管这玩意具体有什么用了,随手抓了一把,打开窗子往后丢了出去。起先几秒没有任何异动,等他开出去几百米,一连串地动山摇的爆炸才从后面传来。 他意识到这种危险的东西竟然在车里放了这么久,现在想想,雷霆修理队根本就是一边做检修业务,一边开发军火产品搞破坏,努力组成产业链的吧——不过作为上得了刀山游得过火海、收得了钱包揍得死异种的新世纪三好纯爷们,这点小小的爆炸物对他来说还算不了什么;韩文清就是这么一个和危险为伴的男人,而他车里搭载过的最危险的东西,五分钟前才刚刚扛着伞形大炮从他的天窗里跳出去。 不过安全条例总是要遵守的,韩文清这么想着,把剩下的硬糖哗啦啦往外撒。 它们造成的爆炸在公路上接连不断地响起,给追兵造成了相当可观的伤害。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自己已经不用特别提防后面不时撞过来的车了,它们基本都被炸得人仰马翻;此时荒野上的公路起了点雾,夜空下被光线一晃能见度更低,他也不知道走上另一条岔路的油罐车去了哪里。 副本BOSS就在这个情况下闪亮登场了。 韩文清以前没有接触过这类异种,但是他一眼就看出了那家伙是裂缝的中心,盖因它的外形看起来简直就是在自己的脸上写着“快来打我”这几个大字——在充斥着厢货、轻型轿卡、油罐车与载猪大卡车的混乱公路上,一辆突然出现的鲜红跑车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异种跑车如同一道烈焰般出现在了真正的火焰中间,除了司机不是萌妹而是纸片人这一点比较挫之外,出场特效简直比得上汽车广告或者特工大片。相对而言,如果它可以被形容成一袭红裙光辉夺目的趴踢女王,那么韩文清这辆车差不多就是穿着工装裤蓬头垢面肌肉发达的水管工少女,脸上还刚被挠花了好几道。 眼下的情况就是糙妹子抡起手里的工具箱,一路狂奔追在高跟鞋哒哒哒哒的漂亮姑娘后面。 公路上追逐战仍在进行,只不过追赶者与逃逸者的角色互换了。虽然躲避身后的袭击也称不上轻松,但追赶前面滑不留手的异种更加困难——如果可能的话,韩文清也不想在这玩什么生死时速,不过现在看来从裂缝里出去的方法只有这一个。 他心想追上对方之后有机会要把那家伙从车里拽出来揍一顿,管它是不是纸片人呢。 两辆车以令人目眩的速度穿越浓烟与火海,一路上被吹飞的碎片不计其数。开着开着,韩文清渐渐觉得对方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正准备向前,就发现那辆车的两翼伸出了变形的金属板,然后飞快朝着更大的形态组合上去。 ——他一点都不想从公路大战的主角变成萝卜片的炮灰。 即使对方现在看起来明显体型占优,即使他的车刚换了没多久,即使他手里只剩下了一小把爆炸硬糖,韩文清做出决定的时间也不超过半秒。只要解决了这个核心,根据裂缝收缩的规律,现在不知道置身何处的叶修也会被吸引到这附近,然后被抛回现实世界。 他握紧方向盘,准备加速冲上去。 然后几乎是立刻,他视野里横空出现了一架庞然大物,猛地把变形变到一半的跑车给撞得飞了出去,整个效果宛如路边窜出的一只野熊将穿高跟鞋跑步的姑娘扑倒在地。韩文清猛打方向盘,绕过事故现场停下,那异种开着的倒霉跑车落地之后做出了一套完美的托马斯回旋式土下座动作,然后撞飞它的那辆油罐车霸道地碾到了它头顶。 韩文清推开车门向那里奔去,半路只见到一个身影从高高的油罐车上一跃而下,然后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就响了起来。 半空中叶修伸开双臂,火光给那在气浪中飘拂的发梢与衣角镀上了一层赤红,他在滚滚浓烟中向下急坠,韩文清下意识地抬手去接,结果被对方顺势砸倒在地。那把长柄伞一瞬间撑了起来,罩在了摔成一团的两个人头顶,一阵噼噼啪啪的击打声在上面响起,那些爆炸吹飞的碎片都被挡在了外面。 韩文清的视线被挡住,余光里只有隐隐约约的火焰,周围的温度时冷时热,一吸气就能闻到烟尘味。接着他看到趴在他胸前的叶修抬起头来,叼着只剩下根尾巴的烟冲他一笑。 他揪着对方的衣领子把他拎了起来。叶修哎哎地抗议了两声,把伞收起来,老老实实被拖走了。这辆油罐车爆炸的强度比现实中真正的同类事故要弱得多,即使如此,叶修脑后还有一小撮发尾被烧焦了,看着尤其城乡结合洋气无比。 面对韩文清的视线,叶修干笑道:“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韩文清:“……”那是你后脑勺被燎到的理由吗? 这个裂缝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他们赶紧钻回车里,看着那些悬挂的路灯纷纷掉落,被灯光染白的天幕开始裂开,显露出后面真实的夜空来。兼作探测器的导航仪又切换回了本职工作,代表车子位置的光点向上挪移,显示着他们此刻正位于H市近郊的一条道路边。 “这异种还算够意思的哈,没把咱们扔到大道中间去。”叶修摸着下巴说。 韩文清哼了一声,显然对今晚的突发情况不怎么满意。他刚发动车子,眼前忽然有强光一闪,两辆开着远光灯的车子忽然滑到了他们面前,严严实实堵住了路。 “我擦能不能讲文明懂礼貌一点!”叶修不得不伸手遮住眼睛。 韩文清沉声道:“是联盟的工作人员。” 叶修也眯着眼睛看到了从车上下来那几个人穿着的工作服,两个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个念头——联盟来人的时机这么巧,跟刚刚把他们卷进去的裂缝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对面也许是感受到了潜在的危险,识趣地关上了威慑性的远光灯,让他们能更清楚地看到来人的样子。联盟官方的品味多年以来就没好过,这里面也有为了便于开展工作的原因,他们的制服一向都是类似快递员的风格;见到韩文清从车里下来,走在前面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顿了一顿,不过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来。 他们没开口,韩文清也就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荒郊野外,一个疑似匪徒和一个疑似他帮凶的人,靠在车边与一群快递员对峙,十分有乡村重金属黑涩会科教片的神韵。 为首的联盟工作人员擦了一下冷汗,还是打破沉默道:“联盟一级调查令,事出突然,希望你能和我们走一趟。” 韩文清看向旁边的人,叶修耸了耸肩。 结果对方的下一句话他们谁都没想到,叶修刚迈出半步的动作顿时停住了。“韩文清先生,”那个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说,“不会耽误太久时间——在这期间,我们也能顺便帮你修个车。” “这不是完整的资料。”肖时钦说。 两人已经把从那个网站里挖出来的文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王杰希默默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结论。 乍看上去,这份文件里并没有什么特别出格的内容。从头到尾,记录的都是一些异种的观察报告,和平常联盟内部流通的资料格式相仿,差别只是这里面记载的异种都不是现在能见到的而已。第一页上那些日期和代码就是这些资料的编号方式,最近的一个日期也是十多年之前。 不过文件既然有着“计划”的名字,那么肯定不只是一点简单的观察报告。 两人注意到,部分报告里面夹杂着一些研究人员的批语,分开来看倒没有什么异常,但是他们将这些内容整合到一起的时候,却隐约窥见了一条沿着日期推移向后发展的、令人不安的趋势之线。 早期报告里批语基本都是一些对异种危险性的估计,随着时间发展,渐渐关于异种能力的评论多了起来,而到了后期有些批语则十分暧昧——“这个能力没有意义。”“没有发展的必要。”“完全可以用上次的东西取代。”“效率太低。” 更重要的时候,他们发现这些批语应该是遭到过一次删改,因此隐含的意思才会显得模糊不清。大部分研究员都是匿名,用代码来表示,有时候偶尔会出现个别研究员的姓氏;他们把这些东西都单独列出来,希望能想办法从中发现一些线索。 “你觉得,”肖时钦轻声说,“联盟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改变了方向,想要利用异种而不是消灭它们吗?” “这只是一份计划。”王杰希翻看着文件,“如果他们真采取了什么显著动作,那么我们不可能一直以来没有察觉——要么就是他们做的实在太隐蔽,要么就是我们当年进入联盟的时候,这个计划已经被废止了。” “废止的可能性比较大,最新的一个日期也是很久之前。”肖时钦揉了揉额头,“如果能弄到全部资料,搞清楚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他们都感觉到了这文件背后所象征的东西,如果彻底查明的话,估计不会是什么让人愉快的结果;但是事关联盟,他们也不可能就此停手。 “我比较在意的是这个。”王杰希把文件里的几个条目抽出来,归拢在一个文档上,肖时钦扫了一眼就发现了其中的关联所在。与那些用一串字母与数字来表示,也有着独立命名的其他异种相比,这几个异种的报告上只用一个数字标明。 从一号到四号,四份隐藏在大量条目里的报告,记载着四个异种的信息。 一号擅长隐藏自己的波动,并且可以通过类似催眠的方式改变人类的记忆,但这种能力不算强大,被克制的弱点非常明显。二号同样擅长隐藏自己,甚至在现实世界里保持人类的外表,在裂缝里则能将一段时间的场景重复实现;保持人类外表这一点用处不大,因为人类社会并不是有一个同种族的壳子就能轻松混进去的,情景复现也有着各种各样的限制。三号每次与现实世界接轨的时间不确定,它有着和一号类似的阅读人心能力,自主意识却低得可怕,行为完全难以预估。 而四号,四号的内容被删去的非常多,只留下一个批语:“寄宿者”。 [韩叶]过路鬼 短篇一发完结,俩人是捉鬼二人组的AU,以后有梗了可能完善一下设定搞个系列,不过等专业完结了再说吧 给18太太 @一块烟草味的钱包形蛋糕 的生贺,迟来的生日快乐!当初答应了腿肉,于是腿肉一份送上(货真价实的腿肉咳咳 ———— 近郊的旧居民楼里发生了一起命案。 事情是两个小时前上报的,眼下在拉着黄线的警戒区之外,走廊上已经挤满了胆子尚算大、好奇心也旺盛的围观群众。倒不能说楼里的住户们缺乏同情心,现在那个躺在房间里、身上盖着塑料布的受害人,全楼上下没有一个人认识他;案发现场是职工家属很早之前就卖出去的一套屋子,邻居们几乎没见到那里有人来住,更说不出现在房子的所有权在谁手里,虽然负责这案件的警方人员会去调查,不过结果肯定不是用来满足大家好奇心的。 人群里一个年轻人缩着脖子,悄没声地退出了走廊。楼梯上还有些人正往里走,看到这个脸色发白的家伙,多半以为他是被凶案现场吓的,都没太放在心上。 这人下了两层台阶,转进了楼下的走廊里,掏出钥匙开门。他一脸担惊受怕,左右看看周围没人,才飞快进了屋子,把门在背后关紧。 他靠在门边松了口气,也不管客厅里的地板是不是擦得干干净净,鞋也不换就往里走。可才走了两步,他就感觉后颈有一阵寒风吹过,接着一件冷冰冰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吓得魂飞魄散。 “你想要什么?”他哆嗦着说,“屋子里的东西你随便拿,我不会嚷嚷,也不会报警……” “替别人慷慨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背后的人回答。 那个疑似凶器的物体从他后颈移开了,但紧接着他就被从后面踢了一脚,狼狈地扑倒在地板上。一只靴子伸进他肚子下面,粗暴地给他翻了个身,让他像条待宰的兔子一样四脚朝天。 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男人叼着根烟,瞧上去倒不像什么匪徒,模样有点没精打采,但一脚踩在他膝盖上的动作可毫不含糊。他忍痛小声说:“别杀我……” “我又没想杀你,”对方弯下腰打量他的脸,“我是来救你小命的。” 救你麻痹……年轻人在心里破口大骂,但还得装出一副屈服的表情来,他从来都不擅长和这种野蛮的家伙动粗。“这是我家,”他试图跟对方解释,“我在这里没什么危险。” “这是你家?”对方吐出一口烟,“我知道你们这群卖情报的都满嘴跑火车,但是这时候胡扯可不太明智啊。” 年轻人眼前一暗,忽然就被拽着领子提了起来,一把丢进了客厅的沙发里——他这个一米八几的高个儿被这么拎来拎去,几乎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这个疑似入室抢劫犯的家伙大模大样往他旁边一坐,他只觉得肩膀一麻,全身提不起半点力气来。 “你给我打了什么药?”他惊恐地问。 “哥才不干这种没品的事儿。”对方看都不看他。 他简直要涕泪俱下了:“大侠我们真没见过,你就放过我吧大侠……” 大侠弹了弹手指,一截烟灰就那么扑簌簌地掉在了沙发底下的地毯上。这回他的眼神总算投到这个倒霉鬼的脸上了。 “我不叫大侠。”这人懒洋洋地说,“你可以叫我叶修。” 肯定是胡诌的,年轻人愤愤不平地想。他堆起笑脸,说到底也不敢叫这家伙的名字:“这位大哥……” “忽悠的话可以省了。”叶修挑了一下眉毛,“我知道你是个兼职情报商——不怎么敬业那种——今天来这里跟你的供货人接头;这房子估计也不是你的,瞧你这地毯被烟灰烧了个洞也当没看到的缺心眼样子就知道了。” 年轻人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但是你惹了麻烦,”叶修这支烟抽到了头,没在茶几上找到烟灰缸,就随手把它按熄在了花瓶底下的托盘里。“你的接头人死了,下一个就是你。” 情报商深吸了口气:“是你杀的?” “怎么可能,我又不杀人。”叶修耸了耸肩。情报商觉得对方的语气有点奇怪,不过眼下他没时间琢磨这个。“我看你也不是完全没搞懂自己的处境吧?” “什么处境?”情报商兀自嘴硬,“楼里全是条子,我避嫌还来不及呢,这不是躲进屋了吗……” “哦,我不觉得你没发现这件事。”叶修瞥了他一眼,“你走不出这座楼了,对不对?” 情报商像被人捏住喙的鹦鹉,猛然闭上了嘴。 叶修露出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慢悠悠地说:“——你碰上鬼打墙了啊,小子。” “……” 面对不怀好意盯着他看,却一口道破他遇到这些麻烦的人,情报商飞快地投降了:“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高人救命啊!” “你倒是先说说,”叶修看着他,“从你进到这座楼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情报商一个激灵,试探地问:“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还用问你?”叶修似笑非笑,“不过记着,别对我扯谎。” “我哪敢啊!”情报商哭丧着脸,简单说了说他今天的遭遇。必须承认,作为一个靠嘴皮子谋生的从业者,他的叙述还是挺条理分明的。 今天他原本跟人约好在这里见面,等他到了地方,就发现接头人躺在地上——如果不是那件衣服他认得,他根本就辨别不出那个形状奔逸的尸体到底是谁。他吓得急急忙忙想开溜,就发现没几层的楼梯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他在楼梯间里向下狂奔了十分钟,一直到有人报了警,调查人员和围观群众挤满了走廊,他也没能成功地下到一楼去。案发地点是七楼,他最多只能下到五楼,从这个高度跳窗基本跟作死没区别。 这事情把他吓了个半死,也意识到在走廊上晃太危险,只好撬开一扇门躲了进去,却说什么都没想到有人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 “就是这样。”情报商抹了抹汗,“你说这到底是怎么……” 他还没说完,忽然看到对面叶修的神色动了动,然后就开始对着空气说话:“嗯,我找到这小子了。你还没进来?” 情报商心道这高人该不会已经疯了吧,他定了定神,才隐约从对方头发遮挡下看出一个小小的耳机来。 “都说是你瞧着太吓人了,惹麻烦就没停过。”叶修停了停,又继续道,语气里那股嘲讽劲儿由旁观者听来都够欠揍的,“倒是稍微亲民一点嘛。” 跟他通话的人似乎是说了什么,叶修回答道:“少在这时候耍流氓行不,挂了么么哒。” 情报商:“……”这都什么玩意啊。 他小心翼翼地想活跃下气氛:“高人,这是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叶修随口道。 情报商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那是男朋友?” “年纪轻轻的,思想怎么这么复杂。”叶修老气横秋道,“多做点对社会有用的事不行吗?” 情报商:“……”我还不如不提这话茬。 “我就长话短说,你确实是碰上鬼打墙了。”叶修表情稍微严肃了那么一点,“现在楼里有一只过路鬼,这只鬼也要杀你,所以让你走不出这座楼去。” “我……”情报商脸上汗水涔涔,“它为什么要杀我啊?” “我怎么知道。”叶修不负责任地回答,“你的接头人不是死了吗,说不定也是被鬼杀的,你跟他搅在一起,鬼想弄死你也正常。” “我跟他可不是一条道上的,就是交换点情报而已啊,这也太能连坐了吧!”情报商崩溃道。 “从不干坏事的人是不会被鬼找上的。”叶修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还是先反省自己平时干过什么缺德事吧——看你这样子,估计干的也不会少了。” 情报商快要哭了:“高人求你救我一命啊……” “我今天原本就要来捉鬼的。”叶修摸了摸外衣的口袋,“过路鬼放着不管挺麻烦,这可是为人民服务。” 他不知道是从袖子里还是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把短刀样的东西,不管是木柄还是细长扁平的刀刃上都没什么装饰,只有浓重的寒意从上面透出来。 叶修活动了一下手腕,用刀拍了拍情报商的脸,微笑道:“这也需要你的帮忙,小子。” 情报商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拼命把自己往后缩:“……帮什么忙?” “其实换作以前,我也用不上你帮忙。”叶修抖了抖刀刃,那薄薄的金属在情报商脸上来回轻拍,凛凛寒光让他呼吸都困难了,“从前哥在这群妖魔鬼怪里特吃得开,个个见了哥就像见了亲人,发个随手拍转发也好几千——自从跟了一个阳气特重的家伙混在一块,小朋友们全都怕我怕的要死,走到哪都逃的一片哭爹喊娘的。” 情报商竭力仰头,却没能躲开压下来的刀刃。不过疼痛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刀锋在他脸上划了一道细小的伤口,有血顺着他的面颊暖洋洋地淌了下来。 “所以要让过路鬼大哥乖乖过来,就得让人家闻到点甜头对吧。”叶修说。 情报商整个人都有点脱力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拿着那柄沾着他鲜血的刀,站起来想门口走去。他想不管不顾地喊两声,哪怕把警察招来呢——但他喉咙就像被牛油果给糊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叶修转动门把手,打开了门。 有那么几秒钟,情报商觉得什么都没发生,但他随即注意到走廊上翻滚的雾气如此诡异,就好像整个房间都是个大冰箱一样。从那雾气里,有什么东西自远而近,嗖地窜进了房间里。 情报商感觉自己又能动了,他连滚带爬地跳起来,又被绊倒在客厅的地毯上。从外面窜进来的是一团黑气,黑气里又有着一张人脸似的东西,对着他的鼻子就咬了下去。 “救救我!”他惨叫起来,冲着门口叶修的方向伸出手,“你不是来抓鬼的吗!救救我!” 他话音刚落,就感到身上一轻,那把他压迫在地面上的力道也没那么显著了。叶修慢慢走过来,握着短刀的手一直平举着,黑气就仿佛被钉在了虚空里,挣扎扭动,却没法逃离。 情报商惊魂未定地在地上爬出几米开外,大口喘气。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着叶修专注的表情;对方似乎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禁锢那团黑气上,并没留意他的动作。 他轻手轻脚地绕过叶修身边,看起来像是准备趁乱溜走——在经过他背后的时候,情报商猛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刺向了对方的脖子。 刀还没伸出去,他就觉得脑后一痛,什么都不知道了。 ………… 情报商头痛欲裂地醒来时,第一反应就是活动四肢,结果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 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差点又被吓昏过去;视野一边是叶修那张嘲讽脸,而另一边跟他相对的人看起来如此可怕,简直让他产生了“让我去和那团黑烟大战三百回合也比这样好”的想法。 他听见叶修在那边说话:“……我说韩文清你这就没意思了哈,少抽烟是少抽烟,这时候你也不给我来一根平静平静,哥可是差点就被人背刺了啊!” “你好意思吗,”那个叫韩文清的人说,“早上揣了一整包出门,都抽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这是明目张胆的歧视,就算为了小点我也要对你的说法提出抗议!”叶修义正言辞地岔开话题。 韩文清哼了一声,视线往下扫了扫,道:“这家伙醒了。” 情报商被他的眼神看着,登时背上又出了一层冷汗。他脑子飞快转动,开口道:“我……” “停,我先别插话。”叶修笑眯眯地用刀在他眼前比划了一下,吓得他立刻闭嘴了。“哥先给你科普个地球小知识吧,你知道过路鬼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情报商可怜兮兮地摇头。 “顾名思义,就是过路的鬼。”叶修一本正经地说。 情报商:“……” 韩文清敲了一下他的头,叶修缩了缩脖子才道:“对于这种鬼来说,人就是他们的路,他们从不同的人身上经过,总不会停留太久。被他们附身的人,感觉不出来有鬼,虽然会变得有点倒霉,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儿。” “过路鬼的危害不算大,生活也一般挺滋润的,不过如果它们附身的人刚好意外身亡,就糟糕了。”叶修看着刀尖,“它会被这种怨气变成厉鬼,想要找仇恨的对象索命——你说说,为什么它会来找你呢?” 情报商脸色苍白,听到对方继续道:“……所以其实,是你杀了你的接头人吧?” 他感觉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淌了下来,想要编点什么话来反驳,自己明明还能发出声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我说过,”叶修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最好别跟我扯谎。” “你们要把我怎么样?”情报商干涩地问。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韩文清在一边冷冷地回答。 情报商艰难地说:“那只鬼呢?你刚刚为什么不干脆让它咬死我……” 叶修扬了扬手里的短刀,它的刀刃上缠绕着一层黑气,不过现在看上去服服帖帖,一点都没有刚刚的凶残了。 “对付鬼有鬼的办法,”他说,“至于人,人也有人的法律啊。” 情报商眼前一黑,他最后的感觉是什么又冷又重的东西砰地砸在了他的头上。 “这是什么玩意?”叶修看着韩文清拿的东西问。 “冰箱里的。”韩文清把手里的凶器往旁边一放,“用这种东西比较好控制,不至于把他打死了。” 叶修看着那条沾了点血的冷冻大火腿,久久无语。 韩文清随即戴上手套,把情报商试图刺杀叶修用的折叠刀塞回对方的口袋里——上面还带着接头人的血迹。过路鬼弄出的鬼打墙只能绊住情报商一个人,但是同时也造成了在楼上调查的警队和楼里的围观群众注意不到这一层发生的事情;可以想见,他们离开之后,这个昏迷在地的凶手就会很快被发现。 “看着这个,”叶修拎着那条火腿,把上面的血擦了擦,“我今晚都不想吃饭了。” “家里也没饭吃,等下去超市。”韩文清说。 “哥因为没有烟抽,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了。”叶修对着他作出抱树状,顺便摸了一遍他的口袋,可惜完全没有缴获到半根烟。韩文清把他拎开,找了个袋子把火腿装好,回头看到他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到底还是凑过去给了他一个吻。 他们分开之后,叶修摸着嘴唇评价道:“不错,能顶个五分钟的烟瘾吧,下次继续努力。” 韩文清:“……我揍你一顿能顶多久?” 他们俩边拌着嘴边走下了楼。小区门口有警队的人在看守着,现在来来往往的围观群众已经散去了大半,留守的警员虽然被韩文清那威迫性的气场吓了一跳,但还是例行问了下话:“那个环保袋里装的是什么?” “没什么,”叶修打开袋子给他看,“一块腿肉而已。” END 不少猜四号是老叶的啊,我来剧透一下,你们猜错啦(喂 这次有好久不见的乐乐,微量双花暗示注意避让~ ———— 第四十九章 叶修回到兴欣酒吧的时候天刚擦亮,大多数人都还睡着,晨光中的城市裹着一层薄雾,四下里寂静无声。他把车开到后巷里停下,刚好碰上跑步回来的乔一帆。 乔一帆认得这是韩文清的车,刚看到的时候还吓了一跳,等见到叶修从驾驶室里钻出来之后,差点把手里拎的豆浆都掉到地上去。 叶修倒是泰然自若地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从后备箱提出几包纪念品往楼上走。乔一帆边跟上他的脚步边问:“在千波湖那边还顺利吗?” “没碰上什么大麻烦,”叶修晃着手里的袋子,“那边的特色小吃倒是挺不错的。” 他们来到二楼,乔一帆表情有点奇怪,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刚刚那是韩文清前辈的车吧?” 叶修扫了一眼他的神色,不得不解释道:“我可没对人下黑手,只不过他路上有点事,我帮忙把车开回来而已。” 乔一帆松了口气,心想没发生什么蜜月凶杀案就行。如果叶修能读出他的想法,肯定会觉得这个世界不会再好了。 走廊上静悄悄的,大多数人都还没起床,叶修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头栽倒在床罩上,动也不想动了。在他觉得自己就要保持着这个奇诡的姿势睡过去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张佳乐三个大字,让他觉得自己的脑袋也跟着一跳一跳地疼了起来。 “叶修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电话刚一接通,对面的声音就劈头盖脸地从话筒里冒了出来。叶修一听,还挺有精神的,想必这人在医院的陪护疗养生活过得十分滋润。 “百花缭乱大大,淡定点。”他把脸埋在床上含糊不清地说,“听说现在你的后援团到处催你稿呢,你的肾还好吗?” “肾你个头啊——”张佳乐咆哮。 两个人照例互损了几句,叶修这才问:“大孙恢复的怎么样?” “好的很。”张佳乐停顿了一下,愤愤地小声说了句:“好过头了……” 叶修:“你的肾……” 张佳乐:“劳资的肾好的很啊你闭嘴行吗!” 叶修于是闭嘴了。张佳乐继续道:“都是你打岔,我找你是有正事的,老韩在你旁边吗?” “不在,”叶修在兜里摸来摸去找烟,“你怎么不直接给他打电话?” “我倒是想啊,但是打不通。”张佳乐说,“你之前也不接电话,一直到刚刚才打通……反正听说这几天你们都混在一起,找你就能找到他了呗。” “我们没有混在一起,”叶修纠正道,“这是一次对于联盟内部和平具有正面意义的合作。” 张佳乐不屑地说:“正面意义?自从听说你们俩跑去千波湖度蜜月,联盟不知道多少人跑去微草店里网购脑残片了,季度营业额还增加了好几个百分点呢。” “我对目前群众听风就是雨,把充满危险和机遇的考察活动简单粗暴地称为度蜜月的这种现象,感到十分痛心。”叶修说。 “不管你怎么说,”张佳乐总结道,“反正要是你忘了吃药,很多人就会忽然发现自己需要吃药了。” “过奖过奖,”叶修拖长声音,“这句话简直是本日最佳。” 张佳乐被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精神震惊了,缓了一会才道:“你个没节操的……不对我怎么又被你打岔了!我是想说,之前联盟对我做了例行调查,我觉得这件事肯定不是针对我一个。” 叶修从床上支起手肘:“是关于什么方面的调查?” “霸图拆迁站。”张佳乐说,“因为这个医院不方便,我特地跟联盟那边约了其他的地方见面,他们倒没问太多东西,只是和拆迁站有关的问题。你知道我和老韩他们几个曾经在拆迁站共事过吧?” “对,”叶修立刻反应了过来,“其他的几个人也被调查了?” “张新杰没有,因为他那时候就在联盟本部附近。”话筒另一边传来敲打键盘的声音,张佳乐大概同样在查着什么资料,“我觉得老韩也会被调查,但是那时候给你们电话已经打不通了,大概就是一个多小时之前……” 叶修心知肚明,那时候他们还在裂缝里玩生死时速呢。 “重点是,这个突发调查用的是资料登记的理由。”张佳乐的语气认真了起来,“老林之前消灭过的那个异种,它的级别被调整了,然后因为联系不上老林,联盟又开始调查和老林有关系的我们几个人——但是这和拆迁站有什么关系?” 霸图拆迁站是个代称,指的是以韩文清为首的猎人互助团体所建设的一个据点,里面既有训练场地,也有些具备特殊功用的设备。叶修问:“拆迁站的其他人被调查过吗?” “我问了一下,别人都没有。”张佳乐回答。 “那你想想看,”叶修无意识地用手指在床罩上划来划去,一边报了几个名字:“拆迁站里,只有你、张副、老韩和老林有权限动用的设备,都有什么?” “也不多吧?”张佳乐一怔,“基本只有几个危险性大的东西,什么共振发生器、坏了的模拟装置、还有一台改造过的用来入侵数据库的电脑之类的……话说回来,方锐怎么说?联盟好像也没有调查他吧?” “他也有一阵子没和我们联系过了。”叶修叹了口气,“局面好像比我们预料的更复杂啊。”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张佳乐敏锐地问。 “还没有。”叶修说,“但是一件事要是碰巧太多,里面就肯定有什么谁都不知道的问题发生了。” 韩文清跟着联盟派来的人到了一个联盟下设的小工作站。他谢绝了这些人帮忙修车的要求,而是让叶修直接把车开走,某种程度上也是不想回头发现车里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联盟的小工作站一般都有着欺骗性的外表,有时候像个便利店,有时候像咖啡馆或者奶茶屋,更简朴一点的还有路边摊和早餐车。他们这次到的是市郊的一个咖啡店,柜台后面的休息室里专门划出了一片谈话区域,布局通敞又安静,常常用来进行一些谈话。人们天生对于被质询和调查都会有种抵触心理,这种地方一般会让被调查的人员感到放松,既方便调查的展开,也让他们对联盟的印象分不要跌得太多。 不过眼前的情况刚好相反,就算是处于再舒适轻松的环境里,直面着韩文清的人都基本没可能放松下来的。 两个工作人员自我介绍:“我是调调调查员甲,这是我的同同同事调查员乙。”“希望我们合合合合合作愉快。” 韩文清觉得联盟对于直属员工的心理健康肯定不怎么太关心,如果叶修在这里的话,估计已经在无心展开的嘲讽中气哭了一两个小年轻。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也快要把人吓哭了。 不过他还是姿势没变地坐在那里,耐心地等着对方问话。兴许是感受到了他可怕气场下令人安心的特质,两个调查员都没那么紧张了,其中代号甲的那个开始提问题,乙则在电脑上敲字记录;问题杂七杂八,但韩文清仍能感受到这些提问围绕着霸图拆迁站的某个问题开展,即使他现在还不知道拆迁站和调查老林捕杀的那个异种有什么关系,但这不妨碍他从那些提问里筛选出信息来。 最后话题终于指向了重点,代号乙把一张纸递给甲,甲清了清嗓子,有点底气不足地说:“这是一份标准的表格问卷,韩文清前辈你可以尽量回答……” “没关系。”韩文清不太在意这个,联盟调查时的问题总是比较神奇的,他早就习惯了这点,“问吧。” 代号甲开始念,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板一点:“两天前的午夜至天亮,你是在什么地方度过的?” 韩文清:“千波湖的一家旅馆。” 代号甲:“有可以证明这一点的人吗?” 韩文清:“有,联盟的登记猎人叶修。” 代号甲:“……”我是不是问到了什么不该问的东西啊救命! 负责记录的乙是个姑娘,闻言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砸落在键盘上的下巴托了回去,趁韩文清不注意的时候用力揉了两下脸,把露出来的诡异表情压平,只是眼里冒出的贼光还是很难消除。 代号甲顶着一脑门压力继续问:“你出现在那个地方的目的是?” 韩文清:“调查异种。” 代号甲:“那时候你在做的事情是?” 韩文清:“在睡觉。” 代号甲看了看问卷,觉得最后一个问题没什么必要,不过按照规章还是问了一下:“那时候你的证明人在哪里?” 在我床上,韩文清心道。 他说:“在同一个房间里。” 代号甲完成了任务,飞快地收起问卷,发现旁边的同事乙已经把鼠标的滚轮给捏掉了。 第五十章 因为挖出的情报有点出人意料,原本准备当晚把飞行器开回去的肖时钦也没忙着走,和王杰希两个人待在房间里研究了一下这份计划书。 “别的不说,这个三号看起来有点像上次孙哲平遇到那个。”肖时钦想了起来,“就是那个眼镜小朋友召唤出来的……” 王杰希:“说起这个,罗辑同学也是联盟里少见的眼镜派。” “他经过这件事之后,应该会在联盟进行猎人登记吧?”肖时钦一推眼镜,“回头我叫张新杰发个‘联盟关爱眼镜协会’的邀请函给他,我们很久都没有新成员了。” “贵协会对单片镜缺乏同胞爱的传统似乎还在延续呢。”王杰希从镜片后面看了他一眼。 肖时钦:“……”这个节奏有点不妙啊。 “既然这些编号异种确实出现过,”他赶快把话题拉回正事上,“那么它们是真的存在没错了,万一剩下的几个也在外面乱跑怎么办?” “其实我们也曾经见过跟二号很像的异种。”王杰希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墙边书柜中某个抽屉砰地弹开,从里面飞出一份文件来。他接住这叠纸,翻到一个地方递给肖时钦:“这是刚到H市时候发生的事,用来读取记录的东西还在我这里放着。” 文件正是关于异种阿灰的记载,肖时钦一目十行地看完,眉头皱紧:“两个编号异种都出现在H市附近,这能说是巧合吗?” “是不是巧合我们不知道,”王杰希无意识地把文件袋上的线头在手指上绕了两圈,“但是别忘了我们现在齐聚H市的原因——是联盟监测到剧烈的异常波动,才让猎人们纷纷赶来这里的。” “说是有异常,但现在也没发现那个异常点到底是什么。”肖时钦及时把那根线从王杰希的手里拽了出来,“要说这异种大联欢,也算是很奇怪,但是怎么看都不止这一点事情。” “现在我们手里的情报就这些,要弄清楚还要多打听一下。”王杰希把文件重新装好,“关于二号,我觉得要再问问叶修和韩文清这两个当事人。” “不知道他们度蜜月回来了没。”肖时钦随口八卦一句,看着对方让文件飞回到书柜里,“你现在还用这种老法子保存资料吗,不考虑建个数据库之类的?雷霆有现成模板,提供搭建一条龙服务,你来的话给你打个折。” “多谢推销,但是我们还是比较习惯老办法。”王杰希指了指刚刚还攻破了某个数据库的电脑,“你看,科学也不是总那么靠谱。” 肖时钦打了个呵欠:“又黑我们程序员……” “你要不要去补个觉?”王杰希问。 “不用了,这个时间直接去吃早饭吧。”肖时钦推开椅子站起来。他见王杰希还在处理他那台电脑的后续事宜,就说:“我给你带一份早饭回来?” “谢谢。”王杰希头也不回地说,“煎蛋换成白煮蛋,还有不要番茄。” 肖时钦刚推开面向走廊的房门,就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 “我昨晚听到老师的房间那边有奇怪的响声。”这是高英杰担忧的声音,“不会警报没触动,应该没问题吧?” 刘小别语重心长道:“成年人也是需要排遣寂寞的,我们就当没听见吧。” 肖时钦:“……” 他躲避不及,跟走过来的两个年轻人迎头打了个照面。高英杰和刘小别都认识他,刚想打招呼,忽然意识到什么,两人整齐划一地退后半步,抬头确认他走出来这间屋子的门牌,然后齐齐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刘小别看着对方的黑眼圈和明显睡眠不足的脸色,支吾道:“早、早啊……” 高英杰脸有点红,小声问:“老师呢?” 肖时钦头痛万分,闻言下意识答道:“还在房间里,我去给他拿早饭。” “……”两个年轻人一脸恍惚地把他领去了食堂。 不出半个小时,微草园区里的八卦党们都听到了这个消息,以至于叶修打来电话的时候,接线的人说:“你找我们头儿?……嗯,他可能身体不太舒服,你有没有什么口信带给他?” 叶修挂电话的时候还挺莫名其妙,明明之前电话里听起来还好好的来着,难不成是隐形眼镜掉了?他留下一条口信,告诉王杰希他们找到了“类似上次小灰那把刀的东西”,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能过去拜访一下。 他把从夜市上赢来的木雕收好没多久,兴欣里面的人都差不多醒了,来到楼下热热闹闹地开始吃早饭。对于叶修的千波湖之旅,群众们表现出了极大热情,纷纷追问他感想如何。 乔一帆:“千波湖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么美?” 罗辑:“迎冬节是不是像传说中那样有算盘比赛?” 苏沐橙:“小镇是不是像传说中一样特别适合度蜜月?” 魏琛:“你和韩文清是不是像传说中的……” 陈果抄起一个鸡腿塞进他嘴里,及时堵住了他后面一听就很危险的问话。 叶修游刃有余地糊弄了所有的问题,吃完饭又拿出纪念品来分给大家。发到最后,果然还剩下一份,他问:“方锐还没消息吗?” “没。”回答的是陈果,“我们听说他去找林敬言了,电话也打不通,总担心大张旗鼓地去找会让他们不方便。” “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了。”叶修说,“我们不找,也有别人会先一步去找的,还不如抢抢先机。” 魏琛半睡半醒的眼睛完全睁开了:“你这家伙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内幕?” “哪儿有内幕啊,”叶修苦笑了一下,“是联盟通知里说明白的东西,你们还记得上一封公共邮件里的异种级别提升清单吧?里面就有上次老林和方锐干掉的那个,现在它的已经升到了可以单独调查的级别,现在他们两个还都失踪了,算是一起面临着联盟的审查还有追踪。” 桌边的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还在消化他丢出的一连串结论。包子的思维就比较直线了:“为什么要追踪?他们抢了联盟的钱吗?” “要只是抢钱倒还好。”叶修往硬邦邦的椅背里一靠,“事情可能比抢钱严重多了,不过按理来说联盟应该会先从偷偷地找开始,我们还有时间。” 陈果反射弧地问了一句:“我们有时间干什么?” “最好能在联盟之前把他们找到。”叶修笑了笑,神色却不见轻松,“这样起码能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题,能用更妥当的办法把它给摆平。” 这时候忽然有来电铃声响了,叶修从衣袋里掏出手机,那屏幕上韩文清的名字冷冰冰地闪烁着;他接起电话,只听到一句:“我在楼下。” 叶修立刻起身像楼梯走去,桌边的人面面相觑,犹豫了几秒,一窝蜂地跟上去围观了。 韩文清就在门口,靠在酒吧非营业时间里黯淡的灯箱边,神色凝重,看起来比平常更多出一种让人哆嗦起来的压迫感。他只随便扫了一眼后面溜下楼梯的一堆人,就跟走到他面前的叶修说:“准备一下,我们得出发了。” “去哪儿?”叶修习惯性地找烟,一摸口袋摸了个空。“该不会你被请去喝茶之后发现迟早进局子,要喂马劈人周游世界去了吧?” “两个人浪迹天涯也挺浪漫的……”后面有人捧着脸说。 韩文清:“……”谁要周游世界啊。 叶修:“……”谁要跟他去啊。 “废话少讲,是老林的事。”韩文清已经拉开了车门,“虽然还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情况很不妙。” “怎么回事?”叶修沉声问。 “再过几个小时,整个联盟都会收到公告。”韩文清说,“要求现在所有可以自由行动的猎人巡视驻地与外出搜索,将符合情况的捕获品交给联盟调查员,目标是……一级危险个体,林敬言。” 第五十一章 后面原本是来听八卦的群众听到韩文清的这句话,一时间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老林这算是上了一把通缉头条啊。”叶修倒还镇定,但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联盟这回可挺不留情面的——不过你是哪儿得到的消息?” “我在一个调查员的钱包里装了个窃听器。”韩文清从衣领里扯出一截耳机线,“不过十分钟一过就自动脱落了,当时只带了这种。” 众人用敬佩的目光看着他,心想能让别人双手奉上钱包的特技居然还有这种用途。 “那,你们是要去找林敬言前辈吗?”乔一帆起先声音有点小,但很快坚定了起来,“让我一起去吧!” 罗辑在旁边说:“上次他不是还和大家一起去打异种来着吗,怎么会忽然被通缉?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跟着老大上吧!”包子举起板砖,让人很怀疑他到底弄没弄清楚现在的状况。 唐柔没说话,只是把战矛在地上用力顿了顿。 “都一边玩儿去,闹什么闹。”叶修哭笑不得,“别跟着瞎起哄,这一大群人生怕联盟不知道你们要造反啊?” 罗辑脑子转得飞快,立刻道:“联盟本来就是要通缉林敬言前辈的,我们反正也是去找,只是找到也不一定要交给他们吧?” “你以为他们不会知道谁最后找到了人吗,到时候可就不是什么违反条例的问题了。”叶修敲了一下他的头,“你这样刚登记上的猎人,分分钟给你撸出组织。” “开除就开除呗,”罗辑抬高声音,“别的什么我不知道,可是明明外面还有那么多异种等着打呢,为什么自己人还要被自己人抓啊!” 一只手忽然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他回头一看,竟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苏沐橙。 “让他去吧。”苏沐橙微笑着说,又转向叶修:“要是真遇上什么麻烦,我们随时都能过去帮忙。” 叶修摆了摆手:“你们就好好看家吧,联盟来了也别理,就说我今早没回来过。” 他钻进车里,韩文清已经发动了车子。过了片刻,叶修又把车窗降下来,冲着外面望着他的一群人说:“我不在的时候,不管听到什么消息也别乱出头啊,我去去就回!” 这辆带着不少划痕、风尘仆仆的车发出一串不祥的轰鸣声,转眼间就驶出了小巷。 “哎,你们就别着急了,那家伙也是为了你们好。”一直没说话的魏琛慢悠悠地说,“这种和联盟对上的事情可大可小,处理好了连擦边球都算不上,可要是闹腾大了,结果可就不仅仅是取消个登记资格啦。” “可是……”乔一帆还想说什么。 “而且他不想把我们扯进去的原因是,”苏沐橙轻声说,“他也不能确定这件事联盟做的到底对不对吧。” 陈果一个激灵:“等等,那联盟追查林敬言到底是为了什么?” “联盟是猎人的联盟,”苏沐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的表情,“——它的一切工作,当然都是围绕着异种展开的啦。” 魏琛摸出一根烟来,点了两次才点上。他就那么掐着烟卷,也不往嘴里放,干巴巴地问:“苏家妹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苏沐橙忍不住乐了:“你怎么逮到谁都问是不是知道内幕啊?反正现在这种情况,他们悄悄去找也不容易被联盟抓到尾巴,我们在这边老实听联盟怎么说,能帮上忙的时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魏琛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岔开话题的,他怎么看都觉得苏沐橙知道点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东西;事关联盟,他不敢大意,正琢磨着等会小朋友们走了再去问问看,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 众人的手机滴滴滴响成一片,拿出来一看,果然是叶修在兴欣内部群里发了条消息,还共享了一份文件过来。 “千波湖.torrent?”陈果研究着这个文件,“怎么看都觉得挺诡异的……” “要我们把这里面的信息整理一下,发到论坛上去?”罗辑看着消息内容,总算找到了点擅长的活计,当下一把抓住包子帮忙,“交给我们吧!” 门口的人都纷纷回去屋里了,陈果跑过去接柜台上响起来的电话,罗辑和包子往楼上跑,乔一帆和唐柔招呼着一起去训练了。魏琛走的慢一步,看到苏沐橙站在门口,仰着头看向清晨灰蒙蒙的天空。 “你也别担心他了,”他安慰了对方一句,“那家伙狡猾的很,主意最多。” “也不是担心吧。”苏沐橙叹了口气,“要来的躲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魏琛心想妹子们别看平时凶残,这时候说话果然还是文绉绉的。但即使他刻意忽视那称不上好的预感,不安的阴影还是充了气一般飞快膨胀,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像雷雨前湿漉漉的风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望着车驶出去之后空荡荡的街口,竟有种不知还能不能再见面的感觉。 此刻另一边的韩文清和叶修已经出了市区。韩文清边调整那个监测用的导航仪边道:“老林这事就跟你猜的一样,果然没那么简单——你还有什么知道的赶紧说。” “你审我也没用啊,这事我还是刚知道。”叶修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板杏仁巧克力,嘎巴嘎巴地吃了起来,“你先说说你都听到什么了?” “有用的不多。”韩文清说,“除了准备把老林挂上头条之外,还有就是提到了一个什么‘四号’,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四号。” 叶修坐直了身体,严肃地问:“你确定他们说的是四号?” “你知道四号是什么?”模范好司机韩文清忍不住超了个车,“和老林这事有关系?” “有关系的话,那麻烦可大了。”叶修这回也不卖关子了,飞快地说,“联盟基本没有记载,但是四号是一个很特殊的异种,据说它能寄宿在人的身上,影响宿主的意识和行为。” 连韩文清都震惊地呛了一下:“难道说老林——” “说不定老林是被这玩意赖上了,所以联盟才想抓他呢。”叶修接着他的话说完了。 韩文清:“……”本来是挺威风的异种,怎么被这么一说就像碰瓷的呢。 他很快想起了联盟一开始调查林敬言用的那个理由:“他和方锐去打的那个异种,是他有登记的最后一次捕猎吧?那个异种不是叫二零四八?” “有可能当初登记的人也不知道这个四号异种的来历,所以当做普通级别的新发现异种登记的。”叶修说,“这没什么奇怪的,四号本来知道的就没几个人。”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韩文清没把这话问出口。叶修从不会有什么无心之言,他会在韩文清面前这么说,就是知道对方不会刨根问底,这也算他们之间的某种默契。但此刻韩文清所想的却和之前完全不同,如果说曾经他出于对老对头的尊重而不去探究他背后的真相,那么现在他更需要弄清楚那些秘密——他不太能形容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裂缝里消失是什么感觉,但是那种感觉有一次就够了。 “想什么呢,老韩?”叶修嚼着巧克力说,“你的脸色瞧起来就跟要去砍人似的。” “我倒想有人给我砍。”韩文清面无表情。 “不过你等下靠边停吧,换我开。”叶修把最后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你去旁边睡会儿——联盟没给你预备早饭吧?我给你带了两个包子,特别大那种。” 韩文清不跟他客气,开进副道把车停下,和叶修换了班。虽然表情没怎么变,不过从储物盒里摸出那两个隔着袋子仍然带着热度的包子时,他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挑了挑。 “谢谢。”他说。 叶修不自在地在方向盘前挪了挪,转头冲他一笑:“别噎着啊。” 韩文清看着他的笑脸,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把他按住揍一顿、让他交代出所有惹过的麻烦事,再去把他那些麻烦亲手一样一样摆平,解决完了回头再把他揍一顿的冲动。 “我觉得你看起来很想揍我。”叶修忽然说。 韩文清:“……”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如此敏锐了。 他在导航仪上又按了几下,地图上出现了一个紫色的斑点。叶修瞄了一眼:“那是什么?” “调查员钱包里的窃听器。”韩文清调整着地图清晰度,“它会自毁脱落没错,但是同时也会把一个定位标记留在上面,把信号发回到机器里。” “这种千变万化一堆缺德后招的玩意,绝对是微草雷霆工房的产品没跑了。”叶修感叹道,“还真是黑科技和魔法的私生子啊。”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什么东西从眼前划过,晃晃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两个猎人最近被各种异种搞的有点神经紧张,第一反应是难道又进裂缝了——但是这荒郊野外周围毫无变化,监测仪也没有示警,下一秒,他们看到戴着防风镜的肖时钦从那部机器里跳了出来。 “总算赶上了,”肖时钦拎着个箱子挥手,“我跟大……王杰希有了点发现,正要找你们呢!” 他走到车边,嗵地把箱子放在引擎盖上,韩文清的眉毛也随着那响声跳动了一下。 “什么发现?”叶修问。 “我们看到了联盟的一份旧文件。”肖时钦边打开箱子边说,“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发现两天前也有人和我们一样入侵过这个资料库,而且还留下了痕迹——你们猜这个痕迹指向的是哪里?” “两天前?”韩文清立刻想起了调查员的问话。 叶修则是记起了之前张佳乐在电话里讲的事情:“该不会是霸图拆迁站的某台电脑吧?” “你简直是妖怪啊,这都能猜到……”肖时钦揉了揉下巴,“就是霸图拆迁站没错!” 第五十二章 “这个计划跟我们挺有缘分。”韩文清看完了肖时钦打印的那一份关于嘉世计划的文件后,这么评价道。 用“有缘分”这种充满了非诚勿扰感觉的词对他来说还挺少见,不过它倒确实能形容出这里面透出的古怪劲儿——这里面记录的前三个序号异种,全都是他们曾经正面遭遇过的。他刚到H市的时候,就和叶修在情人旅馆戳死了二号小灰,三号则是这些猎人们共同下的那个副本中的关底BOSS;而那个一号的描述,怎么看都像他们才干掉的那条大鱼。 韩文清可不相信这是巧合,在他看来,这十有八九和叶修脱不开关系,谁叫每次碰上这些异种都是跟他在一起呢。 “王杰希说你们见过那个二号对吧?”肖时钦在后座问。他给傅科二号打开了飞行模式,让它自动在空中跟随着这辆车前进。 “对,而且不止这个。”叶修说,“除了二号,我们这次还见到了和一号很像的异种。” “你们这运气可真是……”肖时钦不禁咋舌,“照这个势头,难不成下面就要撞上四号啦?” 叶修:“我可记住你说的了,如果我们遇到四号,那就不算我们点背,算是你乌鸦嘴。” “这也能赖上我吗!”肖时钦抗议道。他想了想,“你们觉得入侵资料库的是谁?那家伙用的可是霸图拆迁站的设备。” “肯定是老林啊。”叶修和韩文清异口同声地说,说完又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肖时钦挺希望自己戴的不是防风镜而是墨镜来着。 “你们怎么知道?”他问。 叶修于是把他们现在手里的消息都跟他讲了讲,包括林敬言的失踪,联盟对韩文清和张佳乐不在场证明的调查,窃听器捕捉到的关于四号的只言片语,以及他知道的那些四号的信息。“联盟应该是发现资料库的问题才开始查这件事的,”他说,“结果就把老林查出来了。” 肖时钦相当吃惊,原本拿到那份资料的时候,他只以为找到的是联盟某些见不得光的黑历史,可以慢慢调查再做考虑,没想到这么快就和眼前的危机扯上了关系。 “难道说联盟认为老林是被这个四号附身了?”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我们认为他们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他们认为的也不一定对。”叶修说了句挺绕口的话,“照他们目前的态度来看,如果一旦找到老林,那肯定不仅仅是调查这么简单。” “问题是,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四号到底会造成什么危害。”肖时钦十分忧虑,“总不能发现是异种,上去就一棍子吧?而且就算老林可能跟异种扯上关系了,但是也没有跟他相关的失踪事件……” “怎么没有,”韩文清忽然说,“方锐不就是?” 叶修一个不留神,嘴里叼着还没点燃的烟掉了下来,被韩文清敏捷地伸手一把捏住,没让它掉在他的腿上。 “这么一说还真是……”他喃喃地说,“早知道就在他身上也粘个定位器就好了。” 肖时钦不知道方锐跟他们失去联系的事,听到这里还有点茫然,韩文清简略地给他解释了两句,让他差不多明白了状况——因为前段时间林敬言行踪不定,经常到处找他的方锐也显得特别神出鬼没,处于联系不上的状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暂时还没人觉得他真正失踪。 “如果他和老林在一起的话,那不是很危险吗?”肖时钦紧皱眉头。 “这还只是猜测,希望他只是迷路手机没电或者被抓去卖安利了吧。”叶修叹了口气,“比起这个,谁帮我看看导航……我们这难道是进N市了?” 导航仪上,标志着这辆车的光点一路追随着联盟工作人员钱包上的定位,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N市。他们正驶过大桥,韩文清把车窗降下一条缝隙,从河面而来的冷风顿时奔涌进来,让车里的几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果然,他们到了联盟在N市的分部。”肖时钦从后座探出头来,推了推眼镜,很快确认了定位的地点,“你们要想不被注意到,最好先别过去吧。” “方锐在N市有间房子,我们就先去那看看。”叶修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张便签纸递过去,韩文清在导航仪上敲进地址,屏幕上重新出现了一条新的路线。肖时钦这时候在后面说:“我等下有事要先回去,麻烦在路边停一下?” 叶修在下个十字路口拐进了一条窄街,停下的时候车头离着前面的垃圾箱差不多只有十公分,又招来韩文清警告性的一瞪。肖时钦下车之后,抓着从空中莫名其妙出现的绳梯,嗖嗖地爬回到了傅科二号上。 “你说,”叶修发动车子离开的时候问副驾驶位上的人,“他是不是回去找大眼了?” “估计是。”韩文清说。 叶修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又道:“把刚才那根烟还我呗?” “没门。”韩文清言简意赅,把那支烟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方锐那间房子在校区附近的公寓楼里。叶修只来过这里一次,大概听说方锐当年上学的时候住过这地方,后来和林敬言组成搭档之后就没怎么回来了。两个猎人沿着铺满落叶的小路往里走的时候,不时能听到远远飘来的提琴声,和早已在晨光中开始新一日的城市不同,这片地方才刚刚从梦中醒来。 楼里有电梯,不过目的地的只是三楼,两个人就直接从楼梯上去了。这个单元的每层楼都有两户,之前叶修给出那张便签纸上的地址写的是302,可叶修却直接冲着301的门走了过去。 韩文清不得不问:“他家不是302吗?” 叶修一怔:“是302没错啊。” 说完他也觉得不太对,抬头赫然看见门框上面挂着的数字牌上写的是301。“不对啊,”他有点莫名其妙,“我到过这里一次,别人的门都是黑的,就他因为有次把门给打坏了,自己换了个白的……” 他们一起回头,正看到对面住户的门上写的是302。 叶修面对这诡异的状况犹豫了一下,还是先按响了白色的门这边的门铃。响过几次之后也没有人来开门,最后他改用手动方式,边敲边咕哝:“当当当,方锐,当当当,方锐,当当当,方锐……” 门锁打开的咔哒一声骤然在楼梯间里响起。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随即立刻意识到,打开的并不是方锐家这扇白色的门。他们转头一看,对面的房间门口站着个中学生模样的少年,戴着眼镜,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们。 “哟,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吗?”叶修摸了摸鼻子。 “没关系。”中学生说,“你们是来找方锐的吗?” “是的,他好像不在家。”叶修回答,往前挪了一步试图挡住韩文清,“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但是他有东西留给你们。”中学生严肃地说。 叶修和韩文清对视一眼。中学生搬了个小凳子出来,踩在凳子上摘掉门框上的数字标牌,又搬着凳子去对面。 韩文清反应过来,直接伸手帮他把对面门上的标牌也摘掉了。中学生从善如流地把302的门牌递给他:“能帮我挂上去吗?” “这两边的门牌是你换的?”叶修在旁边问。 中学生点点头,看着韩文清把两个门牌分别挂回去。“我家是301,他家才是302。” 叶修把他的小凳子提起来放进房间门口:“你为什么要换这个?” “说来话长。”中学生一本正经道,“方锐走之前让我把东西交给来过他家的熟人,还说可能会也有陌生人顺着地址找过来,所以我把门牌换了——如果要是不认识他家那扇白门的人,上来肯定会敲我这边换上了302牌子的门,这样就知道谁是熟人谁不是了。” “小朋友你真机智。”叶修由衷地说。 “他还说,如果看到一个表情很嘲讽的人过来,那他基本就是可靠的。”中学生继续说,“要是旁边还有一个气场很吓人的,就更能确信了……他还叫我应门的时候别带钱包。” 嘲讽脸和钱包脸:“……” “总之,东西在这里。”中学生蹲下来,从门口的壁柜里抽出一个被草草包起来的、四四方方的东西递给他们。外面那层皱巴巴的塑料袋是透明的,透过它能看到里面是一个皮面的本子,还带着搭扣。 韩文清把它接了过来。叶修在旁边配音道:“叮——你获得任务物品‘方锐的小黑本’。” [韩叶]一块火烤的OO(完售放出) 之前的小料《一锅XX》已经完售啦,感谢大家的支持!这里放出之前未公开的最后一篇,山林之神和考察员的paro,一块火烤的OO(…… 这一篇戳这里 以及po主的weebly在这里 欢迎常来玩!不过那边只是存点油水,专业还是会在lof更新的,请不要抛弃po主哟~\(≧▽≦)/~ [索克萨尔X夜雨声烦]大屏蔽时代 雷,慎入(我觉得必须这么说一句免得被拖出去打死 索克萨尔X夜雨声烦的啪啪啪啪!po主要迎风炖肉! 发完就去睡了,如果被抓了请把我埋在春天里,啊不对给我送鸡腿 ……不要黄金脆皮鸡。 ———— 索克萨尔早就知道了自己是个游戏里的人物,不过他最近觉得世界有点不对劲。 他是在和夜雨声烦的约会中途发现问题的。他们原本正坐在黄昏的堤岸边,看着河面上夕阳光辉的起伏,并且抓了一条鱼来摸。在不需要工作,从忙碌的日常生活中暂时逃离的时候,他们总喜欢在一起愉快地摸鱼。 今天的鱼特别萎靡,差点被他们摸死了。在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前,夜雨声烦赶快把它扔回了水里。 索克萨尔拿着一本书,夜雨声烦枕在他的腿上,此刻剑客把面颊往旁边挪了挪,并且按住了他的手。通常在这个时候,总会有些顺理成章的事情在这无人区发生的。 夜雨声烦说:“我们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 索克萨尔感到了震惊。 夜雨声烦眨了眨眼睛,不解地说:“为什么我一说切克闹就会变成切克闹?” “你到底说了什么才会变成切克闹?”索克萨尔问。 夜雨声烦说:“切克闹啊。” 索克萨尔十分忧虑。 “不对,”夜雨声烦纠正道,“我是想那什么你。” “那什么我需要说这么一大排吗?”索克萨尔试了试,“切克闹。” “我们被系统屏蔽了。”夜雨声烦断定道。 两个人都觉得状况不妙。也许系统屏蔽了一些不怎么全年龄向的内容,这问题还不算大,但一般这种改革总不会仅此而已。 “过来,让我巴扎嘿你一下。”夜雨声烦说。 索克萨尔看着他:“屏蔽词换了吗?” “没差吧,巴扎嘿巴扎嘿巴扎嘿巴扎嘿巴扎嘿巴扎嘿巴扎嘿巴扎嘿巴扎嘿巴扎嘿。”夜雨声烦一连串地说,然后评论道:“我还是比较喜欢切克闹。” 他坐起身来,凑近索克萨尔。然后他亲了对方的面颊一下。 “落点有误差,巴扎嘿。”他看着索克萨尔的嘴唇说。 索克萨尔也试了试。他瞄得很准,但亲到了对方的手背。 夜雨声烦把挡在前面的手放下,咕哝道:“手它自动举起来的巴扎嘿。” “你还要再试试吗?”索克萨尔问。 “我要试试别的。”夜雨声烦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他伸出手去,试了两三次,每次都不由自主地抓到那把灭神的诅咒。 “我猜你原本的目标是喵帕斯。”索克萨尔看着他努力了半天,最后说。 夜雨声烦一怔,忍不住笑出声来:“喵帕斯,什么玩意啊!” 他握住了灭神的诅咒。索克萨尔忽然感觉有点乏力,还有点愉快的感觉,仿佛把脚泡进热水里一样让人浑身暖洋洋的。 “你的脸有点红。”夜雨声烦靠过去说。 索克萨尔用行动回答他,他也抓住了冰雨的剑柄。 夜雨声烦软绵绵地倒在他的腿上,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索克萨尔一句都听不懂,估计又是不知道哪儿来的屏蔽词。他试着去摸摸他的头发,这回成功了,没有在半途被偏移开。 夜雨声烦抚摸着灭神的诅咒,动作小心翼翼,时不时地加点力道。索克萨尔一会像被大手回FO一样紧张,一会像被撞梗一样到处都不舒服,一会又像看到大批脑残厨一样头皮发麻,总之简直就像吃了炫迈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但是从他的表情上,倒是一点看不出来这些变化。 他也握着冰雨的剑柄。夜雨声烦红着脸说:“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切克闹。” “巴扎嘿巴扎嘿巴扎嘿。”索克萨尔回答。 “王老吉王老吉王老吉王老吉,”夜雨声烦仰头看着他,“洗剪吹洗剪吹洗剪吹。” “控八控控控Q基,”索克萨尔柔声说,“控八Q基控控控。” 他们还是听不懂对方的话,但在这一刻,能不能听懂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冰雨上发出一道明亮的光芒,旁边树上的一只鸟受到惊吓,叽叽呱呱地飞上了天。然后灭神的诅咒上面也有一片烟雾散开来,夜雨声烦往前一挪,把对方扑倒在草地上。 他们躺在河岸边,傍晚天空上金色的云从他们头顶飘过去。 “这屏蔽真糟糕。”夜雨声烦说。 “总会过去的。”索克萨尔回答。 “不过也有点意思,让我再试试。”夜雨声烦清了清嗓子,然后小声说:“诶嘿嘿。” 索克萨尔转过头看着他。 “果然被屏蔽了。”夜雨声烦瞧起来挺高兴,又说:“诶嘿嘿,索克萨尔诶嘿嘿——” “诶嘿嘿。”索克萨尔微笑起来,“我也爱你。” END 联动文,机体play戳→[喻黄][索夜]大对接时代 第五十三章 方锐的小黑本到手之后,两个人正考虑是离开还是在这里观察一下情况,忽然就听到一阵沉闷的铃声,好像是隔着什么东西传来的。 中学生脸色一变:“是对面,下面有人在按方锐家的门铃!” 叶修和韩文清不用想也知道,这时候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友军。中学生推了推他们:“你们要不要从楼梯下去?” “没用的。”叶修说,“如果他们派来两个以上的人,肯定一边走楼梯一边走电梯。” 中学生当机立断地把他俩拉进屋子,砰地关上了门。韩文清见形势发展到了这种奇怪的节奏上,也摸了摸自己的外套口袋,从里面抽出一叠卷起来的、购物收据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叶修凑过来看,发现它们看起来确实像购物收据,只不过商品名都是一些【静音30min】【最炫民族风loop12hr】【鬼打墙2hr】【avi音效20min】之类奇怪的东西,下面的厂商写着“微草雷霆联合工房”。 “这是他们的日用小卷轴新产品。”韩文清解释道,找了一张【静音1hr】抽出来。 叶修:“……他们到底给了你多少赞助出镜费?” 韩文清没理他,把那张购物收据往门背后一贴。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 中学生小声问:“这个会隔音吗?” “对的,我们说话他们现在听不到。”叶修说,“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一会说不定会来敲你的门。” “那你们藏到里屋去,”中学生果断道,“我来应门。” 叶修摸出一个硬币来,塞在他手里:“他们会自带某种跟催眠差不多的东西,让你忽视他们不符合常识的地方,这能让你避免被影响,但是你最好还是装出没见到那些奇怪事情的样子。” “好的,我知道了。”中学生沉稳地说,然后弯腰从旁边的鞋柜里拿出两双皮鞋放在门垫上。“我不能让他们进屋搜查,你们到时候配合一下吧。” 还没等他们串通好怎么配合,从外面的声音听来,调查员显然已经进了一次方锐家,掉头过来准备调查邻居了。叶修和韩文清顺着屋主指的方向躲进了客房,中学生深吸一口气,撕掉了门背后的收据,在敲门上响第二下的时候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穿快递装的一男一女,帽子写着“圆丰eX快递”,字母一个大写一个小写,带着对强迫症剧烈伤害的效果戳在帽檐上。 中学生没等他们开口,就不满地说:“这是在搞什么?我的五十年高考三十年模拟都做不下去了!” 联盟快递员们:“……” 女快递员努力地微笑了一下:“小同学,我们想问,你最近有没有注意到你对门有没有回来?” 中学生斜挑眉毛,一副不爱搭理人的学霸表情:“不太清楚,对面好像一直没人住。” “那你知道对面住的是什么人吗?”男快递员也和善地开口。 中学生看着他的眼睛时,觉得脑子有点晕眩,但这时候他放在睡衣口袋里的手正捏着硬币,从薄薄的金属片上传来的寒意让他一下子清醒了;不过他仍保持着有点迷糊的表情,向旁边跌了一步,差点被放在门口的鞋绊倒。 两个快递员也注意到了那两双皮鞋,女快递员清了清嗓子:“那,你家长现在在家吗?” “在家。”中学生露出有点不高兴的表情,“但是他们现在没空——” 还没等两个快递员再问,远远地从房间里就传来了一阵非常微妙的声音,伴随着吱吱嘎嘎的响动,似有若无的喘息,还有缠绵不已的呜咽声。 联盟快递员们:“……” 中学生恼怒地看着他们两个,直到女快递员率先红着脸告辞,另外一个也追着她离开,才慢悠悠地关上了门。 他把隔音收据重新贴好,晃到客房门口敲了敲门:“他们走了。” 叶修一脸镇定地从里面出来,韩文清随后揭下一张贴在门后的收据,中学生扫了一眼,果然是那张【avi音效20min】。 他们在客厅里坐下,叶修问:“刚刚门口的鞋不是你尺码吧,你等下会有家长回来吗?” “没有,那是我哥的鞋。”中学生无所谓地说,“他正在出差呢,这两天家里就我一个。”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韩文清忽然直截了当地问。 “因为我和方锐是朋友嘛。”中学生别开视线说。 韩文清看着他,中学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其实我也是半个猎人,但是我哥怎么都不让我去干那些危险的事儿,所以我也就没在联盟正式登记过。不过我也有关注那边动向,你们两个我都知道,特别是最近的八……” 他飞快地停下了,然后转移话题:“而且我是张新杰大大的粉丝!” 叶修和韩文清:“……” “所以其实见到你们的时候,我想说不定能要到签名呢。”他清了清嗓子,“不过不说这个,你们肯定还有别的要问吧?” “我会给你要到签名的。”韩文清认真地说。 中学生的眼睛闪闪发光起来。叶修问:“那你对方锐了解多少?” “也不太多,他只是家在我对门,不怎么太在住在这里,有时候我们也一起去吃点心什么的。”他回答,“然后他前几天忽然回了一次家,我晚上刚好在,他把那个东西交给我之后,就离开了。” “那前几天,到底是哪一天?”韩文清问。 中学生想了想,确定地说:“两天前。” 两天前,又是两天前。韩文清与叶修对视一眼,同时觉得诡异的预感挥之不去。 他们没多久就离开了中学生的家。之前他们把车藏在了远处的一条小巷里,确认了联盟没人留在这附近,才悄悄过去回到了车里。叶修拆下包裹在本子上的塑料袋,小心翼翼地启开搭扣,翻开了这个皮面的本子。扉页上写着方锐的名字,意料之外地,字迹相当漂亮。 叶修手里托着本子,狭窄的车里充满暖意,两人头挨着头,一起看着里面的内容。 第一页有个潦草的日期,下面写着:“中奖拿了个本子,还从来没写过日记,从今天开始试试吧,我叫方锐。” 下一页也有个日期,但是和第一页的日期隔了差不多两个月。“忘了还有这个了,今天开始写。” 再下一页的日期变成了半年后:“今天开始每天写!” 再往后有好几页涂鸦,显然本子的主人已经放弃了治疗。里面有素描的林敬言大头像,有带着兔耳朵的张佳乐,旁边写着黄少天的愤怒鸟,还有疑似叶修和韩文清的爱心九宫格。 韩文清:“……” 叶修:“我觉得他的画风有点像论坛上的某个楼主,不过我以为那是个妹子来着。” 韩文清:“……” 他们默默地翻过了前面乱七八糟的内容,终于在某一页上,他们看到了有价值的信息。这页上面是这么写的: “今天要开始写日记了,最近我总觉得,生活里的有些事情很不对头。我好像总是会忘记一些事,而如果仔细想想的话,这些事都和老林有关系。方锐,如果你看到这一页,你要知道这是你自己写下来的记录。如果你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就在里面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吧。” 傅科二号降临在林间空地上。肖时钦刚跳出飞行器,一只羽毛雪白、肚子碧蓝的金属小鸟就扑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围着他转。 肖时钦擦了擦防风镜上的水汽,跟在小小的引路使者背后。树林显得挺稀疏,里面反常地弥漫着雾气,肖时钦先是被带到了一条土路边,然后跟着土路走了一会,终于见到了树林间的废弃建筑。 “这怎么会?”他脱口而出,“这片地方明明没有这东西的,我在俯瞰的时候上查过……” “上面加了很奇怪的防护。”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他一回头,果然看到了王杰希站在不远处。今天对方的装束看起来仿佛是要去下斗一样,只不过手里拎的是把扫帚;即使如此,戴着单片镜的魔术师仍不像个倒斗的,更像是个正经八百的考古工作者。 “跟我来。”王杰希冲他招了招手。他们两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废墟里,来的一扇门边。肖时钦估计这就是对方找自己来的原因了,他仔细端详了一下门锁,发现虽然周围都破败了,但这个机械制动的加锁装置还保存的挺完好。 “你又来打劫谁的房子啦?”他问。 王杰希清了清嗓子,却没说话,只是扫了扫门边一个牌子上的浮灰给他看。 看到金属牌上的“嘉世分所”字样后,肖时钦顿时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王杰希道:“你小心些,暂时打不开也没事,这地方看起来就很不对劲。” “没问题。”肖时钦信心十足地说,“这点东西还难不倒我。” 不出十分钟,他就打开了最外一层的锁。肖时钦开门前挥手让王杰希退开,后者非但没有躲避,反而举起扫帚往前走了一步。 门被拉开的时候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两个人等了一会,看暂时没什么异常,就想往里走。 下一秒,一个闹钟模样的东西嗖地从门框上掉了下来。 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王杰希的面前升起无数星星,把他们挡在后面。但那只闹钟好像也没什么伤害力,在地上蹦了两下,就大声播放起录音来: “荣耀联盟,最大研究所,嘉世研究所倒闭了!王八蛋老板陶轩吃喝嫖赌 ,欠下了三点五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我们没有没有办法,拿着异种抵工资。原价都是三百多、二百多、一百多的异种, 通通二十块,通通二十块!陶轩王八蛋,你不是人,我们辛辛苦苦给你干了大半年,你不发工资,你还我血汗钱,还我血汗钱!” 肖时钦和王杰希:“……” [全职高手]摸法大鱼好(上) 吐槽标题的都输了! 本来想摸个小鱼,结果一次没写完……争取下次搞定吧。 ———— 冯主任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谁都没注意到他的出现。 桌边围着的一圈人坐得东倒西歪,打盹的打盹,刷围脖的刷围脖,偶尔几个坐正的都眼神麻木,脑洞都不知道开到哪里去了。角落里的宣传部长叶修与风纪部长韩文清正在进行徒手搏击,因为他们坐的椅子是带滚轮的,就只见他们不停弹到墙壁上又弹回去相撞,发出砰砰砰咚咚咚的响动;旁边张新杰和王杰希正面对面玩节奏大师,李迅正在讲当周的八卦,黄少天的评论就像弹幕似的嗖嗖往外飞,每到槽点密集的时候众人就纷纷哄笑起来,会议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1] 冯主任的秃顶上亮光一闪,其效果和眼镜系角色一推镜片时的特效差不多,让其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他抓起一根粉笔,在会议室的黑板上写了个字,最后一横的时候粉笔在黑板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恐怖声音,让突然安静下来的学生会成员们险些觉得自己穿越进《告白》了。 黑板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鱼”。 冯主任看到大家安静了,满意地拍了拍手,环视这一群神色各异的学生们。 “这就是我们今天会议的主题。”他威严地说。 魏琛举手说:“主任,我有过敏不能吃海鲜。” “是主题!不是今天的主菜!”冯主任咆哮道:“会议后聚餐的事情会议后再讨论!” 于是饿着肚子的群众都老老实实地等着他说话。 冯主任把手放在他写的那个“鱼”字上,缓缓移动了两下,然后转过神,表情严厉。 “——摸鱼,是一件罪恶的行为。” 他用这句话来作为开场白。 “现今,人们在学习和工作中,不可避免会有摸鱼的现象出现。”他沉重地说,“而在校园里,这件事情的影响尤其严重,大家都停不下自己摸鱼的手,一摸再摸,浪费了大量精力,把宝贵的时间就花费在了摸鱼上面,对于这种情况……韩文清和叶修怎么没来还有那边翻倒的两把椅子是怎么回事?!” 桌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片刻后,两个人默默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各自扶起一把椅子,平静地坐回了桌边。 冯主任觉得心脏病要犯了,赶紧吃了两粒脑残片才缓过来。 “所以,我们这段时间的工作重点就是,遏制乃至杜绝校园里的摸鱼行为。”为了自己的健康考虑,他迅速地切入重点,“学生会的每一个成员,都要行动起来!” “異議あり!”方锐举手。 “说人话!”冯主任怒道,“不要以为我也玩逆转我就不会说你啊?给我好好讲中文!” “报告主任,”方锐用播音员的语速说,“我觉得这个应该是风纪部的任务才对。” “宣传部才是这次活动的主力吧,”对面风纪部的林敬言慢悠悠地回答,“对于杜绝不良风气这种事情,宣传当然比暴力制止更管用。” 眼看着风纪部和宣传部又要惯例地上演小学生拌嘴,信息部那边的喻文州眼明手快地制止了黄少天想要发言的举动,避免场面陷入更进一步的混乱中。喻文州扫了一眼周围人的表情,开口道:“行动起来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从自己做起?” “说得对!”冯主任十分感动,终于有人肯正面提出有效建议了,“首先,我们的学生会成员要以身作则,禁止摸鱼现象——杜明你在干什么?” 人力资源部那边的杜明茫然抬头,他们的部长周泽楷今天没有来,包括杜明在内的几个部员显然完全没有跟上会议的节奏,而这时候冯主任已经叫了第二个名字:“唐柔同学!” 唐柔从宣传部的阵营里一跃而起,手里拖把直指杜明。 很多人都怀疑唐柔其实是风纪部的,因为她的画风更符合风纪部的感觉,但是考虑到宣传部同样有个十分凶残的部长,鸡蛋里再有几个猕猴桃也不奇怪了。杜明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一轻,刚刚摸着的那条大鱼瞬间被拖把杆挑了起来,直挺挺地钉在了墙面上。 几滴鱼血溅到了他的额头上,衬着他呆滞的表情,为这残暴的一幕做出了生动的注解。 后人把这场史称“第一次灭鱼会议”的事件视为反摸鱼战争的开端,在人类与鱼类战斗的漫长过程中,它有着里程碑式的意义;这张李迅趁乱拍下来的照片也同样被载入史册,特写里面杜明同学坚毅的眼神,仿佛要说出宣言般微微张开的嘴,还有脸上勋章般的血迹,配合旁边被拖把杆钉死在墙上的大鱼,完美地勾勒出了一名灭鱼斗士的英雄形象。以至于日后那些勇敢的灭鱼战士们在消灭了自己或者别人的鱼后,常常会把一点鱼血涂在脸上,以示誓死与摸鱼斗争的决心。 某份主流报纸在登载这张珍贵照片时,配上的标题是《一场战争的开始,一个物种的衰亡》。另一份美食类杂志用了同样的照片,注解则是《一条新鲜的大鱼,一项晚餐的选择》。 风起青萍之末,影响深远的灭鱼行动,就在今天无声地开始了。 **** 叶修带着两个宣传部成员来到印刷室的时候,文体部的人正好也在这里。 文体部的负责人是张佳乐和孙哲平,前者更是艺术系的高材生,偏向新锐风格,刚入校没多久就用一份杰出作品《打你满脸桃花开》征服并吓尿了若干评委,夺得年度设计大赛的亚军。虽然这个成绩已经很好,但他并不骄傲自满,下一年又用续作《打的就是你哭了没》参赛,又捧回了一块银牌。据说今年他要和孙哲平接着合作,推出第三作《打得你爷爷都不认识你》,期望能够问鼎冠军。 张佳乐一看到叶修就招手:“快来,我们的海报已经设计好了,至于怎么贴就交给你们宣传部啦——” “这次我们可是要灭鱼,”叶修凑过去,“你别弄一堆花花草草的进去啊。” “那是,我们的专业水准没什么好质疑的。”张佳乐打开桌上的样品海报,“看看,是不是非常鼓舞人心?” 第一张海报上有一条被大剑劈成两段、鲜血淋漓的鱼,部分地方甚至还打上了马赛克。 “这……这也行吗?”宣传部的乔一帆迟疑道。 “这有什么,”张佳乐说,“就算鱼有点惨,但是我们已经把该打码的地方都打好了。” 乔一帆:“我说的不是鱼……” 海报上鱼只占据了一个角落,更醒目的则是一个武者手持大剑的形象,他半掩的上衣里隐约可以看到结实的胸肌,一只手上缠着绷带,表情漫不经心里透着杀气,肩膀上落了几片花瓣。 张佳乐把海报往上拽了拽,他们看到底下还有一句配词:【桃花流水摸鱼肥,不砍死你砍死谁】。 宣传部员们:“……” “有什么问题吗?”张佳乐不解。 乔一帆小声说:“……这画面太帅我不敢看。” “你把孙哲平拍的这么帅,他在家里知道吗?”方锐真诚地问。 “奏是这么帅,你有什么意见?”张佳乐不爽道,“他很高兴能为我们的灭鱼事业做贡献,这就是觉悟,觉悟!” “这个不错。”叶修拍板说,“虽然看起来更像非诚勿扰的广告,但是起码能吸引到注意力,这一版可以多印几张。——下次可以把衣服再拉开点其实。” “想什么呢,”张佳乐白了他一眼,“我们麻豆虽然是业余但也是有节操的好吗?” 他掀起第一张海报样品,露出下面的第二张。刚看到上面的内容,宣传部的三个人都深吸了一口气。 “我好想艾特张新杰。”方锐喃喃自语。 海报上是密密麻麻的鱼群大军,而在这队列里唯独有一只鱼和众鱼游的方向相反;所有鱼都是一条蓝色一条绿色这样交替排列,只要这条逆向的鱼原本该是蓝色,却和它左边右边的同伴一样是绿色;除此之外,它两边的鳍不对称,鳞片是由正方形和六边形嵌成的,中间全是不规则缝隙,配词写着【虽千万鱼吾住矣,鱼间正道是沧】。 “错别字……还没写完……”乔一帆痛苦地说。 “简直就是对密恐患者和强迫症的双杀。”叶修也感叹道。 “就是这个效果。”张佳乐满意地说,“要激发起人们对于那条鱼的痛恨,从而给大家心中种下灭鱼的火种——猩猩之火,可以烤鱼!” “这个少印几张吧。”叶修说,乔一帆在备忘录上记下来,“还有别贴在玻璃上面,我怕被砸碎。” “来,”张佳乐又拿出一张小纸条,“连宣传词都给你们顺便写了。” 方锐接过来,开始念: “摸鱼将至,我从今开始灭鱼,至死线方休。我将不刷围脖,不上论坛,不开B站。我将不打剑三,不刷虾球。我将专注目标,通宵战斗。我是笔杆中的利剑,画板上的守卫,抵御困意的炫迈,照亮键盘的光线,唤醒赖床的闹钟,守护死线的坚盾。我的整个生命,都献给了人类最伟大的事业——消灭每一条摸出来的鱼,水煮鱼、红烧鱼、跳跳鱼、糖醋鱼、酸菜鱼、蒸桂鱼、翡翠鱼、五彩鱼丝、捶鱼烧麦、白果鱼丁、蒜子焖鱼、锅踏黄鱼、五香酥鱼、芙蓉鱼片、茄汁鱼卷、鱼杂豆腐、双色鱼丸、清汤鱼圆、秋思鲈鱼、纸包带鱼、西湖醋鱼、包公酥鱼、三丝鱼卷。鱼鱼如此,鱼鱼皆然。”[2] “……” 叶修忧虑地问:“……你写宣传词的时候,是不是饿啦?” ———— [1]梗来自孔乙己。 [2]梗来自冰与火之歌的守夜人誓言。当初一直注目那句“不娶妻,不生子”……嗯(。 林敬言大大事件和研究所黑历史同步进行中,争取下一次让他们打起来。 等了这么久,终于写到那个谁了…… ———— 第五十四章 【有一些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写下来,但是如果这些东西真的有必要被除了我之外的人看到,那就肯定是到了紧急局面。看着这些话的我自己,又或者是我的朋友,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是关于老林的。】 韩文清和叶修在车里读着方锐的日记,总有种窥探别人秘密的尴尬感,不过事到临头,硬着头皮也得往下看。叶修注意到导航仪上代表联盟小队的亮点向远方移动,然后在城市里徘徊起来,似乎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他继续往下看,方锐在这段下面写着:【猎人都有些自己的秘密,像压箱底的手段之类的,轻易不会说出去。老林这个秘密不是什么大杀招,但是也从来没人知道,如果我不说明这件事,读这本日记的人可能根本就不能明白我在说什么。所以我现在要告诉你……】 “点点点是什么意思!”韩文清暴躁道。 叶修赶紧把日记本往后翻了一页。后面那页上只有一句话: 【老林有洗去别人某段记忆的方法,具体操作就是用板砖砸头。】 读着日记的两个人:“……” 韩文清说:“我倒不知道这件事。” “我也没听说过。”叶修摇摇头,“人总是有点小秘密嘛。” 韩文清看了他一眼,心想你的秘密只有更多,回头再找你算账。 【我是早就知道他这项技能,】方锐在日记上继续写着,【但我从没想过他会把这一招用在我身上。我不想怀疑他,可是有些征兆越来越明显;比如我有时早上起来发现头上被砸了个包,虽然我猜他在反复砸我的时候尽量让受力位置均匀分布,但总归有些蛛丝马迹可以发现的。】 读着日记的两个人:“……” “看来这个洗脑技巧也有缺陷。”韩文清说。 叶修则非常震惊:“他被砸了这么多次居然还没被砸傻?” 韩文清:“也许砸出了脑洞。” “怪不得他脑洞这么大……”叶修想起这家伙在论坛上的事迹,似乎明白了什么。 【老林的板砖砸头技术非常过硬,当然他的板砖也过硬。】日记上的笔迹有些急促,【被他砸的人记忆虽然被清洗修改,但是本人根本发现不了,从其他地方挪来的印象会填补记忆里缺少的片段。所以我每天早上起床后,午饭期间,晚上睡前,和最后关上手机的时候,都各在日记上记一笔,如果中间有哪些地方没有写,那么就一定是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 韩文清疑惑:“最后两次之间有什么区别?” “你不懂拖延症的人生啊——”叶修长叹。 他们接着翻日记,后面不再有整页的大段记录,而是密密麻麻的时期和时间,夹杂着一两句标注。不出所料,在由一天四次记录构成的时间线上,果然时而会有日期缺少,每当这种情况发生时,日记主人就会把前后的时间用红笔圈一个大圈。 一页一页翻过去,那些红圈看上去简直让人心惊肉跳。 从方锐那些零散的记录里,他们差不多可以看出几个结论:首先是他并不是没想过要去找对方谈谈,但是每次他在日记里透露出准备找林敬言摊牌的意向,之后都会失去一两次记录,明显是被砸了;其次在有记载的时间里,林敬言表现的再正常不过,他也到底没弄清楚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最后记录丢失的频率有个特征,就是常常有很长一段时间记录都十分连贯,然后在两个连贯期中间少了大量记录。 “这个是不是和老林后来经常离家出走有关系?”叶修研究着那些记录,猜测道。 “很有可能。”韩文清说。他们的表情都不轻松,因为方锐的这个小黑本日记,某种意义上还是为那个四号的存在提供了佐证。 “所以你觉得拿板砖砸方锐的不是老林本人?”叶修抚摸着本子的书脊,“但是连方锐都认为平时的老林很正常,而我们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不是也很正常吗?” “也许只是砸砖的时候不是他。”韩文清说,“谁知道四号具体是怎么个情况?” “那为什么他一定要砸方锐?”叶修翻到了有字迹的最后一页,上面并没留下什么特别的信息,显然日记的主人把东西交给邻居家小孩的时候十分匆忙,“而且还是砸失忆,那种精确的失忆,比肥皂剧里那种被车撞了头只忘掉女主角然后再撞一次又想起来了的桥段还神奇,老林真是有特别的洗脑技巧……假如那时候的真是异种,估计都直接一板砖把方锐砸死开始吃了。” “异种说不定也有自己的考虑。”韩文清的目光停留在本子的黑色封面上,“比如要可持续食用,又或者不忍心吃他什么的。” 叶修忽然抬起头看着他,直到韩文清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你看什么?” “我在想,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叶修慢条斯理地说,“硬派先锋韩文清大大。” “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韩文清皱着眉头说。 “不忍心啊什么的,你真的觉得异种有这种感情?”叶修问。 “以前不提,但是最近碰到的几只,你不觉得它们并不像我们常识认知里的那么直线思维吗?”韩文清反问,“不说有什么正面感情,起码也是有思考能力的吧。” “我可不这么想。”叶修说,“小灰在人类里面过了许多年,而且还不明白自己是异种;被罗辑召唤来那一只,有一半是大孙的意识;还有湖边那个,虽然他没吃铲子姑娘,可还是懂得怎么撒出诱饵——你看这些家伙,平时仔细想想似乎还有点小萌,可是一旦进食本能上来,就只想着怎么吃人了。” “可异种本来就是这样的吧?”韩文清对他的话感到莫名其妙。 “我只是想说,因为它们表现出来的人性就同情它们,其实挺危险的。”叶修转过头,“不管怎么说,异种就是异种。” “那是当然,”韩文清没太当一回事,“该杀还得杀。” 叶修笑了笑,正要说话,忽然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 “是谁打来的?”韩文清边问边探过去看,见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时也愣住了。 联系人的名字,赫然写的是“林敬言”。 “这回我相信那个闹钟里面说的话有凭有据了。”肖时钦愁眉不展地说,“这地方就像被洗劫了似的……阿嚏!” 王杰希咕哝了一句Bless you,两个人继续在昏暗的走廊里前进。他们正沿着这个所谓“嘉世分所”进门的路线向里面探索,它外面看上去是个废墟,里面简直比废墟还不如,显然经历过一次非常粗暴的清理;照明设备几乎都被砸碎,许多门洞里堆积着倒塌的砖块,那些地方也不是进不去,但是要不破坏现场也需要时间仔细清理,两个探路者索性就暂时不管岔路,沿着唯一通畅的路线前行。 “话说陶轩这人是谁,你听说过吗?”肖时钦手里还拎着那个闹钟,若有所思,“如果说是曾经能当上研究所负责人的家伙,不该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我是说异种研究方面的。” “我确实没在文献和著作里见过这个名字。”王杰希肯定地回答,“何况你想,煎饼摊的摊主基本都会摊煎饼,但是餐馆老板就不一定会颠大勺了。” “外行指挥内行最坑爹了。”肖时钦颇感同情,“特别是研究项目上。” 他正四处打量,走在前面的王杰希忽然停步,他一不留神差点撞到对方的后背上。王杰希却似乎没有感觉到,只是抬头看着墙壁上的东西。 “你发现什么了?”肖时钦举起探灯,眯着眼睛瞧过去。 墙上挂着的是很常见的那种木质展示框,里面原本应该贴着不少照片之类,现在也显得模糊不清。蒙在上面的玻璃早就碎了,被灯光一照,半边是白光半边是阴影,晃晃悠悠地好不吓人。 肖时钦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眼下这种场景,废弃研究所、空荡荡的长走廊、惨白的探灯、好奇心过盛的两人小队……根本就是标准的恐怖游戏配置啊。 “不,往这边点。”王杰希说,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他举着探灯的手腕上,轻轻往旁边推了两公分。肖时钦脑子里一会儿想着鬼片桥段,一会儿又闻到对方帽子上飘来隐隐约约的药草香味,都没注意到自己灯光照到了什么。 幸好他很快反应过来,往碎玻璃后面看去。 灯光里,是一张标着“年度之星”的优秀员工照片,它被贴在展示框正中间,附注里老生常谈地说了许多诸如这位研究院工作努力成效斐然特此表彰之类的话。虽然那明显是一张被放大了的三寸照,可照片里面的年轻人并没有一般证件照里人物的那种呆滞表情,看上去清清爽爽,笑容灿烂。 “我记得小戴说过,证件照才是检验颜的硬件标准。”肖时钦感叹道。 王杰希想了想,安慰他说:“别沮丧,虽然你联盟登记里那张照片发型有点奇怪,但是现在这样已经好多了。” 肖时钦:“……” “至于你驾照上的照片……”王杰希继续道。 “咳咳,这个人看起来还挺年轻的。”肖时钦迅速转移话题,“能在研究所里工作,还当了优秀员工,应该很厉害吧?” “按年份来算,他现在应该比我们更大才对。”王杰希指着他的照片,“你看他的名字,是不是感觉有点熟悉?” 肖时钦往下看去,那里标注着这个研究员的名字:苏沐秋。 [喻黄][索夜]大对接时代 机体play,雷慎入。 PO主又犯病了,迎风炖第二锅!这次是高清没马,绝无屏蔽,直上三垒,全套做齐的——喻黄&索克萨尔夜雨声烦的星际au啪啪啪啪!说起来我喻黄的初体验就交代在这里了,总觉得哪儿不太对……老规矩,还是不要黄金脆皮鸡。 ———— “队长队长队长队长!”黄少天在通讯频道里大喊,“援助,急需援助!夜雨声烦的储能快要耗尽了——我需要补魔补魔补魔补魔!” 同样开着通讯频道的郑轩差点把嘴里嚼的炫迈给咽下去,他的机体也随着震动了一下,仿佛感受到了操作者惊恐的心情。 “你是从哪儿学到补魔这个词的?”频道里的徐景熙虚弱地问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不就是补充能量吗?”黄少天有点莫名其妙,“这不是重点啊,赶紧谁那里还有余量?再不来我都要掉下去了!快来快来快来快来话说后备舰哪儿去了?” “还在界门后面。”喻文州颇为无奈地说。尽管在这宇宙偏远角落里,他们的通讯信号有点失真,但他平和的语调还是很好地安抚了黄少天以及被他惊吓到的一众队员们,“少天,你跑的太快了。” “是有点,”黄少天咕哝道,“但是我们发现了新的矿区啊,绝对是先驱者头一份!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是不是队长——” “先别着急激动,”喻文州问,“你还能坚持多久?” “两百零七秒。”黄少天飞快地回答,“所以两百零七不对两百零五秒之后再没人过来,夜雨声烦就真的要去拥抱新矿区了啊!现在是两百秒了!一百九十九!一百九十七!” 在通讯频道里的所有人崩溃之前,喻文州惯例性地拯救了他们。 “你待在那里别动,”他说,“我过去给你*补魔*。” 郑轩:“噗——” 在诸多向宇宙黑暗区域探索新行星的考察队里,蓝雨舰队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这些年来他们的足迹遍布荣耀十字星系远端,在历史书和地理图册上都留下了浓墨重彩、让学生们痛哭流涕的一笔;不说那些长长的新发现列表,辉煌灿烂的战役记录,光是两位领军人物之一黄少天的某些重要讲话,就让无数背到这里的学生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壳敲开,再把舌头拉到十尺长,好把稿子顺利地从头讲到尾。 这次他们抵达的是还未开发的一处小星系,在穿越跃迁界门之后,有着更高水平的机体与其操纵者就显现出了他们的优势,将队形在宇宙中拉开了一条长而有序的弧线。 走在最前方的正是黄少天与他的机体夜雨声烦,他的行为常常令人应接不暇,但永不会冒失——往往人们要经过一段时间才发现他看似急躁的举动下真正的意图,对于敌手来说,那一般也是败退之时。就像这一次,他成功地在运转周期中的天体移位前锁定了矿区的位置,以便他们在两个恒星日之后,可以先于任何来到这个星系的舰队对其进行初次探索。 这个成就的代价就是,因为夜雨声烦跑得太快,和补给拉开距离过远,眼看着就要耗尽能量了。 严格说来,索克萨尔——这架机体属于蓝雨舰队的指挥官喻文州——不以速度见长,它现在成为夜雨声烦附近范围内唯一来得及回援的机体,完全是因为它走的是另一个跃迁点。 在倒数到一百秒之前,黄少天在视觉感应的窗口中看到了那接近的机体。索克萨尔在恒星光下显露出耀眼的银白色泽,在一些地方的审美里,它看起来未免过于锐利而令人恐惧了;但黄少天觉得它刚刚好,而且非常美。 “队长队长你终于来了!”黄少天谨慎地挪动着夜雨声烦迎上去,“快救我于水火啊就剩一百秒了——九十八秒——” “频道。”喻文州提醒他。 黄少天立刻从队伍频道里切了出来,进入了私人通讯,也就没听见郑轩那句:“求八卦求现场直播补魔啊!!” 蓝雨的其他队员都还在赶来的路上,离这里有不小的距离,甚至有些还没通过跃迁界门。喻文州正儿八经地在队伍频道里说了一句:“好好赶路,不要分心。” 然后他也切进了黄少天的私人通讯。 “你可以把能量块放进轨道推进器了吧?”黄少天眼巴巴地说,“八十八秒……我觉得快要掉下去了……” 喻文州说:“其实我没带能量块。” 黄少天差点真的掉下去,他绝望地挣扎了一下:“如果你想欣赏夜雨声烦在矿区里打个滚的画面,这个观众席也不错啦说真的……不过我还是想说队长你特么在逗我吗!” “没逗你。”喻文州不紧不慢地让索克萨尔贴了过来,“我准备用对接给你补充储能,索克萨尔的余量很足,我们两个支撑到补给舰到来没什么问题。” “对接……我可从来没这么试过。”黄少天停顿了一下,很快做出了选择:“反正总比掉下去好多了,要对接就对接吧!不过先说一句,我只听过课本上讲的注意事项,基本都忘光了啊——” “这没什么,”喻文州笑了笑,“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黄少天从他一如往常的语调里听出了某种诡异的意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对接是机体之间用以分享储能的一项方法,因为对操作要求颇高,很少有人会这么做——反正如果不是探索新星系,能量块也基本没有缺乏的时候。此刻索克萨尔的一支机械浮游炮搭到了夜雨声烦的机体上,黄少天只觉得眼前一暗,然后控制视界缓缓地亮起来;能量损耗的倒计时停止了,随即数字飞快上涨,转眼就到了六百秒的读数。 “成了!”他在频道里欢快地说,“对接还蛮简单的嘛,就这样完事了?等下没能量了是不是要再搭一下?” “这才刚刚开始。”喻文州慢条斯理地说。 那支浮游炮开始向下滑动,沿着夜雨声烦的指挥舱一路逡巡,最终落在熔炉中枢——用人类的躯体比喻的话,就是机体的心脏部位。黄少天感觉有一些连接线钻入了夜雨声烦的机体,对于能够全面感知机体一些的操纵者来说,这种感触十分微妙,几乎让他能体察到属于索克萨尔的一些变化。 索克萨尔显得十分平静,但又有种说不出来的热切。 “放松。”喻文州的声音在私人通讯里更加清晰,柔和地在黄少天耳畔响起,“这是必要准备。” “我有什么好放松的,夜雨声烦放松才对……” 黄少天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一阵奇妙的慌乱从胸口涌起——那不是他的胸口,也不是他的感情,而是夜雨声烦的;在机体深处,夜雨声烦最为核心的一些部分正在准备为索克萨尔打开,那在熔炉中枢上缓缓移动的浮游炮正在完成这一职责。 机体没有脉搏,而此刻它们的熔炉波动相接,正如紧靠在一起的心跳那样。 “我的心跳有点快。”黄少天喃喃地说,“夜雨声烦的内部热起来了,虽然还没到过热……队长你到底做了什么我总觉得很不不对劲……” “这就是对接,你会习惯的。”喻文州移动着浮游炮,让它从指挥舱的表面轻轻滑过。 “等等你为什么要摸夜雨声烦的脸,不对,指挥舱……”黄少天睁大了眼睛,“视窗的效果太惊悚啦!我都看到炮口从眼前过去了!” “别在意,我也是第一次对接,总要找下手感。”喻文州轻描淡写地说。 黄少天深深地感受到了不靠谱,他瞄了一眼进入九百多秒倒计时的读数,默默做好了掉下去的准备。 不过接下来的索克萨尔倒没什么多余的举动。它用来对接的浮游炮从一管变成了两管,操纵者们常常会说一架机体的浮游炮是它的双手,那么现在索克萨尔的双手都用在了对接准备上;在这些操作下,夜雨声烦的机体逐渐运转起来,内部高热的洪流令驾驶舱里的黄少天额头渗出了汗珠。 接着索克萨尔的一管浮游炮再次向下挪动,最终瞄准了夜雨声烦的能量对接器。 浮游炮将对接器的外部装置纳入掌控的时候,黄少天险些在操控室里跳起来。对接器于机体的影响非同一般,它是机体能量的脉门,此刻被另外一架机体——尽管是最熟悉的索克萨尔——所掌控,还是差点让夜雨声烦的仅存不多的能量引发逆流。 “你你你在干什么啊!”黄少天语无伦次,这对他来说可真是稀奇的事情,“对接也用不到那个对接器吧,不是索克萨尔对接过来就就就行了吗……” “你当初的战术课上肯定睡觉了。”喻文州叹了口气,“对接不是仅仅一架机体把储能冲入另一家机体那么简单,这是对机体双方都有要求的过程,必须要让两边的内部能量循环同步,达到机械的大和谐,才能不伤害到机体效能。” “听你的。”黄少天在这方面倒是很乖,不懂就该听专业的,不过他仍没忘了吐槽:“什么机械的大和谐啊,听起来奇怪死了好吗!” “唔,那不是术语。”喻文州想了想,“只是……一种形容,我觉得挺贴切的。” 黄少天盯着视窗里的索克萨尔,面颊有点发红——夜雨声烦的温度直接影响到了驾驶员状态,尽管这是一种令人愉快的能量流动,但他还是感觉热。夜雨声烦在与索克萨尔的循环同步,黄少天所注视的则是那银白机体中的操纵者;可惜在这节能模式里,他还不能开启视窗联接。 想到这个,他看了一眼读数,发现它已经滑落到了三百秒不到。 “队长队长好像又要没能量了,”他在通讯频道里说,“再给摸一个呗!” “那是临时充能,只第一次有效。”喻文州回答,“不过别急,你还有多久?” “两百八十七秒。”黄少天说,“还要准备多久才行?我觉得夜雨声烦的能量循环已经差不多了吧。” “再等一下。”喻文州说,“夜雨声烦的储能位还没准备好。” “这个也要准备?不是直接对接进来就行吗?”黄少天不明所以,“能量块都是从指挥舱走的,储能位我还没用过。” “没用过就对了,那本来也不是为对接设计的。”喻文州让另一管浮游炮自体延长,绕到了夜雨声烦背后的储能位上,“它现在容纳不了索克萨尔的对接器。” 黄少天移动视窗的角度。他知道在夜雨声烦内部能量的极高流速下,它的对接器已经扬了起来,但现在看来索克萨尔的对接器也早已做好了准备;他看了看索克萨尔对接器的尺寸,再估算了一下夜雨声烦储能位的大小,不禁觉得有点头皮发麻。 “那个,队长,”他迟疑地说,“你确定对接不会有问题吧,看起来尺寸很不匹配啊……” “书上说每次对接都会遇到这种问题,”喻文州安抚地说,“但只要做好准备,机体是不会受到损伤的。” 黄少天还是有点不安,但是他相信喻文州的判断。索克萨尔的浮游炮已经来到了储能位的地方,很快地,有一些机械连接伸入了夜雨声烦的储能位。 黄少天在操控室里坐立不安,被其他机体入侵对夜雨声烦来说还是第一次,它必须要将信任全副交给其他的机体,而这份感觉和责任被如实传递到了操纵者身上——黄少天强忍着一炮把索克萨尔扫开的冲动,控制着夜雨声烦的内循环,让它接受对方的开拓。 储能位的构造果然十分神奇,那些看似紧密的内构件在索克萨尔浮游炮的辅助下纷纷松开,连黄少天都惊异于夜雨声烦此刻产生的变化。浮游炮伸入储能位的外部装置从一束,渐渐变成两束,它们调整着夜雨声烦内构件的位置,让它们做好迎接对接器的准备。 在读数还剩下五十秒的时候,已经有四束装置在储能位里活动了。 黄少天此刻的感觉说不上好,但也不太糟;他从没经历过夜雨声烦如此缺乏战斗力的时刻,这几乎是把机体的一切都交付给了索克萨尔,交付给了喻文州——在他已经模糊不清的军校时代记忆里,他隐约听教授说过,对接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非常熟悉的机体与操纵者之间。 “那是一项神圣仪式。”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但是依旧看起来挺年轻的战术课教授说,“不要笑,你们也许觉得这没什么……但当你们真正和别的机体对接过之后,才会明白我的意思。” “那不就是个补充能量的过程吗?”有学生在下面大声问。 “是,但不仅止于此。”教授敲了敲屏幕,“对接,是把机体的一切都和对方分享,是默契和绝对的信任,可能你们永远都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你对接的操纵者——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那种珍贵的意义。” 小小的军校生黄少天打了个呵欠,又趴在自己的光屏上睡着了。 他的意识瞬间从记忆之河中回溯,重新回到了夜雨声烦的驾驶舱里。读数只剩下十秒,他却似乎已经不怎么着急了。 “可以开始了吗?”他问。 “是的。”喻文州轻声说,“准备好,我要对接了。” 黄少天的全部神经都绷紧起来,正如夜雨声烦的内循环已经达到了临界点一样,他看着视窗里的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对接器冲入了储能位。 如果换做一天前,黄少天绝不相信自己会在驾驶舱里紧张到这个程度,他一直是机会主义者的杰出代表,处变不惊是基本要素——可在储能位容纳了索克萨尔的对接器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被淹没在夜雨声烦炽热的能量洪流里,虽然这只是操纵者意识的一种映射,但那被吞没的感觉太过真实,当他终于找回理智的时候,只看到通讯频道里的光点急促地闪烁。 “感觉还好吧?”喻文州低声问。 “我没事……”黄少天下意识地擦了擦汗,“我说了什么吗?” “没有。”喻文州停了停,“你喘的有点急,我要让索克萨尔慢一点吗?” “不用——等等什么慢一点?”黄少天大惊,刚才那种感觉他实在不想再来一次,“不是对接已经完成了吗?” “对接器已经进入储能位了,但是对接还没有完全成立。”喻文州耐心地说,“机体之间仍然存在着两个能量循环,我们必须让他们达到完全同步,在那一刻把能量注入进去。” “好吧,反正已经到这一步了……”黄少天有种古怪的脱力感,但夜雨声烦的循环仍然生机焕发,一点都不像是正在被入侵——或者倒不如说是机体联接令他活跃起来了,至少读数倒计时已经消失,证明能量初步递送还是有效果的:“不过你悠着点,咱们可都是第一回啊!” “我会温柔点的。”喻文州带着笑意说。 还没等黄少天琢磨这句话的深意,索克萨尔的对接器已经从夜雨声烦的储能位里抽了出来。下一秒,它重新接入,这次比上一次联接的更深,黄少天深深吸气,视窗里一阵数据流乱冒。这个过程一再重复,一次比一次更紧密,到了后来几乎没有让人喘息的余地;黄少天只觉得夜雨声烦的能量流快要沸腾了,他不得不放松神经,以免自己和机体一起过热。 他仍可以由视窗来观察外界的情景。宇宙冰冷的光辉照耀在两架机体上,它们的联接如此紧密,几乎在星空中融为一体。黄少天有点可惜现在打不开可视通讯,虽然他觉得自己的状态不怎么平静,但他还是有点想在此刻看到喻文州。 他望着索克萨尔的指挥舱位置,那类比起来如同机体面孔的地方有一个通道口,是供驾驶舱单体出入的,看起来就像是机体的嘴巴。 一阵震动打断了他的想象,黄少天意识到是索克萨尔的浮游炮正在操纵夜雨声烦的对接器,而对方本身的对接器还在它的储能位里移动。 “等一下……”他几乎是虚弱地抱怨道,“别动这边的对接器,我觉得它的能量快要泄露了……” “泄露也没什么问题。”喻文州说,也许是黄少天的错觉,他感觉对方的声音不太稳,“这个状态下流出的只是残余在对接器里的能量——我们的真正对接马上就要成功了。” 黄少天差不多已经放弃了思考。能量的流出,即使只是微少的部分,对于机体来说也会造成虚弱,这种感觉他根本无法控制;浮游炮在夜雨声烦的对接器上游移着,同时索克萨尔的对接器也继续在储能位里穿梭,两方给机体和操纵者带来的感触如此强烈,黄少天只能竭力维持着理智,不让自己彻底被它们的漩涡吞没。 夜雨声烦的循环很快冲过了某个临界值,正当黄少天觉得对接器的能量外流势不可免时,索克萨尔的浮游炮组件却阻止了它的发生。 在能量流出前黄少天不怎么情愿,可在这一刻被硬生生拦阻后,他简直希望那些能量都痛快地泄露出去算了。 不过他没在这个状态下停留太久,夜雨声烦的储能位已经和对方的对接器非常合拍,内部的构件一层层打开,直到它的内循环也达到了无限趋近于同步值的数据;黄少天听到喻文州在通讯频道里沉重的呼吸声,对方没有说话,但他仿佛感受到了那一刻的来临。 最后一次,索克萨尔的对接器深深埋入储能位中,夜雨声烦的储能位构件那那一瞬间急剧聚拢,裹住了直达核心的那个装置。无数机械辅助线从索克萨尔的机体上伸出,紧紧地固定住了夜雨声烦,两架机体的表层上光流闪烁,比不远万里照耀着它们的恒星光更加辉煌。 这是一个在星空中无所保留的相拥。 黄少天在强烈的眩晕中感到能量流从索克萨尔的对接器里奔涌而出,一直抵达了夜雨声烦的机体核心。能量流并没有诸如温度和触感这类特质,可是他还是感受到了将整个机体都融化的炽热;在他耳中响起嗡嗡声的时候,眼前却突然跳出一个视窗,他花了几秒才意识到那是什么——索克萨尔和夜雨声烦之间的可视通讯打开了。 驾驶室里的喻文州出现在视界里。他的头发稍微有点乱,无尽的数据流在他周围掠过,他的表情专注,目光非常明亮,仿佛越过了电波与空间的距离,径直望进了黄少天的眼中。 通讯频道里充满杂音,可黄少天看到对方的双唇动了动,仿佛在说:少天。 这短暂的画面只维持了一秒,很快承受不住内循环的剧烈波动,化作光流消失在视窗里。黄少天急促地喘息着,却能感觉到整个机体都在缓缓地复苏,来自索克萨尔的能量大部分进入了循环,还有一些残留在他的储能位里,而索克萨尔的对接器已经慢慢滑了出去。 对接完成了。 前所未有的疲惫让黄少天仰靠在驾驶位上,一动都不想动。可这是他的余光注意到,索克萨尔的机体挪动了一下,变换了一个姿势。 ——他还想干什么?黄少天有气无力地想。 他没有疑惑太久,索克萨尔的机体正面向夜雨声烦靠近过来,两边指挥舱的位置相交,然后驾驶舱的出入口贴在了一起。黄少天感觉整个舱室都抖了抖,下一秒,夜雨声烦驾驶室的门打开了。 喻文州从索克萨尔的驾驶室里走了过来,微笑道:“感觉怎么样?” “超奇怪的!”黄少天抱怨道,“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好吧其实没那么糟糕……”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承认道:“还挺不错。” 喻文州揉乱了他的头发。不再是机体之间,这次到来的是属于人类的一个吻。 END 副本已开,这次除了异种还有调查员……小甲小乙,你们已经很努力了 老林:我有特别的开脑洞技巧 ———— 第五十五章 “在这时候看到老林的名字,”叶修叼着没点燃的烟卷,“让人觉得好像是绑匪的威胁来电似的……” 他边说边麻利地把手机连进车载系统,然后接通了电话。韩文清下意识地正想反驳他一句,电话那边的人就开始说话了——不是林敬言。 “老叶是你吗?”方锐的声音在音箱里显得格外清晰,中气十足的环绕立体声响彻车内,“我被老林绑架啦!” 韩文清:“……” 他用一种“原来你真是乌鸦嘴”的眼神凝重地看着叶修,后者只好假装四处看风景。 “你为什么拿着林敬言的手机?”韩文清问方锐。 叶修几乎在同时开口:“他在你旁边吗?” 因为他们问的问题差不多,方锐顿了顿就回答道:“不,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手机在旁边,他人不知道在哪儿……话说你们两个怎么又混一块去了,真够可疑的啊。” “你醒来发现老林的手机这种事才更可疑吧,”叶修说,“简直就是标准总裁文的开端……你确定你是被绑架了,不是他把手机忘在床上了?” “又不是在床上,”方锐没好气地说,“我是从硬邦邦的地板上醒来的好吗?房间没有窗户,门也锁得死紧,踢都踢不开,就跟外面砌着一堵墙似的。” “考虑到老林是专业玩板砖的,”叶修摸了摸下巴,“他在门口砌了墙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总之凭借蛛丝马迹,很容易推断出我是被老林绑架的。”方锐继续道,“屋子里有一堆零食和点心——完全是我平时的口味,有我正在追的漫画和杂志最新一期,还有个平板,虽然没无线网,但是Temple Run都下了最新复活节版本,Flappy Bird还是记录为零的状态……” “求绑架!”叶修发自内心道。 韩文清:“……” “好吧你观察的真仔细,”叶修咳嗽了一声,“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了?” “有一个。”方锐说,“墙上贴着张纸条,写着‘不要离开这里,你被绑架了。——林敬言’。” 叶修:“……干得好,大侦探。” “如果是他绑架的你,为什么要把手机留下?”韩文清皱眉。 “我也不知道。”方锐叹了口气,“关于老林,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讲……说来话长。” 他停了停,深呼吸一下刚要开口,韩文清忽道:“我们看过你的日记了。” 方锐:“……” 他一口气没喘匀,差点被自己噎住,这种故事还没讲观众就被剧透了结尾的感觉太要命,他有气无力地说:“那你们大概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了,我本来一直在到处找他,后来发现最近联盟的调查员有点要调查老林的意思,我就觉得必须得抢在他们之前;反正我那间房子迟早都会被查到,我把里面收拾干净就走了。” 叶修问:“那你为什么要把小黑本给你家邻居?” “邻居小孩特别靠谱,我相信他不会把东西乱给人。”方锐说,语调还是挺轻松,但是内容就不那么轻松了:“我担心去找老林回不来,起码能给你们留个线索之类的。” “你就不能直接打电话跟我们说吗!”韩文清忍不住道,“万一我们没在你家邻居那儿拿到日记怎么办,你以为你在当剧情NPC吗!” 方锐心虚地干笑两下,小声说:“我也不太想让这件事被人知道,琢磨着哪怕万一呢……你想啊,万一老林的事情跟异种有关,大义灭亲什么的我可下不去手。” “结果就是你被绑架了。”叶修一针见血道。 “其实吧,”方锐的声音认真了起来,“虽然我还是闹不明白老林做这些事是为了什么,但是如果他真的被异种附身或者洗脑了的话,那异种的伪装段位也太高了——我怎么看,老林都是原来那个老林,就连他绑架我的时候我也觉得他正常的很。” “你就那么确定?”韩文清一边打开电脑一边问,叶修则在导航仪上继续追踪联盟调查员的行踪。 “当然啦。”方锐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他最了解我,我当然也最了解他——关于这件事,没人比我更在行了。” 叶修揉着眼睛问:“他是怎么绑架你的?” “哦,其实我没见到他的人。”方锐回忆了一下,“我当时听到老林的声音在喊我,我一激动就回头,结果放松警惕,被人从后面一板砖敲晕了。” “你不是说他绑架你的时候很正常吗,”韩文清不解道,“这也叫正常?” “当然。”方锐说,“从那板砖在脑后带起的风声,砸在我后脑上的力度和角度,还有我醒来之后隐隐作痛的区域来看,绝对是老林本人没跑了。” 韩文清:“……” “这回我相信对于他的板砖,没人比你更在行了。”叶修由衷地说。 “没法定位老林手机所在的位置。”韩文清在键盘上又敲了几下,“我想老林已经把从工房订制的追踪设备从手机上拆掉了,方锐你对于你现在的所在地有什么猜测吗?” “让我想想,”通话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那边的人大概正站起来在房间里转悠,“房间有横走十步竖走五步那么大。没有窗户,墙上有通风管,但是嗡嗡嗡嗡咕咕咕咕——从回音来看是向上拐弯的,这里说不定是地下室。墙漆掉了不少,感觉很有年头,放零食和书的是个铁架子,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很安静。” 导航仪上联盟调查员的光点渐渐慢了下来,叶修把电脑从韩文清的腿上拿走,后者心领神会,很快把车倒出了巷子,朝着那个地方驶去。 “等等,”方锐忽然说,“不那么安静了。我好像听到了脚步声,两个人的,正往我这里来……不,不对,更高一点,他们在我头顶!” 那边传来一阵剧烈的杂音,然后通话断开了。 韩文清和叶修对视一眼,都感觉忧心忡忡。叶修定了定神:“既然他说老林还是正常的,那么至少他的人身安全暂时还不用担心。” “可是他说两个人的脚步声,”韩文清不太赞同,“难道老林还有同伙?他的同伙是人吗,还是异种?” “其实我很怀疑那脚步声是不是老林。”叶修说,“你看,调查员的移动更慢了,他们一定发现了什么。” 就在他话音刚落时,代表调查员的光点忽然从导航仪上消失了。 “糟糕!”韩文清立刻意识到了某种可能,但是从地图上看,他们离那个事发地点已经太过接近;车里的两个人只感觉眼前闪过一片橙黄的光芒,接着周围的景色就瞬间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格子型田野。 叶修想了想,认真道:“你觉得你这辆车以后会不会被放进联盟博物馆里,作为冲进裂缝最多次的交通工具?” 韩文清:“……” 他们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在这毫无遮蔽物的平地上,视野所及的范围里并没看到其他猎人,看来联盟的调查员如果也掉了进来,落点肯定离他们很远。 这辆获得了进入博物馆提名的车性能十分靠谱,沿着草地往前开的时候速度也不会太慢,只是对于这里面有着巨大格子的田野来说,他们的一切行动都在对照下显得特别渺小。韩文清看着前方:“这个异种会是老林吗?” “都有可能吧。”叶修不确定地说,“这个城不像H市的环境那么单纯,异种还是挺多的,总不见得……” 他还没说完,一个林敬言就从田地里冒了出来。 车里的两个人:“……” 不过他们仔细一看,这个人从身量上明显比林敬言小很多,上面倒是林敬言的面孔,但是脸和脖子不是一个颜色,一看就是PS不成功的状态。这个伪林敬言穿着运动装,红黑两色的背心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数字“2”。 “你有没有觉得他长得有点像苏沐橙?”王杰希问。 肖时钦努力回想了一下:“我不太记得苏沐橙长什么样……不过兴许挺像的吧。” 王杰希手里拿着从墙上拆下来的照片,闻言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他们两个继续在走廊里前进,刚刚那个告示框是他们一路上唯一看起来有点内容的东西,其他就完全都是废弃的基本设施,看起来毫无参考价值。 用肖时钦的话说,就是“地图还没完全打开呢”。 “你觉得这个人和苏沐橙是什么关系呢,”王杰希边留意周遭情况边道,“兄妹?或者家族里面的长辈之类?” “都有可能吧。”肖时钦拿出手机拍了一下那张证件照,“我们可以回去问问她。” 在对方来得及回答之前,肖时钦忽然有一撮头发动了动,先是往下垂到额前,然后特别精神地竖立了起来;从侧面那不甚干净的玻璃反光里面,肖时钦看到自己那一撮头发像是中了羊癫疯一样,前后左右摇个不停。 “我的头发成精了吗!”他难以置信地提高了声音。 王杰希:“事实上这个是我上次给你安装的新式异种探测器。” “上次?”肖时钦茫然道,“上次不是一棵种在头顶的花吗?” “那是上上次,”王杰希说,“因为太显眼,所以我们做了新改进。” “一撮跳舞的头发好像更显眼吧……”肖时钦苦着脸说。 “哦,听说现在人们都叫它呆毛,所以是可以理解的。”王杰希严肃道。 肖时钦:“你是不是听小戴这么说的?” “对啊。”王杰希坦然道,“这个探测器还是上次我跟她一起给你安装上的,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肖时钦斩钉截铁,“我什么时候……不对,现在这个东西立起来了是什么意思?” “它在告诉我们,”王杰希说,“这附近有异种出现了。” [全职高手]戏剧社假期直播间(一) \心塞/\焦虑/\更新不下去/\只好摸鱼/ 与戏剧社例会备忘录同背景,全员大学设定,梗多注意,OOC注意 ———— 叶修:大家好,现在是早上XX点OO分。欢迎收听戏剧社假期直播间。我是叶修。 方锐:大家好,我是方锐。 叶修:关注荣耀大学广播台的同学们可能会有点疑惑,这个新节目是怎么回事。 方锐:是的,想必大家在听到这里的时候还有点惊讶。 叶修:那么我们现在开始第一个栏目,《拯救你的…… 方锐:等等! 叶修:怎么? 方锐:你不准备给大家解答一下刚刚的疑惑吗? 叶修:台本里没有这个啊。 方锐:那你提它干什么! 叶修:我就是陈述一下大家可能有的疑惑。 方锐:…… 叶修:啊,第一个听众热线打进来了。虽然我们还没到这个环节,但是就当做开门红接听一下吧。 (热线接通) 听众(男):话不要说一半啊叶修学长!这个节目到底是怎么回事,话说我早上从广播里听到你的声音差点吓得从床上滚下来。 方锐:哈哈哈哈你说的真的不是韩文清吗? 叶修:看样子我给本科学弟们留下了特别的印象啊。 听众(男):不,没那回事!我只是曾经被学长单独嘲……啊不指导过,受益匪浅,受益匪浅。 叶修:哦,我听出你是谁了。下次指导见,处女座的小朋友。 听众(男):不———————— (热线结束) 叶修:你在干什么? 方锐:给他点一根蜡烛。 叶修:好吧,既然同学们诚心诚意地问了,那么我就来解释一下。这个节目,戏剧社假期直播间,是为假期还留在大学奋斗的诸多不幸的同学们准备的广播娱乐。 方锐:也没有那么不幸吧。 叶修:因为广播站原班人马不齐,所以临时由我们这些毫无经验的来代替。 方锐:不是完全没有经验,我打副本的时候做过主播呢。 叶修:我记得因为你在频道里唱歌所以团灭了……这个节目由戏剧社负责的原因是,社团里的研究僧们大部分还留在学校。更重要的是,由于赞助预算问题,整整一学期没有演出过任何戏剧的戏剧社再这么下去就要被裁撤了。 方锐:没必要这个都说出来吧! 叶修:所以在学生会冯主席的威逼利诱下,我们接下了这个重担。 方锐:我们也会全力以赴。 叶修:又有热线打进来了,听众们很积极嘛。 (热线接通) 听众(男):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方锐:天哪,是陈文锦!不对,是冯主席![1] 叶修:你的语气夸张的有点假。 方锐:不好意思,不是熟练工。 叶修:你好,不愿透露姓名的朋友,请问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听众(不愿透露姓名的冯主席):你明明听出我是谁了! 叶修:不愿透露姓名但是觉得我听得出来你是谁的朋友,请问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提示吗? 听众(不愿透露姓名但是觉得我听得出来你是谁的冯主席):你…… 方锐:我? 叶修:杂音太大听不清。 听众(冯主席):药……药…… 方锐:切克闹! 叶修:煎饼果子来一套! 听众(冯主席):你说煎饼我说要! 听众(迷茫的冯主席):不对我在说什么? 听众(不解的冯主席):我为什么会打这个电话? 听众(怀疑人生的冯主席):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听众(怀疑自己的冯主席):我是谁? (热线结束) 方锐:有些人好像开始质疑人生的意义了啊。 叶修:对于这种迷茫的同学,如果有任何人生问题的话,也欢迎打我们的热线,控八控控控Q基,控控孔。 方锐:为你拨开迷雾看未来,尽在戏剧社假期直播间。 叶修:那么现在是第一个栏目,《拯救你的恋爱,说出你的烦恼》。 方锐:在这点上我们的主播叶修同学是大师级人物,找他谈过恋爱烦恼的人后来都幡然悔悟大彻大悟立地成佛走向新生活了。 叶修:过奖过奖。我们的副主播方锐同学也不差,虽然一时间找不到在这方面表扬他的理由。 方锐:你就别黑我了啊! 叶修:那么看看,我们好像已经有第一个热线了。 (热线接通) 听众(女):两位学长好,我、我是机电系的一年级。 方锐:小同学不要紧张,你有什么烦恼要讲吗? 听众(女):是这样的……我的男朋友,最近表现的有点奇怪。 叶修:上吧,大侦探方锐,你表现的机会来了。 方锐:咳咳,什么地方奇怪? 听众(女):我们平时下课之后经常会一起去外面吃饭,最近我们常去的的餐馆装修停业,所以我们走另外一条路去别家。 方锐:然后呢? 听众(女):但是一连三天,每次去吃饭的时候,他都说自己没法结账。 方锐:连着三天? 听众(女):对,其实这本来没什么,我们平时出去也是各自结账比较多啦……但是他理由太奇怪了。 方锐:什么理由? 听众(女):他每次都说,他来的路上把钱包莫名其妙地送给别人了。 方锐:呃…… 叶修:这个听起来有点熟悉啊。 听众(女):啊?是熟悉的借口吗?他果然是已经不喜欢我了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才这样骗我吗可是完全没有看出来呢怎么办嘤…… 方锐:不不不你别紧张,我觉得这是个误会。 听众(女):真的? 方锐:你先告诉我,你们这条新路线是怎么走的? 听众(女):嗯,我会在商学院的门口等他,因为改了吃饭的地方,所以他每天都会从实验楼出来,经过广场,然后从法律楼旁边穿过去…… 方锐:就是这个! 听众(女):咦是什么? 方锐:法律楼,同学你是新来的,没听说过法律楼的传闻吧? 听众(女):没、没有。 叶修:就是法律楼里有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大BOSS,去挑战他的冒险者们都被收走了钱包,有时候无辜路人也不免被波及;本着“有卡就能车”的原则,现在还没人见过他的人物卡,只知道他是个可怕的存在。[2] 听众(女):好可怕!幸好他没有被吃掉! 方锐:呃,其实那BOSS不吃人啦。而且如果有这方面需求,还可以找他做靠谱的法律咨询,虽然一般人都不敢这么干。 叶修:至于钱包,叫你男朋友回头去法律系一楼的失物招领处找找,应该都能找回来的。 听众(女):谢谢,真是涨姿势了……总之知道他没事就好。 叶修:回头可以着重阅读新生手册里的“校园怪谈”部分,就会有个初步认识了。 听众(女):新生手册里好像没有这个啊? 方锐:那是官方版本,还有我们戏剧社特别推出的内幕版新生手册,每年入学季在社团宣传处可以领取,另外我们的页面上也可以下到PDF格式的手册。 叶修:大概在十六页上,关于这部分,“最后,我必须告诉大家,凡不愿意遭遇意外、痛苦破产的人,请不要进入法律楼四层靠右边的走廊。”[3] 听众(女):我就去下!谢谢学长们! (热线结束) 方锐:啊小学妹们的恋爱烦恼,真是让人感到生活美好。 叶修:这好像更接近灵异怪谈和犯罪调查。 方锐:好吧倒也是…… 叶修:但是为男朋友担心也挺甜的,继续努力吧。 方锐:而首先 叶修:你要 方锐:有个 叶修:心。 方锐:等等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叶修:事实就是这样。 方锐:你……咦又有热线打进来。 (热线接通) 听众(男):叶修我听到你说的了,节目结束在广播室不要走。 叶修:你好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同学,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的日程已经排到了两百年之后,有需要可以联系我的秘书预约。 方锐:你好我是他的临时秘书,他的日程已经排到了两百年之后,请问你要为自己的合法继承人安排预约吗? 听众(不愿透露姓名的韩文清同学):你们两个都不要走。 (热线结束) 方锐:休斯顿,我们有麻烦了。 叶修:Let it go. 方锐:It会go!老韩不会go啊!节目结束怎么办? 叶修:嗯,其实我从不为那么久远的事情做计划。[4] 方锐:不行你先放点歌,我们研究一下应对方案。 叶修:好吧,那么现在是点歌时间,让我们看看有没有热线打进来。 (热线接通) 听众(男):你好两位学长,我想点一首歌,送给刚参加完机器人大赛的黄少天学长。 方锐:是他的出众表现俘获了你的心吗? 听众(男):呃,某种程度上……只是表达一下我的美好祝愿。 方锐:那你要点的是什么歌? 听众(男):《不要说话》。 方锐:…… TBC 注: [1]相信大家都知道的盗墓梗。 [2]“有卡就能车”指一些情况下桌面角色扮演游戏里的知名存在,无论多叼只要有了资料卡就有机会在跑团时被PC干掉的现象。 [3]相信大家基本都知道的HP梗,原话是校长在一年级入学宴会上讲的。 [4]出自卡萨布兰卡电影。 本来想过五月中间能完结的,不过事实证明我太甜了,最近实在忙成狗,慢慢来吧…… 剧情到这里不怕剧透了,于是标明一下,林敬言大大部分的脑洞来自《嫌疑犯X的献身》,不过只是脑洞所以没看过的小伙伴也不用担心被剧透~ ———— 第五十六章 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近这个土里冒出来的PS版林敬言。它看起来活动有点迟缓,不太有攻击力,而且那张脸的表情完全不会动,瞧着像是贴着张照片一样。 “不错,”叶修活动了一下手腕,“这回揍他们就更没心理负担了。” 韩文清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你好像挺高兴的?” “有吗?”叶修无辜道。 韩文清瞪着他,过了一会儿对方终于投降道:“好吧,我是觉得事情不像我们猜的那么糟糕,老林没被附身也说不定。”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韩文清不解道。 “因为这个异种,”叶修指了指一步一颠摇摇晃晃过来的假林敬言,“它肯定不是那个四号。” 正当他们准备把这个镜像消灭的时候,不远处的土里又冒出一个背心上写着“2”的假林敬言。韩文清顺手把这个假货拎起来在空中转了几圈,嗖地扔到了新冒出来那个头上,后者登时被砸得向后一仰栽倒在地。一阵烟雾从滚地葫芦们头上升起,还传来了隐约的奇怪提示音。 叶修和韩文清都觉得奇怪,他们靠近几步看,发现当烟雾散去之后,地上只剩下一个假林敬言,但他背心上的数字变成了“4”。 “……”叶修默默地用伞把这个假货挑起来:“这异种的数学不错嘛。” “先别杀。”韩文清眼看着附近又有一个“2”过来,就把这个“4”从伞上抓起丢了过去。结果这两方撞到一起并没有烟雾升起,只是咕噜咕噜地滚到了田埂边,其中那个新的“2”脸上的林敬言照片还被撞掉了,露出了后面一片平滑什么都没有的脸。 叶修震惊了:“二加二会算,二加四就不会了?这货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韩文清也挺无语,他把脸皮掉了的“2”扛起来晃晃,没感觉跟之前的“2”有什么区别。这时候旁边又跑出一个“2”,他回手一砸,结果它们又冒烟了——一个新的“4”出现在了烟雾里。 叶修摸了摸下巴,抓着这两个“4”的头向中间一磕,然后在大股烟雾里咳嗽了起来。韩文清拽住他的领子往后拖,叶修手上拎着的那个镜像也被一起拉出了烟雾范围,它的脸上还是贴着林敬言大头照,只不过背心的数字变成了“8”。 叶修和韩文清:“……” 他们瞪着这个“8”,良久叶修喃喃道:“这个游戏好像不怎么好玩啊。” 两人把“8”拎来,驾车继续往前走,路上见到数字就下来抓。值得庆幸的是,田野里有不少乱跑的数字,有的位数还很高,省了抓来一个个撞头的力气。 当他们车后座的数字已经是“1024”的时候,韩文清边开车边问:“你怎么知道这个不是四号?” “我知道四号是什么样的。”叶修皱了皱鼻子,“它让人不舒服……反正肯定不会像连连看那样三个一排消去的。” “连连看是三个,”韩文清指出,“这是两个。” “老韩你的幽默感又牺牲了。”叶修沉痛道,“我要给它点根蜡烛。” 韩文清已经可以熟练地忽略这些话了,他又说:“如果这个不是四号,那它就只是原本报告里的二零四八?这么说是联盟的调查员弄错了。” “也不怪他们,这个也不是常见异种。”叶修同情地说,“如果是虚惊一场也好,但是……” “但是你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韩文清接道。 “是啊。”叶修看着窗外,继续搜寻落单的数字,“刚刚我以为只是调查员弄错了,可现在想想又不太对,方锐那边的事情又怎么解释?” “我们需要出去验证一下。”韩文清说。 “我猜拼到2048就可以召唤出异种本体了。”叶修忽然一拍大腿,“等等,停下停下!” 韩文清怒道:“你拍我干什么,拍你自己的腿去!” 说着他还是把车停了下来。他们位于树丛间,摇晃的枝叶挡住了车子,叶修指着远处一个小点说:“那会不会是调查员?” 导航定位在裂缝里已经失效,韩文清拿望远镜看了看,觉得十有八九就是。 “现在还不好跟他们翻脸。”他说。 “没错,但是他们估计也已经抓到不少数字了。”叶修眨眨眼睛,“偶尔抢劫一下还是能提高效率的。” 韩文清:“所以你这是要抢劫联盟工作人员?” “事急从权嘛。”叶修干笑了两声,偷瞄了一眼韩文清的表情,“老韩我知道你平时遵纪守法,但是……” 韩文清:“别啰嗦了,就这么干。” 叶修:“……” “怎么?”韩文清斜眼看他。 叶修沉默了一会,诚恳地说:“我现在觉得束缚着你让你不要抢钱包的最后准绳也消失了,凭借你的水平一定很快就能发家致富……到时候不要忘了我啊。” 韩文清打开车门把他扔了出去。 调查员甲和乙从进到裂缝里就有种不安的预感。 倒不是说进来之前就有多平静了,实际上他们自从领了来调查林敬言事件的任务之后,右眼皮一直跳的跟抽筋一样——代号甲坚持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代号乙则认为左凶右吉,俩人因为这个争辩过不止一次。 不过后来,调查过原本和霸图拆迁站有关的人员之后,他们的工作突飞猛进,有了方向之后也轻松了不少。原本他们还对于调查韩文清心里头没底的很,俩人还特意把钱包用五十年代造型的链子拴在了腰带上,结果对方出人意料的好说话;代号乙还在这个过程中有了意外收获,声称得到了绝佳素材,回去就要在烟雨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主办的展会上出个突发本。 也因此左凶右吉说占了上风,代号甲也不是那么太担心狂跳的眼皮了。 可是这回他们在追踪的过程中冲进裂缝里,事情就不太妙起来。两个人经验都不少,隐约感觉得到这个裂缝的应对超出预计,搞不好不止他们两个进来了这里。 而那另外的不速之客是敌是友,就比较值得商榷了。 代号乙在后座按着他们拼出来的1024,忽然听到代号甲在前面说:“来了来了!” “又有1024来了?”代号乙精神一振。 “不,是另一辆车。”代号甲说,“而且有点眼熟,咱们好像还给修过……是韩文清的车!” 俩人下意识地伸手捂钱包,还好之前的链子没拆掉,这时候仍然可以发光发热一下。转眼间韩文清的车就到了附近,对方遵守猎人间约定俗成的规矩,率先下车表示没有竞争之意。 车上就只有他一个人。 因为调查员们的目标是异种,车上没准备好用来捆大活人的全套设备——韩文清那些绳子还是当初为孙哲平准备的——代号乙只好苦命地继续按着他们的1024,代号甲下车去打招呼。韩文清等对方走到近前,就严肃地问:“你们为什么也会在这?这个异种是怎么回事?” 代号甲顿时被这先发制人的气势压过,根本没往问问对方为什么在这里的方向想。他说:“就是二零四八号异种,和林敬言当初遇到的那个是同一类型。” “不会就是同一个吧?”韩文清问。 “有可能啊。”代号甲顺口说,“我们就是追着林敬言才会掉进这个裂缝的,不过现在它的登记估计不是二零四八,而是四号什么的了……” 韩文清正想说话,忽然目光一凝,脱口而出:“看飞碟!” 代号甲差点被吓得蹦起来,本能地回头一看,结果正好被隔空飞来的一块板砖砸倒在地。 叶修掂着另一块板砖跑过来,察看了一下代号甲的伤势,确定没什么大碍之后才感叹道:“老韩你的演技,太浮夸啊。” “这跟计划的不一样,”韩文清瞪了他一眼,“怎么砖就飞出来了,我话还没问完!” “不用问了。”叶修叹气,和韩文清一起把代号甲抬起他们自己的车里,跟同样被砸晕的代号乙放在一起,旁边的1024已经被捆好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四号到底是什么。” “那他们提到的四号是怎么来的?”韩文清皱眉。 “他们可能知道了一些不知道哪儿来的东拼西凑的资料,只是知道有四号这么个东西,却没见过它具体是什么样子。”叶修揉了揉额头,“他们还以为这个二零四八就是四号,也就是控制林敬言的那个异种。” “但你知道四号不是这样?”韩文清关上车门。 “不是。”叶修说,“那么现在的情况是,调查员和我们追着老林结果跑进了这个二零四八里,老林没有被附身,而四号也确实出现了……你觉得,被附身的到底是谁?” 肖时钦头上的异种探测器跟喝醉了一样上下左右狂摇,他不得不按住它以免自己被螺旋气流带得飞离地面。 “这附近有异种?”他抓紧了手里的机械箱,“我就觉得这个研究所里肯定会开出怪来。” “你说对方是人是鬼?”王杰希沉思道,“异种死了之后会不会变成鬼魂呢?” 肖时钦只觉得背后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异种死了不是就直接消失了吗!” “我们死之后也会消失啊。”王杰希说,“但这不表示世界上就一定没有鬼吧?” 肖时钦发现对方居然真的是在认真考虑这个假设,不禁觉得更惊悚了。 这时候,寂静的走廊里忽然想起了脚步声。两个人下意识地全神戒备,正对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灯光只能照亮走廊的中段,那黑暗里的东西越来越近,他们的神经也越绷越紧。 “存档存档,”肖时钦小声嘀咕,“这种时候必须得存档。” 那个人踏入光亮范围的一瞬间,异种探测器的康康舞顿时停了下来,然后软绵绵地倒回了肖时钦的头发里。 肖时钦脱口而出:“叶修!——怎么是你?” 他停顿了两秒,又说:“不对,你不是叶修,但是……” 王杰希替他说出了疑问:“你是谁?” 第五十七章 走廊里的阴影摇曳不定,此刻的寂静胜过任何装神弄鬼的背景乐或者惊声尖叫的音效,让站在这里的两个人都有种身临恐怖片现场的感觉。灯光照在那张和叶修一模一样的脸上,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倒不是说肖时钦和王杰希两个就能一照面分辨出叶修的真假来,但是面前这家伙西装革履人模人样,叶修除非是要假扮卖保险的,否则肯定不会穿这么一身到处溜达。 “我是叶秋。”他说。 肖时钦和王杰希盯着他,心想这说了还不如没说。 自称叶秋,不知是不是人的家伙十分上道地继续解释道:“你们曾经认识的那个叶秋,现在应该都知道他是叶修了吧?我不是那个叶秋,但我是真的叶秋。” “这绕口令是精神攻击吗?”肖时钦戒备地说。 叶秋:“……” 王杰希他们现在感觉也一点都不轻松。根据肖时钦那个呆毛探测器的热舞,基本可以判断面前是个人形异种,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和叶修一张脸——本来非常罕见的品种一个接一个往外冒,他们不禁怀疑,难道世界的平衡已经被打破,要进入巫妖满地走红袍多如狗的高魔时代了? “你好。”王杰希摆了摆扫帚,心平气和地说,“不管你跟叶修是什么关系,现在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 “这里不是你们应该来的地方,”叶秋严肃地看着他们,“赶紧离开吧。” “……” 两个猎人一时间都觉得这话槽点太多,简直无懈可击了。肖时钦给了王杰希一个“这话听起来像是立FLAG我感觉这个剧情NPC的天灵盖上有一股死气在往外冒啊”的眼神,王杰希沉着地回了他一个“你眼睛抽筋了吗”的表情。 肖时钦的电波沟通失败,呆毛都有点往下耷拉。 下一秒,两个人都发现那其实是探测器的反应;异种探测器一改刚刚的转圈风格,用球迷或者程序员狂拍大腿一般的气势上下飞舞,噼里啪啦地拍着肖时钦的头顶。 连对面的叶秋也被震惊了,用敬畏地眼神看着呆毛探测器:“呃,它看起来好像疯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我需要产品说明书!”肖时钦用力揪着探测器,“为什么它会往下指,我的脑子里又没有异种!” 王杰希一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下面,”他飞快地说,“它指的是下面——有其他的异种,就在我们脚下!” 叶秋脸色一变,走廊里本来没亮的旧灯管齐齐爆出火花来,肖时钦手里的探灯应声而灭,周遭陷入一片黑暗。然后几乎立刻,一颗星星从王杰希的手中升起,它旋转着挥洒出更多闪闪发亮的光尘,照亮了周围方圆数米的距离。 但是他们现在显然已经不在那条走廊里了。 “我们又掉进裂缝了。”肖时钦推了一下眼镜,“……奇怪,我为什么要说‘又’?” 王杰希试着移动了几步,那些星星也跟着他挪动,最终他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往下一按,顿时有灯光亮了起来。他们正位于一个阶梯大教室里,空无一物的黑板在他们的注视下,缓缓浮现出一行字迹: 【(1)(T/F)微分方程dy/dx = xy/(xy+2x+y+2)是可分微分方程。 (2)请对dy/dx = xy/(xy+2x+y+2)求导。】 肖时钦:“……” 王杰希:“……” 两秒钟后,他们同时出手,砸穿了黑板。 叶修把从调查员那里缴获的1024拖出来,韩文清拎着另一个往它头上一砸,一个2048出现在了烟雾里。它看起来有两个1024大,长着四条腿,八只胳膊,两个脑袋,一张脸上贴着林敬言的照片,一张脸上贴着板砖。 “多大仇啊。”叶修掐着它的脖子,沉痛地感叹道。 他们视野里的一切都在缩小,包括方格子田野、橙黄色天空、眼前这个异种,只有他们的车与昏迷的调查员们还保持着原样;那些色彩扭曲着被吸入漩涡,他们渐渐找回现实世界的视觉,裂缝里的一切都打着转,消失在了一个小盒子里面。 那是一个烟盒模样的东西。 林敬言靠在小巷的墙上,有点疲惫的冲他们笑了笑。韩文清的车总算没发生什么惨剧,好好地停在原地,不过调查员们的车大头朝下地戳在那里,看起来倒霉透了。 “嘿老林,”叶修冲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单刀直入地问:“方锐在哪里?” “抱歉,但是我不会告诉你们。”林敬言摆了摆手里的烟盒,“如果最后他一定要被清除的话,我会自己动手的。” “谁说我们要干掉他了,”叶修恨铁不成钢地说,“不要治疗,啊不对,不要放弃治疗啊!” “我看过那个计划里面的一部分资料,把那几个特殊异种和人类分离开的办法不是没有,但是我实在找不到。”林敬言沉沉地说,“那个所谓的最新传导设备,从日期看已经是很久之前了,我翻遍了嘉世研究所的遗址,没有它留下的痕迹——除了那个,还有什么能把四号和方锐分开?” “没了,只有那个设备。”叶修说,“但我们已经有它了。” 林敬言惊讶地看着他,然后很快目光就落在了他那把伞上面:“你不会是说……” “就是它。”叶修拍了拍他的长柄伞,“它叫千机伞,是不是挺帅的?” 林敬言的表情几度变幻,最终仿佛下定了决心。“我带你们去,”他说,“稍等片刻。” 他拎起板砖,给地下的两个调查员后脑一人来了一下。韩文清在一边已经把他们的车翻了过来,几个人合力把调查员们塞回了车里。 “你这真的能消除记忆?”叶修扒着车门往里看了看。 “我学艺不精,不过勉强可以。”林敬言谦逊地说,“这次能让他们忘记在裂缝里发生的事情,只会记得眼前一黑,然后就在车里醒来了。” “他们可是来调查你的,就这么丢在这儿?”叶修问。 “让他们调查去吧,”林敬言一摊手,“任何检查我都能顺利通过,假一赔十——不过我们得先把目前这事给解决了。” “上车吧。”韩文清拉开车门,“老林你坐副座指路?” “我想我已经知道地方了。”叶修摸了摸下巴,“你是把方锐藏在了嘉世研究所的遗址里吧?” 林敬言看着他:“我得说,有时候你真的挺吓人的。” “看来我猜对了。”叶修边往车里钻边道,“——不过我不是侦探,我是大自然的搬运工。” “搬运工,安全带系上。”韩文清冷冷地说。 嘉世研究所的旧址离此不远,目测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到达那里。他们很快驶上了城际高速公路,林敬言在后座开口道:“你们估计会想听听整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就等你这句话呢,”叶修转过头来,“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那个异种的?” 他手里拿着方锐的小黑本,郑重地交还给了林敬言。林敬言没有打开本子外面包着的袋子,只是把它放在腿上。“大概就是我们打……二零四八的时候吧,”他说,“那时候我们以为它是二零四八。” 连韩文清都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车里的猎人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林敬言自己背负着这个秘密的时间,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更长,这几乎让人肃然起敬。 林敬言自嘲地笑了笑,“其实那个异种自己也懵懵懂懂,我是我们三个中间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异种是第二个,方锐可能到现在都没发现。” “那是因为你一直用板砖砸他头。”叶修指出。 “我总要抑制他情况恶化。”林敬言摇了摇头,“一开始我试着告诉了他,但是知道这件事让他更加对异种缺乏必要的抵抗力,我不得不砸去这部分的记忆。” “当时那个二零四八,你们和它战斗的情况是怎样的?”叶修问。 “它不是二零四八,这才是二零四八。”林敬言拍了拍手里的烟盒,“嘉世计划的资料里叫它四号,那我也这么叫吧,和它战斗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以为方锐被它吃下去了,但是后来裂缝又把他吐了出来;从那之后,异种就变得很虚弱,被我们联手干掉了。” 叶修点头:“看来你已经看到嘉世计划的文件了。” “只是一小部分,没太多有意义的东西,但是四号本身的资料对我就很有意义了。”林敬言说,“比较讽刺的是,我还是因为四号才发现这些东西的;它刚刚开始偶尔从方锐的意识里冒出来遛弯的时候,特别喜欢到处乱跑,在跟踪它的时候我发现了研究所的遗址,四号自己好像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要往那里去,除了本能之外,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研究所里基本被搬空了,能找到的资料不多,不过我还是知道了这个四的编号,还有制作这个烟盒的办法。” [韩叶]一块加盐的腿肉(1~3) 我来以身訁式氵去一下,这次是传统腿肉 前两节从前发过了但是因为你们懂的原因删了,第三节是新的,如果明早起来发生了餐具我再转战weebly,愿腿肉之神保佑( ———— 升降机擦过立柱的时候,韩文清开始在心里读秒。 他刚数到四,升降机就卡进了轨道的末端,笨重的金属盒子和地面相撞发出一声轰然巨响。舱室停止摇晃之后,韩文清才从安全座椅里钻出来,这个位置原本是给青少年设计的,以他的身高挤在里面有点困难——他活动了一下肩膀,掏出定位仪,屏幕上不出他所料显示出了代表信号故障的红色警告。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四十三分。在韩文清盯着那个荧蓝色数字看的时候,它跳动了一下,最后一位从三变成了四。 中心监狱的越狱案件是在凌晨五点发生的。大概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里,报告就被送到了驻守的特殊部队案头,韩文清和他的同事们应令出发。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中,他们分别把去往不同方向的逃犯们一一抓获,而在档案里标着最高级别的几个案犯始终没有落网;他们逃进了已经废弃的地下城里,这给追捕带来了很大麻烦。 在人手增援不够的情况下,他们不得不和附近的一支雇佣兵小队达成了临时的秘密合作。 为了追击犯人,韩文清是进入地下城市最远的一个,直到基本所有成员都返回了地表的现在,他还留在这下面。他追踪的两个逃犯被击毙了一个,捕获了一个,而不久前监测仪上还有最后两个犯人的生命值在地图上亮着。 就在刚刚,它们同时熄灭了。韩文清几乎可以确定是雇佣兵小队干的,更具体一点——他基本猜得到是谁完成了这个任务。 升降机发出危险的嘎吱声,韩文清不敢多留,侧身从盒子里跳了出来。他通过管道降落的地方,现在看起来似乎是一座工厂的旧址,缺乏涂装的墙壁灰蒙蒙的,不少怪模怪样的机械陈列在四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个圆滚滚的隔离釜,上面刷着一个著名化工厂商的标志。 韩文清又检查了一下监测仪,确认跟地面上的控制中心完全失去了联系。他用来代步的升降机因为过度使用已经基本报废了,支援人员估计至少六个小时之后才能找过来。不过他倒不是很担心,只要从附近找到一个塔台,发出信号也不是那么难做到的事情。 这座曾经繁华一时的地下城市,随着特区找到了让人们安全生活在地表的方法后就渐渐废弃了。不管这里的人造日光有多么真实,人类的天性总是渴望太阳的。现在这里只有大片的遗迹,多数旧址因为凝滞的环境而完好地保存下来,但眼前这座工厂好像在城市迁移之前就显得挺破败了;机械边的围栏七歪八扭,几张长桌也有不少酸碱痕迹,而他旁边的那个隔离釜,侧面的小门轴还可怜兮兮地晃来晃去…… ——晃来晃去? 韩文清的眼皮跳了跳,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他后退一步,猛地拉开了那扇金属隔门。 血腥味扑面而来,简直就像有人在里面碾碎了整袋番茄一样,这让他下意识地握住了手边的武器。但当隔离釜内部的景象完全进入他视野时,韩文清觉得自己的意识大概产生了一两秒钟的空白;他难以思考或者判断眼前的状况,而他能确定这不是其他原因所致。 他很久没体会过这种不知所措的滋味了。 一个男人蜷缩在隔离釜的内胆中央。他的头靠在一枚巨大的螺丝边,那张没沾上什么血迹的面孔介于年轻与成熟之间,从衣领露出的半截脖颈也仍能看出肤色苍白,不像受了伤的样子。而他身上盖着的风衣却几乎整个被鲜血浸透了,暗红发黑的痕迹绵延到他伸出来的左腿上,从这个角度看,估计另一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韩文清向他伸出手的时候,动作罕见地有点迟疑,而表情也非常凝重——到了足够用来把新兵吓哭两次的程度。但还没等他做完这个动作,隔离釜里的人忽然打了个哈欠,睁开了眼睛。 “咦老韩,”他睡眼朦胧地说,“你怎么来了?” 韩文清冷冷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已经难以用一般描述令人恐惧的这种词语形容。 对方也察觉到不对,干笑了一声,老老实实从隔离釜里钻了出来。他把染血的外衣丢在一边,里面他穿着的衬衫稍微擦上了一点血,但至少不像刚刚看上去那么吓人了。 “叶修,”韩文清说,“你真是越来越不长心了。” “别板着脸嘛老韩,好歹帮你们把任务完成了。”叶修耸耸肩,“越狱大戏难得一遇啊,就是票价贵了点。” “最后两个人是怎么回事?”韩文清直截了当地问。 “他们已经失去生命信号了?”叶修看了看他,对方点点头,他才继续道:“之前差点抓到的时候,忽然发现那俩货身上装了微型炸弹,把我吓了一跳……只好把他们偷偷打包一下,塞进去废弃矿井的天堂小火车了。先说一句,不是不想抓活的,实在是敌人不想让我们赚这票钱。” 韩文清停顿了一下,说:“我会如实报告这个的。” “所以说,这档子事算是结束啦。”叶修晃悠着靠过来,“有烟没?” “没有。”韩文清不为所动。他的手指一挪,磁线枪上的安全栓重新扣上了。 即使他没刻意把目光投过去,但叶修衣服上的血迹、机油渍和升降机外轮留下的灰黑辙印依然十分明显。韩文清无意识地摆弄了一下定位仪,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你如果这次受伤了,也可以申请补贴。” 叶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我可没受伤,这点小事还不至于。”他挑着眉毛说,“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韩文清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经把腰间的衬衫撩了上去。 鸽子灰的衬衫下摆上有一块很鲜明的血迹,从刚刚开始韩文清就留意到了那里,因为它比起从别人那里溅上去的,看起来更像是来自穿着者的身体。不过现在衬衫被掀起来之后,裸露出来的一截腰上并没有伤口,那很少接受自然光照射的皮肤颜色很浅,紧实优美的线条一直向下,被束进了别着一把猎刀的腰带里。 叶修两根手指捏着衣料,晃了晃:“嗯哼?” 下一秒,他在隔离釜旁边的支架上踏了一脚,躲过了韩文清伸出来的手,整个人向梯子上跳去。但那老旧的支架很不幸地摇了一下,让他这个潇洒的脱逃姿势从半路毁于一旦,韩文清一把抓住了他,两个人滚倒在地,撞翻了一个空油桶。 叶修被扬起来的灰尘呛得咳嗽了两声。“这才多久没见,”他用膝盖顶了顶对方的腹部,“老韩你火气有点大啊。” “你倒还是一样欠揍。”韩文清按着他的肩膀说。 “哥可是一大早就起来帮你们抓人,昨晚游戏打到半夜,还没睡俩小时就被你们给吵起来了……”叶修条理分明地抱怨道,“不但没睡够,还要剧烈运动,你知道哥有多困吗?不过那个隔离釜里面挺不错,又暖和又宽敞,你要累了也可以进去睡一觉,绝对良心。” 他随即感觉韩文清把手挪到他腰下,接着身体一轻,整个人被从地上捞了起来。今天他也确实有那么点疲惫,干脆就任由对方把他搬来搬去——很快他的后背就碰到了木板,厂房里的旧长桌发出了不怎么靠谱的嘎吱一声。 “不是要睡吗?”韩文清俯视着他,叶修忽然感觉还裸露在外的半截腰上凉飕飕的,“我看你干脆就在这儿睡吧。” **** 叶修仰面躺在木桌上,冲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 他忽然腰上一用力,利索地在桌边坐了起来,如果不是韩文清及时往后退了半步,两个人的额头估计已经撞在一起了。叶修一只手从后面支住桌面,两条腿在桌沿晃悠着,笑吟吟地看着对方。 “老韩,”他拖长了调子,“——你刚才说要睡什么来着?” “睡你。”韩文清言简意赅。 他随即感到唇上一热,叶修也不知怎么的就亲了上来。他坐在这张不太高的桌沿上,一手勾着韩文清的后颈,比起体温来说偏凉的指尖轻飘飘地往下按,把对方拉到正合适接吻的位置。 他们确实是有一段日子没见过面了。 这个吻比叶修预料的还要热烈,他很快就保持不住坐姿的平衡,也有点喘不过气来,向后仰着想要分开一下。韩文清却在这时候把手指插进了他脑后的头发里,带着不自觉的亲昵意味揉了揉,然后更深地把他压向自己。 叶修晃了晃腿,拿靴子尖踢了对方一脚。 韩文清这才松开了一点,给了他喘出几口气的时间。如果说是任务关头,在有害气体中暂时屏息是任何从事这类危险行业的人都必备的基本技巧,可是床上的事儿说到底不比战场——这里不是以生死论输赢,而是计较一些甜蜜又黏糊的东西。 叶修自觉得懒得考虑这些,时时为他在床上经常性的认栽铺垫借口。 韩文清就觉得他真是口不对心,幼稚透了。 叶修虽说是先撩菜那个,可反而被对方按着亲了半天,气焰也没起初那么嚣张了。他的面颊稍微有点泛红,眼睛却还是那么带着漫不经心的平静。 这个大区的灰色地带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叼着烟的嘲讽脸气的肝疼,受害者们还自发组成过按时吃药小分队,网店里用他照片做的飞镖靶也一直销路不错——可韩文清这个自打一开始就跟他们这支雇佣兵小队不对付的公职人员,偏偏就不这么认为。 在韩文清看来,那双眼睛从瞄准镜或者监视器边移开,认真注视着活生生的人类时,会带着一种很难形容的珍惜。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以前某天韩文清在整理分队的匿名收件箱时,忽然问旁边的同事:“我的眼光很奇怪吗?” “一点都不!”张佳乐一边给花盆浇水一边说,“除了跟那个雇佣兵头子搞对象之外卧槽老林你踩我干什么洒了洒了!” 韩文清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眼光一直不错,于是后来就没再提起过这个话题。 叶修叮地弹了一下他皮带上的金属扣:“想什么呢?” 他的手随即轻车熟路地滑到对方外套的拉链上,一下就拉到了底。可惜韩文清这次出动的时候穿得很严实,里面的衬衫一直扣到最上面,简直跟个去面试的大学生似的。叶修指节一曲,挑开了他的第一颗扣子。 韩文清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一只手从对方染血的衬衫下摆伸进去,滑到了他的腰上。叶修被弄的有点痒,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还抿了下嘴唇,估计是有点怀念叼着根烟的触感。 他专注地解着扣子——只是看起来专注,这件事还不需要他投入太多注意力去对待。他的手指顺着对方胸膛的线条下滑,不像是在描摹血肉之躯,反倒带着点一板一眼的、制绘般的感觉。 叶修想起他刚认识韩文清的时候。对于游离在法外边缘的这群雇佣兵来说,一个强力的本地武装绝对不是什么好邻居,幸好这个大区的形势复杂过头,他们才算是有生存发展的余地。刚在资料里看到韩文清的人,都免不了感叹一句“这队长怎么好像比他追捕的那些人更凶残啊”,可与本人接触了几次后,叶修却并不觉得是那么回事。 在叶修看来,那个人带队在各种危险场合救出受害者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一种难以察觉的温柔——也许这正是他从事这一职业的理由。 当然他也是绝对不会跟对方说出这点的。 韩文清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走神,也开始对那件沾了血的衬衫下手,如果不是扣子足够结实,它们可能早就就被崩得到处都是了。叶修挪动了一下,干脆把对方的外套整个从衣领边推开,露出带着一道伤口的侧颈。 他低头吻在了那条仍未消去的痕迹上。 韩文清僵了一下,紧绷的身体又慢慢放松下来。起先对方还只是用双唇轻触,等感到柔软湿润的东西从他的颈后扫过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道:“……你属猫的吗?” “我又没挠过你。”叶修含糊不清地说。 这道伤痕是他们共同经历的一次灾难给韩文清留下的,那也是他们的初次合作。当时在被堵塞的地下通道里等待援救的时候,黑漆漆的狭缝里只有他们两人,血腥味、泄露的化工材料发出的细微香气、还有机舱清洗剂的淡淡酒味,连同不知道哪儿来的暧昧气息一并充斥着他们之间。叶修和他肩膀靠着肩膀,两个人身上的伤口都用一种见效极快、可是也会带来额外疼痛的制剂止住了血——直到现在,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在那个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情况下把冲动付诸实施的。 他并不擅长用委婉的方式来表达自己,事实上他也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场面里,对一个大部分时间都是敌人的家伙坦诚地说些什么。他当时唯一做的,就是抬起手,在黑暗里摸索着擦去了对方面颊上的血迹。 几乎是立刻,雇佣兵头子就抓住了他的手。就在他觉得他们不可避免地要打起一架的时候,叶修偏过头,把凉冰冰的嘴唇贴在了他的手指上。 这个地底四百公尺的吻所带来的触感,到了日光下也仍然顽固地停留在他的指尖,仿佛那一阵温柔的冷意永不会散去。 **** 叶修在韩文清的颈部上磨磨蹭蹭的时候,对方已经差不多把他的上衣完全扯开了。那件沾着血的衬衫半挂在他的肩上,配合那覆盖着深浅不一伤痕,却仍在灯下带着光泽、令人食欲旺盛的腰背肌肤,让整幅画面在双重标准上都似乎过不了审核。 “你的监测仪关了吗?”叶修忽然勾着他的肩膀往后一仰,抬起头问他。 “不会有人来找的。”韩文清就着这个姿势捏住他的下巴,将手指压在对方的嘴唇上,缓慢地来回摩挲。“增援离得远,这里信号很差。” “我劝你话别说的太满,”叶修瞥了他一眼,“到时候被吓着可不关我事。” 韩文清道:“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他说着顶开了叶修的膝盖,用一种控制性的姿势将对方固定在桌子边缘。叶修的腿夹在他的腰上,象征性地用了用力,就没再试图添什么乱;韩文清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在不摆出嘲讽表情的时候,瞧着还挺安安静静像模像样,跟个五好小青年似的。叶修又说:“你们这回的事情一看就有问题,估计回去监察那边又要死几个了。” 因为韩文清在他的唇上揉来揉去,这话说的软绵绵颇没气势,跟它的内容毫不搭调。 “跟我没关系。”韩文清说,“是很麻烦,但是我们只管抓人,不跟他们参合。” “你可悠着点,”叶修晃了晃腿,“最近我就在区里待着,你知道怎么找我。” 韩文清严厉地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你最好别来添乱。” 叶修笑道:“谁让你已经被扯下水了呢?” 他忽然一张嘴,把韩文清的手指含了进去。 韩文清几乎还没反应过来,指尖就已经被湿润地缠绕了一圈。叶修平时体温偏凉,不过口腔里还是像正常人类一样温暖,他抿着嘴唇,不轻不重地吸吮着那根手指。 这对他们来说不是第一次玩的把戏,但还是让韩文清有了种微妙的脊椎发麻的感觉。他没法直接把手指抽出来,也不敢乱动,只好尽量板着脸说:“——上面还有血,松开。” “你的血,是吧?”叶修用舌尖稍微顶开一点他的指头,含含糊糊地说,“我尝的出来。” 他说话的时候唇齿间有细细气流掠过,挠得韩文清指尖酥痒。韩文清心想你尝的出来就怪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关节侧面带着点薄茧,此刻都被周到细致地润湿了一遍。叶修的舌尖慢悠悠地搅着那根手指,就好像真的在品味上面甜蜜的血腥气一样。 他忍不住曲了曲手指,叶修就用牙轻轻咬了一下他的指根,让他不要乱动。 仓库里的人造光线半明半暗,在安装在不同方向的光源照射下,桌边的两个人互相被遮盖在对方的浓淡不均的阴影里。韩文清看到叶修抬起视线,说不清是挑衅还是挑逗地瞧了他一眼,薄薄的唇间还衔着他的指头;那平时颜色很浅、微微干燥的嘴唇被进出的手指磨蹭,裹上了一层润泽的水光。 叶修眨了眨眼,一脸佯作乖巧的表情,用舌尖一点一点把他湿漉漉的手指从唇间推了出来。 韩文清就觉得在脊椎骨里点着的那把火嗖地一下烧到了手指尖,他伸手往叶修背后一捞,深深地亲吻他。叶修顿时有苦难言,想抱怨说这个位置平衡不太对的时候,韩文清索性往后一仰,抱着他一起滚倒在了地板上。 天旋地转之下,叶修总算得空换了口气,怒道:“韩文清你属老虎的啊?” 说完,他却扶着对方的肩膀又亲了下去。 韩文清这回垫了底,躺在有机材料半冷不热的地面上,叶修分开膝盖跪坐在他腰侧,低下头全神贯注地吻他,一只手撑在地面,一只手与对方十指相扣。他原本就被扯开的衬衫从肩上斜着滑落下来,大半腰背都裸露在空气中,那紧实的线条沐浴着光线,因为俯身的动作更向腰带里面收紧,韩文清另一只手此时就抚上了他的腰,干脆利落地往下滑去。 叶修喘息着,伸手去解对方的皮带,而韩文清已经把他的裤子扯下来一半了。他在衣服里摸索装着制剂的小瓶子,不出意外地遭到了叶修的嘲笑。 “你还带着这玩意……”叶修呼吸不匀,居然还能特欠揍地笑出声来,“一天到晚脑子都想着什么啊,韩文清警官?” “工作,”韩文清说,“你。” 叶修一怔的功夫,对方裹着黏稠液体的手指已经探进了他的身体。 韩文清皱着眉头,小心地扶着他的腰,叶修一边抽气,一边没心没肺地在那乐:“我说老韩,还学会甜言蜜语哄人啦?” “谁有闲心哄你。”韩文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叶修还想继续撩菜,可是腿有点软的撑不住,没办法只能往韩文清身上靠。韩文清这时候却抽出了手指,在他腰上轻拍了一记。 “你自己来。”他说。 TBC 抱歉之前po主修罗期很久没更新,这几天会努力补补进度的! 本章过渡,老林部分的灵感来自嫌疑犯X的献身,看过的姑娘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XD没看过也不影响辣!下章兄弟互殴~ ———— 第五十八章 三人驾车向嘉世研究所的旧址赶去,一路上经过林敬言的讲述,韩文清和叶修总算是知道了这件事的大概经过。 事情要从当年林敬言和方锐捕猎了一个异种开始说起。因为联盟没有关于这个异种的详细资料,已知部分里只有那个编号二零四八和它比较近似,于是他们就这么向联盟报备了,在记录里把他们这次猎杀的异种记为了“二零四八”。 但是林敬言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从那次行动之后,方锐经常会表现出疑似梦游的症状,一开始是半夜忽然起床出门乱走,到后来发展到白天里也会出现这种状况,每次到最后他自己醒来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在梦游的时段里,不管林敬言怎么试着跟他说话,他都好像是没听到一样,给不出任何反应。 他一度怀疑对方是压力太大出现了精分症状,普通的医院和猎人的医疗所他都带着方锐去看过,不过在有外人的时候方锐都显得特别正常,根本看不出什么毛病。而且和那些精神不稳定或者受了诅咒的患者不同,方锐在平常完全没有任何问题,那梦游时段就好像是他脑子里住着另外一个人一样,影响不到他正常情况下的状态。 终于有一天,林敬言半夜再一次试着跟梦游的方锐沟通时,对方开口说话了。 “我记起你了。”那张属于方锐的脸上露出一个天真的表情,“你当时用板砖砸我头来着。” 虽然身为猎人,但是这场景也太过灵异,林敬言差点就一板砖糊下去了。他把对方往床头一摁,又听梦游的方锐说:“你跟你的小伙伴,都欺负我。” 林敬言心念急转,放缓声音哄道:“我没有小伙伴啊,你在说谁?” 梦游的方锐不解地摇摇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指着一个方向说:“就是那个家伙啊。” 他指的是旁边的一面穿衣镜,镜子里清清楚楚映出了方锐自己的身影。 林敬言感觉头皮都要炸起来了,脑子里狂喊还真是鬼上身啊这都什么破事,表面上还装的一脸平静,耐心逗这个家伙说话。 这个附身在方锐身上的东西比较单纯,又懵懵懂懂的,被林敬言一套就套了出来——这货果然就是他们打死的那个,编号二零四八的异种。 林敬言这会儿也觉察出问题,联盟登记里的二零四八资料平平无奇,面前这个则显然是高等级的稀有品种,怎么看都肯定不是二零四八。他在进一步套话之前,方锐的本体先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大半夜被用一种丧病的姿势按在床上,顿时就毛了。 林敬言头大如斗,又暂时不能说附身的事情,好说歹说把方锐给糊弄了过去。 知道这个异种的存在之后,林敬言首先想的就是得把这件事情瞒住。联盟对异种,乃至大部分猎人对异种的态度,基本都是灭之而后快——没办法,它们破坏世界稳定和谐还吃人,虽说眼前这个暂时没暴露出来什么吃人的迹象,但是迟早都会有那么一天的。找联盟求助的话,如果能找到把异种和方锐分开的办法也就算了,要是迫不得已只能把异种连着方锐一起砍死,林敬言可无论如何都不想冒这个险。 他选择的就是最艰难的道路,一边守着那个异种防止它裹乱,一边寻找把方锐救出来的办法,同时还得想办法瞒着方锐自己不让他知道。 因为这个会附身的异种闻所未闻,林敬言只能盯梢异种占据方锐意识的时机,想方设法套点情报出来。不过这个异种不太配合,它时而对外界毫无反应,光顾着四处乱跑,时而能跟林敬言交流两句,可惜多半前言不搭后语。它有一种狡猾的本能,既知道林敬言应该是会对它不利、想置他于死地的敌人,也感觉出来只要它还躲在方锐的脑子里,林敬言就不能拿它怎么样。 在这种僵持下,方锐也是很敏锐的人,渐渐也发现了不对劲。 当方锐来问的时候,心理压力巨大的林敬言跟他坦白了“你脑子里住了一个异种”这回事。方锐当时就不干了——都这样了你还留着过年,不怕我什么时候被异种控制来咬死你吗?林敬言当然不会像他说的那样把他砍死一了百了,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方锐在研究怎么消灭异种的资料,显然是准备紧急关头把自己弄死防止酿成惨剧。 林敬言唯恐他冲动行事,找了个机会一板砖把他这部分的记忆给砸掉了。 要说拍砖也有惯性,拍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只要有个开头,就根本停不下来。接下来的时间里,林敬言一边用板砖防止方锐发现真相,一边继续跟异种斗智斗勇。后来他发现异种在神志不清的时候总会往一个方向跑,他想办法给它创造机会,又得小心不让异种或者方锐看出端倪来,折腾了半天,终于由此发现了一个废弃的研究所,也就是嘉世研究所的遗址。 遗址里面留下的东西很少,就像被洗劫过一遍似的,该有的资料、实验设备、各种样品之类什么都没剩下。但是林敬言还是在里面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比如不完整的计划书;他发现附身在方锐身上这个异种应该是那个计划书里写的四号,如果想要把它成功从人身上剥离出去消灭,就需要计划书里提到的某种传导设备。 虽然听起来很渺茫,却是这么久以来林敬言唯一看到的希望。 他这回有了目标,开始四处寻找和这个传导设备有关的信息。因为嘉世研究所前身属于联盟,他就往这个方向搜寻了一下,果然发现了资料库内部的某些相关文件,不过就在他入侵联盟资料库的时候,嘉世原本自带的信息防护忽然启动,让他被联盟给追踪到了痕迹。 这一发现不要紧,但是连带着,现在的联盟工作人员也看到了那份计划书。 林敬言对联盟内部发生了什么并不了解,不过从他们的反应来看,之前应该是不知道嘉世研究所相关那些异种的来龙去脉。他们发现了这个残缺的计划书之后,第一时间怀疑了林敬言和方锐,以及他们曾经猎杀过的那个,实际上应该是四号的二零四八。 这完全打乱了林敬言的计划,如果他们发现方锐就是那个被异种附身的人,保不准会做出什么来。在这种危险时刻,林敬言用研究所里挖出来残缺资料里的技术做了个简易的小型异种收纳装置,抓了一只异种关进去——恰好就是一只真正的二零四八——带在身上,用它的波动掩人耳目,让调查员们以为他才是那个被附身的人。至于方锐,他把人敲昏之后,就关在了嘉世研究所的地下。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林敬言总结道。 叶修难得没有说点什么来破坏气氛,只道:“你也挺不容易。” “它最不容易。”林敬言慈爱地摸了摸手里的板砖。 叶修:“……你不觉得方锐的后脑勺更不容易吗?” 韩文清虽然在开车,但是重点抓的很准,他问叶修:“所以那个什么传导装置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这个嘛,”叶修想了想,“首先我跟那个嘉世研究所有那么一点关系,然后我有了一番主角般的奇遇,所以拿到了这个开挂装备。” 韩文清听他这含糊其辞的话就火大,还好后座的林敬言比较耐心:“主角的奇遇是什么?” “就是掉下悬崖发现绝世武功什么的,我之前不是被卷进裂缝了吗,所以就拿到了这把伞。”叶修摊手。 “就是你失踪那次?”韩文清立刻反应过来。 “哎你还记得挺清楚……”叶修看了一眼韩文清的脸色,机智地打住了这个话题。“我们到了。” 他们的车停在了一片小树林间的空地上。三个人下了车,林敬言在前面带路,韩文清和叶修跟在后面;在穿过几棵树叶掉光的乔木时,他们看见了一座十分眼熟的飞行器。 “那是傅科一号吧?”林敬言不确定地说。 “已经是二号了。”叶修指了指它侧面涂刷的一个醒目的2说,“不过这个装饰怎么看都有点奇怪是吧。” 韩文清忽然伸手抓住了他抬起来的手腕,林敬言见状飞快把头转了回去,假装四处看风景。 叶修咳嗽了一声:“老韩怎么啦,注意点影响呗。”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家研究所的事情?”韩文清低声问,“别的不说,你这段时间到底在计划什么东西?” “我都是在为人民做贡献,”叶修理直气壮道,“绝对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韩文清:“那你倒是说说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咱能缓缓吗……”叶修冲着前面一扬下巴,“起码等把方锐救出来再说?” 韩文清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就暂时随他去了。但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对方这一拖再拖的绝对有什么水分在里头。 他们绕过一段小路,研究所的遗址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肖时钦打飞最后一个想用回归方程把他还原成基本粒子——眼镜片——的教授之后,他们面前的空气开始波动,漫天飞舞的卷子消散,两个人重新站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王杰希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我们从裂缝里出来了。” 肖时钦长长呼了口气。他们自从掉进第一个函数裂缝之后,每次消灭掉异种都会掉进新的裂缝,连绵不断一个套一个,天文地理数理化生无所不包,就算他们是百分之一的解答配合百分之九十九的拆墙流,也有种头晕目眩的精分感。他四下张望了一下:“那个长的像叶修的异种呢?” “没看到附近有。”王杰希摆了摆扫帚,“他应该不是我们刚刚打的那一串裂缝里面的异种,怎么看都不像。” “这挺奇怪,你见过哪个异种是不亲身上阵,反而派出一堆别的异种来作战的?”肖时钦习惯性地捋了捋头顶的探测器,“这家伙该不会是进化版吧?” 他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把灯光照过去一看,走廊的地面上横七竖八扔着好几个烟盒。 “我们之前看到地上有烟盒吗?”王杰希不解道。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感觉地板摇晃起来,然后有什么东西轰地一下从他们面前破土而出——两个人良好的动态视力都看到了,那是一个长着翅膀的人,肩上扛着另外一个人;被软绵绵扛着的那个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当挟持者从天窗跳出去时,他的面孔被光照亮了。 肖时钦顿时反应过来,这肯定和探测器之前显示的位于地下的异种有关,可话到嘴边他就认出了被挟持的人,不禁脱口而出:“方锐?!” 旁边的王杰希已经一甩扫帚,跟在他们的背后掠了出去。 [韩叶]情话鬼(上) 抱歉我的拖延症和摸鱼症并发起来就拖到了现在……给 @=ω=太太的点文,灵异风格傻白甜,希望吃的愉快~ 和过路鬼同系列的,鬼怪设定完全瞎掰的不要考据>< ———— 门铃是在上午九点钟准时响起的,屋主揉着眼睛去应门,一打开门顿时就吓清醒了。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门外站着的人,总觉得对方来者不善。 然后他听到个慢悠悠的声音说:“你就是昨天给我们打电话预约的那一家吧?” 屋主看见另一个人从那个气场很凶的家伙旁边探出头,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冲他笑了笑。他这才反应过来,让开了门口的路:“请进请进!两位怎么称呼?” “韩文清。”看着十分严厉的那人率先走了进来。 他的同伴紧随其后,虽然瞧上去有点没精打采的懒散模样,却起码比前面那个看起来好说话多了。“我叫叶修,”他说,把那支烟塞回口袋里,又打量了一下小院四周:“你们家风水看起来真不错。” 屋主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跟着点了点头。 也许奇人异士就是有些古怪习惯,他想。他悄悄打量着客人,现在看起来他们只是两个瞧着清清爽爽的年轻人而已,倒没有刚一见面时候那么强烈的印象了。 自称叶修的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昨天电话里说不太清楚,是不是在见着正主之前,你再给我们详细讲讲怎么回事?” 屋主这才反应过来,就停在小院门外,说起了他正烦恼的事情。 他今年三十多岁,小院里住的是他的老外婆,如今年逾古稀,眼睛有些不大好使。老外婆平时很少出门,神智倒还算清醒,可就最近这些天,她总是说自己弄丢了什么东西,找来找去也找不到。屋主见她既不是生病也没有糊涂,单就是絮絮叨叨自己丢了东西,竟然一天比一天没精神,自己也着急起来。他找了各路医生都不见效,最后死马当作活马医,干脆去联系了个在业内口碑良好的天师来看。 他可没想到找一个天师却来了俩人。不过他琢磨一下,那些什么大侦探之类的不也经常带个助手顺便搞搞对象嘛,何况这天师看起来实在是太不和蔼可亲,有个助手应该也是挺有必要的。 毫不和蔼可亲的天师说:“我们得见到你外婆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就在里头呢,”屋主说,“不过她眼睛有点看不见,拜托你们耐心点。” “放心。”助手冲他笑了笑,“我们把小院的门开着,你在门口瞧着就行。” 屋主颇为惊讶,他原本以为这群人会搞得神神秘秘烧个符熬个水什么的,没想到好像工作流程还挺绿色环保。 这时候那个叫韩文清的天师已经敲门进去了。小院里头有一株油桐,正是开花的时节,雪片似的白花飘了满地。一个老婆婆坐在藤椅里,手里握着毛衣针,膝上摆着绒线团,在那慢悠悠地做着编织的活计。 他们走进的时候才看到,老婆婆织的东西乱成一团,很多地方脱了扣,毛线也歪歪斜斜,只她自己还很认真地织着。 听到有人靠近,老婆婆一偏头,笑道:“又来了一个……听起来是不认识的后生哪。” 幸好屋主离着远,没听到他外婆这轻声细语说出来的话——明明进到院子里的是两个人,她却只感觉到了一个人的到来。有些传说里认为寿命将至的老年人对鬼神之事格外敏锐,严格来说,这也并非全是虚言。 叶修往前走了两步:“我们两个是第一次来。” 老婆婆小小吃了一惊,推了推花镜。“是我老眼昏花啦,”她和气地说,“你们是给人治病的大夫,还是找人谈心那种?这几天都来过不少人啦。” “我们是来帮你找东西的。”叶修柔声道,“你丢了什么呢?” 老婆婆说:“我丢了一句话。” “一句话?” “是啊,你们多半会觉得我这是老糊涂了。”老婆婆慢悠悠地说,“可我虽然年纪大,倒不会连这个都记不清。我年轻那会儿,有个朋友在分别时候跟我讲过一句什么话,几十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在心里,忽然有一天就想不起来了。这可不是健忘,别的事情都记得明白,单单这句话找不见。要我说,一定是有谁把它给偷走啦。” 旁边始终没开口的韩文清问:“就只有这一句话记不起了?” “就是。”老婆婆像个小姑娘那样撇了撇嘴,“你们也觉得我只是不小心忘了吧?谁都是这么觉得的。” “不,”韩文清说,“我想不是。” “你可能不会那么容易忘掉它,”叶修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因为那应该是一句情话啊。” 屋主只看见两个人跟外婆交谈了几句,老太太看起来心情还挺不错的,然后他们就从小院里出来了。 “怎么样,”等走到外面之后他就急着问,“到底是什么问题?” “你外婆真的是丢了点东西,我们这就去替她找回来。”叶修拍了拍他的肩膀,“估计不太容易,不过放心,不会收你额外报酬的。” “哎那就麻烦你们了……”屋主搓着手还想说什么,被韩文清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就忘了,只能目送两个人消失在门外。 他们的车在路对面停着,看上去一副横行霸道的范儿,丝毫没有灵异行业从业者应有的气质。坐进车里之后,天师问:“这回是什么东西作祟?我没看出来。” “我要说只是她健忘了你信吗?”助手点起烟。 韩文清一把抢走了他的烟,叶修猝不及防,手里已经空了:“别闹啊把烟还我!” “严肃点,工作呢。”韩文清正儿八经地说,夹着烟自己吸了一口。 叶修道:“这鬼不是什么厉害家伙,你这专挑硬点子下手的不清楚也正常。你听说过情话鬼没?” “青蛙鬼?”韩文清一怔,“青蛙变的鬼?” “情话,情话!”叶修吹开一缕飘过来的烟雾,“专门偷人情话吃的鬼。” “这东西怎么吃?”韩文清奇道。 “不是有很多小情侣看雪看星星看月亮的时候,经常有人说了一句话,另一个却没听到,要对方重复一遍吗?”叶修比划了一个手势,“那不是年轻人撒娇——至少不全是——也不是搞对象把大脑连着耳朵烧糊听力下降,而是情话鬼把那句话吃啦。” 韩文清说:“这就能吃饱也挺好。” “反正一般是这样,越真心的情话越好吃,越虚伪的吃起来越像苦瓜拌火龙果。”叶修道,“总之基本不能伤着人,所以这种小鬼也没谁要找他们麻烦。但是如果是从谁的记忆里头偷情话,那就坏了规矩,必须得揍。” “那就揍吧,揍完得把人家外婆的情话要回来。”韩文清说,“去哪找这东西?” “这就是问题了,”叶修一摊手,“一片地方基本只有那么一只。我都百八十年没见过乱窜的情话鬼了,也不知道它到底在这个城市的哪个角落里咔吧咔吧吃饭呢。” “工作要那么简单的话我们就失业了。”韩文清打开导航仪,“好好找就是了。” “在那之前,”叶修拖长声音说,“能不能先把烟还我?” 韩文清转过头,严厉地看了他两秒,忽然伸出手拿掉了他头发里的一片花瓣。 “不能。”他冷酷地说,然后发动了车子。 为了找到这只情话鬼,他们先去了附近的学校区。 “年轻人桃花肯定比较旺盛,”叶修说,“在校园里拉个小手搞个对象什么的太正常,说不定情话鬼就爱这一口呢。” “不好好念书光顾着谈恋爱,估计鬼都不爱吃。”韩文清毫不留情道。 “敢情你念书的时候没谈过?”叶修瞥了他一眼。 “你还好意思说,”韩文清嫌弃地瞪回去,“当初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半夜去屋顶看星星的是谁来着?” “那叫夜观星象!”叶修抗议道,“那次你不是也有学到特殊的看星星技巧?” “是啊,”韩文清面无表情,“然后宿舍管理员最后就只抓到了我一个违反宵禁纪律的人对吧。” “……”叶修思考了一下,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们把车停在市里最出名的学校附近。这时候不到正午,校园外面的人不太多,叶修和韩文清径直走进了一家奶茶店。柜台后面站着个波浪卷发身材纤瘦的漂亮店主,她见有人进来正要招呼,却一眼看到了叶修他们两个,顿时跟见了鬼一样转身就跑。 韩文清一把勒住对方的领子,平静道:“我们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那个店主已经在翻白眼了,显然完全没有被这句话安慰到。叶修也不管这家伙,施施然在柜台旁边的高凳上坐了下来。 这倒不能怪他们两个不够怜香惜玉,在能看穿表象的人们眼中,这个店主只是一把叮当作响的骨头架子,不但是个白骨精,还是个白骨精中的纯爷们。如果常来这家奶茶店的纯情学生们知道这位温柔贤淑店主的真面目,估计年纪轻轻的就要吃药了。 韩文清松开白骨精店主之后,对方赶紧喘了两口气,整理好自己的领子和头发,还对着咖啡机反光的侧面照了照。整套动作在叶修他们眼里,配上他那个白森森的头骨,实在是诡异的要命。 “两位大爷,”它哭丧着脸说,“我在这儿开店可绝对没吃过人啊,我有微草执法处开的良民证明来着。” 韩文清抬头一看,果然那张证明就贴在墙壁上的从业资格证旁边,不过一般人是看不到它的。证明书上盖着随风摇曳的小草纹章,上面的光亮很干净,还处于有效状态,说明这店里的非人没干过什么危害社会的事情。 “我们是来打听事情的。”叶修敲了敲柜台,“卖奶茶的,你在附近见过情话鬼没?” “你们找那个干什么?”店主一愣,“想要调节你们的夜生活了?不过我说啊,那个除了会甜言蜜语也没别的用处了,我倒是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个……” 他在韩文清令人恐惧的瞪视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可怜巴巴地闭嘴了。 “我们的夜生活好得很,不劳你费心了。”叶修不怎么在意地说,“找情话鬼是有点事,不会弄死它,你知道它的行踪吗?” “这个真不知道。”店主苦着脸,“它不是爱吃真心的情话吗,学校附近哪有那东西?” “年轻小孩们谈个恋爱不都是比较诚实的吗?”叶修不解。 “哎哟,那您真是落后时代很多年了!”白骨精顶着两个人的视线不怕死地说,“现在这年头学生们都成熟的很啊,再说他们那情话水平也堪忧,情话鬼再爱吃,也不会想吃‘我得到了整个班级,却无法忘记你的身影’‘就算是死亡和命运,老师和家长,也不能把我们分开’‘我祝班长考全校前三,享无边孤单’‘等高考结束,我们就回老家结婚吧’这种东西吧?” “……” “所以小年轻们就是爱找事,什么手牵手逛小树林,爬上屋顶看星星什么的,其实都是为了进一步发展做铺垫啦。”店主一脸过来人的表情,“不过碰到那些不开窍的就有的拖了,比如在天台上坐好了,漫天星星都瞧着,这时候还不趁机啾一个的,基本确定是反射弧过长,可以考虑分手啦。” “……” “还有那些小姑娘们……” “行了行了,我们已经了解情况了。”叶修干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白骨精店主发现旁边的韩文清已经不知不觉把一个杯子的把手给拧掉了,顿时吓得一缩脖子。叶修给他留个联系方式,让他如果发现情话鬼的踪迹就给他电话,然后就拉着韩文清出了那家店。 他们回到车里的时候,韩文清忽然问:“你那时候……” “绝对没那回事,”叶修秒答,“我就是去夜观星象顺便教你算卦的,可没有什么趁机干点什么不可告人事情的心思啊。” “是吗?”韩文清看了他一眼。 “真的。”叶修特正直地说,“不负责保修。” 韩文清道:“售后服务呢?” 叶修想了想,凑过去吻了他一下。 [韩叶]情话鬼(下) 下半部分补完,依旧傻白甜, @=ω= 太太不好意思拖了so久!希望吃的愉快~充满谜之少女风,看完请不要殴打po主 上篇在这里→【情话鬼(上)】 ———— 他们开着车在城市的街道上转悠。叶修在本地论坛上搜了搜“约会圣地”,准备按照排名一个一个找。 韩文清听完他的描述皱眉道:“这排名是认真的?” “热心网友们看起来倒是挺认真。”叶修划拉着屏幕,“这么多人评选,应该还靠谱吧。” “第一个是中心公园,这就算了。”韩文清说,“第二个是快捷旅馆区,你确定这是约会不是约什么别的?” “可能在他们看来都差不多?”叶修也不确定地说。 韩文清转了个弯:“现在的年轻人啊。” “你也是年轻人好吗?”叶修瞥了他一眼,“少装老气横秋了。” “我和他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韩文清说。 “不,你是。”叶修翻着手机,头也不抬地随口回答,“只不过你是品种少见的稀有好男人而已。” 车里寂静了两分钟。 叶修看了半篇论坛帖子,感觉气氛有点不对,疑惑道:“你怎么不出声了?” 韩文清捏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没理他。 叶修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我没看错吧老韩,你瞧着心情挺好……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你的话题那么无聊,就不要指望别人接话了。”韩文清说。 叶修虚心求问:“你真的不是因为我不小心说了你好男人而暗爽在心吗?” “这还用你说。”韩文清面不改色道,“快滚下去,我找个地方停车。” 他们已经停在了中心公园的正门口,在后面一溜司机不耐烦的喇叭声中,叶修只好意犹未尽地下了车,披着外套晃晃悠悠地往公园里走。现在还是中午,也不是周末,公园里头的人不太多,有些年纪大了的人在锻炼身体,偶尔能看到几个卿卿我我的小年轻从树丛里钻出来。 中心公园的一大特色就是树多,来往小路交错,其间充斥着各种练琴的、跑步的、约会的、甚至来野外寻找一些刺激的小情侣们。等到韩文清停好车过来,叶修和他也义无返顾地成为了“白天没事干在公园里乱窜”大军的一员。 他们沿着小路游逛,寻找情话鬼可能出现的蛛丝马迹,路边的行人纷纷对他们投来诡异的视线——盖因韩文清看起来不像是好惹的,这个组合会让人首先联想到的不是一对来公园里腻歪的情侣,而是从事某些黑暗地下交易的帮会成员。 叶修似乎感觉狐假虎威挺好玩,叼着烟把盯着他们看的人一个个地瞪回去。 韩文清也懒得管他,树林里有不少未成形的怨魂,他一路上已经打飞了好几只。过了一会,他终于抓到一只比较大个儿的,捏着它飘忽不定的脖子就拎到了面前。 “你知道这公园里最近有情话鬼来过吗?”叶修问这只怨魂。 怨魂:“咕咕咕咕叽叽叽叽吱吱吱吱唔唔唔唔——” 韩文清都不忍心捏死它了,手一松,这缕怨气组成的东西就嗖地一下逃走了,藏在树洞里哆哆嗦嗦地偷看他们。 “对了,”叶修反应过来,“我们可以去问树啊!” “树能分清鬼的区别?”韩文清怀疑道。 “其实差别也没那么大。”叶修说,“你总能分清奥O马和克X顿吧。” “……倒是。” “那树也能分清情话鬼和别的……”叶修停了停,“比如让人做春梦的那种鬼。” 韩文清眼神犀利地扫了他一眼:“你好像对它们很熟悉啊?” “职业素质,职业素质。”叶修打了个哈哈,“我可从来没跟那群又贪财又出工不出力的熊孩子们打过交道。” 韩文清:“……” 他们这条小路的尽头,就是公园里最老的一棵树了。虽然它从公园落成前就早已立在这里,但就树的年龄来说,这棵树还年轻的很。两个人各自拉过一根枝条,以便跟它交谈。 “最近还好吗?”叶修问。 “惨惨惨。”大树有气无力道,“最近新来一个拉琴的,天天都在电锯惊魂。” 韩文清说:“以前那拉琴的孩子你也抱怨,后来也拉得好起来了吧。” “是啊,”大树哼了一声,“可他拉出好听的曲子之后,就不再来公园啦。” 叶修同仇敌忾道:“人类就是这么花心。” 大树也附和道:“最讨厌了。” 韩文清:“……” 大树晃了晃树枝,又补充一句:“不是要地图炮啊,你对象还不错。” 叶修:“……” 韩文清咳嗽一声:“我们来是要打听件事,你最近在这里见过情话鬼吗?” “没见过,它们也不像是会来这里的。”大树说,“它们最爱吃的是真心的情话嘛。” 叶修和韩文清都觉得这句台词有点耳熟,好像之前的白骨精店主也作出过类似的评论。 “论坛上他们说这座公园是约会的首选啊?”叶修不解地问。 “现在都不流行在这里约会了,一般都去电影院、餐厅、咖啡馆啦……什么的。”大树嫌弃地说,“你们两个还不如一棵树了解流行趋势真的没问题吗?” “我们又不约会。”叶修说。 “是哦,”大树哼了一声,“边工作边约会咯。” 叶修:“……”竟然无法反驳。 “小年轻们来这儿除了偶尔玩点小浪漫,就是大晚上的来为生存繁衍做点贡献。”大树甩着叶子,“情话鬼才不爱吃这个呢,腻也腻死了。” “现在我也觉得那个排名有点问题了。”叶修喃喃自语。 他们正想和大树道个别,背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为了避免被当成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他们不约而同放开树枝,停下了和大树的对话。从小路上过来的是个穿着校服、拿着提琴的少年,看到韩文清他们的时候,还羞涩地笑了笑。 两人默默从小路离开了。走开一段距离后,叶修小声问:“那就是电锯惊魂少年吗?” 他话音刚落,琴声就远远地从小路尽头传来——也许技巧生涩、经验不足,但是在他们这帮外行人的耳朵里还是非常好听的。那曲调柔和明亮,带着少年人朝气蓬勃的精神,光是听着都能想象出演奏者的神采。 “我觉得那是之前那个孩子,”韩文清说,“他又回来了。” 大树的枝叶在风中哗哗摇动,和琴音相合,就像是一直传递到远方的轻笑声。 他们用下午的时间又在城市里找了几个地方。快捷旅馆是不用再去了,但那些酒店区或者繁华的路段,同样没有任何情话鬼的身影,反倒是整个城市的非人类界都被他们给搅的心惊胆战。传言已经从早上的“叶修要抓一只鬼作为情趣play的材料”(不用说,这条八卦出自奶茶店白骨精之手)到“韩文清现在心情不好哪只鬼撞到他手里就等着被扒皮抽筋下油锅加点葱花姜段老抽辣酱撒点香菜上桌吧”,鬼们闻风丧胆,个个躲回了老巢不敢出门乱转。 ……也不想想鬼哪来的皮跟筋。 不过传言有一条没说错,他们两个找了一天也没找到半根鬼头发,确实心情都不怎么好。叶修把一包烟都抽完了,韩文清则往派出所送了好几个钱包。大概是今天阳光太足,又或者是从那群油头滑脑的鬼嘴里挖消息比较让人心累,叶修在等着韩文清去派出所送钱包回来的时候,就靠在副座上睡着了。 他再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韩文清开着车,行驶在夕阳西下的公路上。 叶修揉着眼睛看窗外:“你该不会是因为完不成委托,所以准备换个城市继续骗人吧?” “这片土地不知道你名声的鬼已经不多了。”韩文清说,“你到哪都是一祸害。” “那咱们这是去哪?”叶修很熟练地无视了他的后半句话。 “城西的墓园,”韩文清拐过一个弯,“已经到了。” 叶修眨眨眼睛,笑了起来:“有点机智啊,这次说不定能行!” “先擦擦你口水再说吧。”韩文清道。 叶修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我睡觉又不流口水,诈我也没用。” 他们例行拌过一次嘴,就安静下来,沿着停车场边的林荫路往里面走。傍晚的墓园比起白天里更多了一份肃穆和凄凉,几乎没有人在,只时不时能看见一些新鲜的花束放在墓碑前。 和普通人想象的不同,墓园里很少有逝者的魂灵在此徘徊,叶修和韩文清所见的这片土地正如平常人眼中一样空旷。他们走过石碑边的小路,远远地就听见了细微的哭泣声。 有个年轻姑娘跪在墓碑前,抱着一件外套泣不成声。她哭得如此伤心,断断续续呜咽着倾诉,终于在某个时刻,她的一句话并没有发出声音,而是不着痕迹地消失在了那些抽噎和呜咽中。 在远处的叶修和韩文清同时伸出手,想按住对方的手,结果他们的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他们都感受到了一掠而过的异样气息,不用说,肯定是偷走姑娘那句话的情话鬼了。但是不约而同地,他们都伸手想阻止对方冲出去,以免打扰到这个姑娘——虽然现在看来他们彼此都不需要这个提醒。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哭泣的女孩终于离开了。叶修松开对方的手,呼了口气:“那家伙果然躲在这里。” 现在回想一下,情话鬼会出现在墓园也是很有道理的。活着的人有无穷无尽想要说给逝者的告白,它们大多都出自真心,而且就算偶尔有一两句消失了,这些伤心的倾诉者们也很难发现。对于情话鬼来说,待在这里简直就是掉进水族箱的肥猫一样幸福。 “但是现在怎么把它揪出来?”韩文清扳了扳指节,大有要把这个害他们找了一天的鬼打到豁牙漏风的意思。 叶修环顾一下四周,思索着说:“记载里说,情话鬼就像是年轻女孩子,有项不能避免的弱点。” “有什么弱点?”韩文清没明白,“力气小?感情丰富?” “不不不,那都是只是表象。”叶修摇摇手指,“她们这个特性是与生俱来的,尽管会被各种因素掩盖,却永远植根在心底,只等条件成熟就会破土而出,控制她们的思想和灵魂……” 韩文清道:“说的太邪门了,到底是什么?” “就是馋呗。”叶修说。 韩文清:“……” 他就听到叶修忽然开口,声音有点低沉,语气十分正经。“韩文清,”他说,“那个……” 下半句话没有声音发出来,韩文清只见到他的嘴唇动了动,然后空气响起一下轻微的噼啪声,叶修已经伸手捉住了一只东西。 “这不就是仓鼠吗?”他脱口而出。 叶修得意地弹了一下仓鼠的头。“这是情话鬼,”他晃了晃这只半透明的东西,“虽然长得是有点像仓鼠吧,但除了腮帮子里可以藏东西就没别的优点了。” 韩文清伸手拎过这只仓鼠,看着它的小眼睛,直到它整个都开始瑟瑟发抖。 “把刚刚那句给我吐出来。”韩文清戳着它的腮帮说。 叶修:“……” “已经吃啦,”仓鼠呜呜地哭,“我可什么都没干呀!” “不过根据我们的消息,你可是偷了某个人记忆里的情话。”叶修笑眯眯地说,“这个已经违反了条例,想感受一下铁拳教育吗?” 韩文清平静地举起拳头晃了晃。 “我错了!别揍我!”仓鼠小声尖叫,“我实在控制不住嘛,那天那个姑娘把记忆里的情话拿出来在太阳底下晒一晒,我一个没忍住就叼走了。它放了好些年,一直没有褪色,比酒还香呢……” 叶修和韩文清要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个姑娘”说的是委托人的外婆。仓鼠又说:“我还没吃它,本来想留着下酒哒。” “交出来,否则今晚就拿你下酒。”韩文清说。 仓鼠嘤嘤嘤嘤着放弃了抵抗,一串儿桐花从它的腮帮里飞了出来,泛着古怪的光泽悬浮在空中。面对从它嘴里冒出来的这东西,韩文清和叶修同时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你们那是什么表情!”仓鼠大怒,“它又不是真的塞在我嘴里!你们以为我真是仓鼠吗?” 叶修:“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这么觉得……” 感觉心塞胃痛再也不会爱的情话鬼挥泪消失在了他们面前。叶修把桐花在手里掂了掂:“这滑头,我还没追究它违规的事情呢。” “先把东西送回去,”韩文清说,“回头再写个报告记档。” 叶修:“……”没想到你才是最狠的那个。 他们在暮色中返回了桐花盛开的小院。屋主照例在门口等着,老婆婆坐在摇椅里织着歪歪扭扭的毛衣,墙上的灯还没有点起。 “我们把你丢掉的东西带回来了。”叶修说。他弯下腰,把桐花放进老婆婆的手里。 在桐花碰到她手心的时候,仿佛有一颗小小的烟火从中爆发出来,他们四周顿时落下了纷纷的光雨。两个女孩的虚影站在光之中,其中一个的五官和屋主人很像,尽管眉目间充满离愁别绪,她们却都还年少。 不用说,那一定是年轻时候的老婆婆了。另一个女孩握住她的手,轻而有力地说了一句话: “我不会爬墙!XX一生推!” 叶修和韩文清:“……” 这些记忆带来的虚影飞快地晃动散去,光与年轻的女孩们消失了,院子里仍然暮色四合,桐花落满了老婆婆的衣摆。屋主站在门口一脸茫然,他没有看到他外婆所看到的景象,却看到了一行泪水划过她的面颊。 “外婆?”他慌张地跑过来两步,“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他的外婆慢慢地说,“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叶修和韩文清悄悄退后,离开了这间小院。车就停在门口,韩文清边发动车边说:“你忘了收报酬。” “哪能呢。”叶修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桐树上的老蛇蜕,货真价实。找大眼帮我们倒卖一下,下半年的饭钱就有着落了。” 韩文清又问:“你之前说了什么?” “什么说了什么?”叶修无辜道。 韩文清说:“在墓园的时候。” “哦你说逗仓鼠那会儿啊,”叶修试图糊弄,“随口一说嘛。” “随口一说会引来情话鬼?”韩文清明显不信他的话,“不是真心的不管用吧?” “嘿,这么说就代表我不想重复一遍!”叶修瞥了他一眼,“那你为什么还要它把这句话吐出来?” “我知道你不想重复一遍,”韩文清说,“但是我想听。” “……”叶修咳嗽了一声,“为了招鬼,我挑了特别狗血特别肉麻的话来着,这样你也要听吗?” 韩文清把车靠路沿停下,转头看着他:“听。” 叶修凑到了他耳边。 END 第五十九章 研究所的遗址外面,走在最前面的林敬言猛地停住了脚步。 就在他们面前,那座废弃的建筑里传来一声巨响,然后两团黑影一前一后地从里面飞了出来。前面的那个扑着一对毛茸茸的大翅膀,看上去个头特别大,仔细瞧瞧是两个人;有翅膀的人肩上像扛麻袋一样搭着另一个,他们朝着傍晚刚刚露出头的月亮飞去时,整个画面宛如一幅小成本惊悚吸血鬼片的海报。 后面那个就辨识度比较高了,王杰希骑着扫帚紧随其后,顿时把这个场景里冷酷天使俏人类的时髦气氛破坏一空。 赶来的三个人面对眼前如此混乱的情况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王杰希身边飞舞着各种颜色诡异的射线,接连不断地向前面那个黑影开火,而扛麻袋的翅膀非常敏捷,左躲右闪暂时倒没被击中,不过速度总归慢了下来。 因为隔着太远,他们都看不清那个黑影具体是什么样。但韩文清看着那对翅膀,总觉得有点眼熟,及至看到了旁边表情微妙的叶修,一下子反应过来:“是那家伙?” 林敬言莫名其妙:“是谁?” 然后他们听到一阵微弱的杂音,吊在一副旋翼上的肖时钦也从打破的天窗里面飞了出来。看到叶修他们几人,他立刻冲着下面喊道:“拦住前面那个!他把方锐抓走了!” 林敬言一怔,二话不说地掏出了板砖,而这时候长翅膀的黑影在王杰希的攻势也坚持不住,晃晃悠悠地往地面降落。这回林敬言也看到了他的脸,不禁吓了一跳:“叶修这家伙怎么跟你长一样的?!” “别在意,”叶修举起长柄伞,“不用给我面子。” 翅膀版本的叶修一落到地上,就从兜里掏出了两个烟盒,不过它们一下就被赶上来的韩文清和林敬言给打飞出去了。韩文清大致能猜到,之前林敬言说从研究所资料里找到方法制作的异种收容装置,十有八九就是他当时拿的那个烟盒,虽然不知道这个长着叶修脸的人是不是也有一样的东西,但是先打飞总归没有什么害处。 他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如果眼前这是个异种的话,他们怎么还没被卷进裂缝里? 不过这时候叶修已经悄悄摸到了翅膀君背面,飞快地给了他一个背摔。他一倒下,肩上的方锐也随之滑到地面上,不过在众人眼中,方锐只在地上挪了挪,就跟没事人一样爬了起来。 他一抬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林敬言。 林敬言和他目光相对,只犹豫了半秒,就立刻道:“抓住他!” 这个方锐本来挺高兴地想走过去,听到这之后有点茫然地怔住了,在原地不知所措。这下周围的人都看得出他不是方锐了——换作本尊这会儿早就大喊“看我真诚的双眼我是你的老朋友方锐啊”之类飞奔而去了。 林敬言跨过来一把揪住了他。叶修料理了那个跟他长得像的家伙之后,拎着伞来到这边,对林敬言说:“等下还要看你的。” “要我怎么做?”林敬言问。 “一会他会被打成两个,你一定要第一时间把真的那个方锐抓住,”叶修飞快地说,“我好灭掉那个假的——千万别抓错了啊!” 林敬言冒出一点冷汗:“我尽量……”怎么感觉这么不靠谱呢。 叶修酝酿了一下,把长柄伞当成大棒一挥,砰地砸在了方锐的后脑勺上,发出了一声震天巨响,让旁边的人听着都感觉自己的脑袋隐隐作痛。在伞落下去的一瞬间,方锐的头上发出一道刺目的光亮,在这光之中有两个身影一分为二。 “帅成一道光!”肖时钦在旁边感叹道。 王杰希:“……” 那两个一模一样的方锐同时睁开了眼睛,一起盯住了林敬言。他们还没开口,但是从表情到神态,甚至面孔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都看不出任何区别来。众人这时候也捏了把冷汗,林敬言却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伸手把其中一个给捞了过来。 另一个方锐转身就跑。 周围的猎人们没给他这个机会。韩文清已经堵在了他面前,而叶修从背后举起伞,干脆利落地贯穿了它的后心——没有什么鲜血淋漓需要打码的场面出现,这个异种被钉在了原地,而后它的身影慢慢变淡,逐渐被吸入了那把伞里面。 叶修握着伞,回头问林敬言:“我都没看出来他们有什么区别……老林你是怎么认出真方锐的?” 林敬言含蓄地笑了笑:“假的那个眼睛不够真诚。” 众人:“……” 就在异种彻底消失的一刻,他们都听到了一声大喊:“不——!”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真情实感为一个被打死的异种喊冤,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了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个翅膀版叶修。翅膀君紧紧盯着叶修手里的那把伞,然后视线又移到了叶修脸上。 韩文清直觉不对,往前走了一步拦在他面前:“怎么?” “快拦住他!”翅膀君高声说。 谁都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都心想你这前一秒还是敌人的家伙也太自来熟了吧,他们四下看了看,忽然发现叶修不见了。 韩文清十分火大,说好的救完方锐就坦白从宽呢?他环视这片树林,怒道:“叶修!出来!” 回应他的是一阵机械制动的嗡嗡声。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架飞行器从树林间升起来,嗖嗖地冒着蒸汽,一转眼就消失在了天空尽头。 肖时钦:“……咦?” 王杰希同情地看着他:“叶修好像把你的傅科二号开走了。” “……” 大家都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走向。韩文清大步走到翅膀君的面前,一把拎起他的衣领:“你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放松,你要勒死我了。”翅膀君气若游丝地说,“我死了就没人告诉你们我哥是怎么回事了啊……” “你哥?!”周围的人异口同声。 韩文清松开了手。翅膀版叶修抚了抚衣领,忧愁地说:“是啊,刚刚跑了那个是我哥——我叫叶秋。” “原来你就是给我打恐吓电话那个。”韩文清说,“没想到你还是个长翅膀的。” 旁边的人听着简直不可思议,第一次见到敢给韩文清打恐吓电话的人…… 韩文清又道:“而且我们这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吧?” “上次裂缝里也是我。”叶秋承认。他的那双翅膀拍了拍,消失在了背后。 被林敬言扶着,还没太搞清状况的方锐问出了在场大部分人心中的疑问:“你到底是不是人?” “如假包换的人。”叶秋说。 肖时钦头顶的探测器仍然在迎风飞舞。 顶着众人怀疑的眼神,叶秋叹了口气:“我哥年纪轻轻就进了联盟,可是你们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对吧?我们是双胞胎兄弟,虽然我看起来和监测起来都像异种,但我确实是个正常人。” “有翅膀的正常人?”王杰希看着他的背后。 “那个不算。”叶秋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你看我除了能飞也没什么别的技能了,分分钟被你们给揍趴下。” 韩文清问:“那叶修呢?” “我哥啊,他跟我相反。”叶秋说,“他只看起来是个正常人。” 叶修把傅科二号晃晃悠悠地停在酒吧的屋顶上。 这款改进后的飞行器功能又有增强,速度快了不少,没花多久就飞回了H市,比起当初的傅科一号,降落在酒吧顶上也没发出什么动静,入夜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普通人谁都注意不到一架飞行器的到来。 兴欣酒吧里灯火通明,陈果魏琛他们都不在,叶修悄悄从排水管滑下来,打开窗户跳进自己的房间。卧室整整齐齐,他在这里住的时间不太久,看着却怀念的很。 叶修把一个信封放在床头柜上,用摞在一起的两个硬盘压住。他想了想,又从抽屉里找出便签纸,写了张纸条贴在上面。做完这些之后,他打开窗户,点起支烟吸了一口。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他抽的很慢,就好像这是他最后一支烟那样。 抽完这支烟,叶修推开窗迈了出去,就这一步,他整个人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与此同时,H市以及周边地区无数探测器都产生了异动,联盟的警报发送到了每个猎人那里——“H市的异常波动变化加剧,请注意防范,随时提供消息;发现异常尽量不要单独行动,留待同伴或者联盟工作人员到来……” 上一篇评论里的GN们,你们的猜测让我有种“竟然有这种高端的思路我之前怎么没想到!”的感觉,写着构想里的狗血路线时候好生心酸……总之临近结尾倒计时,扯淡的成分也增长了,见谅见谅>< ———— 第六十章 这是一个雨刚停的黄昏。小路上弥漫着青草味,树丛摇晃几下,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从里头钻了出来。 甚至不用仔细看,就能发现他们俩长得一模一样,不过表情上倒是区别很大;一个嘴里叼着棒棒糖,神态里带着点满不在乎的劲儿,另一个就文静多了。文静的那个说:“哥,你又惹人家小姑娘生气了。” “谁叫她背后说你坏话,”被他叫哥的小孩扬了扬眉毛,“我就只教训她两句,又没怎么样。” “可她是女孩子啊,总要让着点她吧。”弟弟苦着脸说。 “我有让着她啊,换作别的哥们我就直接揍了。”哥哥无所谓道。 瞧着特别相似的兄弟俩沿着小路往回走,一直走到了树林间的建筑门口。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把他们领了进去,给他们系上小餐巾,带到食堂吃饭。 餐巾上印着名字编号,一个是“叶修”,另一个是“叶秋”。 叶秋吃饭的时候也在琢磨他哥把玩伴里头的八卦小姑娘气哭这件事。他吃完了胡萝卜之后,又问:“但是她很可爱啊,那帮男生都喜欢她,你不喜欢她吗?” “我为什么要喜欢她?”叶修不解道,“她爱装哭,有时候还欺负新来的,还不如小点贴心呢。” “……”年幼的叶秋沉思了一会,“但是她是这附近唯一的小姑娘啦。” “关我啥事。”叶修嚼着棒棒糖道。 叶秋已经很乖地吃完了盘里的蔬菜,他挺忧虑地打量着自家哥哥,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纯爷们。”叶修说。 叶秋差点把米粒呛到鼻子里去。 “我喜欢威武霸气的男子汉,”叶修总结道,“手能抬肩能扛那种,有事一起揍人,没事互相还可以过过招,多好啊。” 早熟的叶秋小朋友意识到他们的话题并不在一个波段上。他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正要说话,旁边有个白大褂过来瞧了他们一眼:“吃完了没?叶修你又在吃饭时间吃糖了!” 叶修咔嚓咔嚓飞快把糖咬碎了,无辜地看着对方。 白大褂摸摸他的头发:“蔬菜要吃完啊,还有,今天晚上也有检查。” 叶秋在旁边看着,手在膝盖上捏紧了。叶修歪着头想了想,笑道:“那我就少吃点东西。” 研究所遗址外面的一群人几乎都不是以正常方式来到这里的,更别说肖时钦的代步工具还被顺走了,他们现在就只剩下一把扫帚和一辆车,怎么看怎么凄凉。不得已,王杰希往韩文清的车后座里塞了个扩展工具箱,让它临时变成了可以装下四个成年人的空间,林敬言和方锐爬进前座开车,剩下的人则押着这个自称叶修弟弟、并且疑似异种的家伙进了后座,一起向H市返回。 后座现在看起来是两排相对的座位,叶秋一个人坐在一边,另外三个在他对面坐成一排,十分有三堂会审的感觉。 “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叶秋说,即使是处于被看管的状态中,他仍然把车座坐出了如同总裁办公椅般的感觉,“但我没法逼你们相信。我很希望你们能相信,因为我自己一个人也救不了他。” “所以叶修现在是有麻烦了对吧?”肖时钦问。 “对,大麻烦。”叶秋看了韩文清一眼,“不过要说清楚这个,我还是得从头讲起——从叶修他是个异种这件事讲起。” 尽管他们都已经从叶秋的话里隐约猜到了这个事实,可听相关人员亲口证实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肖时钦和王杰希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韩文清,后者的面孔上没什么表情,就好像有人把一张严厉而僵硬的面具罩在了上面似的。 “你讲吧。”韩文清说。 叶秋在三个人的视线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开场白。他迟疑了一会,忽然对韩文清道:“如果这次我哥能活着回来,就算他跟你跑了我也认了。” 韩文清:“……” 王杰希和肖时钦用惊悚的眼神看着韩文清,幸好扩展箱和前座之间是隔开的,否则如果被方锐听到,又是分分钟上论坛头条的节奏。 “我和叶修从小就在一起,最开始是待在寄养家庭里,也不知道父母是谁。”叶秋慢慢地说了起来,“家里常常会出些怪事,直到某天有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来和我们的抚养人谈话,之后我们就被带走了。从那以后,我们就住在一个叫嘉世研究所的地方。” 肖时钦问:“就是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个?” “对,别看它现在跟废墟外景一样,当年还是挺不错的地方。”叶秋露出有点怀念的表情,“它也是联盟众多的研究所之一,在发现我们两个之前,从事的也只是比较正常方向的研究。” 他笑了笑,虽然是同一张面孔,这个表情放在叶修脸上就特别嘲讽,由他做来却十分文雅。 “我和叶修两个,有一半异种的血统。”他看着肖时钦想要说话的表情,摇了摇手指,“别问我这具体是怎么回事,比如异种怎么会和人类在一起,他们的物理构造是怎样的——这种事情我们也不知道。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是谁,哪一方是异种,哪一方是人类;但在某种情况下,我们出生了,就是这样的结果。” “但你是个完全的人类。”王杰希说,“探测器显示你是异种,但我觉得恰恰相反,你除了那对翅膀之外,任何特征都看起来像个普通人。” “这就是我们的区别。”叶秋眨了眨眼睛,“异种的种类很多,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带着自己的裂缝,裂缝和本体才能组成一个完整的异种。我在监测器上会显示出异种波动,除此之外,我没有异种的任何特征;而叶修他从各方面看上去都是个正常人类,但他却是个异种……因为有一个与生俱来的裂缝伴随着他。” “可是我们从来没人发现过这件事!”肖时钦难以置信地说。 “这是当然的,要发现早就发现了。”叶秋说,“研究所改造了他,让他成为了一个正常人——嗯可能也不那么正常,我听说他在你们猎人中间混的还挺不错来着。” “岂止不错,”王杰希点头,“简直让人闻风丧胆。” 叶秋咳嗽了一声:“我想至少在一开始,他们的出发点还是好的,是工作人员发现了我的异种波动,然后把我们两个都带回了研究所。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我们的真实情况,我倒没什么麻烦,只要小心不要出去乱跑被猎人打死就行,但是叶修的问题就比较严重了。他携带着一个裂缝,虽然那时候还很微弱,也伤不了什么人,可是总有一天它会成长起来的;而除此之外,他又还是个人类的后代,就像普通的小孩子一样会学说话、会试着走路,研究所的人也下不去手根除后患。” “不过说到这个,”他突然换了个话题,“你们有人做过大手术吗?” 三个人相互看看,都摇了摇头。 “反正你们大概也知道手术是什么样的,改造就像是一种手术。”叶秋说,“你们可以对身体做一些不危及性命的切割,去掉一小块病变的组织,切掉阑尾,甚至拿走一个肾……但是你们不可能切掉头,或者挖出心脏,即使它们再发生什么病变也不行。我们需要那些东西活下去,这样我们才是完整的。” 肖时钦隐约猜到了他要说的话:“难道……” “他们把叶修的裂缝从他身上分离下来了。”叶秋说。[1] 王杰希注意到韩文清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着,那只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但是无论是什么想必都在巨大的压力下扭曲变形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可能不容易想象,不过据说那很不好受。”叶秋停顿了一下才说下去,“我哥从小就不怎么会叫苦,但那个手术让他很憔悴,其实也不能说是手术,它持续了很多天,是个漫长的工程。最后他们还是成功了,裂缝永远离开了他,可这不代表他就真的成为了一个普通人;他有人类的外表,但本质上还是个异种——不完整的、不能伤害人的异种。‘两边都不是。’他这么说过。” “如果他像人类一样活着,像人类一样思考,那么他就是个人类。”韩文清说。 叶秋看着他。“谢谢,”他说,“如果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就好了。” 车窗外变得白茫茫一片,他们正驶过一座江桥。 “本来从那之后,我们差不多也就在研究所里过上了正常的生活。”他继续道,“不过人们的好奇心和探索天性总是不断增长的,在那之前,从没有哪一个研究所得到过被剥离下来的裂缝这样珍贵的材料——通常异种失去裂缝的时候就一起消逝了,也许是我哥身上属于人类的一部分让他活了下来。总之,面对这种难得的机会,研究所以那个裂缝为基础展开了新的研究。” “就是那个一号到四号吗?”肖时钦恍然大悟。 “差不多,实际上一号到四号是之前就存在的。”叶秋解释道,“各地研究所多多少少都有对某些异种的圈养和监控行为,这摆不到台面上来,但为了研究的进展,为了找出更有效对付它们的办法,只要不造成太多问题,联盟也就可以容忍这种事情。得到了这个活体裂缝实验品之后,研究所把最具有潜力的几个异种编成一到四号,用手头的裂缝作为材料对它们进行了改造。” “研究所的方向难道不是找到对付异种的办法?”王杰希疑惑地问,“改造异种有什么意义?” “那时候我还不太懂,后来根据一些留下来的资料,我觉得他们是想造出一个最接近理想型的异种,从而找到把它们彻底清除的方法。”叶秋一摊手,“不过理想和现实总有差距。实验品活体裂缝被一分为二,一半被用于改造一号到四号,另一半被储存起来,标上了五号;我哥已经不会被它影响,但那感觉还是不怎么好——你们可以想象一下看着自己的脑袋被大卸八块做成炖菜凉菜人血粉丝汤的心情——研究所的人也尽量把他和这部分实验隔离开。我既不喜欢异种,也不喜欢研究所,但叶修和我不同,从那时起他就想当个猎人了。” 叶修走在一片黑暗里。 他没忘了带上烟,不过当他把烟卷衔住之后,无论怎么弹手指都点不亮这一支。他说:“连你都要我戒烟吗?” 黑暗里传来回声:“连你都要我戒烟吗?” 叶修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在前后一片空茫中,只有他脚下有小小的一圈光线,但他似乎非常清楚自己该去哪里,只是这么一直向前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拿出手机看了看,这部出生入死上天下地的机器终于也撑不住了,屏幕上一片空白。叶修随手把它往前面一扔,黑暗里传来咚的一声,好像是它撞到什么东西,被反弹了回来。 掉在他脚边的是一面镜子。叶修把它捡起来,周围的光线不知道从何而来,显得十分黯淡,但他仍然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脸。 “你好,”他对着镜子说,“想我了吗?” 镜子里面,他的两只眼睛同时眨了眨。[2] 注: [1]灵感参考了《黑暗物质》里的情节,因为小说看得太久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它的改编电影《黄金罗盘》里应该是有把小孩子与他的daemon强行分离的设定(似乎后遗症也很严重……) [2]向《苏菲的世界》致敬。小说中苏菲看到镜中的自己双眼同时眨了眨,而事实上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出现这种现象的。 下更叶秋弟弟就讲完故事了~[缓缓展开的最后一个副本.gif] 让我再看看有什么bug可以抢救一下…… ———— 第六十一章 “要做出这个选择也挺不容易。”肖时钦说。 “他从小就是个很有主意的家伙。”叶秋笑了笑,“以前我有的时候也会感觉迷茫,你可以想象,关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该怎么定位的问题;他的情况比我更复杂,不过我可没见过他怎么动摇过。虽然裂缝被拿走了,但他与生俱来的天赋还在,他从来没因为这些天赋的来历而有什么犹豫,而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觉得自己要当个猎人,把不该存在的那些东西清除掉。他想保护别人平常的生活——虽然他自己从来没有过平常的生活。” 他在口袋里找了找,掏出一个烟盒来。 “其实他还是有一些和正常人不同的地方,只不过一般看不出来。”他打开纸盒,里面还有两根烟卷,韩文清注意到那正是叶修平时抽的那种,“太接近他的裂缝时,他会被影响到,我也不很清楚这个,他说是会感觉有点反应迟缓……” “虚弱,”韩文清说,“体温变冷。” “对,就是这样。”叶秋用“你知道的很清楚啊你对我哥干了什么”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之前的那些细节纷纷回到他脑海里,韩文清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好像还能感觉到那凉冰冰的温度。 “他在用药控制这些反应,而他也适应的不错。小时候药是做成棒棒糖的,不过现在他觉得放在烟里比较方便。”叶秋拿出一支烟卷,“幸好关于这部分的资料还没有完全丢掉,我们才能做出和当年比较类似的药来——谁能想到这么多年之后还会用到它呢。” “也就是说,他在最近又重新和裂缝接触了?”肖时钦很快明白过来:“这么说,一号到四号也会影响到他……” 王杰希问:“当年的嘉世的研究所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挺俗套的,剧本里地疯狂科学家们总会弄出点麻烦对吧。”叶秋摊了摊手,“被改造的一号到四号并不很成功,它们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离理想型实在相差太远。研究所内部会议之后,决定把它们重新投放到原本的观察场地里,看看经过时间变化会不会有什么新的进展;话是这么说,实际这些实验基本就算失败了。本来在没有得到这个裂缝之前,他们在正常的研究方向也很有建树,可一旦看到希望,人们就很难抑制自己的贪心——他们终于把目标转向了五号,那块仅剩的裂缝,比一号和四号用到的材料加起来都要多。” 他忽然转了个话题:“你们在走廊里看到了优秀员工展示栏了吧,有没有见到那张写着苏沐秋的照片?” “注意到了,”王杰希说,“从长相和名字上都和苏沐橙有点像啊。” “他是苏沐橙的哥哥,这个我们后来才知道。他比我们稍微大一点,当时是研究所里新来的实习生。”叶秋说,“那时候关于五号的实验还没开始,只是在制定计划,而叶修作为半个当事人,整个是被隔离在计划外的,那时候我们就感觉中间肯定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了。后来苏沐秋偷偷来找我们,告诉了我们五号计划的雏形——他们打算把五号重新和叶修连接起来。” “怎么能这样!”肖时钦脱口而出。 “在他们看来,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一切都为了研究嘛。”叶秋讥讽地说,“苏沐秋只是个实习生,左右不了实验的走向,但他认为这个计划非常危险,有可能导致五号的失控。很可惜,除了我们,没有谁相信他的这个看法;或者说那那些研究员们也有预感,却不愿意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当时研究所里有一种传导装置,是预防万一、用来把一号到四号裂缝分离的设备,苏沐秋在这个基础上悄悄制造了一个改进的版本。” “老林看到的资料应该就是研究所里面的记载。”韩文清想起了林敬言说过的话,“那个改进版本,难道就是那把伞?” “就是那把伞。”叶秋点头,“它也是作为一把武器被制造出来的,不过最主要的用处是,它可以把裂缝分给一号到四号改造的部分吸收进来,合成一体。苏沐秋认为面对可能失控的五号,必须要用另一半裂缝来对付它,我们原本计划先瞒着研究所,把一号到四号上的裂缝先回收。” “但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故吧。”王杰希说,“否则就不会有最近这些事情了。” “是的,研究所的进度比我们想象更快,千机伞——那个改良传导装置——快完成之前,他们的实验准备也结束了。”叶秋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是一场混乱,还没等叶修被带去试验场,五号就失控了,就跟预料中的一样,但远比我们猜测的要严重得多;被封存了这些年之后,五号的力量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难控制……它几乎毁掉了整个研究所,就连叶修自己也阻止不了它。” “可是联盟内部根本没有这种记录,”肖时钦说,“就连嘉世研究所,我们也是不就前才找到了一点残缺的资料……” “这种不光彩的事情,他们遮掩还来不及呢。”叶秋啧了一声,“而联盟确实也不太知情,研究所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错,事故发生之后,幸存的那部分研究员也受到了不小的精神冲击。他们销毁了全部资料,研究所由此解散,你们看到的就是它的遗址。” “那苏沐秋呢?”王杰希问。 “他也在事故里去世了。”叶秋说。 车里有那么几分钟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叶秋继续道:“五号这次失控的后果这么严重,主要是因为没人知道怎么对付一个单独的裂缝,通常猎人的目标都是消灭异种的本体,而五号的本体就是叶修自己,他已经影响不了五号,就算杀了他也没有用。五号毁掉研究所之后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只有叶修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联系并没有完全断开,他认为总有一天五号会重新出现;他成为猎人的理由又多了一条,那就是在五号回来的时候阻止它。” 肖时钦问:“那五号回来了吗?” “是的,”叶秋说,“它回来了。” 叶秋醒来的时候感觉头疼的厉害。他睁开眼睛,看到杂草在视野里晃动,很久他才明白自己正被人头朝下地扛着跑。 “哥,”他呼吸困难地说,“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看来你忘了你腿断啦,可怜的孩子,被打傻了?”熟悉的声音这么回答他。 叶秋:“……” 他逐渐回忆起了之前的事情。这本来是十分平常的一天,他们兄弟两个在研究所里吃完早饭,和苏沐秋在院子里碰头,讨论了一下千机伞快要完成的这件事;饭后叶修去训练房,他正准备上楼看书,就感觉整栋建筑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地震了,但是很快楼里就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有个研究员从他身边跑过去,大喊着:“疏散!警备去地下室!五号脱离控制了!” 研究所里乱成一团,他沿着楼梯往下跑,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研究员;异种失控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混乱的场面。他跑到一半,忽然膝盖上一疼,顿时摔倒在了楼梯下面。 一个研究员站在他面前,颤抖地握着枪:“五号失控了,是不是杀了你就能消灭它……别动,你这个异种!” 叶秋很想大叫你认错人了,可这句话在他舌尖上滚了一圈又被咽了回去。认错就认错吧,他想,在心里尖叫着祈祷:快逃啊混蛋哥哥! 研究员的手指移上了扳机,然后传来砰的一声,他自己倒了下去。叶秋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他背后,高举着一根撬棍的叶修。 “第一,杀了我也没用。”叶修冷冷地说,“第二,你认错人了。笨蛋老弟,快站起来!” 最后一句话是对趴在地上的叶秋说的,后者哆哆嗦嗦地扶着墙:“我的腿好像断了……” 叶修二话不说,把他往肩膀上一扛,拎着撬棍就往外跑。他们跑到走廊的转角,苏沐秋正在那里等着他们,三个人一路穿过通道,跑到了研究所门口。在大门边,苏沐秋停住了脚步:“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快走。” “不要回去!”叶修一把拉住他,“他们根本对付不了五号,你这是去送死!” “五号的实验我也有参与,”苏沐秋摸了摸他的头,“所以我必须为它负责。就算不认同他们做的事情,我也还是研究所的一员——这是属于一个研究者的战斗。” “那我也跟你去,”叶修说,“要说责任,我肯定有份。” “你要背着你弟弟去打架?”苏沐秋摇头,“你得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赶快,他现在可不能跑。” 叶修咬咬牙,就扛着叶秋往外跑了。叶秋的腿上被简单包扎了一下,但他还是感觉疼的厉害,力气和意识都在渐渐的流失,很快他就晕了过去。 现在他醒了过来,感觉自己仍被扛在叶修的肩上。他喘了口气,问:“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我们跑出来了。”叶修说。 叶秋四下看了看,没有看到苏沐秋的身影。但他没有问出口,因为在叶修的背后,他已经看到了远方冲天而起的火光,在黄昏里如同鲜红的晚霞。那看起来已经是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那是他们长大的地方。 叶秋觉得自己有点想哭,但是忍住了。叶修默不作声地带着他跑,一直跑到一座旧工厂前面;周围荒草丛生,废弃建筑里没有一个人影,叶修踢开门,把他小心地放在门口。 “附近有异种,”叶秋抓住了他的衣服,“我感觉到了。” “我也发现了,在这好好待着,你哥去解决。”叶修拍了拍他的头,就离开了旧工厂。 透过倒塌的门,叶秋只能看到一角天空,那些漂浮的云在夕阳中像血一样明亮。 叶修穿过树丛,看到了那只小小的异种。他感到有人在接近,但在对方到来之前,他的撬棍就已经贯穿了那只异种的头。 他把武器往肩上一扛,回头看了来人一眼。那是个表情严肃,带着一种奇妙气势的少年,正皱眉瞪着他看。 “你来晚啦,”他笑着说,“不过我得说,抢怪不是哥的本意。” 那个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问,叶修想。他已经习惯了和每个新来的研究员见面,对方会被带到他和叶秋面前,介绍人会说:“这是叶修,这是叶秋,长得很像吧?不要弄混了啊。”然后新人就会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扫一眼叶秋脖子上的屏蔽器,再用混杂着同情和好奇的眼神看一眼他,笑着说你们好。 他又看了韩文清一眼。在之后的许多年里,叶修仍能回想起这一刻对方在落日余晖中的样子。 “亚历山大剁个萝卜卡巴斯基伊万诺夫维奇。”他回答。 第六十二章 载着六个人的车已经快要驶回H市,而叶秋的故事也差不多讲完了。 “五号重新出现那一次,你们大概会有点印象。”他说,“就是我哥他从联盟里失踪的时候。” 韩文清皱眉:“我看到他被裂缝吞下去了。” “那时候我跟他一起掉进了五号。”叶秋露出一个有点纠结的表情,“五号消失了那么多年,再出现的时候脑子还是有点不清不楚的——虽然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有脑子,我觉得叶修已经把他们两个所有的脑子都给占走了。不过和五号的这次接触里,我们至少弄清了一件事:当年它之所以会失控,是因为研究所想把它和叶修重新连接在一起。” “本来不就是这个原因吗?”肖时钦不解道。 “不,它的意思是,因为当年感受到了叶修拒绝它、不想重新与它合为一体的情绪,它才会失去控制。”叶秋说,“作为一个被剥离开的裂缝,它始终想回到本体那里,被本体抗拒这件事让它整个发了疯;但事实上,如果叶修连接上了五号,他那在二十多年中建立起来的人格也会被天性掩盖,从而变成一个被进食本能控制的、彻彻底底的异种而已。” 他看了看窗外标志着即将进入H市的路标,叹了口气。 “幸好连接不是说来就来的,在裂缝里停留的那段时间,叶修一直在和五号周旋。”叶秋笑了笑,“他不喜欢骗人,不过真骗起来还挺头头是道的——他让五号相信,他会在合适的机会下和它重新连接。但在此之前,他说,他要找到被夺走的那些碎片。” 韩文清问:“就是一号到四号吗?” “是的,五号相信了他的话,某种意义上他也没说谎。”叶秋说,“所以他才能从裂缝里将那把千机伞拿走。他对五号说,只要用千机伞收集了一号到四号的碎片,整个裂缝就是完整的;到时候他就可以拼齐碎片,跟五号合体,成为有史以来最叼的异种,走上人生巅峰。” “……” 叶秋看着听众们诡异的表情,耸了耸肩:“没办法啊,中二熊孩子就吃这一套。” “所以你当时想阻止他杀掉四号?”肖时钦明白过来。 “是的,我不赞成他的计划,单枪匹马去找五号太危险了。”叶秋颇有点咬牙切齿地说,“但是他只要作出决定,就根本没人能让他改变主意。我们从裂缝出来之后,他就开始搜寻一号到四号,我知道他把四个异种上的碎片都收集完全之后,就会回到裂缝里去找五号。” “这么说,”王杰希看着他,“前不久联盟监测到的在H市的剧烈异常波动,就是五号造成的?” “大部分是。”叶秋摊手,“因为当时其他的几个碎片也在附近,它们之间的波动互相干扰,会让监测变得混乱。五号就停留在H市的位置,因为它的特殊性,没法被准确定位;叶修在H市找了一个驻地,也不和之前联盟里的人联系就是因为这个,他要一边监视五号,一边寻找其他四个碎片。” “现在他找全了。”韩文清说,“那么他这是回去杀五号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已经在裂缝里……了……”面对韩文清的脸色,叶秋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冒着冷汗住了口。 窗外已经是城市的景色,车子就在此时应景地停了下来。王杰希动了动手指,宽阔的双排座空间就像一个气泡那样噗地破裂,两侧的车门恰好在这时候打开,挤在靠门边的叶秋和肖时钦顿时在惯性作用下从车里飞了出去。 “撤的太快了,不好意思。”王杰希镇定地说,及时拽住了他旁边的肖时钦。 韩文清也抓住了叶秋以免他掉到地上,不过配合他严肃过头的表情,简直就跟押送疑犯的感觉差不多。林敬言和方锐从前面绕过来,他们没参与路上的故事会,此刻看这帮人的状况还有点不解:“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正停在兴欣酒吧的门口。“别堵在这,”韩文清率先拎着叶秋往里走,“进去说。” 其他人跟在后面,方锐捅了捅肖时钦:“老韩看起来很火大啊,发生了什么?” “呃,这个说来话长……”肖时钦试图组织语言。 “叶修去单刷异种了,就是让H市接连警报的那个。”王杰希言简意赅,“异种很厉害,还是叶修的亲戚。” 林敬言和方锐:“……”这信息量是不是有点大? 酒吧里挂着关业的牌子,他们到了二楼,发现会客室里兴欣的人基本都在,气氛十分压抑。一看到几个人中间的叶秋,陈果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你回来了?” 叶秋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我是他弟弟。” 陈果站在那里,脸上还挂着“你特么在逗我别玩了说正事呢”的表情,但手指已经不安地绞在了一起。韩文清说:“他没开玩笑,叶修不和我们在一起。” 这句话中的不祥意味让对方颓然坐回了沙发里。旁边的魏琛沉声问:“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叶修之前回来了一趟,但没和我们见面,留下封信就离开了。” “信?”韩文清看着他,“能让我看看吗?” 魏琛默默点头,乔一帆拿起桌子上的信封递给他。信封上粘着一张纸条,写着“给小伙伴们”,韩文清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是他熟悉的潦草笔迹。 “我去打个异种,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纸上是这么写的,“活了这些年,没什么能留下来的东西,只有一些实验数据和笔记,如果我没回来,就把它们交给联盟。听到关于我的什么传言,都别太奇怪,也别太想我。趁着年轻,当个好猎人,保护你们想保护的东西吧。叶修。” 韩文清盯着信纸看了一会儿,表情没怎么变,也不说话,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然后他平静地把纸放回信封里,问:“实验数据和笔记呢?” “在移动硬盘里。”魏琛说,“他跟纸条一起留下的是两块硬盘,有一个里面有数据,另一个怎么都打不开,没有反应。有数据的那个吧,我们也看不太懂是怎么回事。” 王杰希问:“里面是什么数据?” “是跟踪观察报告,不是异种,又好像和异种有点关系。”魏琛努力回忆了一下,“被观察的实验体的名字是亚历山大什么萝卜基维奇……” 韩文清:“……” “他详尽地记录了二十多年来萝卜基维奇的各种资料。”魏琛说,“萝卜基维奇好像和异种有点关系,但又说不清是什么关系;萝卜基维奇能感受到关于异种的一些动态,尽管这应该让他很不好受,却提供了非常珍贵的第一手资料……老韩你表情怎么跟要杀人的……” “没什么,”韩文清说,“想起来点事。你继续。” “不用继续了,硬盘里的资料就是这样。”魏琛又指了指另一块,“另外那块硬盘完全打不开,也不知道是加密了还是怎么回事。” 韩文清拿起那个硬盘,摇了摇,咔嚓一下就把壳给捏开了。 陈果刚想阻止,就看到了硬盘里面的构造——就跟那些网购骗人的伪劣产品差不多,里面有一块用来平衡重量的金属,一个只有接头的连接线口,还有一张折起来的纸。 韩文清展开那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等我回来,你还欠我一顿章鱼丸子。” 他啪地把纸条捏成了一团。过了两秒,他又把黑着脸展平纸条,折了两下,放进了口袋里。 “他写了什么?”陈果小心翼翼地问。 韩文清道:“说等他回来。” 陈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喃喃道:“那你……” “等什么等。”对方面无表情,“等了一次又说要等一次,当人是傻的吗。” 众人都茫然地看着他,韩文清又道:“不等了,我去找这混蛋。” 酒吧地下室的门今天又一次被打开了。肖时钦带着助手调试上次用过的召唤仪器,罗辑在旁边紧张地做热身,王杰希拿着一个卷轴,边看边用手指轻轻敲着桌沿打拍子。 “真的要召唤那个异种吗?”罗辑小声问,“听说它好像很不稳定还危险,这样会不会适得其反?” “你怕了吗小弟?”包子拍他头。 “当然没!”罗辑不爽道,努力把被弄乱的头发拨整齐。王杰希这时候转过头说:“你还有选择的权利,理论上这次行动需要联盟的批准——但是我们来不及走手续,出于某些原因也不好报告联盟,所以这是一次私下的、有风险的行动,很有可能导致参与人员被联盟制裁。” “异种我都不怕,”罗辑说,“人我就更不怕了。” 方锐正在被林敬言检查后脑勺上的伤口,闻言补充道:“这有可能让你再也做不了猎人啦。” “这有什么,”罗辑理直气壮地说,“我做猎人,是为了保护我的朋友们啊!” 几个年长点的人都微笑了起来,王杰希说:“别理他危言耸听,我们是不会让你们承担这种责任的。天塌下来有……” “……眼睛大的顶着呢。”肖时钦顺口说。 方锐笑的头顶那块砖都掉下来了。罗辑有点不好意思,为了转移注意,他问包子:“你觉得咱们的星座运势适合干这件事不?” 包子仔细思考了一下:“不适合。” 罗辑:“……”我就不该问这种有损士气的问题。 “但是,”包子握拳,“当命运的选择到来时,我们就不需要再问星星!所以勇敢地上吧!” “你也偶尔会说这种话啊……”罗辑用全新的眼光打量他。 林敬言忽然说:“嘘,老韩是不是睡着了?” 众人回头一看,韩文清就那么靠在椅子边,微微垂着头,好像已经睡了过去。他这几天连番战斗没有休息,估计叶修的事情给他的心理压力也不小,疲累是肯定的——所以谁都没去打扰他,反倒不约而同地放低了声音。 韩文清倒不是真的累到在这种时候睡过去,他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仍能听到外界的声音,旁边人们的交谈却像隔着水面一样遥远而不清晰。在他灰暗的视野里,渐渐浮现出一些画面来,他不能移动或者说话,只能看着,就像做了场诡异的白日梦。 他看到一个宽阔但朴素的房间,白床单的角落里印着红色序号,看起来就像是病房,或者某种更令人不安的地方。床上的小男孩穿着睡衣,怀里抱着一只斑点图案的布狗玩偶,如果不仔细看的话,那像是一个温暖舒适的拥抱;但如果注意他紧紧陷入玩偶表面的指尖、手腕上的青色血管、还有额头上的汗水,不难看出他是借由这个动作来忍耐痛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孩终于松开了手。斑点布狗倒向一边,他软绵绵地滑进被子里,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韩文清这下看清楚了他的面孔。那是叶修的样子,不超过十岁的一张脸。 他的眼睛里充满复杂的情绪,如果能从里面辨别出一句可能会化为呐喊的话,那么应该是“救救我”。但男孩困难地清了清嗓子,喃喃地吐出几个虚弱的词,却和他眼中的渴望无关。 他说:“杀了我吧。” 叶修看着镜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镜子里他的无辜回看。 “歪曲我的幼年形象,”叶修敲着镜面,“把我的睡衣录像发给老韩看,你这是居心何在?” 镜子里的他冲他吐舌头。 “最不能忍的是,你居然改我的台词!”叶修怒道,“我当时明明说‘去你麻痹’!什么‘杀了我吧’,杀什么杀,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镜子里雾气弥漫,那个人形摇摇晃晃,脱离了映像的形态,从镜子另一端伸出手指,慢慢地在镜面上写着反向的字。 过来,他写,结束。 叶修恶作剧般地伸手一抹,说来奇怪,他从镜子的正面就擦去了镜面里头的那一层水雾,那些字也随之消失了。镜子里的人影停下来,委屈又不开心地看着他。 “我不是正往那里走吗?”叶修说,“告诉你,心急吃不了章鱼丸子。” [喻黄]文风挑战 飞快地玩一个文风挑战调整下心情! 全都是喻黄向,其实是喻黄秋(葵)向,请注意避雷…… ———— 【1 自己惯有的文风】 黄少天在椅子里不安地动了动,正在犹豫是发表一番即兴演说还是拔腿就跑的时候,喻文州已经把一筷子秋葵塞进了他嘴里,噎得他在原地扑腾了两下。 “少天,”喻文州慢条斯理地说,“不要扔掉秋葵。” 【2 黑暗文风】 黄少天的面颊被捏住,被迫狼狈地张开了双唇。那制住他的手指力度不大,却好似十分冰冷,并不具备人类应当拥有的温度。 他艰难地眨了眨眼睛,不确定视线是不是已经被泪水模糊了,这软弱的举动并非出自他本意,而只是这种情况里的下意识应对。透过视野里时隐时现的雾气,他看到他的队长正凝视着他,对方仍然有那样一双稳重而温柔的眼睛,就好像一切都还没有改变。 压迫与抗争,挣扎与强制,爱与恨的纠缠,情与理的冲突——他们究竟为什么会落入现在这样的境地中? 黄少天开口说话的时候,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了:“你不能这么对我……” “不,我能。” 喻文州说,把一筷子秋葵塞进了他的嘴里。 【3 kuso】 “队长!”黄少天冲进喻文州的房间大喊,“我去厨房的路上碰到一只巨大的秋葵妖怪啊啊啊啊!一定是这些年我扔掉的秋葵赶来报复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一定不挑食好好吃菜——” 喻文州镇定地把秋葵装往抽屉里塞了塞,微笑道:“不错,继续努力吧。” 【4 翻译腔】 “我并非不爱你,也并非不愿亲吻你的荣光。”年轻人的神色深情款款,他隐忍而温柔的目光足以令文字泡融化,他忧伤的声音就连录音机也无法捕捉中其中每一丝余韵,“你的模样如此美丽,蔬菜之神也会为你在万千绿叶中叹息,你的芬芳令人难忘,或许直到我再也不能记起年少时光的时候,仍会抚摸着你在我心中留下的印痕——但是,不,我无法拥抱你,无法和你成为一体,这世间最为残酷无情的,不仅是尘俗偏见与浅薄的喜好,还有……” “你的队长我。”喻文州说,把一筷子秋葵塞进他的嘴里,堵住了他接下来的两千字发言。 【5 少女风或小清新】 他向前走了两步,离对方的背影更近了一点。黄少天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揣着一头野驴,怦怦直跳,就快要跳出心口,往广阔的大草原上奔驰而去了。 “队长!”他鼓起勇气大声说,“我、我喜……” “嗯?”喻文州转过身来,手里端着一盘秋葵鸡肉沙拉。 “我喜欢秋葵!”黄少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那正好啊。”喻文州微笑着把盘子递给他,“自己吃吧。” 【6 苏苏苏苏苏】 “你要信任我,就像是在战场上那样。” 对方的声音近在咫尺,黄少天仿佛能感到那吹拂在耳边那温暖柔软的气息,他浑身僵硬,紧张得眼睛都忘记眨了。 “按我说的做,我来引导你,那并不痛苦,你会慢慢感受到它的快乐,”喻文州轻声说,手指已经抚上了他的面颊,“来,先张开嘴……” 黄少天茫然地张开嘴,然后被满满塞了一筷子秋葵。 【7 一看就有病】 喻文州跪在血泊中,紧紧抱着怀中余温尚存的躯体,哑不成声:“少天……你……” “队长……我不成啦。”黄少天染血的面孔上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密……封……线……里……不……要……答……题……” “……” 黄少天骤然惊醒,他正坐在食堂桌边,喻文州在他对面,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他赶快再次把意识沉入场景里。 …… 喻文州跪在血泊中,紧紧抱着怀中余温尚存的躯体,哑不成声:“少天……你……” “队长……我不成啦。”黄少天染血的面孔上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但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不,你会和我一起活下去,”喻文州颤抖的手抚上他的面孔,“我们去千波湖畔隐居,种几棵桃树梨树,养一群小鸡小鸭……” “养个大黄鸭行吗?”黄少天的眼睛亮了起来。 “……” 黄少天骤然惊醒,他正坐在食堂桌边,喻文州在他对面,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他赶快再再次把意识沉入场景里。 …… 喻文州跪在血泊中,紧紧抱着怀中余温尚存的躯体,哑不成声:“少天……你……” “队长……我不成啦。”黄少天染血的面孔上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但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不,你会和我一起活下去,”喻文州颤抖的手抚上他的面孔,“我们去千波湖畔隐居,种几棵桃树梨树,养一群小鸡小鸭……” “真好啊……”黄少天的眼睛亮了起来,“但是,队长……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喻文州忍着泪水问:“是什么?” “我……”黄少天断断续续地说,“不要再……让我……吃秋葵了……” “……” 黄少天骤然惊醒,他正坐在食堂桌边,喻文州在他对面,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他乖乖夹了一筷子秋葵。 【8 喜欢写手的文风】 黄少天抬头看着喻文州,对方也用同样的目光回视他,叉子在盘中移动的声音缓慢、清晰而令人恐慌,如同一场席卷了所有感官的盛大浪潮,执着而不容置疑地将在矛盾中彼此擦肩的人们卷入其中。 他看着对方的样子,就像是在注视积雨云下的城墙,一座坚不可摧的壁垒,又或者是永不妥协的符号,在他们共度的岁月里熠熠生光。 黄少天说:我有一个答案,但那未必能用来回答你的问题。我们的生命里一半是本能的欲望,一半是超越它的感情,我们从来不可能是完整的,只在不完整中我们寻找着永恒;我们不需要征服一切,只需要某个瞬间的全然无惧,照耀我们的是宽容之美,是爱的光辉。 喻文州的手指收紧了。 所以,队长,你也许可以认为这是正确的选择,直到世界的意志用它迟钝的刀来反驳你,把那些悔恨的记号刻在往昔之墙上,黄少天说。你也可以选择其他的道路,它们未必全都正确,却总会通向前往认同的终点。我们要用一生来为我们的选择负责,但我们还可以选择与谁一起承担这责任。如果你信任我,那么我们应该拥有一样的答案。队长,你能告诉我你的答案吗? 我的答案是不行,喻文州说。少天,不许扔掉秋葵。 【9 向原版致敬】 “队长有什么吩咐?”黄少天问着。 喻文州站在一边的桌旁,拿着桌上一个笔筒把玩着:“刚刚我们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你好像端着盘子四处转了一圈啊?” “咦,有这回事吗?中午吗?嗯嗯,让我来想想啊……”黄少天说。 “是不是把秋葵扔掉了?”喻文州问。 (出自原文184章) END ……怎么看都是挑战失败,简直就是花样逗比展览,我还能不能行了(。 顺便第八题致敬的作者,我都不知道她的真身(哭晕在电脑前 第六十三章 韩文清听见有人在叫他,声音越来越清晰,最终把他从视觉的幻境中拽了出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不止一个人围在他旁边,肖时钦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没事,”韩文清的掌心里还残留着一点冷汗,但他很快站了起来,“召唤要开始了?” “基本准备好了。”王杰希拿着一个疑似鼓槌的东西说。上次他们举行这个仪式的时候,韩文清正在孙哲平的裂缝里游荡,没见过它的运作方式,肖时钦就在旁边跟他简单解释了一下流程。 林敬言按了几下手机,抬头说:“喻文州发消息说,联盟的调查团队已经集结完毕,就要开始挨个审查猎人各组织在H市的驻地了。” “他们不先找异种,审查我们干什么?”罗辑问。 “——他们的说法是,怀疑这次H市异种的波动和某些猎人有关系。” 林敬言把手机放在纸箱上,打开了免提,喻文州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老林,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是在兴欣酒吧那里吧?叶修在不在?” “你没猜错,”林敬言说,看了韩文清一眼,“叶修不在。” “那看来这事是和叶修有关系了。”电话那边响起几声杂音,喻文州继续道:“虽然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但估计你们不会想跟联盟的人打照面;我们先把调查组拖在这边,你们有什么要做的就抓紧时间吧。” “谢谢,事后会给你们说清楚具体怎么回事的。”王杰希说,“你们能拖多久?” “这个嘛,还真说不准。”喻文州慢条斯理地说,“我安排了少天全程陪同调查组参观我们的驻地。” 通话里远远传来说话声:“请看这就是我们的训练设备,考虑到我们的队伍里有很多精力旺盛的年轻人,那些项目都尽量寓教于乐,比如这个场地是如果不能成功完成二十个三周跳就要把摔倒的录像做成无限鬼畜GIF放在队伍官网上,那个场地是沙盘模拟装置专门训练潜伏和脱逃,阶段测试失败的惩罚是把麻袋套在头上在游泳馆门口散发传单,请看这里还有一个考验反应速度和眼力的夹娃娃机,里面有doge、加强版doge、还有反色doge……” “……”调查组还能不能活着出来了。 喻文州挂了电话后,地下室里的准备工作已经收尾。罗辑一回生二回熟,站在动作感应式引导储能发生装置上已经不怎么紧张了,王杰希也在变轨复写式空间调律器前面拿起鼓棒,跳舞机魔王和节奏大师准备完毕,肖时钦启动仪器,动次打次的音乐顿时充满了房间。 罗辑在闪动的彩色方块上跳来跳去,最近一段时间的训练稍有成果,这种程度的运动量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一次似乎没有上回仪式里那么顺畅的感觉,他虽然在进行正确的流程,可总好像少了点什么。 节奏渐渐接近结尾,所有人都等着像上次那样的裂缝入口出现——但一直到周围重归寂静,地下室里还是什么都没有。 罗辑喘了口气:“我们失败了吗?” “裂缝没有反应。”王杰希仔细看着面前的波形图,“但是我们的过程也没有失误,问题应该出在别的地方。” 肖时钦在连接线下面戳来戳去,没过多久,一卷好几米长的错误报告就从仪器里喷了出来。众人把纸摊开,凑在一起研究上面的数据。 “感应条件不足,”方锐念着上面的注释,“不应该吧,这次的异种波动明明比孙哲平那次更强烈,就连我们都能感觉到,更别说仪器了。” “这个错误还有可能指的是没有满足连接异种所需要的条件,”肖时钦查了查维修手册,“但后一种情况理论上是不应该出现的啊?” “为什么不应该出现?”韩文清问。 “这个对应的是异种的本能。”肖时钦解释道,“任何异种都是需要进食的,它也许可以暂时不主动吞噬人类,不过一旦有人表现出想要进入裂缝的意图,它的本能就会打开一条通往裂缝的路径——我们的召唤方式,就是把这个意图传递到异种那里,它只要感受得到,召唤就一定会成功。” 韩文清说:“有没有可能这次的异种压抑了自己的本能?” 在车上听到了事情来龙去脉的几个人顿时就明白了。“原来如此,”王杰希放下鼓棒,“现在异种不止被本能驱动,还有别的因素在影响它,如果它不想让我们进去,那再怎么召唤也没用。” 所有准备和异种大打一场的人听到这个结论,都不由得十分泄气。林敬言道:“我们先把这些仪器运回去藏好,别让调查员查到你们头上——老韩,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不,你们先走。”韩文清说,“我还有事要问叶修他弟。” 叶秋就等在地下室门外,被从里面出来的韩文清逮了个正着。 “你们没进去?”他挣扎着往门里看了一眼。韩文清把他拉到一边,问:“你说实话,叶修和五号之间的相互影响到底有多大?” 叶秋说:“也没多大,至少我哥说不太严重。” “你还不明白你哥?”韩文清盯着他,“别人哭着喊着叫苦的时候,他也就最多哼唧两声。他说不严重就真不严重?” “但你总得相信他能扛住吧?”叶秋毫不示弱地回瞪他,“我们没意义的安慰又有什么用?他都已经花那么大力气忍耐了,难道不该尊重他的坚持?” “我不管他坚不坚持,”韩文清说,“我只要他活着回来。” 叶秋沉默了一会。“你想知道这个干什么?”他问。 “你知道召唤仪式失败了,我得看看别的办法。”韩文清说,“他是不是不仅会被五号影响,自己也会影响五号?” “理论上是。”叶秋皱眉,“但他对五号的影响又没有用,五号只是个残缺的裂缝——你要做什么?” 韩文清转身就走:“做个实验。” 叶秋一怔,赶紧伸手拽住他:“你别冲动啊,不然我哥回来非得找我算账不可!” “放心。”韩文清说,“他回来就没空找你算账了,我还要找他算账呢。” 叶秋:“……” 还没等他仔细思考这是什么意思,韩文清的背影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上。 酒吧里面灯火通明,搬运的搬运,毁灭证据的毁灭证据,还有全程跟踪联盟调查组蓝雨一日游随时汇报动向的,每个人都在忙碌。韩文清登上楼梯,从后门出去,之前林敬言把车停在了巷子里——他每次也都停在那个地方。 他抬起头,从二楼那排窗户里分辨出了叶修卧室那一扇。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一个渐渐温暖起来的家伙;他还记得第二次他驶到窗台下面,正对着的那扇窗子打开,叶修扒着窗框伸出头和他对视,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冲他笑。 那扇窗现在紧紧关着,碎掉的玻璃已经补好,不会有人再从里面大喊“今晚不用给我留饭”了。 他发动车子,从小巷里倒出来,然后开上了城市的街道。路过附近那所大学门口的时候,他下车买了一盒章鱼丸子,又继续向前。夜色正深,积雨云阴沉地挤在天空的一角,月光把它们染上了凹凸不平的灰白;韩文清降下车窗,冬夜里的风驱走了车里最后一点热度。 他沿着城郊公路,向南边驶去。 河岸附近有一处城市里著名的烂尾工程,原本这里要修一座桥,可刚开了个头就因为地质以及各方面的原因被叫停了,现在那里只留下了一小段桥面。通向那个方向的路口上拦着歪七扭八的路障,因为基本没人过来,就算是外地人也会在看了旁边的告示之后掉头离开,那些路障已经很久没人维护过了。韩文清绕过它们,从灰土飞扬的路上开了过去,在这个角度上,正可以看到不远处在月下奔涌的河流。 他车里的屏幕忽然响起了警报声,是导航仪与监测仪在一起鸣响,嘈杂的音调震耳欲聋。韩文清却似乎显得挺满意,他关掉了仪器,径直向断桥的尽头冲去。 黑暗的路面在飞快缩短,他已经听到了江水的声音从前方扑面而来——在车子冲出断桥的一瞬间,他紧紧握住了方向盘。 但他既没有下坠,也没有落入水中。韩文清只觉得眼前暗了下来,天空上不再有月亮,一片雪飘落在了他的风挡玻璃上。 他把车灯开到最大,谨慎地观察四周,发现自己置身在树林间,周围的景象看起来有点熟悉,但因为反正都是树,他一时间也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面前只有唯一的一条路,他沿着这方向开了过去。 叶修把手里的镜子放在一边。镜子上出现了几道裂痕,有一块碎掉的镜子掉了出来,深深扎进了他的手臂里;叶修皱着眉头把它拔出来,用染血的手在上面按了一会,很快血就止住了。 “你干了什么?”他问。 镜子里的他趴在那个缺口边,声音从中间传过来:“你的老相好,掉进裂缝里头来啦。” 叶修:“……” 镜子里的人在地上滚来滚去。 “我不是让你不要把任何人吃进来吗?”叶修一指头弹在镜子上。 “这又不能怪我!”镜子里的人被弹了个跟斗,大声抗议,“这是本能啊!” 叶修道:“我不是已经暂时拦住你吃人的本能了吗?忍一忍又不会饿死!” “不是我!”镜子里的人扒着缺口,“是你啊笨蛋!” “你说什么?”叶修看着他。 “那个人,他开着车,要往河里冲了。”镜子努力形容,“你不想让他死,你的本能里是这么说的……我控制不了,只能把他吞进来,都怪你!” “明明是你太蠢了!”叶修怒道,“他的车是水陆两用的啊!” 镜子:“……” 叶修:“……” 镜子里的人尴尬地挠了挠头发,丢下一句“反正你快过来找我”,就消失在了镜子里头。叶修瞪着恢复成普通模样的镜子看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把它放回了口袋里。 他这时候忽然感觉有光扫了过来,他转过身,发现那是两道车灯,正穿过树林向这个方向接近。 车在他面前停住了。叶修深刻地理解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句话,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和从车里出来的韩文清打了个照面。 “好久不见啊老韩。”他干笑道。 韩文清上下打量他,视线在他手臂上的伤口停留了几秒,又移回到他脸上。 “单刷副本,挺有能耐啊。”他说,“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解释就欠着吧,”叶修一副准备赖账的表情,“反正你欠我的章鱼丸子不是也没还……” 他停住了,因为韩文清回过身,从车里拿出了一个纸盒。韩文清打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两排丸子,加了双倍芥末。 叶修:“……” 韩文清挑眉看着他。 “好吧,”叶修接过纸盒,“不过解释这种东西,也不用我自己来……你看。” 韩文清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看去,发现树林的一侧不知什么时候亮起了灯光。那里矗立着一座不大不小的建筑,韩文清花了几秒钟才辨认出来,因为它和日后破败的模样差的实在有点远。 二十年前的嘉世研究所,就在他们面前。 一辆车无声无息和他们擦肩而过,停在了路边。无论是从车上下来的人,还是从研究所里赶出来的那些白袍研究员们,都好像完全没有看到站在这里的韩文清和叶修。几个人先后下了车,然后他们从车里领出两个小孩子——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其中一个神色不安地拉着旁边孩子的衣角,被拉着的那个反手握住他的同伴,露出了个安抚的表情。 “那是你?”韩文清皱着眉头问。 “是啊。”叶修目送着他们进了研究所,往前走了几步,在灯光回头冲他笑道:“欢迎参观我的人生回顾之旅,不收你门票。” 第六十四章 叶修和韩文清刚走进研究所,那两扇金属大门就在他们背后关上了。 研究所的走廊里灯火通明,却有种挥之不去的阴冷。那样的感觉有点类似实验室或者医院,建筑里的活人虽然不少,活人以外的东西却更多,它们的挣扎与不甘像陈年的积灰一样盘踞在墙壁和砖缝的阴影里面。虽然知道这里的人都看不到他们,两个人还是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叶修靠在一个房间前面听了听,转动把手打开了门。 这是一间简陋的会客室,刚来到研究所的兄弟两个并排坐在硬邦邦的沙发上。他们还穿着同样的衣服,小小的叶修抓着弟弟的手,挺直后背看着周围的一群大人。一个研究员翻了翻记录本,尽量和蔼地问:“你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啊?” “我叫叶修,这是我弟弟叶秋。”小叶修说。 “这样啊,来,你们先把这个披上。”研究员给他们一人一件白色的外袍,上面分别用很大的红色和蓝色数字印了编码,“这样就不会弄混了——叶修,你是哥哥吧?先跟我们来做个检查好不好?” 因为站在研究人员的另一侧,韩文清能看到,不少人在这个时候都不着痕迹地提起了戒备,还有人手里的仪器指示灯已经开始闪烁。小叶修看了看他们,放开了叶秋的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好啊,”他笑着说,摸了摸弟弟的头发,“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要淘气哦。” 研究人员似乎都松了口气,簇拥着小叶修走了出去。见到韩文清有点疑惑的表情,叶修解释道:“这次的事情后来我才明白,如果当时我表现的不那么顺从的话,他们很有可能把我直接判断为危险异种,然后就地处决……幸好我平时还看起来挺乖的。” 韩文清的神色有点复杂:“你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考虑到我本来就是个危险分子,”叶修无所谓地说,“能活下来已经不错了。” 他们出了这个房间,叶修又打开了旁边的一扇门。这间房间里却没有窗户,看起来是个地下室。 “这不是真正的研究所,只是我当年回忆的一个集合。”叶修边往里走边说,“这就是五号裂缝的样子——你应该已经知道五号是什么了吧,叶秋这卖队友的小混蛋肯定什么都说了——它收集了我人生中所有留下印象的重要时刻,把它变成了一趟旅途。” “它为什么要这么干?”韩文清看着他,“你可不是什么文艺的家伙。” “因为我们要合为一体,”叶修笑了笑,“这些都代表着我要抛弃的过去。” 他们小心地沿着地上相接的线路前进,从发出轰鸣的塑料管上面跨过去,整个地下室如同一个拥挤而有序的机械王国,无数仪器在连成一片的嗡嗡声里运转着。叶修绕过一座柜子之后就停下了脚步,韩文清快走两步来到他旁边,然后他也看到了面前的景象。 裹在一件实验袍里的叶修正躺在角落里的铁床上。他看起来比刚刚会客室里地样子大了一点,不过仍然年幼,瘦而布满勒痕的手臂露在宽大的袖子外面,随着旁边仪器上波动的图形而不自然地痉挛着。很多研究员在周围忙前忙后,不时有人低头照看一下叶修的状况,然后报出“生命体征完好,波动正常……”之类的信息,但没有人把他忍耐的状况放在心上。痛苦,在实验室里,从来不时什么要考虑的因素。 铁床上得叶修没有出声,也不知道是疼得太厉害还是在强忍,他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房间里天花板上的霉斑。 叶修久久凝视着年幼的自己,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韩文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脑子一热就伸出手握住了他——叶修的手非常凉,几乎在被握住的那一刻就紧紧地回握过去,力气大的连韩文清都觉得骨头发痛。 但他没有放开,就那么由着对方抓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铁床上的孩子终于昏了过去,周围的仪器发出蜂鸣,研究员匆匆忙忙地记录数据、修改机械参数,最后才有人过来用毯子裹起小叶修,把他抱了出去。直到地下室里彻底安静下来,他们还在原地站着。 “这是手术,很多次中的一次。”叶修说,“切掉裂缝的手术。” 韩文清说:“很疼吧。” “太疼了,多少年都忘不了。”叶修低下头,放开了韩文清的手:“我当时一直想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抓着,这样比较有利于忍耐。但是实验流程不允许这种事。” “你都不叫出声,”韩文清瞥了他一眼,“一直都这么死鸭子嘴硬。” 叶修搓了搓手,在地下室里喊:“你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地下室:“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救你的——” “的——” 叶修在那乱七八糟的回声里笑了起来。韩文清看着他的侧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继续在研究所里游荡,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每扇门后面都有一点曾经的场景。小时候的叶修已经知道利用一切空闲进行自我训练,他的闲暇时间没有叶秋那么多,因为他经常要配合研究,除了手术,还有很多其他的零碎实验。不过他还是在这个弥漫着药剂味道的研究所里健康成长了起来,比他爱看书的弟弟显得还要活泼好动。值得庆幸的是,关于裂缝的手术终于彻底成功了,他的裂缝,那时候还不叫五号,被封存到了研究所的最深处。不管怎么说,他此后就不用经常忍耐那令人绝望的痛苦了。 回忆里的时间向前推进,叶修和叶秋渐渐长高,年轻的实习生苏沐秋也来到了研究所。接下来的发展正像两个人知道的那样急转直下,三个人在病房里的暗中谋划,研究所开始启动的新实验,一点一点成形的伞形传导器——最终韩文清发现他们走了一圈,又回到了研究所的大门前。 叶修推开了门,热浪扑面而来。 他们跑出研究所,那栋建筑在他们背后摇晃,不断有研究员向外绝望地奔跑,又被窜动的黑暗卷回到死亡里。叶修和韩文清站在林地间,远远地看着三个人从研究所里跑出来,然后一个折返回去,剩下的一个背着另一个头也不回地往外冲;两兄弟就这样从他们面前跑了过去,在冲天的火光里,他们分明看到那个小孩子红了眼眶。 他们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在废弃工厂外面,他们目睹了两个人初遇的一幕。 叶修:“老韩你小时候的发型可真流氓哈哈哈哈——” 韩文清:“……” 两个人看着小叶修报了一串萝卜斯基的名字,得意洋洋地跑走了。叶修问韩文清:“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印象怎么样?” “一个抢怪的混蛋。”韩文清想了想,“身手还不错。” “只有这样吗?”叶修拖长声音,“我可看到那个小小韩在离开的时候表情很纠结哟。” 韩文清:“废话,你那是什么拔个萝卜的破名字!” “没办法,而且那时候我还没有身份证明。”叶修摊手,“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用叶秋的名字在联盟登记?我用的是我弟的身份啊。” “你自己的呢?” “研究所只给叶秋办了身份证明。”叶修说,“起码他还是个普通人,至于我,研究所根本没打算把我从里面放出去。在他们看来,我太危险了……某种程度上这么认为也没错。” “你还不是当了最好的猎人。”韩文清哼了一声。 “我没听错吧,”叶修把头伸到他面前,“这是某个成天要跟我一决胜负的家伙说的话吗?” 韩文清把他推到一边去:“就事论事。” 叶修的表情让人看着就火大,一副“我去炸学校”的欠揍样子,韩文清捏了好几次拳头才忍下来。他们走出树林,周围的景色一再变化,一会是城市,一会又是风景如画的乡下,他们跟在年轻的叶修后面,一路上走过了无数猎杀异种的日日夜夜,看着他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渐渐在战斗和磨练中成熟起来。 不过叶修很快就笑不出来了,这一路上的场景里,韩文清出现的次数实在是有点多。 一次两次他们还没当回事,等年轻的、还没有彻底具有日后那种令人望风而逃气质的韩文清第不知道多少次出现在面前,叶修的冷汗就快要下来了。 “你好像对我印象很深啊。”韩文清抱着手臂说。 “是啊是啊,”叶修说,“你看那个好几年前的连锁店现在已经关了唉……” “是不是总在背后念叨我的坏话?”韩文清问。 “没没没,”叶修指着不远处的灯柱,“那上面贴的小广告我还打过电话,据说是驱魔的神婆但完全是骗子嘛!” 韩文清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也懒得继续拆穿他。两个人边走边看,道路对面稍微年轻点的他们也正在边走边吵,黄昏的空气里飘满烤鸡腿的香味。 过了一会,韩文清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平时看起来那么叼了。” “我不是一直都那样吗?”叶修看了他一眼。 韩文清自顾自地说:“因为你觉得你不是人。” “我本来就不是,”叶修一乐,“这东西没办法,改不了啊。” “可我觉得你是。”韩文清说,“很混蛋,但还是个人。” 叶修给他一个白眼:“你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你从那里离开很多年了,但你还跟躺在地下室里那个小孩没两样。”韩文清看着他,“你还是不知道受伤了会流血,疼了可以说出来,有事不需要一个人扛。你跟我们一样是人,不是什么别的。都这么大了,长点心吧。” 叶修沉默了一会,才露出个笑容来:“谁说我没长心的?我觉得它好像跳的快了点啊。” —————— 结尾这段,灵感来自Christina Perri的《Human》,“我只是个人类,会跌倒会流血,会支撑不住也会受伤”……之类的,非常戳心的一首歌,不推荐补刀(。 二十多万字终于亲上了~(○'?'○)?? 踩在了完结的门槛上,诶嘿 ———— 第六十五章 他们此时正走过一片月光下的海滩。这个场景中年轻的两人在沙地上踩出了两行绵延的脚印,他们正沿着这些足迹向前走;韩文清看了旁边的叶修一眼,尽管他毫无疑问非常了解这家伙,这一刻他却分辨不出这轻描淡写的话里包含的意味究竟是什么。 但他仍感觉胸口被难以形容的情绪充溢,又沉重又温暖。 没过多久,叶修和叶秋一起被卷入五号的场景就出现在他们眼前。在这段记忆里,五号的真实模样一直没有出现,叶修和它的谈判都是通过在裂缝里自言自语对着虚空谈话完成的。韩文清问:“五号的本体和你长得一样?” “长得比较像。”叶修摸了摸鼻子,“感觉还挺奇怪的。” 韩文清没有漏看他一闪而过的微妙神色:“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老韩你镇定啊,总觉得你是紧张过头了。”叶修一本正经地说。 韩文清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心下更加小心谨慎。他们视线里的情景飞快推进,从裂缝出来的叶修在兴欣酒吧安顿下来,猎杀异种,教导学生,直到他们在夕阳下的小巷里再次相遇——接下来的事情韩文清差不多都知道了。他们都清楚这一趟回忆之旅快要结束,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走过星空下的冰天雪地,走过废墟里相互依靠着醒来的早晨,走过暮色四合的千波湖边…… 他们匆匆忙忙走过水面的时候,看到了湖上漂浮的小船,和小船里姿势如同贴面俯卧撑的两个人。 叶修:“……” 韩文清:“……” 韩文清看到那个场面时,第一反应以为那是自己被千波湖大鱼引发出来的幻觉。但他很快意识到不对,这是叶修的回忆,场景肯定也是复原他所见到的东西。 “老韩你看看你,”叶修痛心疾首地说,“你脑子里都在想啥啊——” “……”韩文清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反咬一口。 他瞥了对方一眼:“这不是你脑子里的幻觉吗?” “虽然是我看到的,但这场景肯定是从你的脑洞里冒出来的。”叶修一摊手,“我问过大眼了,他说这是共通的幻觉,我这么正经的人又不会乱想,幻觉必须都是你搞出来的。” “你还专门为这个去问了王杰希?”韩文清惊讶地看着他。 叶修:“……” 他们站在湖上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如果不是周围的光线暗了下来,他们一时间还注意不到场景再次发生了变化。那些零散的画面都消失了,他们正位于一条辉煌的光之河尽头——从这里回头看去,研究所的建筑在最远处亮着灯,树林、城市、郊野、废墟,他所走过的那些地方依次排列,全都浸没在闪烁的光影中,连成了一条明灭的人生旅途。 叶修一只手遮着那过于刺目的光线,眯起眼说:“又不是什么伟大的人生,搞得这么光辉灿烂真是够呛。” “如果每个因为你而得救的人都点一盏灯的话,”韩文清也回过头看着那条光河,“你说会不会有现在这么亮?” 叶修笑了笑,表情看起来很轻松,夜空下掠过的光雨照亮了他的眼睛。 “谢啦老韩。”他用那种惯常的、轻描淡写地语气说,“你是个好人,认识你是件好事,跟你在一起度过了不少好日子——你真是教科书式的三好青年啊。” 韩文清本能地警觉起来,立刻伸手想要抓住他,却握了个空。 叶修已经向前迈了一步,纵身没入了那条灿烂的光河中。韩文清正想跟上去的时候,整片空间里重新陷入黑暗,所有的那些回忆正如它们代表的意义那样,在这一刻化为泡沫消失无踪了。 那家伙要去玩命了,韩文清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时候他反而冷静了下来,试着向前走了几步,黑暗里只有他空洞的脚步声在回荡。原理上,裂缝不可能一直阻止猎人去寻找它的本体,否则它们完全可以把人永远困在裂缝里出不来;在猎人与猎物,又或者恰恰相反的立场里,博弈永远是公平的,只看哪一方可以寻找到胜利的一线生机。 韩文清想了想,把手里还捏着的那个吃章鱼丸子用的木签扔了起来,让它掉在地上。然后他拿出打火机晃了一下,看清楚它尖端指着的地方,就朝那个方向开始前进。 不知道走了多久,在他的眼睛已经开始习惯黑暗时,视线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点光亮。 叶修跳进光河之后,就像穿过一个被戳破的气泡一样,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上。他在原地转了一圈,正和一面镜子打了个照面。 “我来了,”他一招手,“可惜章鱼丸子已经被我吃没啦。” 镜子里的他冲他做了个鬼脸。叶修说:“别糊弄人了,我们眼看着就要合二为一收全碎片毁灭世界走向异种生涯巅峰,就好好地出来说说话吧?” 他也不等对方回答,一伞就把镜子给戳碎了。 在稀里哗啦散落下来的镜子碎片里,一个小小的人影穿过那个镜框,来到了他的面前。如果韩文清也在这里,肯定一眼就能看出这个面貌的来历——五号看上去就和躺在铁床上的那个小叶修一模一样,应该说那个时候他们分离之后,叶修像个人类一样长大,他却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年纪里。 “你跟他告别完了?”五号仰着头问。 叶修一弯腰把他抱了起来。他们在黑暗里往前走,周围浮现出无数高低交错的楼梯来,叶修沿着楼梯一步步向上:“也没什么好说的。” 五号隔着衣服戳了戳他的胸口。“我觉得这里有好多话哦。”他说。 “嗯,是有不少。”叶修笑了笑,“但我不说他也懂的。” “包括这个?”五号捏起两边的手指,做了一个啾啾的手势。 叶修拍了一下他的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问。” “反正物种不同没法恋爱,”五号甜蜜地说,“你会想吃了他,他也会想杀了你嘛。” “还不都是你害的。”叶修揪他耳朵。 五号捂着耳朵说:“我们本来就是一体啊,这才是你的归宿,当个人类压抑着自己的本能有什么好?” “当人类的好处太多,”叶修慢悠悠地说,“你是不会懂的。” “我怎么就不懂了?”五号在他的臂弯里晃荡着腿,“可以吃好吃的,去很多地方,看风景拍照发围脖,享受生活啦……但是也要工作,要跟讨厌你的家伙打交道,要说谎,要假装开心,要为了你想做的事情去做很多你不想做的事情……” 他越说越来劲,最后伸开十根手指宣布:“算来算去一点都不好,而我们只要吃吃吃就可以啦,不是很棒吗?” 叶修挺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当个人类的话,”他说,“是可以一直追求某个目标,一辈子都为了它奋斗的。不管中间是不是会失败,是不是会遇到让你想放弃的事情,可你能认识志同道合朋友,能头也不回地努力,哪一天你想起之前的人生,会觉得一切都值得——我们有本能,但是也有梦想对吧。” “我不太懂,”五号歪着头,“听上去区别也不大,我的梦想就是征服世界,等所有人都被我吃一遍之后,我也会感觉很开心的嘛。” “那时候世界上可就剩下你一个了,不会感觉孤独吗?” “我们可没这种感觉。”五号撇了撇嘴,“我知道一号二号四号他们因为脑子里被灌输了奇怪的东西,越来越像人类了,但是孤独对我们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啊,就跟我也不明白你为啥要跟那个看起来很可怕的人在一起一样。” “没有‘在一起’。”叶修纠正道。 五号翻了个白眼:“所以说这有什么用处,人类为什么总是非要和同类建立关系?你们互相离开谁又不会怎么样,缺了谁不能活呢?” “都说了小孩子不懂别乱说。”叶修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我们没有彼此也能过的不错,但是有了对方会让自己变成更好的人,你明白吗?” 五号困惑地摇了摇头,叶修说:“这就是做个人类的好处——我们可以爱人,也可以被爱啊。” 他们已经走到台阶的尽头,在一片黑暗中站在那里。有那么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真情告白对着我说可没用,”最后五号打破了沉默,“那家伙还在裂缝里到处找我们呢,再不快点就要被发现了。” “总会发现的,”叶修耸肩,“我还等着他来杀我们。” “这你就别想了。”五号笑着说,“等你找回你自己之后,第一个想吃的就是他,也挺有纪念意义的。” “我自己就是我自己,”叶修低头看着他,“可不是你或者类似你的什么东西。” 说完他向旁边一侧身,从台阶的顶端跳了下去。 风声呼呼从他们耳边掠过,五号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整个虚假的身躯都发出光来。周围的阶梯开始崩碎,这个黑暗的裂缝里渐渐升起黎明,被分离多年的两半,终于开始融合起来。 五号的双手已经开始在光中融化,渐渐没入叶修的胸口里,可就在这个时候,叶修忽然松开了他一直握着的长柄伞;那把伞没有和他们一起下坠,反而滞留在半空中,没过多久就看不见了。 “你干了什么?”五号隐约感觉到不对,却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那把伞里不是有剩下的碎片吗……等等,你又改造它了?” 叶修拍了拍他的后背,好整以暇地说:“现在耍小聪明也没用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用叶秋的眼睛在监视我吗?” 五号瞪着他,被风吹成了个背头造型,表情怎么看怎么好笑。 “从你给叶秋插了对翅膀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不过没拆穿你而已。”叶修说起话来也觉得下坠时的风有点大,“不过自从上次想办法用鸟撞了他一次之后,你看到的就只有我让你看到的东西了。我还是很良心的,追剧什么的可没让你落下。” “你到底在那把伞上耍了什么把戏?”五号嘶嘶地说。 叶修道:“你转头看看就知道了。” 五号不想听他的话,总觉得又是个陷阱,可却下意识地扭过了头——他看到在背后黎明初升的光辉里,那把伞正远远地把尖端对准这个方向,比他们更快地坠落下来。 “你是想杀了我吗!”五号现在已经大半身体都融进了叶修胸前,不过他的面孔还清晰完整地残留在光亮里,“没用的,我只是个裂缝,我不会被杀掉……” “不对,”叶修说,“我是想杀了我们两个。” 五号一时间愣住了。叶修继续道:“我们杀不掉你这个裂缝,是因为你的本体是我,我们又分开了太久,对付我也不能影响到你……能做到这件事的唯一办法就是我们先重新连接在一起,然后连同我这个本体一起干掉。” “所以你根本没计划让韩文清来杀你,你一开始就想用那把伞杀了我们两个!”五号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你在那上面设置了机关,只等我们一融合就发动……” “是的,我也不能真的让我们去毁灭世界吧。”叶修看着他,“不好意思,来不及照顾你的心情了。” 五号微弱地挣扎了一下,他的面容在光线中摇曳,仿佛马上就要熄灭了。 “可我是个异种,”他这个时候竟然微笑了一下,“我没有心,我只有本能。” 他说完这句话,就彻底化为一道光,没入了叶修的胸口中。 叶修这时候呼吸一窒,前所未有的感受从他的心底涌起,甚至蔓延到了意识深处。他明白自己正在向一个异种转变,这一切正是他计划中的,很快那把伞就会从上空坠落,刺穿他的心脏。 但他忽然发现,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他和五号分离的时间太久,虽然一直能从那似有若无的连接里分享到五号的一些感受,那种经历也十分痛苦,可那完全不能和现在相比——汹涌而来的本能正在吞食他的理智,他原本不可动摇的意志在浪潮中危险地挣扎,晕眩与清醒交替,短短的几个瞬间对他来说仿佛一段无比漫长的经历。 他再次找回神智的时候,伞尖还在距他几十米外的地方,他们仍在坠落中相互接近。 叶修终于真正明白了五号那所谓本能的意义。他想进食,想杀戮,在这一切之外,想活下去。他畏惧那把接近的伞,想要阻拦它,而这应该并不难;那把伞只是人造的机关,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一个觉醒的异种,只要他想,他就可以躲开,可以毁掉它,可以获得自由…… 他紧紧咬着牙,把奔腾的渴望压下去。 但叶修知道他坚持不了太久,和五号的融合让他无可阻挡地转变为一个异种,这就是他原本该有的样子,任何要逆转这个过程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他明白自己还是低估了五号的力量,又或者是高估了自己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在他估算出还有多久那把伞会刺下来之前,他已经不受控制地伸出了手—— “太乱来了。”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 下一刻,他被向下一拽,在空中转了半圈,迎面扑进了一个怀抱里。他这才发现他已经落到了这个裂缝的底部,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的意识和本能第一次同步了,都急迫地想挣脱开来;但他没能找到机会,对方紧紧地抱着他,他们面对着面、心脏与心脏相贴,倒在晨曦中的大地上。 叶修听到一声细微的响动,像是刀刃刺破纸面,快而利落的一下。 他感觉肩背温热,血开始浸透外衣,同时凉意又从胸口中慢慢地扩散出来。可能有点疼,但不太重要。他困难地挪动手臂,虽然很迟钝,但现在他总算可以控制身体了;他抬起手,捧住了他身下那个人的脸。 裂缝中的太阳就在这个时候跃出了地平线。一轮红日在大地上升起,它的光辉照耀在这个广阔而空旷的世界里,照亮了荒野里的两个人。他们被一把伞刺穿了胸口,钉在地面上,浑身浴血,仍拥抱在一起。 韩文清被他压在下面,咳了一声,唇角溢出一点血迹。叶修试着说话,感觉嗓子里都是掠过的风声。 他说:“这回把你害死了。” “这回把你抓住了。”韩文清回答。 叶修似乎是想笑一笑,但不太成功。他看了看对方染上鲜血的双唇,低头吻了上去。 ———— (先别揍po主行吗) “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by 小叶(别闹 第六十六章(完结) 这个黎明十分寒冷,日光下的一切因为过于清晰而多少显得有点荒谬起来:望不到尽头的荒野,流下来的血结成了霜,天地间安安静静,就连两个人的亲吻也默然无声。 叶修一开始吻得很轻,只贴在上面慢慢摩挲着那些血迹,很快对方就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加深了这个吻。他们都不怎么擅长技巧,仅凭着本能纠缠在一起,彼此都既想给予也要索取,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苦涩而热烈的味道。他们吻得如此专注,就好像这是最后一次。 这也差不多就是最后一次了。 他们分开之后,叶修问:“跟你幻觉里那次比起来怎样?” “更好。”韩文清说。 叶修笑了一下,可能是牵动了致命的伤口,那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古怪的表情。“真没想到,”他说,“咱们居然会死在一起。” 韩文清闭了闭眼睛,似乎在保持最后的清醒:“你也不是什么都能猜对。” “我本来觉得我会一个人死在这,”叶修说的很慢,夹杂着轻轻的气音,“孤胆英雄壮烈便当,多有大片主角的范儿……结果现在搞成章鱼丸子一串,跟罗密欧和梁山伯似的。” “都快死了就别啰嗦了。”韩文清说。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渐渐流失,从没有一刻离死亡如此接近。按理说,这正是眼前会出现走马灯回顾一生的时候,不过他既没感到死神拉住他的手,也没看到什么幻觉;他只是觉得意识正在向黑暗中沉去,为了对抗这一点,他努力回忆自己的人生——他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记得战斗和猎杀,记得并肩作战的同伴,记得他为之奋斗的理想;他有一些未竟的愿望,不过不太多,也许别人会替他来完成;他没什么后悔的事情,值得怀念的倒有不少,那些现在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想来想去,他的人生道路是如此目标明确、而且坚定不移,在其中会令他困惑犹豫的事情并不多。 韩文清看着面前的人。现在他只看得见他。 他想,自己到底是怎么看待这家伙的?他是老相识,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危险人物,是棋逢对手的竞争者,是熟知彼此的对头。他开嘲讽的时候让人很想揍他,不经意的那些默契配合又叫人想跟他击掌,在面前晃来晃去的时候很容易激起好胜心,一旦不声不响地消失,又让人没来由地恼火和担忧……他就是他,不可取代,以前不曾有过,以后也不会再有。 他是对手,是朋友,也是在此之上,更加独一无二的存在。 韩文清试着让目光更集中,他的视野已经有点涣散,叶修还在继续说话,虽然声音越来越轻:“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你先别睡啊……” “你看着我。”韩文清说。 “眼睛有点不行了,”叶修的手滑下他的面颊,“但是不用看也知道你瞪我呢。” 其实韩文清也几乎看不见东西了,视线里一片血雾,可他仍然执着地睁着眼睛。叶修似乎终于没了力气,慢慢地垂下头,把双唇贴在对方耳边。 “韩文清,”他说,“我……” 最后几个字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叶修眨眨眼睛,有点不适应眼前的光线。 前一刻他还在黎明下的大地上钉成了章鱼丸子串,下一刻就已经来到了昏暗的房间里。他的眼睛又能看清楚了,这里的陈设和气氛都非常熟悉,如果不是地下实验室的小铁床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窄了,他差点要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在他对面,五号正坐在一部仪器的盖子上看着他。 “这么说我已经死了?”叶修看了看自己的手,没发现有什么区别,捏一捏还会觉得疼,“难道这是异种的死后世界吗,看起来不怎么高洋上啊。” 五号哼了一声:“你都把我弄死了,还挑剔什么。” “不知道人死之后去哪里。”叶修四处张望,“看来异种去异种的地方,人去人的地方,老韩他……” 他说到一半就停下了,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这好像不是我会说出口的话啊。”他自言自语了一句,又立刻停了下来,然后好像明白了什么,挑起眉毛看向五号。 “猜出来啦?”五号白了他一眼,“这可不是什么死后世界,这是你自己的意识里。” “那这算……回光返照?”叶修想了想,“还是说专程给我留出跟你道别的时间?” 五号茫然:“回光返照是什么意思?” “没文化真可怕,”叶修说,“快过来让我揍一揍。” 五号还真的从仪器上跳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扬起脸,一副“你敢揍就揍啊”的气势。没想到叶修抓住他一顿揉,把他好不容易弄整齐的短头发又弄乱了。 “注意点啊你!”他愤怒地把自己从对方手下拯救出来。 叶修笑眯眯道:“反正都要死了,别在意细节。” 五号沉默地理了理头发。过了一会,他问:“如果不是我,你也不用死了,恨我吗?” “说什么呢,你不就是我吗。”叶修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我们被分开,咱两个早都死了。现在想想,我多活了那么些年,见识了不少东西,总归是赚到的。倒是你,最后又被我弄死,连吃也没吃到什么东西,想想还挺不好意思。” “你知道不好意思几个字怎么写吗!”五号凶巴巴地说。 叶修用手指在空气里写给他看。 五号被气的不想理他了。叶修笑了起来,又摸了摸他的头。“要是异种也有下辈子的话,”他说,“就想办法当个人类吧。人类也挺好的。” “我知道。”五号闷闷地说。 他把手放在叶修的膝盖上,抬起头:“你虽然又坏又狡猾,但是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我们的本能除了吃吃吃之外,还有活下去啊。” “我现在知道了,”叶修说,“之前我差点就打飞了那把伞,不过有人帮了我一把。” “我是说,我也一样。”五号又垂下面孔,“你就是我,我想让你活下去。” 叶修一时间没听懂,疑惑地看着他。五号又恼火地说:“这是本能你懂吗?我又不想救一个坑我的混蛋!” “这混蛋也是你来着。”叶修提醒。 五号直接无视了这句。“我们是异种,”他说,“我这一半是裂缝,你那一半像人类,所以没了我你也能活下去。” 他挺忧伤地说:“但那之后你就没有裂缝了,再也不能毁灭世界、走上人生巅峰啦。” “……”叶修很想教育一下他,可是现在他有更紧迫的问题:“你要做什么?” 五号冲他笑了笑,这表情居然很像长大后的他自己,看起来一点都不熊孩子了。 “我只是个异种,”他说,“我没有心,我只有本能。” 我的本能就是这样,是救我自己——是让你活下去。 叶修下意识伸手一抓,但他的手穿过了已经变成虚影的五号。这个地下实验室模样的意识空间在坍塌,五号最后说了一句什么话,他没有听清楚。 一阵强烈的光夺回了韩文清最后的意识。他困难地眯起眼睛,隔着视野里的血雾,他看到叶修的胸口有一束光亮在燃烧。 他不太清醒地想,这家伙果然就算死了也要搞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 那把贯穿了两个人的伞已经消失了。叶修刚刚从自己的意识里脱离,还没有完全摆脱眩晕,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伤口;那里有一团充满生机的光,正取代了他的心脏在那里温暖地跳动着。 他伸手捏住那团光,硬生生把它扯下来一半,然后把这一半的光按在了韩文清的胸口上。 韩文清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要被闪瞎了,可胸前伤口里传来一阵阵暖意,飞快地流遍整个身体,奇迹般让他停滞的机能重新运转起来。没过多久,他的感官就都差不多恢复了正常,伤口也渐渐感觉不到了,只有那一团光像真正的心脏那样在他的胸口跳动。 他看向叶修,对方双手压在胸前的光亮上,神色里有一闪而逝、难以形容的伤感。 过了一会儿,被分成两半的光团没入了他们各自的胸口,这回从外面看来除了衣服上的破损,他们就跟没被串成串之前没什么区别了。叶修晃了晃,直接软绵绵地趴在了韩文清身上。 韩文清不客气地把他给掀了下去。他们两个并肩躺在那里,仰望着渐渐亮起的黎明天空。 “我们竟然没死。”韩文清说。 “我也觉得这神展开有点快,”叶修喃喃道,“简直太假了,不是做梦吧。” 他顺手掐了韩文清一把,没料到对方同时也掐了一下他的腰,结果他自己猝不及防地嗷了一声。 韩文清说:“不是梦。” 叶修:“……”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中有人以身殉道,有人舍命相助,他们相拥赴死,又一同活过来。但这时候他们只是静静躺在那里,谁也不提这些。太阳行进到了云层后面,荒野上传来慢悠悠的风声。 “我说,”叶修忽然想起来,“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和五号,还出现这么及时的?” “我在你吃的章鱼丸子里放了窃听设备。”韩文清说。 叶修:“……” “纯天然食物构造,不会把你的胃怎么样的。”韩文清补充道,“时效不长但是够了,还有就是指引那根木签引路的功能……” “等等,”叶修打断他,“那我跟五号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对,”韩文清面无表情,“包括真情告白。” 叶修:“窃听就不要这么理直气壮行吗!” “说到这个,之前你在我耳朵边嘀咕什么来着?”韩文清想起了这件事,“还没听清楚你就开始发光了。” “没听清就算了。”叶修无辜道,“当时脑子不太好使,谁还记得说了什么啊。” “那刚刚的光是怎么回事?”韩文清问。 “那是五号,他救了我……”叶修停了停,“准确说是我们。他本来已经跟我合为一体,但他放弃了当裂缝,变成了我人类身体里的心脏,让我重新活了过来。” 韩文清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正想说什么,天空上忽然掉下一块大碎片,然后是更多——整个裂缝的空间都在崩溃。叶修从地上跳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都忘了这是裂缝里面了,快走!” “我得把车带出去。”韩文清话音刚落,被像卷纸一样卷起来的荒野尽头就出现了那辆车的影子,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开始往那个方向狂奔,终于赶在裂缝彻底碎裂之前跳进了车里。 “我们要出去了。”韩文清抓着方向盘,“三,二,……” “等等,你进来的时候好像是从河上对不对?”叶修忽然问。 韩文清:“……” 黎明的天空和荒野在他们风挡玻璃外面旋转着消失了,周围静寂了几秒,然后他们连人带车扑通一下掉进了水里。 联盟的调查小组现在压力很大。 他们原本是来调查H市那个异常波动的,据一些消息显示这个异种可能还和叶秋——现在该叫叶修了——这个麻烦人物有联系,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这工作一看就不是容易对付的。而且千不该万不该,他们不该为了应付形式就先走蓝雨的基地调查,结果掉进了黄少天和柴犬的双重精神攻击里,差点连他们自己都变成了doge脸。 幸好就在他们要叫救护车之前,剧烈异常的波动席卷了整个城区。 城市里万家灯火下的普通人还一无所觉,但几乎所有在市里的猎人感觉到了,并且纷纷都赶向了波动的源头,也就是那条河边。兴欣酒吧里那群人更是知道事情不对,因为韩文清的车也在地图上失去信号了,最后消失点就是河边的断桥;他们不敢大意,正好猎人们不断出现在河边,他们也混在那些人中间过去打探情况。 以联盟调查小组为首的一群猎人们,在河边提心吊胆地等了半天,异种波动也没有超过临界值,突破到现实世界的倾向。不但如此,他们的神经快要绷断的时候,波动居然彻底消失了。 这时候河边的景象可谓壮观。猎人们有的开车有的步行,也有一些乘坐诸如扫帚飞行器之类的交通工具,大批聚集到了这里。一部分猎人还比较有自觉地伪装成普通人,另一部分直接放弃了治疗,如果不是众多有着忽略作用的设备凑在一起发挥着强力作用,路过的普通人准会以为这是精神病院围墙塌了。 黑夜里的河边,猎人们点着各式各样的灯照明,一眼望去星星点点,两岸灯火辉煌。原本他们正严阵以待,结果波动就这样忽然消失,不少人都认为是有哪个猎人抢在前面把这个不知名的异种给讨伐完成了。 虽然某种程度上他们算是白跑一趟,但那个异种的强大从波动上可见一斑,干掉它的猎人无论如何都是值得敬佩的。不少人已经开始纷纷猜测,到底是谁完成了这项壮举? 然后,他们就看到一辆车凭空出现在河面上空,直接掉进了水里。 在入水的时候车子发生了一点变形,最后稳稳地浮在了水面上,由推力驱动着驶向岸边。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已经停到了断桥上,然后车门打开,两个人从里面跳了出来。 当他们走进灯光可以照到的范围里时,围观群众顿时炸锅了。 “那是韩文清吗?我没看错吧!” “他旁边那个难道是叶修?” “他们怎么会跑到一块去,我的眼镜!” “异种不会是他们一起干掉的吧?不过这么想想好像又挺科学……” 围观群众就看着这两人走过断桥,来到了岸边。他们都披着外套,不过还能看出来衣服上沾了不少血,显然经过了一番激烈战斗。 众目睽睽之下叶修咳嗽了一声,握着拳头凑到嘴边,假装对话筒说了句话;接着韩文清一把抓起他的手,举向了空中。 河岸边静了几秒,然后口哨声、掌声、欢呼声和凑热闹的尖叫声几乎掀翻了夜空。 “谢谢大家!”叶修冲着这边喊,“危险解除,都回家睡觉吧!” 人群里哄笑起来,不少妹子已经拿出手机拍了一堆照片,可以想见最近一段时间论坛上的热门话题会是什么了。联盟调查小组有点措手不及,倒很庆幸事件看起来有了完美的解决;不过这时候熟人一拥而上问这问那,他们只好在一边等着回头再调查具体细节。黄少天在一边小声问:“刚刚叶修是不是说了句话?我看他肯定说了,就是声音太小听不清,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我觉得,”喻文州思考了一下,“可能是‘谢谢大家我们在一起了’吧。” 叶修他们花了好一阵子才从围观群众以及他们的八卦问题里脱身,各自开着自己的车返回市里。叶修和韩文清仍然坐着那辆快要打破“进出裂缝最多次机械交通工具”记录的车,它在身经百战之后还结实的很,不过韩文清没有立刻驶上城际公路,而是转了个弯,停在了旁边的小路上。 他们能看到田野的尽头,一点曙光正从黑暗中浮现。它起初只是微弱地闪烁着,并不与夜色中蛰伏的浓重黑暗抗衡;但渐渐地,它的光芒越来越亮,地平线上的一切都在它的辉映下浮现出轮廓来。 “这里也天亮了。”叶修靠在车座里懒洋洋道。 韩文清看了他一眼。“你还有事情没解释完,”他说,“那个救了我们的光是怎么回事?” “都说了,是五号给我变的心脏。”叶修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后我挖一半分给你了,效果不错吧?” 韩文清没说话。叶修等了一会儿,有点奇怪,转过头看他,发现他侧面的线条瞧着有点紧绷,好像在故意板着脸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叶修就觉得对方似乎心情不错。 他想了想,差不多明白了,坏笑道:“没听清楚吗,要我再说一遍?” 韩文清问:“什么?” “心分了你一半啊,”叶修扬着眉毛,“感觉怎么样?” “挺好,”韩文清说,“你别想拿回去了。” 他们对视了几秒,然后给了彼此一个吻。 天空的尽头,朝阳终于跃出云端,山河被晨光照亮,大地上正在升起黎明。 【尾声】 “……我们宿舍楼真的闹过鬼,”戴帽子的年轻人跟他的同伴们大声说,“目击过这件事的学长才刚刚毕业不久呢!他们都看到有黑影蹲在水箱旁边!” 其他几个人都对这桩八卦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部分原因是他们现在都饿得厉害,只纷纷加快脚步进了食堂。戴帽子的年轻人本来也要一起去,半途接了个电话,就自己先出了校园。 大学附近这几年没什么太大变化,卖章鱼丸子的小摊仍然很受欢迎,好多学生都在那里排队。帽子年轻人在旁边等了一会,他的女朋友就买完章鱼丸子过来了。 “我帮你拿吧?”他看到对方另一手里还夹着什么东西,就自告奋勇道。 “谢啦!”女朋友把东西递给他,“小心点别弄上酱汁啊,我好不容易拿到的签名……” “签名?”帽子年轻人看了看,这貌似是本小说,作者署名是百花缭乱。他一下想了起来:“这不是那个从全灭黑暗风格成功转型温情派的恐怖小说作家吗?” “对啊,他的书我本本都有。”女朋友边吃丸子边走,“这次总算要到签名了!” 帽子年轻人跟在后面,转过街角的时候忽然一下停住了脚步。女朋友奇怪地回过头:“怎么了?” “没,”帽子年轻人揉了揉眼睛,“我可能看错了……” 女朋友也不以为意,继续哼着歌向前走了。 帽子年轻人却总觉得有点奇怪。他刚刚确信自己看到了一辆和传说中“进出裂缝最多次机械交通工具”特别像的车,尤其是后面那种水陆两用的改造,简直模仿的不能更像了。 难道说这附近有猎人?他一边犯嘀咕,一边提高了警惕。作为一个刚接触联盟几个月,还没拿到正式猎人资格的菜鸟来说,在这个地方碰上异种可不是好玩的。 他一回头,发现女朋友已经蹦蹦跳跳走进了小巷子,赶紧跟上去。 帽子年轻人才踏进小巷口,就感觉天色暗了下来——他一抬头,上面已经从正午的晴空变成了漆黑的天幕。女朋友在旁边已经呆住了,半天才发出一声尖叫。 年轻人赶紧拍拍她,也来不及多解释,就从背包里抽出了一把伞来。最近这阵子很流行造成伞形的武器,他就赶着潮流买了一把防身,其实也不太知道怎么用;等到他看到异种张牙舞爪地出现在半空时,他整个人就先吓傻了。 然后他眼前一花,有两个人挡在了他面前。 帽子年轻人后退一步,心里吓得半死,想着自己竟然没发现有人跟他们一起进了裂缝。不过对方既然也是猎人,那么应该就还……好…… 他看见其中一个人瞥了他一眼,就这一眼差点就让他把全身所有的钱都掏出来交上去。 不过他毕竟还是稍微受过一点训练的,先把昏倒的女朋友搬到一边,才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那个,前辈……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另一个人回头冲他笑了笑,年轻人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是在哪儿见到的了。这人还摆了摆手,示意他退开一点。 “别担心,”他听到对方说,“让专业的来。” (全文完) ———— 终于打上END了,心情有点复杂……文里的他们迎来了黎明,po主这面也不知不觉就熬到天亮啦。完结章还要修改细节,不过剧情大体就是这样,各种意义上都是HE,看窝的心多么干净! 陆陆续续也写了半年,现在太困也不啰嗦感言什么的,总之谢谢每一个看文的GN,谢谢六个月来你们的陪伴。虽然不是很长的文,但对po主来说还是第一次写这么多,有了你们的鼓励抽打哈哈哈哈还有谈人生我才能坚持到今天,真的非常感谢。谢谢大家,么么哒。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默默磨墨】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